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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崖山由一道白光籠罩,像一層薄膜,那是雲崖山莊所設的護山大陣,魔氣衝擊時會在那道光膜上撞出一圈圈漣漪,細看會發現那些漣漪是一串符文。魔道進犯時,雲崖山莊的修士都立刻出來應敵,一些尚未遠去的道友折回來助陣幫忙,部分山莊裡的弟子則被派去求援。其中一個弟子就是在出去時染上魔氣,心神遭蝕,連他騎的仙鶴也一併遭殃。

  鍾如凡是個陣修,這護山大陣傾盡他的心血,卻沒想到山莊邪魔會潛藏在新進的弟子體內,由內部發難將護山陣攻破。光膜出現一個大缺口,邊緣那些白亮的符文不停被魔氣所蝕,坐鎮在大殿內的鍾如凡表情駭然吐了一大口血,趕緊坐回來將十指都按在眼前黑色石盤刻成的陣眼上,指尖裂開流出的血將上面刻的符文注滿,他忍著疼痛將石盤轉動。這塊盤古玉是他畢生鑽研的心血,盤面是同心圓,細看每個鏤刻的字裡都大有機關,好像玉石裡裹著一個小世界。在他全力搶既下,護陣的那塊缺口很快就補上,入侵的妖魔反被陣光照得灰飛湮滅。
  危機稍有緩和,加上有道友來幫忙,外頭一陣高呼,士氣大振,鍾如凡也鬆了口氣,心想就是相柳大鬧的那次也不至於要他祭出這樣法寶來。卻在此時他低頭一瞧,胸口有隻手突出來,指爪殘留刺穿他胸膛的血肉。他驚駭抽氣,但發不出聲音,身子隨對方抽手的動作向後仰倒,耳邊聽見一個複雜的笑聲,有男有女,既沙啞又清脆,好像同時有好幾個人一起發笑。
  「鍾老頭,你畢生心血我拿走了。」
  鍾如凡聽到對方拿起他的盤古玉還笑著說話,下一刻一陣陰影罩上來,眼前不是高遠的天井,而是一張乍看好像有很多肉瘤的臉,那些肉瘤都有五官或其他動物的模樣,擠滿了這顆頭臉,下一刻這些肉瘤都消失了,這張臉平滑光亮得像顆雞蛋,頭髮梳了個道士髻。

  鍾如凡嘴巴動了動,依舊發不出聲,他有太多疑問。那妖魔彷彿讀懂他的心聲,笑時一樣好像有許多男女老幼在笑,回話同樣是那複雜的聲音,妖魔說:「每個妖魔都在搶地盤,本來八個天地柱自己衍生了其他小的,還不安份的躲藏起來,我得比其他妖魔更早找到他們。聽說你的盤古玉最適合拿來找他們,我就來取啦。不過重新祭練或催動它都麻煩,呵呵,只好連同你元神都吞了。」
  無臉妖魔伸來五爪覆在鍾如凡臉上,將其元神吸走,開心大笑:「誰讓你瞧不起弱小呢。這護山大陣只防大妖,我們卻是最弱小的精怪,只要鑽進人心裡很輕易就能混進山陣裡來。那時相柳將護山大陣撞出了不少裂痕,雖然全都修補好了,可是有些地方還有很脆弱,而你老了,遇上修煉的瓶頸,察覺不到。就算鍾須靜為了彌補這點,三不五時就在巡守雲崖山,但他能無時無刻、分身看好每一處?」

  妖魔講完得意大笑,鍾如凡已氣絕,元神也被吸走,但他仍不放過這樣好的血肉,一般有道行者對他們而言都是補品,尤其是鍾如凡離飛昇僅一步之距,他們理所當然的先從最滋養的肝吃起來,然後是骨髓,整張臉幾乎埋到屍骸裡。
  外頭也傳來不少慘叫跟驚喊,雲崖山莊再度陷入危難中,弱小的妖魔不近身都不算什麼,但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偽裝、潛伏,不少弟子道行太淺已被同化,分不清敵我,越來越多弟子受害,有的是不忍心對同門下狠手,那些悲痛哭喊聲聽在妖魔耳裡是悅耳天籟。

  殿裡的妖魔抬頭,抹了下嘴滿意笑出聲,驀地感到情況有變,不知何時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他眼前飛出一點、一點的火星,整個腦袋都灼熱難當,下一刻他的腦袋就炸開。遭擊的瞬間,妖魔及時將鍾老頭的元神連同自己的一起挪移,再變化成許多針尖大小的蟻蟲竄逃。
  其中一隻化成蜘蛛,八隻眼看見一個男人翩然飛入大殿,手上無兵刃,一臉桃花,生了張風流無邊的皮相,可渾身透出的霜冷氣息卻連妖魔都感到詭譎可怕,好像那男人是一具罕有的神兵利器。
  蜘蛛的八隻眼所觸及的東西傳到了其他蟻蟲分身那裡,同時還不停逃竄吐絲飛跑,只是一團火源撲過來裹住了他,最終逃不過被焚燒成灰的下場,腹裡藏著的一道元神則變成珠子滾落。

  「終究是晚了一步。」男人走近鍾如凡的遺體,一手朝地上一隅收攏五指,將鍾如凡的元神吸來,轉身靜候片刻。先跑進來的是胡應元,身上沒受什麼傷,就是喘了些,額頭、人中都是汗,看得出是離開途中感到異狀又折回來幫忙的,他看見男人就愣住,後面有其他弟子緊接著趕上來,其中也有黎悅澤跟關瑜。
  關瑜看兄長和胡叔的表情,對那個男人的身份已有了猜測,胡應元往前跑幾步,突然大聲怒罵:「黎二郎你個混帳東西這兩百年來都躲哪兒去啦?啊?」
  關瑜雙眼一亮,果然那個人就是他常常聽師父、哥哥和胡叔提起的黎二郎,黎叔叔。只是比起相認,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就是他們的掌門師祖遇害,許多同門也慘遭殺害,大家都太錯愕不知道該講什麼,眼淚就先掉下來。

  胡應元罵完,面對莊主的遺體也很無措,黎庸說再等等,半晌就等到鍾須靜趕回來,黎庸親手將鍾如凡的元神交到鍾須靜手裡。由於鍾如凡所遇的妖魔和當初幾乎要成神的相柳不同,就算自身道行匪淺也無法順利兵解,只能再次送入輪迴轉世。
  雲崖山莊低調辦了莊主和那一百多名弟子的後事,鍾須靜受推舉成了新的莊主,這也意味著他已接受父親溘然長逝的事實,遠在天外的手足們有的趕回來,有的以分身回來送鍾如凡最後一程。

  鍾須靜的手足不全都是踏上仙途的,有的樂於當個凡人,很早就已不在,其他的都是散修,臨別時留了不少寶物給這么弟,鍾須靜讓兩個徒弟去送客,回頭問胡應元:「你怎麼還在?」
  胡應元拿剩下的左手撞了下一旁的黎庸,裝傻道:「問你呢。」
  鍾須靜似笑非笑的看胡應元,後者才摸摸鼻子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擔心你自己一個忙不過來。」
  「我還有幾百名弟子呢。」鍾須靜說:「劉師叔他們也都很可靠。你回吧,松雲居也是個好地方,難保魔道不會盯上。」
  胡應元單手插腰,瞟了眼一旁黎二郎道:「不,難得這傢伙回來了,我要留下好好的念一念他。」

  輪到黎庸摸摸鼻子,一臉無辜:「念我什麼?」
  鍾須靜擺了擺手喊停:「唉,有什麼一會兒邊喝酒邊說吧。你姪兒之前比鬥大會得了一枚銀戒能召來靈酒,哈,恰好讓你看看他們兩個人。你走的那會兒關瑜尚在強褓,他們兄弟感情都好,你也會欣慰吧。」

  是夜鍾須靜親自下廚料理莊子裡栽種的靈植,肉是山泉裡的魚肉,黎悅澤弄了莊裡自釀的果酒跟銀戒的酒,依自己喜好能兌著喝。鍾須靜招來兩名弟子,讓黎悅澤和關瑜拜見他們的黎叔叔,黎庸招手說:「不必忙了,過來坐著一塊兒吃吧。」
  五人不分長幼尊卑同坐一桌吃喝,黎悅澤帶著關瑜一起向黎庸敬酒,黎庸舉杯回應,抿了口酒微笑道:「都長大了。」
  胡應元在一旁哼聲,調侃說:「這都兩百多年了還能不長大?要是不修仙在凡間都不曉得傳幾代去了。」
  鍾須靜哈哈笑兩聲,跟黎庸講:「你看這隻老狐多想你,他可是找了你好久的,我們也都擔心你。」

  黎庸神色淡淡的看了看他們,不解又好笑的反問:「擔心什麼?我只是去遊歷罷了。」
  胡應元杯子用力放桌上,詰問:「那早些時候,我跟一堆道友在東雲島找了你這麼多年,怎麼你連個屁影子都沒出現?後來居然整座島都找不著,是不是設了什麼迷障在海上?」
  「就是說啊。」鍾須靜附和:「起初我還不信胡應元說的,要不是得守山,真想親自去找看看。」
  黎庸將手中那杯酒喝乾,解釋道:「我到東雲島之後就為了修行而開始煉藥,那藥爐弄出來的煙氣會引元神入太虛,也是修煉的一環,所以才在島的底下一處秘境沉眠。這一睡就睡了十多年,島上一日相當於秘境裡一年,只不過離開了秘境之後所習得的法力神通也會有所不同,施展出來的效果也和在秘境不同,但還是大有所獲。元神歸位之後開爐服藥,我就將東雲島煉成自己的本命洞府收起來,到處尋覓機緣。」

  關瑜一臉佩服,讚道:「黎叔叔真不得了,能將一整座海島都收起來?」
  黎庸朝關瑜淺笑:「要看麼?」
  「當然!大家都想看吧。」
  黎庸握拳抵唇喃念幾字,手上立刻浮現金色符文如藤蔓一樣纏繞那手的皮膚,接著翻掌就顯現出一座形似彎月的島嶼,周邊還有許多零碎島群環繞,可以看出島上高峰林立,而且每一座都雲霧繚繞。
  「哥,你瞧,真厲害!」關瑜目不轉睛盯著黎叔手上的景像看,黎悅澤笑著附和:「是啊。好像一座小的海市蜃樓。」
  鍾須靜見了友人這一手也心情轉好,抱起酒罈說:「來,喝酒喝酒。慶祝我們幾個難得團圓!」

  顧著喝酒,誰也沒再講話,黎庸將東雲島收好。酒過三巡,胡應元微醺,舉著他自備的琉璃酒盞輕晃,感慨道:「團圓啊。要是秋霧和我的雪荷也在就真是團圓了,是吧黎二郎?」

  鍾須靜在桌底下踢了老狐一腳,胡應元立刻警醒坐正,小心的看向黎庸,黎悅澤跟關瑜兩個後輩則是朝他們投以疑問的眼神。黎庸倒是一派淡定平常的抿了口酒,抬眸回應:「說得也是。這兩百多年我也悟出了不少事理,看清過去不明的事態。秋霧是天地之柱,當年祖父要我去找一個機緣,我才邂逅了他,變得和他一樣。」
  「天地之柱?」鍾須靜蹙眉,想讓黎庸再講得更仔細一點。黎庸看懂他的眼神,淡笑說:「對。支撐天地的支柱,後來才曉得這不見得是指一座山、一片海,也有可能是一個生靈,或一個群體。」
  胡應元插話,他納悶:「秋霧不是妖魔麼?」
  黎悅澤忽有靈感,猜測道:「是不是那些支柱不全都是充滿正道靈氣的地方,也可能有的是充滿陰煞之氣,讓這天地陰陽調合,所以其實都是些極端的地方?」

  黎庸笑意略深,滿意的看了眼自己的姪兒說:「正是這樣,而且不僅有陰陽,還有混沌。秋霧就是生於混沌裡的妖魔,亦正亦邪,端看他心性變化。他影響著我,我也同樣在影響他,所以初時他還曾因為鍾十七的琴音感到不舒服,後來卻連聽金烏骨哨的樂音都沒問題。可惜最後他可能是魔怔了,自己服了那顆仙藥……但我總覺得他沒有消失,我跟他註定是要再相遇,非敵即友。」
  說到這裡黎庸無視其他人有些古怪複雜的神色,逕自抿笑忖道:「那也好,我的境界正停滯不前,若再遇見他應該是個不錯的機緣。」

  「我以為你是為了他的事傷心到把東雲島藏起來誰也不肯見了。」胡應元講完黎庸笑了幾聲反駁:「這怎麼可能?我服下那顆仙藥,怎可能再為他傷心。說到這個,恐怕也是祖父有先見之名吧,而這其中應該也有鍾十七你爹的手筆。盤古玉能定出天地之柱可能在的地方。後來秋霧那麼做,與我分食仙藥,也是命數。」
  聽完這些話,胡應元倏地起身,眉頭皺緊對黎庸講:「你說那些都是命數?你跟他相遇、相戀,你們一起經歷的不過是命數?」
  黎庸抬眼,有些慵懶斜瞅他:「難道不是?我與你們相遇亦然。而且,在座的天地之柱可不是只有我。」

  「夠了!」胡應元擺手喊停,嘴角抽了下,不悅道:「喝多了頭痛,我先走。」
  鍾須靜表情也怪,垂眸若有所思,一些話在嘴邊繞了繞終是沒問出口,他跟兩個弟子說:「我也覺得自己喝多了,你們叔姪敘舊吧。」
  黎悅澤和關瑜同時起身圈臂道:「恭送師父。」

  黎庸目送那兩個朋友離開的身影輕嘆:「可惜丟失了盤古玉,你們師父應該在煩惱該怎麼找回來,畢竟是前莊主的遺物。也好在催動盤古玉需要一些條件,那些低等妖魔一時動不了它的主意,就是想吞也吞不了。」
  黎悅澤挾了塊肉給關瑜,轉頭問:「叔叔,我覺得胡叔好像有點不高興。」
  「看出來了。隨他吧。他氣過就算了。」
  「叔叔知道胡叔為何不高興?」
  黎庸臉上笑容有些無奈,他頷首道:「知道的。他氣我把話說得無情,可是,情愛終是夢幻泡影,鏡花水月,何苦執著?他自己放不下,就要我也放不下麼?我倒覺得當初吃了那仙藥,不再動凡心也是好的機緣,只是不解為何到了這一步又有了瓶頸。」

  話說到後來,黎庸像在喃喃自語。

  「黎叔。」關瑜的喊聲將黎庸的思緒拉回來。
  「你跟悅澤一樣喊我叔叔吧。」
  關瑜開心笑了下,露出一對虎牙,他說:「叔叔,那秋霧是個怎樣的妖魔?是絕色美女?」
  黎庸微愣,搖頭莞爾:「他不是女子。而是男的。」
  黎悅澤跟關瑜都表情錯愕,默默倒酒喝,兩人都聰明換了話題,請黎庸留下來跟師父一起指點他們課業。黎庸說反正自己沒有要緊事,遇著瓶頸也不急躁,來到雲崖也是命裡有所牽引,爽快答應留下來。後來鍾須靜同樣開口挽留黎庸,論起輩份黎庸也算是長老。黎庸沒有推辭,倒是胡應元自個兒生悶氣,那晚喝完酒隔天一早就回松雲居。

  很快的鍾須靜等師徒三人就後悔為何要黎庸回來當長老並負責督促眾弟子,平常閒暇時,黎庸過得很風雅,性情隨和有禮,但這只是膚淺接觸時的感想,時日一久他們發現黎長老外柔內剛,臉是白的心是黑的,賞罰分明不容誰來說情,說好聽是有原則,講難聽就是古板、嚴苛。
  雲崖山莊的修行生活也不簡單,可是大家感情都好,偶爾渾水摸魚,長輩們也睜隻眼閉隻眼,鍾須靜自己也是有貪杯偷閒的時候,自從黎庸來了以後,弟子分批被扔去東雲島秘境闖蕩。那秘境有不少上古妖獸,一草一木也都不好惹,修為淺的去了簡直是九死一生,但黎庸在掌握數百名弟子的能耐之後將他們分組,訂下了一套累積成績的規則及任務,發給他們上好的丹藥,讓他們至少都能留一口氣逃出秘境。

  「你們黎叔沒人性啊!」
  「黎長老就是個有張桃花臉的妖魔吧,長得越好心就越惡,太殘忍啦。」
  「上回我差點被那妖獸踹得都要吐出肝了,黎長老笑笑的說多試幾次就習慣,簡直太冷血了!」
  黎悅澤跟關瑜沒少被同門師兄弟的怨言轟炸,兄弟倆只能互相取暖安慰對方。黎悅澤自欺欺人說:「叔叔肯定是希望我們快點變強,畢竟上回大難裡折損了太多子弟。」
  關瑜苦笑:「要不是他連哥哥你一塊兒虐,我都要以為他跟我們雲崖有仇。」
  黎悅澤汗顏:「叔叔境界太高,對他來說可能覺得沒什麼吧。改日請師父去講一講,要他不要那麼嚴苛。唉,看不出東雲島這樣一個福地,它暗藏的那個什麼秘境實在太危險……指甲片大小的精怪都不能輕忽。」
  關瑜聯想起了什麼,噗哧笑說:「上回我看到李師兄在秘境裡被一隻像馬的妖獸追,李師兄施幻術騙過妖獸,妖獸撞上一座山開始拼命拱山壁,才曉得那頭妖獸發情。哈哈哈,李師兄那個臉綠的嚇人,我差點沒憋住笑。」
  「你怎麼不去幫他?」
  「他自己行的。我要是出面才危險。唉,還是叫師父去講一下,讓黎叔把去做任務的頻率降得少一些……」

  這時他們倆身後傳來幽怨的男音:「你們以為我沒講過麼?」

  「師師、師父!」黎悅澤跟關瑜都嚇一跳,鍾須靜兩手按著他們的肩膀,兩臂順勢掛在他們肩上,頂著那張萬年不變的娃娃臉嘆道:「唉,沒想到黎二郎這麼無情,吃了那仙藥之後他好像有點、不是有點,根本性情變得更冷了。本就是性情涼薄的人,吃了那什麼不動凡心的仙藥徹底就涼啊!是不是沒有情愛的滋潤啊?」
  「有可能。」關瑜附和。
  「我也沒有啊,可我那麼溫馨是不?」鍾須靜自誇:「只差沒親自給你們餵奶了。」
  此話一出,兩個弟子齊聲道:「師父你喝醉啦?」

* * *

  三百年後,被喚作無相的無臉妖魔再度出現,滅了盤踞於一方龍脈上的玹淵宗,掌門和副掌門帶了倖存的數十名弟子投奔其他門派。曾險遭滅門的雲崖山莊更進入戒備狀態,由黎長老帶上莊主的兩名弟子追蹤妖魔,希望能收回被搶的法寶盤古玉。

  被追殺的妖魔無相往東北逃竄,東北臨海的春天還很冷,這時節的海上常有幻影浮現,人稱海市蜃樓,傳說是水龍吐氣,也有一說是蜃吐氣所成之幻境。無相盤算著要藉蜃樓遁逃,就算不成也能抓幾隻蜃精補一補耗損的氣力。
  沒想到這是雲崖那三人聯合他派所使出的計謀,兩名弟子領著其他道友追擊在後,黎二郎早一步往海岸攔截其去路。蜃精們配合著吐氣誘惑無相,待無相一出現,那些精怪就躲回海裡、沙裡,潛得無影無蹤。
  無相沒來得及抓到半隻蜃來滋補,只見海面有一團不尋常的浮光,掠過浪濤去抓,竟是一隻巴掌大還蘊著些許混沌靈氣的水母,他管不了這麼多先吃再說,卻嚼了許久都沒能咬下半口,甚至被那水母觸鬚刺得整張臉都滲出紫黑色血珠,毒氣侵入內丹而怪叫,撓臉咒罵:「卑鄙黎二郎,身為雲崖的長老竟也耍這等陰險手段!」

  凌空與妖魔對峙的黎庸正和道友們會合,趕來的人都以為黎二郎手段了得,妖魔也誤會這隻怪水母是對方的陷阱,被罵及被崇拜的黎庸心裡納悶,他還沒出招就見妖魔自己不知誤食了什麼而中毒了。
  無相恨死了,抓著吃不下也不甘心放的水母潛進海裡,其他人緊張問黎庸:「黎長老,那妖魔入海了,這怎麼辦?」
  黎庸微微蹙眉:「這片海另有主人。要是還有那顆海上之月就好了,還能靠關係說一說。」他想了想,回頭交代黎悅澤他們先回防崗位,他要獨自入海去跟這片海域的主人交涉。

  自雲崖三百年前遇劫之後,許多門派對於原本討論要遣弟子巡守各處靈地寶穴的事都很遲疑,甚至當作沒這回事,因為他們都怕會像雲崖那樣潛入了妖魔、遇上變數不及回防。這次能有兩個門派與他們聯手對付無相已是難得,多數都是只管自家門前雪了。
  黎悅澤他們無奈,也只能先依黎叔的話辦理,協助素有交情的門派鞏固防陣之後再回東北海域候令。黎悅澤跟關瑜兩個盤坐在臨海的一座懸崖上,只要海面一有動靜就能應變。

  關瑜說:「還好有個伴,要我一個人在這裡守著會很無聊的。」
  黎悅澤敷衍的應了聲,專注盯著海面看。關瑜瞄了下兄長的側臉,覺得兄長生得清雅俊逸,皮相有幾分肖似黎叔,只是氣質沒黎叔那樣落差極大,黎叔表面是那麼溫風暖水的模樣,骨子裡卻無情得很,幸好他兄長裏外都如暖玉,溫潤隨和,就算生氣吵架了也從不會狠心教訓他。
  想得入神,關瑜不知怎的就脫口說:「哥你生得真是好看,性情也比黎叔還好。」說完自覺冒犯了兄長,暗叫糟糕,一雙眼卻黏在兄長臉上挪不開。
  黎悅澤微側首瞥他,蹙眉失笑:「沒頭沒腦胡說什麼。」
  關瑜見他也不惱,膽子大了,玩笑道:「是真的,而且你也沒怎麼長鬍子,不像我三五天都還得修面,不然臉摸著刺手。」
  「何必修,你可以像劉師父那樣蓄鬚,也挺好的。」
  關瑜皺眉嫌棄:「我不喜歡那樣。哥你喜歡?」他動搖了。「你喜歡,我留看看適不適合。」
  「應該會很不一樣吧。像頭山羊,呵呵。」黎悅澤表情很淡,若不是語尾笑了兩下還真聽不出這種語氣是在取笑人。
  關瑜摸摸下巴,打消蓄鬚的念頭了。兩人無言盤坐,黎悅澤短暫的入定,不浪費時間,一有空就修煉。關瑜沒兄長那樣上進,看似盯著海面,腦子裡胡思亂想,良久之後又道:「黎叔原來是跟男人相戀過啊。是怎樣的男人才會讓黎叔動凡心?黎叔應該不喜歡雌雄莫辨或陰柔的男子,應該喜歡俊美又厲害的?不知黎叔是被抱的那個還是抱人那個。」

  聽到這裡黎悅澤忍不住睜開眼睨了下口無遮攔的兄弟,關瑜面向前方心虛不跟他對視。黎悅澤說:「當心被黎叔聽見,有你好受的。」
  「你不好奇?」
  「唉。」黎悅澤坦言:「是有些好奇,不過那都是長輩自己的私事,我們不便過問。何況對方說不定是厲害的妖魔,黎叔也說對方其實是天地之柱,道行心性應當都是不得了,遠超乎你我所能想像吧?」
  關瑜認同:「同感。曾經是世間妖魔的樞機,一舉一動都能牽引眾妖魔們,光想也覺得……雖是魔道之首,卻連我都覺得威風。又是能令黎叔心動的人啊。不過,對方是為了黎叔才自服仙藥,為了擺脫那身份,這麼說來是黎叔令妖魔之首動心,甘願棄捨一切。黎叔才是最厲害的吧?」
  黎悅澤不禁淺笑,有點與有榮焉點頭附和:「是吧。」
  「哥,你怨過黎叔麼?」

  黎悅澤笑意淡去,他知道弟弟在問什麼,平靜回應:「怨過的。但都過去了。何況是母親自己墮落為魔,怪只怪造化弄人。」他掏出衣裡的骨哨說:「母親是被這梵音所淨化,希望她來生也不會再受此執妄折磨。」
  關瑜拍他肩安慰道:「你每次想起大娘都會吹它,希望大娘生在淨土極樂之地,她來生一定會更好的。」

  黎悅澤忽然遞來骨哨問:「你要吹看看麼?」
  關瑜愣住,看了看那支玉白色的骨哨,想到這是兄長那張嘴吹過的,莫名心慌,連連搖頭拒絕:「不、不用了。」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黎悅澤說不上原因,兄弟倆各自入定,靜候黎叔回來。他們都辟穀過了,宛如石像一樣在崖上坐等半個月之久,一道水龍捲直衝凌霄,水柱裡飛出一個小點,兩人看那一點越來越近,認出是他們黎叔,當即縱身飛至灘上相迎。

  黎庸恰好穿著一身水藍衣衫,全身不沾半點水珠,翩然落到岸上朝兩個姪兒說:「走吧。先回雲崖。」
  黎悅澤問:「沒能逮到無相?」
  黎庸搖頭,抬起一手,食指上掛著一顆透明水球,球裡有團霧白色半透明的小東西,他說:「也不算全無收獲,北海的主人助我搜妖,雖沒逮著無相卻撈到了這個。讓無相束手無策的小東西。」
  關瑜笑問:「這什麼啊?挺可愛的。妖魔不能吃,我們能吃麼?海裡的靈獸?」他們都常在秘境裡冒險,每次發現妖獸靈獸都會先調查能不能吃。
  黎悅澤說:「這東西一看就沒肉,有什麼好吃的。」
  「這叫海月,一種水母。龍王說他也沒見過有水母成精的,我也不曾見識過,於是當作禮物送我了。」黎庸說完不以為然笑了下,將那顆水球收回袖裡,與姪兒們啟程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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