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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現代架空]《過客,看客。》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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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熱的夏季,學生們完成一學期的課業展開暑假,社會人士卻沒有暑假這種東西。吳明澈窩在公司吹免錢冷氣,即使要外出也會在最短時間移動到有冷氣或陰影的地方,連路上機車騎士都躲在陰影中,因為被太陽多曬個幾分鐘就會感覺到皮膚熱燙刺疼。

  許小姐回家待產,這段期間由莊天湛自己顧店,暑假的關係,來看書吹冷氣的學生變多了。夜裡,黑虎練習用後腿走路,為了增加練習趣味,有時會跑去拿那兩個男人的手帕綁在頭上或當披肩,模仿牠看電視認識的一些角色,阿瑛則在一旁評論,不時給予意見。

  晚上黑虎跟阿瑛會跑到二樓,努力把身體一部分塞在冷氣房的門縫底下,所以吳明澈和莊天湛兩人半夜開門上廁所還得小心不能踢到牠們。而牠們也不怕聽到什麼怪聲音,自從那晚他們親密互動之後,又有幾天吳明澈好像在躲著莊天湛,睡覺的時間也都錯開了。

  當然,平常互動還是很自然,只是吳明澈有時會避開莊天湛的目光或獨處的場合,或許是因為害羞吧。直到某天晚上,吳明澈帶了同事到租書店,同事是個女孩子,他聽吳明澈喊她怡蘋。
  莊天湛見過這個怡蘋,但沒有什麼交集,怡蘋跟他打了招呼,吳明澈拿了一本成人漫畫塞給她,開玩笑說:「噯,淫魔,妳不是有在看這個?」
  「賤耶,幹什麼那麼大聲。」
  「哈哈哈哈,裝什麼。妳要租書可以跟我講,我可以幫妳租,超方便的。妳不是抱怨妳去的店服務很糟,店員老是臭臉嗎?」
  「哦!對啊,怎麼我沒想到。」

  莊天湛坐在櫃檯,注意力卻不在電視或零食上頭,默默注視吳明澈和別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心裡知道吳明澈只是和同事交流,那是很平常的交際,但心裡還是不太舒服。
  如果是在別處他看不到的地方就算了,可是他坐在這裡,吳明澈好像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剛才也只是掃來一眼,隨即又拉開注意力。

  吳明澈沒有和誰搞曖昧,而且正因為坦然才會帶同事過來,莊天湛都曉得,他對自己的妒嫉感到好笑又無奈,可以的話真希望吳明澈醜一點、個性再壞一點,人緣不要那麼好。
  他會吃醋啊。
  今天王小姐也出現,帶著兩隻小兔子,怡蘋開心的跟王小姐聊天,兩個女生聊得很高興,吳明澈加入其中一點也不突兀,因為他抱著兔子在玩,用充滿憐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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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生不已,道道無窮。

  數層樓高的六角亭是眾生托生前的匯聚處,陰間別處也有同樣巨大的亭子或建物,每個聚所都會有這樣的字句被刻在匾上,貼在門柱上,或像這座六角亭在旁邊立起兩座石碑。

  被送到這兒的王小虎已經變成幼兒,這兒有其他幼兒,還有貓狗其別種動物的幼體。一個白髮老人走進亭裡,手裡拿了台像是平板的東西滑呀滑,老者的白鬚長到地上,因此鬍鬚底下綁小辮子,王小虎恰恰在他腳邊,伸手拉了拉。
  「乖一點。」老人把鬍鬚辮抽掉,幼兒的王小虎掩嘴咯咯笑了兩聲,有點害羞又覺得很有意思,其他的孩子似乎也覺得好玩,老人乾脆把鬍鬚甩到身後,接著說:「今天你們這一批是要到盤古第十二萬次開天闢地的陽間去,北半球蓬萊區。那個,自己的宗教簽證都帶上了嗎?無宗教的也要把牌子掛好,準好的去哪兒領A級定魂珠。」
  「爺爺。」王小虎墊起腳,小聲喊:「爺爺,鬍子。」
  「你乖乖,去那兒。再拖你就變胚胎啦,去去。」
  「爺爺再見。」
  「我不是爺爺,我是《死命必達》退役送子鳥,那邊幾個不要鬧啊,排隊會不會啊!小心把你們打去卵胎生當孔雀魚啊!」

  王小虎看到老者喊話有點害怕,一臉快哭的跑去領珠子,忽然飛來一大群白鳥,牠們將亭子裡的魂魄一一叼起來扔到亭子後面像球道的地方,魂魄都變作光球,一排鬼差不停的把光球當作保齡球一樣滑進軌道。
  咻咻,咻,王小虎也被當成保齡球一樣滑出去,而且沒有洗溝的風險。

* * *

  結束了三天兩夜的旅行,吳家人玩得都很盡興,吳明澈則是收到旅館簡訊,他們所訂的旅館傳了通知,過期取消了他們的訂房,他才確定原來這兩天住的是妖怪旅館。
  好在有人暗中守護,吳家人都沒出事,平安回家。吳明澈帶了阿瑛和黑虎回租書店,準備早早收心回工作崗位,吳小妹趁這機會隨他一起回來,在他那兒住一天,其他時間找外縣市的朋友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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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吧。」吳明澈將乘酒紙杯和麻糬包裝扔到路旁垃圾桶,朝住的地方走,笑著自言自語說:「跟家人過年出遊遇妖見鬼撞邪什麼的,不可能,我又不是地獄倒楣鬼。頂多聊齋人生。」

  他說完大笑三聲,改口道:「聊齋人生也是開玩笑啦。嗯,不會的。前生當道士,今生都破事兒。嘖。」

  他碎碎念,加快腳步趕回去,經過親戚聚集說故事的那間房還能聽到笑鬧聲和尖叫聲,還以為吳小弟仍在那間房玩,但回房間時吳小弟已經躺平睡覺了,而且打呼聲不小。
  吳明澈心裡訝異:「哇,這麼乖,這麼早睡。」他也洗把臉,設好鬧鐘早早就寢。不知哪根筋不對,他忽然想拉開窗簾,但又想起之前遇到的髒東西,猶豫了幾秒下床走到窗邊。

  小時候聽過一個水鬼的故事,他不知道剛才的東西是不是水鬼或類似的存在,但遇見時有股騷臭味,聽說死在水裡的鬼會有股羊騷味,而且會怕一個字,「囂」。可能是因為囂字四張口,氣勢逼人的關係,能將水鬼逼退,他開了鏡台邊的小燈,撕了張紙寫許多囂字,打算夾到窗玻璃間。
  拉開窗簾時,滿天繁星眩了他的眼,「嘩!」他暗讚美景,山裡沒什麼污染,所以星大如斗,他跑去關掉所有燈,竟覺得外頭的星光把室內都照亮了。

  吳小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星光熠熠,翻身避開,吳明澈沒叫醒他,紙張夾好後拿出相機拍幾張照,然後就這樣站在窗邊發呆,心道:「這樣漂亮的星空,不知道你看了多少遍才跟我相遇。你一個人看膩了嗎?如果我們一起看,會不會覺得它更漂亮?不過,你可能不屑理我了。」

  腳邊有團東西在蹭,黑貓又醒了。總是這樣被寂寞滲透的深夜裡,黑貓會到吳明澈身邊,好像在安慰他,一雙黃檗色貓眼盯緊他,似乎能通人性。

  「噓。怎麼不睡覺?吵到你了?」吳明澈用氣音跟貓咪講話,黑貓抬頭越過他的肩膀往外看,他微笑蹲下來摸牠頭說:「還是你也想看星星?那我窗簾就不拉上好了。」

  吳明澈身後的玻璃上,貼著四、五隻額際生角的大鬼,頸脖有綠毛,雙眼像雞蛋那麼大,並微微突出,皮膚有的生鱗片有的像樹皮,頭髮粗糙飛揚,好像自四面八方攀爬過來,血盆大口盯著室內。
  玉觀音項鍊蕩出一圈微光漣漪,吳明澈只覺得有人扯了一下他的項鍊,黑貓前腳搭到他手背,他因此以為是貓爪去拉扯,笑著撓牠頭說:「不要扯壞。這個是我很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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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從在地府初見就顧惜至今的人,好不容易盼得兩情相悅,現在卻說要投胎,蕭鴆早有預感,只是接受不了。

  「我要投胎了。」
  「你敢!」蕭鴆吼了王小虎,他看到王小虎不住的發抖,但又勉強自己站在那兒迎視他凌厲的目光。

  外頭不少鬼遠遠觀望,但都不敢接近,他們兩人沉默了很久,蕭鴆上前將王小虎拽進辦公室裡,拉上簾子,拿了張椅子要王小虎坐,王小虎仍站在那兒把袖擺都抓皺了,他跟蕭鴆又說:「打從我跟你在一起,你應該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對前生罣礙一旦消了,我就該投胎的。」

  蕭鴆像沒聽到一樣坐回辦公桌工作,氣氛僵冷可怕,王小虎挪動步伐要離開,蕭鴆拿起紙鎮摔在桌上說:「我有准你走麼?」
  王小虎被兇得心裡也惱了,回頭瞪他說:「我不是馬上投胎,只想珍惜剩下的日子才來找你,你何苦這麼……」
  「珍惜?」蕭鴆挑眉冷笑道:「就這麼當我的鬼不好,偏要投胎?」
  「我怎麼可能一直都當鬼,就算是你,一開始也並不是鬼啊。」
  「誰說我不是。」蕭鴆吊著個死魚眼回說:「喲,難道我沒告訴過你,我生來就是做鬼的命?我出生那會兒就夭折了。不是病死的,是給人扔水裡溺死的。」

  王小虎真沒聽過這些,實際上連繡湘跟蕭鴆這樣老交情的朋友也不清楚,只知道蕭鴆死得早。蕭鴆說:「陽間的鬥爭和陰間一樣凶狠,我還沒哭第一聲就被布裹著,栓著石塊沉進池底。一開始我在水府那兒混得不好,後來學精明了,逮到機會就向上面的鬼差討到兩份通關文疏,這才得以入地府繼續修煉。
  話說,人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投胎再死,一直待在這兒不好?我們處得這樣好,你捨得?」蕭鴆放輕語調走近王小虎,牽他的手,撫摸臉頰,企圖誘哄、挽留。

  王小虎別過頭堅持道:「可我已經不想做鬼了。」
  「你說你愛我,那是謊話?」
  「不是。」王小虎不知道該怎樣交代,明知道會被埋怨還是硬著頭皮找來,說穿了他是抱了一絲僥倖,說不定蕭鴆會由著他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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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天湛離開的那天寒流來襲,黑虎跟阿瑛雖然知道牠們飼主在外頭打架,還被吳明澈發現了身份,但牠們兩個有吃有喝又睡得飽,什麼事都不想多管。
  因此莊天湛走的時候,牠們兩個也不曉得他做了什麼決定,他一向有自己的主見,而那都與牠們無切身關係,但這回有點不同。

  吳明澈上班去了,莊天湛下樓給黑虎的飼料盆填了些飼料,碗裡加了水,然後到阿瑛喝水吃飯的地方做一樣的事。阿瑛翻身站起來,飛到他肩上,黑虎顧著吃東西,他讓阿瑛站到旁邊櫃子上,跟牠說:「你可別像黑虎一樣貪吃。」
  阿瑛回嘴道:「我只是貪睡。嘎哈。你嘴怎麼了?」
  莊天湛用手背抹過嘴角瘀痕,微微笑了,神情有點俏皮的說:「這沒什麼。故意留著讓明澈心疼的。」
  阿瑛小腦袋歪頭歪去,說:「還是一樣愛使心眼兒。」

  黑虎吃得津津有味,忽然黑影籠罩住牠,抬頭發現是莊天湛走來,他開口就說:「黑虎,跟你借個東西。」
  牠歪頭,前腳抹了抹臉問:「借什麼?」
  「一隻眼睛。」
  「什麼?」黑虎驚叫,莊天湛的手朝牠左眼伸來。

* * *

  一紅一黃的光芒自高處墜落,是王小虎和蕭鴆在揪扯吵鬧,他們摔回陰間一處草原上,王小虎跨坐在蕭鴆身上揪他衣領壓制道:「鬧夠沒有?」
  蕭鴆已經恢復平靜,冷冷回睨說:「你才是鬧夠沒有。」
  「說什麼?」
  蕭鴆把領子上的手拉開,起身一手順勢擺在王小虎的腰上說:「有你這樣為私情暗地到陽間搗蛋胡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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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租書店斜對面轉角有一間超商,吳明澈趕到超商和莊太太見面,莊太太請他喝了杯咖啡,兩人就在店裡的座位望著租書店稍微聊了下舊屋的情況。

  吳明澈暗地打量,莊太太的神韻和租書店老闆娘很像,顴高,有點腮幫子,濃眉大眼,不過老闆娘不笑有點嚴肅,笑時很親切,而眼前的莊太太則是氣質優雅,打扮素雅而有品味,輕咳時會拿出手帕遮嘴,說話輕聲細語,老闆娘則喜歡大聲聊天和大笑。

  雖然不是很深入的交情,但吳明澈確實有點想念不在人世的老闆娘了。莊太太列了幾項售屋的想法跟他談,其實她也覺得凶宅很難賣,所以打算先重新裝潢過,租附近的學生或上班族,因此房屋的格局也會略微變動。吳明澈跟她聊了下這一帶的行情和租售情況,認為她的考量是不錯的方向,並熱心殷切的多介紹了一些認識的工匠師傅、燈具行等等公司給她。
  莊太太很滿意,聊得算愉快,吳明澈看氣氛不錯,趁機跟她聊說:「沒想到老闆娘還有個姐姐,其實我以前都去那裡租書,後來老闆娘的兒子把租書店搬進巷裡,我還跟他租二樓套房住。莊太太你想不想去看看?」
  莊太太的笑容遲疑,不解的問:「什麼?她兒子?」
  「是啊。莊天湛……不是老闆娘的兒子嗎?」
  她表情恍惚,皺眉疑道:「我妹妹是跟她丈夫私奔的,我跟她私下偶爾會聯繫,她確實生過一個男孩,同名同姓,但那個孩子兩歲就從樓梯上摔死夭折了。因為那件事,她難過很久,還說將來不打算再結婚生子,還立了遺囑說她死後財產歸我。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所以我現在才在處理她留下的東西和那間房子跟土地,但是你說她兒子是怎麼回事?」
  吳明澈拿出平板給她看黑貓的照片說:「可是我講的也是真的。莊太太知道這隻貓嗎?老闆娘生前就養的,還有一隻鳥,背後是新搬過去的店,我沒騙妳。」
  「不可能。」莊太太有些激動,立刻否定,隨即又嘆了口氣說:「抱歉,我不是想說你撒謊,而是這件事有點離奇。你講的莊天湛是什麼人?我方便去拜訪嗎?」
  「當然可以,他在顧店,隨時、我這就帶妳去找他講清楚。」
  「我有件事想先聲明。」莊太太起身,表情緩和不少,她又嘆了口氣說:「我剛才講的都是實話,我陪我妹妹處理了許多事,陪她經歷喪夫和喪子的事,我沒辦法輕鬆看待這些。雖然她走的時候是那樣,但她也說過,遇上她老公和孩子,她覺得已經夠幸福了。只是,我總想將來多幫她什麼,卻都沒做到,她說走就走。」

  莊太太想起親人的事,越說越難過,眼眶裡有淚光,她深吸口氣微笑說:「不好意思,說了一堆你沒興趣的事。我們走吧。」
  「我才不好意思。」吳明澈想講什麼,結果只是尷尬講了些安慰又像客套的話。因為新的租書店就在巷裡,他們兩個越過街道入巷,沒多久就看到店面,吳明澈帶莊太太進店時黑貓從屋裡跑出來,明顯就是要討零食,吳明澈卻沒心思逗牠,無視牠朝櫃檯的青年喊:「天湛。你看這是誰。」
  莊天湛又在看卡通,聽到呼喚才懶洋洋移動視線看向門口,對莊太太的出現他似乎沒有意外,就只是微微點頭說了句「你好。」而已。
  吳明澈傻眼,莊太太一樣有點不知所措,他走近櫃臺說:「你知道她是誰嗎?」
  「你的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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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掌大的小鬼如蝙蝠般從四方飛來,垂掛在王生身後的路燈上,光線穿透他們和王生的身軀,卻透不過王生面前那妖異的面具。

  莊天湛詫異,沒想到吳明澈招惹的鬼將是王生,但也可能是王生投胎又死了的鬼,對過往記憶不見得清楚,或者是別的鬼長得和王生相像,再不就是看王生順眼借了那張臉。
  借臉這種事莊天湛自己幹過,借臉這樣的妖法在他們的世界並非什麼難事,就算這鬼真是王生,他也只是有點意外罷了。

  揣想的思緒飛轉了兩、三秒,莊天湛微微啟唇,對方搶在他之前開口喚道:「許久不見,阿霜。」
  王生喚著自己曾給妖異取的舊名,內心比想像中還平靜,他發現過去種種對此時的自己都已無所謂,只是再見舊識難免有些悵然罷了。
  莊天湛輕抿著唇,淡然微笑,既然能喚出他這個名字,對方確定是王生了。他說:「我如今不用這個名字。」
  「那真可惜。從前你說過,你喜歡這名字。」王生脫口講完才覺得自己話多了。「還在用別人的臉,別人的身份,別人的名字麼?」

  妖鬼無語,王生昂首質問:「你一個妖怪,不在深山修煉,在這兒做什麼?」
  「開租書店。」
  「什麼?」
  「如你所見。」莊天湛微微轉頭示意他看一眼招牌及店面,但王生在意的卻時店面樓上,正是那個凡人男子住的地方。
  「你不會是又蠱惑了誰吧。」
  莊天湛也把頭稍稍抬高,像在挑釁的回話說:「是又如何?你們奈何不了我。我是妖,但也不算是妖。」
  「你……」
  「王生。為何不去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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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淡然而肯定的語氣,帶著一貫的溫柔與自信,莊天湛對吳明澈如此保證:「我不會喜歡你。」

  這話比被男人親一口還衝擊,吳明澈不是想用這詭異的男性魅力來自我肯定,只是莊天湛講得這麼肯定果斷難免打擊到他,當下他不太冷靜,脫口就問:「你都不怕那樣親完嘴後萬一我喜歡上你嗎?」

  莊天湛洗完手拿了退燒藥給他,接著就要下樓顧店,聽到這話又停在樓梯口,頭也不回的苦笑說:「這我可就困擾了。不過,那都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干涉。但你還是比較喜歡女孩子吧。」

  吳明澈盯著那人給自己煮的麵發呆,比起被否定或性向問題,更讓他困擾的是那句「不喜歡」好像一根刺扎在他心裡,這刺痛感對他這種情場闖蕩幾年的人並不陌生,而他其實明白原因。

  麵是拉麵,放了筍干、玉米、海苔,還有叉燒,撒了芝麻而且且融了奶油,賣相不輸外頭的麵店,吳明澈拿起筷子湯匙嘗了一口,嚼嚥後喃喃自語:「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啊。」
  他苦笑,這碗麵讓他感受到對方體貼,又因此心裡發澀。他一直想改變自己,事實上這陣子心境確實有所轉變,畢竟近來倒楣大小事特別多,反而讓他體悟了一些事。

  回想起來,過去的自己真的是爛到渣掉的可怕生物,在情與欲中沉淪,幸好還不算無可救藥。在遇見莊天湛之後,吳明澈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每次交集都讓他對莊天湛多瞭解一點,也多了點欣賞,而這些感覺逐漸發酵,變得深刻,何悸動的原因越發鮮明。

  這並不是吊橋理論,不是因為撞邪見鬼的害怕不安而讓他喜歡上莊天湛,事實上是他一直都在關注莊天湛的事情,以他有限的時間和心力,追逐著莊天湛,連自己都很難在一開始察覺這和交友有何不同。

  有一種類型的人很奇怪,越瞭解就越覺得神秘,吳明澈認為莊天湛就是這種人。
  莊天湛的言行表現都在常理之中,跟一開始認識時的個性也沒有太違和的地方,但就是說不出哪裡詭異。
  「啊。」吳明澈吃完麵才發現一件事,他腕上保平安的五色繩黑掉了。另外就是他的腦袋有點昏,整個人發懶,要不是聞到麵香的話,他其實還想再多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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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草如茵,花間蜂蝶飛舞,誰也沒發現花海裡有個小洞,俯視其中只有黑暗,好像連光都不到底。洞裡傳出風聲,好像有人在說話。日頭攀升至頭頂,光亮灑進洞內,若還一直注視著它,就會發現裡面有許許多多透出綠光的眼睛在看自己。

  「等到你了。嘻嘻。」

  吳明澈驚醒,順手拿起床邊櫃子上的錶看時間,才凌晨兩點半多,房間只開了捕蚊燈,燈光是藍的,他想起剛才那詭異的夢境,有種很難形容的厭惡感和噁心。
  他像是逃跑似的走出房間,來到莊天湛的房門口發愣,他開了走廊淡黃色的燈,低頭撓了撓眉心改往廚房去,倒點水喝,先冷靜下來,結果就這樣坐在桌邊發呆,因為他睡不著。

  時間回推幾個小時前,周維和來訪時給他們看平板裡的照片檔。第一張是建物真正的大門,第二張是往左側拍的庭院及走廊,第三張再往左拍到轉角的大樹,那是棵榕樹,但樣子不太對。將檔案放大就會看到樹瘤的樣子像人臉,而樹枝則像手腳骨骼,氣鬚是許多頭髮糾纏而成。
  令人頭皮發毛的卻是走廊與庭院間相隔的玻璃拉門,在透明反光的門上倒映了許多人,穿著各種時代的衣服,他們腳邊、身上也有許多動物,或站或坐,將玻璃映得滿滿的,即使將圖縮小也會本能感到背脊發冷。

  接下來的照片是拍攝老屋內部,所有會出現倒映的地方都有人或骷髏的影子,鏡子、門、魚缸,只是周維和拍照當下並沒察覺,而其中一張照是他和石先生站在落地窗前拍外頭景色的倒影,石先生的倒影是個模糊的人形,且身上都是眼睛。

  交涉完之後,石先生依舊堅持要請吳明澈去一趟,周維和不死心,想起有個老同學住在那區,回去翻了通訊錄聯絡,想瞭解一下有沒有關於老屋的其他資訊,結果對方說那條路上只有坡上一間疑似拜土地還是什麼的小破廟,根本沒有住戶。
  拍照時周維和還覺得有個地方很怪,就是在建築物底下挖一層地下室,而且地下室裡有一口井。斜坡上的房子外觀看來,一樓底下還有架高的空間,想來就是地下室的部分,開有小窗孔通風,但因生了雜草加上內部昏暗,所以看不清裡面。

  周維和檢視照片發現拍了一堆詭異照片,嚇得急CALL吳明澈,周維和以為石先生是聽人介紹才指名特定房仲員,當下不禁想偷偷吃下吳明澈的生意,反正吳明澈當時還在忙,卻沒想到演變至此。
  吳明澈對周維和安撫幾句,內心卻不是很爽快。這種有問題的生意他沒接是最好,但偏偏周維和替他接了,而且這傢伙還想暗槓自己的工作,憑什麼他還要反過來安慰這小人?

  不過吳明澈雖然又賤又渣,可是心沒那麼狠,把周維和哄走之後,莊天湛要他別理這件生意,喝了茶再上個網,洗個澡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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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半夜被怪聲擾醒,還看到天花板有東西盯著自己,任誰都會嚇壞,王小姐也不例外,那個有雙紅眼的東西從天花板彈到書桌,將東西掃得亂七八糟,拿了紙或屯放的零食就往嘴裡塞,又將衣架上的衣服披到身上。
  王小姐這才勉強拉回一點理智,跑向陽台的方向大喊:「不要拿我的衣服!」

  陽台一件衣服都沒有,只用夾子夾了幾張五色紙剪製成的衣服。
  那隻鬼聽見就故意朝她在意的地方移動,扯下紙衣套到身上,陽台暗處有人喊:「妖道易形擾人,當誅不赦!」
  紙衣上寫滿符咒,鬼想掙扎反而被法術變成的網子綑縛,彈指間就縮成豆子般大小,掉在地上發出淡淡紅光,像顆紅豆。

  王小姐縮在床上相當不安的等著,敞開的房門有風吹進來,她深怕回來的是鬼,卻又不敢下床關門。十幾秒的工夫門口晃出一道人影,把她嚇一大跳,那人側身讓城市散射的微光照亮他輪廓,她才鬆了口氣喚:「是你啊。沒事吧?」
  門口站著的青年點頭,給她看了一個布丁玻璃瓶,瓶裡有顆像紅豆大小在發光的東西,他說:「這個我帶回去處理,以後妳就能高枕無憂了。」
  王小姐仍膽怯的盯著他手裡的東西看,問說:「你、你怎麼處理啊?」
  「髒東西,自然是有髒東西的處置辦法。別擔心,我會做得很好。晚安。」

  青年就是莊天湛,他帶回被咒術之網困住的鬼回租書店,本想用原本的姿態飛回房間,但他發現二樓窗子有亮光,心想吳明澈還沒睡,難不成在等他回來?
  以防萬一,莊天湛還是像平常人一樣拿鑰匙開鐵門、開鎖回家,並將鬼塞到袋子裡,黑貓並沒出來迎接,因為黑貓知道今天沒口福,所以和鸚鵡一塊兒窩在店內睡大頭覺。
  吳明澈果然跑下樓,莊天湛看見他擔心的表情有點高興,但吳明澈開口卻關心王小姐,說:「王小姐她怎樣啊?沒事嗎?」
  莊天湛溫和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薄涼淡漠,敷衍的應了聲:「她沒事。我睏了。晚安。」
  吳明澈看他換拖鞋走上樓梯,拉住他問:「你沒事吧?」
  「沒事啊。」
  「可是你看起來不太、呃,氣色不太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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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捲舌,捲舌會不會啊。笨!」小鸚鵡揮著翅膀拍黑貓的腦袋,黑貓抬頭試著發出正確的「兒」音,現在是深夜一點半,由於白天學人話無法練習,所以晚上睡飽了才開始上課。
  阿瑛不僅教黑虎鳥語,也督促牠說人話,一貓一鳥在租書店一樓練習,合唱了一首兒歌才結束課程。阿瑛說:「明天放假。阿湛說我可以去外面玩。」
  黑虎舔著貓掌說:「這麼好,記得帶土產。」
  「山中大蛇蚓你吃不吃?」
  「你不能抓山中竹林的老鼠給我嗎?吃筍的老鼠聽說肉很香甜。」
  「你認為我的體型叼得動那麼肥的老鼠?我切。」

  一鳥一貓討價還價中,牠們不可能開燈,而是在店面藉著月光交談,聲量微弱,偶爾會聽到翅膀拍振或是貓咪呼呼哼哼的聲音。
  狹長的租書店內是無盡的黑闇,牠們倆察覺氣氛變化,同時轉頭看向屋裡,暗處浮現了一團霧白色的光暈。
  它逐漸鮮明,看來是張漂亮的獸首面具,原是瓷白得有點淒冷,在月光照耀下發出溫潤白玉的光澤,像是頭狼之類的犬科獸類,面部鏤刻有花草流雲的紋路。

  阿瑛見之打了個呵欠說:「沒我的事,我要睡了。」
  黑虎道了句「晚安」並看向面具說:「老大,啥事兒?」那個「兒」音搞得很刻意。
  「一起去吃消夜吧。」面具說。黑虎跳得很高並帶了一聲歡呼,面具下浮現一隻有利爪並執鞭的手臂勾住黑虎,兩者穿透租書店玻璃,無聲無息消失在月光下。

  頃刻間就來到買賣古董的陳老闆想出售的商辦,之前被拍到異狀的木偶果然被拆了內臟,內臟被拆解開來仔細放到訂製的透明收藏盒中,似乎還打算和木偶整組賣掉,而躺臥的兩具土偶還在原來的位置,散發著凡人肉眼看不見的濃濃黑氣。

  「煞氣真重。」黑虎滑下面具妖怪的肩臂,躍到土偶腳邊說。
  面具之下的身軀逐漸顯形,穿著古裝秘色衣衫,寬袖翩翩飄動,以繡了銀線的玄色腰帶束緊窄腰,獸面鏤空的眼眶是對紫眸,面具邊緣和繞領的毛皮是灰中帶紫的顏色,黑貓回頭瞅了眼不由得站遠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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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明澈的作息是這樣的,早上五點起床,梳洗完開始看報紙、上網,將各種客戶所須的資訊拍下來匯整好再寄出,他手頭的客戶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低調的富商,也有小資男女。
  他從不浪費時間跟金錢去學怎樣打高爾夫、品酒、應酬,但他花時間學電腦,摸清各種他用得上的3C產品,用最迅速的方式把資料交到客戶手上。

  在當房仲員之前吳明澈做過餐廳外場,當過櫃檯收銀員,找不到工作時跑去夜市附近停車場給人家指揮交通,轉入這行兩年多,他發揮了最大的野心和用心,做出了一些口碑。然而,在他撞鬼、生病這幾天,不少客戶被同事給瓜分了。
  他們公司是這樣子的,講好聽點是互助合作,實際上是無情無義,表面上大家好成一片,私底下搶業績各憑本事,道義什麼的說來笑笑就算了。

  感冒好轉之後,吳明澈又開始積極工作衝業績,說到他的休閒興趣,就是往租書店跑了。這天剛做完一件大筆生意,與他同姓的吳小姐買了上千萬的商辦,而且還給他介紹了另一個新客人,這讓吳明澈的精神相當振奮。
  工作忙碌,也就沒機會去想那些傷心挫敗的事情。幹他這行的基本上沒有什麼準備上下班,但是每天只要工作告一段落,租書店沒關,吳明澈就會往巷子裡的租書店跑。

  今天他買了貓咪的零食過來逗貓,黑虎彷彿老遠聞到味道就跑來,莊天湛一如往常的坐在櫃檯,斜對著櫃子上的電視觀賞卡通,手裡拿了包小熊餅乾一口一個。
  吳明澈看他面無表情盯著電視的樣子,還吃零食,儼然就是個電視兒童,忍不住喊他說:「天湛,你吃飯了嗎?還沒吃飯就吃零食?」
  莊天湛目不轉睛的盯著螢幕回答道:「我在吃了啊。晚餐,小熊餅乾。」
  「不會吧。」吳明澈瞇起眼,把貓咪的零食擱在地上任牠邊玩邊吃,手摸著貓背說:「太不健康了。你都沒好好吃飯,居然還能長大。」
  「我有吃啊,三餐都有吃。可是超商的東西我吃膩了。」
  吳明澈猜到這人八成都買外食,他若有所思盯著莊天湛思量,莊天湛察覺到他的目光才終於看向他問說:「怎麼了?今天沒有要租書?啊,對了對了,你追的另一個系列的書,我有幫你預留哦。不過書剛到,你幫我包個書套吧。」

  吳明澈撇下黑虎走向櫃檯,在客人還的整排書裡邊堆了好幾本新書,他自動自發的把新書抱起來,拿了剪刀書套跟膠帶就坐到長桌那裡開始作業。
  莊天湛看了眼吳明澈,覺得賺到一個免費勞工好棒,忍不住浮現一抹笑。
  「我在想啊。」吳明澈出聲提議:「一個人的飯菜不好煮。乾脆我們之後一起吃飯,飯菜就不怕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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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中有一座山,它無時無刻都在燃燒,然而被燒作灰燼的東西遇到陰氣就會化作物品,回復到它們原本在陽間的樣子。
  這裡是陰間,這座不斷燃燒的山,正是陽間火化掉的東西所堆積形成的產物,所以未附上疏文或透過一定管道所燒化的祭品,全都會自動受天地之氣影響捲到這兒來。
  山下圍著許多鬼卒,平常僅開放給領有通行證的鬼怪,特定日子才會開放,外圍也有不少遊魂會伸長了手或脖子,企圖攔截飄出防備區域的東西。

  一個少年穿著太過寬鬆的制服背心,和一群大叔在驅離想闖進山裡拿東西的鬼,他兩手各拿一盞寫有佛字的白燈籠和一把蒲扇,忙著巡邏並隨時將飄來的鬼搧走。

  大家都叫少年王小虎,聽說他生氣的時候會變成一頭老虎,偶爾調單位支援的時候也會把一些雜魚鬧事的魂魄吃掉,再到菩薩座下聆聽經文消業。
  王小虎一直投不了胎,雖然他平常看起來沒什麼情緒,給人印象也淡淡的,可轉輪王說他懷嗔恨心,而且有些特殊的因果在,不是不給他投胎,是他不去投胎。

  王小虎在地府幾百年了,剛來的時候就和其他要投胎的魂魄一樣恍恍惚惚的,走在奈何橋上,他心有罣礙,結果連橋都走不完。
  他還記得自己剛來的時候,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兒,他前生一直喜歡一個傢伙,那傢伙是個男子,而且非人,是妖物。那妖物特別可恨,特地下地府給他難堪,嫌棄他老、醜。明知道錯不在那妖物,都是他自個兒選的,正因如此,所以他恨吶……

  結束輪值,王小虎把燈籠掛好,讓下一個上班的人有燈可拿,再把蒲扇歸位,收拾好背心就穿著一身青袍古裝,帶了些古錢走到某某舊朝區。
  在陰間,有些地方維持著部分亡者生前居住的都市景況,意義相當於現代的省縣市,當某個時期或朝代的人有一定比例投胎了,該區才會撤掉,剩餘的亡者則會被安排遷徙到其他地區。

  王小虎所住的舊朝區已經不是他原本的朝代,這兒的人穿著近代的衣裳,許多唐裝、軍服,也有一些店裡的歌手還流行鳳仙裝、改良式旗袍,混居了起碼五個朝代的亡者。

  他買了一碗豆腐腦兒,小口啜著,斯文得讓人難以將他和虎聯想,不遠的街上有點小騷動,兩邊住樓的鬼怪們紛紛打開窗,有比較老派的朝樓下扔手帕、丟花,王小虎嗅到了熟悉的氣息,迅速把豆腐腦兒喝了,付了錢起身要走。
  「小虎,王小虎,小老虎。」那是悠揚清朗得像在唱歌的聲音,也是招惹群鬼喜歡的傢伙的聲音,一個穿西裝的官員走在古時街道上,西裝布料就像深紅得發黑的玫瑰,領帶則是深黑絨布壓了緞面細紋,作光講究,設計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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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日精神不濟使吳明澈的工作量銳減,夜裡他在不同的女人住處過夜,現在他和其中一位坐在電影院裡觀賞同一部電影第三次。
  劈腿的壞處就是同一部電影往往得看兩次以上,吳明澈直接在座位上睡著,身旁女伴毫不在意的吃著爆米花,半夜散場後兩人去燒烤店小酌,這時間還開著的店家不多,所以燒烤店裡坐滿了一堆夜貓子。

  吳明澈吃著串燒,喝了點酒,聽到對方說:「你最近看起來很累。」
  「是有點累。」
  「累到你剛才睡著的時候喊錯名字。」
  「有嗎?」
  「娟娟是誰?」
  「我不認識啊。妳聽錯了吧。」吳明澈對於夢話沒印象,也不承認有娟娟這個人。

  兩人說話聲量不大,但這的確是在吵架,女子苦笑嘆氣跟吳明澈表示說:「其實這半年我常有一種感覺,我覺得你跟我交往後老是心不在焉。其實,你就算說有別人我也不意外。」
  吳明澈應付得厭煩了,嘆氣反問道:「妳有證據?」
  「一個人有心無心,有意無意,還需要證據嗎?我就是覺得你心不在我身上啊。這是第幾次看電影的時候你睡全程啦?不光是這個,每次吃飯你都吃好少。」
  「我下次不會了。」
  「那你要跟我結婚嗎?」
  「吭啊?」
  「戀愛的結果不是結婚就是分手。我想在二十五歲以前嫁人,你要跟我結婚嗎?」
  吳明澈嚇醒了,失笑道:「太突然了吧。」
  「我本來想讓你考慮幾天,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思考這件事有多久了?從有預感你追我會跟我告白的時候,我就在想。我跟你交往,是希望有未來的,可是你好像當我是個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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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明澈是T市中西區房仲公司業績最好的人,今年才二十八歲,獎金多到令同業眼紅,連老闆都知道他狗腿得不得了,但老闆卻很欣賞他的狗腿,同事都知道他很賤,認識他的人都大概曉得他很渣。
  他賤是因為臉皮夠厚,只要他想佔的便宜沒有理由能阻止他,他渣是因為花心,交往的對象一個換過一個也就罷了,他卻是同時交往六、七個,一個對象就搞一支手機應付。

  炎熱的八月,吳明澈常去的一間租書店發生火災,起因是隔壁飲料店的電線走火,這件事讓他消沉了好幾天。因為正在追的連載最新一集剛到店,對面雖然也有間租書店,但他看的書不常進。為人摳門的吳明澈又怎麼肯花時間和金錢再跑去別區的租書店找書。
  八月尾聲,他發現租書店貼了公告,搬遷到轉角的巷子裡營業,他開心得當晚取消和女友之一的約會直奔租書店。

  吳明澈騎了輛機車拐進巷子,對面人家有養狗,租書店門口有個小碗,是餵流浪貓的,這是租書店老闆娘從前的習慣,店面不大,右側是正門入口,左邊是半面牆和玻璃,能看到店裡的情況。
  店內角落還堆了許多未上架的書,櫃台、電腦在右方,入口左方有張淡黃色沙發緊靠著店面玻璃,再往前是張黑長桌和幾張單椅。

  一進門就有隻貓探頭探腦一副想衝出去玩兒的樣子,吳明澈喊得出牠的名字。
  「小黑,你沒事啊。」
  黑貓四足像套了白襪,嘴邊雪白的花色像低頭吃了一嘴的奶泡,牠抬頭叫了聲,吳明澈把包包隨手往沙發放,櫃台沒有人,也還沒有客人上門,狹長的屋裡有些動靜,聽來好像是在拆紙箱。
  「老闆娘,我來啦。」

  屋子深處是樓梯和小倉庫,走往裡面會發現一堆紙箱,從樓梯後面探頭的卻不是老闆娘,而是一個陌生男子,拿著美工刀在拆紙箱,男人穿著平價T桖和一條卡其色短褲,踩著藍白拖鞋,看起來像很久沒修剪的頭髮有幾根亂翹,雖然臉上沒黑眼圈,但看起來很沒精神。
  「這兒只有老闆。」男人拿美工刀指了指自己,簡短說道:「沒別人了。」
  吳明澈聽了直覺不該多問,但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那老闆娘呢?」
  「燒死了。」
  「呃……那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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