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滿瓊花的樹叢間穿梭著五人,這些白花長在靈物赤宙的犄角上,延伸至湖心,除了這些透著靈氣的白花微有淡輝之外,所有光亮和月色都被水面下的東西吸收,那東西正在水裡發出燦爛光芒,時而金色,時而偏橙橘。

  幾人之中道行最高,見識最多的就是嚴祁真,他揣想那應該是麒麟。這世間以麒麟為名的東西太多,但真正稱得上和麒麟本尊有關係的就是陳國泰武山的麒麟石,據說是沉睡中的靈獸,久而化作玉石的形象。

  姜嬛身姿輕盈立於交錯叢生的樹杈上,居高臨下睨著水裡的東西疑道:「這就是那個麒麟石?活過來了?現在該怎麼做?」
  路晏看她好像要躍水,勸道:「還不知危不危險,別下水。」
  宋瀞兒蹲下,伸手撩水,她思忖:「這裡靈氣波蕩甚劇,麒麟要是在這山裡待久不知會出何事。料想那陳國原先是古戰場所闢,泰武山那處應該過去是極為陰煞之處,才能容下這麒麟,不曉得如今怎會挪移至此。你的赤宙能長成這般壯大,或許也是受其影響。」
  路晏打趣道:「我是不清楚這東西會怎樣影響別人,只從月牘茶坊那兒聽虎子說長在它上頭的雲耳幾乎是萬靈藥。如果能把它弄上來挖些粉末,說不定很值錢。可能連長在上頭的綠藻也變成什麼仙藥了。」

  宋瀞兒被他逗笑,姜嬛目不轉睛望著水下那團金光,溫碧袖和嚴祁真這才走過來。溫碧袖說:「麒麟石跑到這兒並不奇怪,棺材都有走棺了,這東西是被陰陽魚招來的。我和姜嬛在瀞兒還沒來會合之前到村外更遠的地方查看,山裡有兩條通到可聯外,一是更高處有一條吊橋,但是年久失修,應該沒什麼人走了,通往別座山頭。另一條就是蜿蜒向山下的道路。我們在山下發現幾輛運載貨物的空車,時間久的已經破敗損壞,最完好的一輛上頭都是爛到發黑的果實。空車不遠處的草堆裡有很多白骨。」
  「白骨?」宋瀞兒睜大眼望著溫碧袖,後者點頭接著講:「白骨還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著,只不過風吹日曬,布料皆褪色破爛。我和姜嬛試著招魂,招不到。可能投胎,或有別的原因。所以我們又召來附近地精想查明白,但是這山裡沒有任何精怪了。
  起初我們也奇怪,靈氣逼人的地方,怎會一個成精的都沒有,現在嚴仙君說是麒麟,那就講得通了。這東西跑來,成精的東西紛紛走避。除非是像這赤宙一樣,尚未成精而被影響,蛻變為靈物。」

  嚴祁真聽過她們講敘調查的內容,也說起自己所見:「不知你們可有發現這山裡的氣候,早就過了橘子收成時。可是之前去找路晏的時候,閒置的果樹園仍結實纍纍。」
  姜嬛表情像是靈光乍現,忍不住插話:「殷國是秘術盛行的國家,村民為了能豐收,想辦法用秘術召陰陽魚誘來麒麟,但是不知什麼原因,村民只要下山要將果子運出去就會死去?這什麼怪現象啊。也不對啊,如果村民下山就死,怎麼還會有人能到外頭貼招子放消息,想請人來山裡捉妖?」
  「也許出去的人不是村民?」宋瀞兒跟著猜想。

  路晏認為猜也猜不出個結果,指著水面問:「那現在怎麼辦?都走來了也看不清楚。」而且不知怎的,他手臂烙有太極印的部分忽而溫熱、忽而冰涼,好像那印記在跟水中麒麟呼應。他相信嚴祁真也有感應,只是現在不便講出來,所以他也不說出口。

  溫碧袖無奈吁氣,抿了下唇說:「拿它沒輒,不知下水會怎樣。只能暫時回村,調查一下是誰能離開山村去放消息的。」
  路晏蹲下跪單腳,俯首凝望水中,他說:「陳國不是有個人非常想要麒麟石麼?讓那傢伙來把湖水都燒乾,不就能一窺究竟了。」
  姜嬛臉色難看,感到荒謬而乾笑道:「開玩笑吧。叫那瘋子來?」

  曙光初現,路晏眼冒血絲,一個晚上他都沒睡,又不像那幾個都快成仙了,忍不住張口打呵欠,嘀咕著回村裡吃早飯。路晏往回走,對上嚴祁真,目光恰好落在唇間,他面無表情嚥了下口水說:「走吧。我不是鐵打的,先吃點東西。餓死了。」
  嚴祁真沒講什麼,和宋瀞兒她們點頭示意,一同返回村裡。村長和他家人早就準備一桌豐盛的早飯等他們回來,路晏謝過之後就不可氣的拿起竹箸開動,其他人吃得不多。飯後村長他們上茶給客人,在殷國讓客人喝湯才是送客,喝茶並無別的意思。
  村長被路晏留住,問起當初是遣誰去貼招子要找人捉妖的事,村長說了一個名字,要帶他們去見那人,結果一行人去到該村民住處,那裡已經人去屋空,而且空屋裡的構造古怪,樑特別多,有門無窗,那窗門是假的,實為土牆,室內平常都黑黢黢的。
  路晏一進門就嗅到很重的一股妖味兒,掩鼻在嚴祁真身旁低吟:「蝙蝠妖。」

  嚴祁真也低聲回應:「久未接觸人間事,一時要查也實在沒什麼頭緒。你有何高見?」
  路晏得意挑眉,正想說看他本事,嘴一開就被姜嬛搶白:「村長,這山裡確實有妖,而且這妖已經混進你們村子裡啦。」
  路晏木然瞥向姜嬛,咋舌。宋瀞兒站在一旁一臉為難,溫碧袖則置身事外的樣子,看不出什麼情緒。村長駭然:「這話說得太嚴重啊。」
  「這屋子難道村長不覺得古怪?」姜嬛把路晏觀察到的異樣一一點出,說這是精怪附體後所為,許多精怪還存有本能及習性,這隻精怪就是這樣。她一下子成了村長求助的對象,指點村長在今日所選定的時辰召集村民,說是要揪出還有誰是精怪。

  路晏出聲制止:「別這樣,會打草驚蛇。再說,也會引起騷亂。萬一根本就沒村民是精怪附體,害得他們互相猜忌怎麼辦。人心可是脆弱的,禁不起妳這樣胡鬧瞎折騰。」
  姜嬛嘟嘴,跑到嚴祁真身旁問:「嚴哥哥覺得怎樣?我這法子才快,如果沒有人是精怪,大家就不用再緊張,若有人是精怪,當場正法就好啦。那也算搶救及時。也免得村長忐忑難安,不是麼?」

  嚴祁真走向村長安慰道:「村長莫慌,哪怕村民被精怪附體,背後可能有什麼原因,不見得是極惡之事。那村民如今去向不明,可有做過任何危害你們的事?」
  村長緊張得吞了口水,左思右想以後搖頭答:「是沒有,但、妖怪就是妖怪,不能不防啊。誰曉得妖怪是尚未尋得機會出手,或有別的企圖。高人啊,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們村子啊。」

  嚴祁真垂眼看著村長抓自己衣袖的手,再觀其氣色,聽說村長已年過半百,還能沒有一根白髮,氣色紅潤,著實沒有年老氣衰之相。他握了下村長的手,承諾道:「這事,我們既然插手就會給個交代。不會再有人為此受害。」

  安撫了村長,嚴祁真讓溫碧袖和姜嬛去湖畔守著麒麟石,宋瀞兒留守村中,他要和路晏再去查別的線索。若有動靜,就以仙術傳信。分開行動後,嚴祁真帶路晏到前一晚待的洞穴裡,路晏看到那景象,驀然浮現曖昧萬分的光景,表情僵凝不太自然,站在屯放的一堆木材旁邊問:「你是刻意支開她們,有什麼話要告訴我的?」
  「我直覺還是不要讓她們涉入太多比較妥當。尤其是……這一路都讓她們跟著,那妖魔亦如影隨形一般糾纏,我不甚放心。這件事過後,就跟她們道別吧。」
  路晏心裡無所謂,若在以前肯定會可惜,不能有美人相隨,但他現在心儀嚴祁真,縱然那三位仙子貌美傾城也對他沒什麼影響。因此他聽出別的意思:「這麼說你已經有把握解決這村子的事了?我的報酬有著落啦?」

  「你的報酬還不曉得,但這事可以去一個地方問。有些事的解答,總在問題之外。」嚴祁真舉手露出一截手臂上的陰陽魚烙痕,路晏似懂非懂望著他。他話音溫潤低緩,說了一個詞:「月牘茶坊。」
  「啊!」路晏當即了然。據說那月牘正是混沌中所生的古神,是茶坊的主人,能在混沌裡闢出清明常駐其中,就在夢和現實間的模糊地帶,掌握著影響這世界的天機,能買賣夢境,斬夢、易夢。只不過他去了月牘茶坊不只一回,每次去除了茶坊格局都會有點改變以外,卻從沒看過什麼月牘,就連次主白矢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啊。

  「有用麼?你去過?」
  嚴祁真被他一問,垂眸淡笑,看不清楚眼底是什麼情緒,只聽他沉吟:「嗯,去過。很久以前……很久以前的事了。」
  路晏環顧四周再問:「可是這裡、怎麼去?」
  嚴祁真走近他,踱到身側將掌心與其掌心相貼,牢牢握住他的手,兩者手臂的烙痕如活物般游動相聚,浮出皮膚形成一團太極的氣團,周圍景物很快變得模糊,光影閃爍浮掠,路晏不安的低頭閉眼,嚴祁真出聲安撫道:「莫怕,有我在。這不是到了?」

  路晏抬頭看,不是裏街,也沒有他認識的那名叫虎子的ㄚ頭,而是一座煙波浩渺的湖泊,赤宙雖然不在這裡,他們卻還站在浮於空中叢生的瓊花樹林間,踩著枝幹而立。路晏問:「怎麼是這兒?」
  「大概已經到了茶坊。」嚴祁真跟他說:「傳說那間茶坊就是月牘本身的精神意識,化作實體。越深入,就能窺知越多天機,同樣的自己也會被窺看得更多。」

  茫茫煙霧裡響起一道清亮悅耳的嗓音,雌雄難辨,但聽起來略帶稚氣:「講得不錯。確實如此。好久不見啦,嚴祁真。」

  有個人凌空走在湖面上,腳下不起一點漣漪,路晏一時還看不清對方是少年還是少女,總之是個孩子,裸足而行,瞳眸眉髮竟是深重的紫色。這傢伙是魔?路晏驚詫斜瞥了嚴祁真一眼,這傢伙不是一向不讓他接觸妖魔,怎麼自己特地跑來找這個魔?看這魔性深重的紫,都紫到透著光亮,肯定不是泛泛之輩。而在那孩子後頭還跟了一個男子,除了皮膚和冰藍色的眼瞳之外幾乎都是白,一身霜白,那眼睛比胡蛟的藍眼還要冷冽,明明看著人卻像目空一切的模樣,好像沒有任何事物能進到其眼中,除了那個孩子之外。

  嚴祁真喚那孩子叫月牘,令路晏又是一驚,這麼說那男人就是能斬夢的白矢吧。斬一切夢,斷一切因果,作為聽起來簡直逆天的傢伙。

  這樣的兩個人怎麼會活得比呂素長久,還被稱神?路晏滿心好奇,可他並不打算被這座茶坊看光光,所以他決定收歛好奇心不去探究。月牘似乎感應他這淺薄的情緒起伏及想法,轉眼向他淺抿笑容。

  「那村子裡的人,可有人倖存?」問這話的是嚴祁真,一旁路晏錯愕盯著他側顏,靜候下文。
  月牘並沒開口,卻能聽見其話音:「那山村的事,我能給你們解答,但這不是無償幫忙。」
  嚴祁真頷首:「報酬是什麼?」
  「把我哥哥帶回茶坊。他在外頭待得太久了。」
  路晏暗自疑道:「哥哥?沒聽說這傢伙還有個哥哥?」
  月牘睇向路晏微笑,一樣沒有啟唇卻能傳達意念:「我哥哥就是在這湖中的麒麟。我此刻的狀態不能輕易離開茶坊,只能讓你們去做這事了。」
  嚴祁真答應下來,此事就這麼說定。約定好以後,那個叫白矢的男人默默從後方將月牘抱起,讓月牘坐在自己臂懷裡,順來時的方向走遠。路晏一個閃神,人已經回到洞穴,嚴祁真坐在榻上,而他則坐在嚴祁真腿上,嚴祁真一臉似笑非笑的跟他解釋:「方才是夢。這是你夢裡的行為,不必感到羞恥。」
  路晏乾脆賴著不動回嘴說:「我不覺得什麼羞恥不羞恥,是你跟我搶地方坐,才害我坐在你腿上不是?話說回來,那是夢,那一切都是假的?」
  「不盡然是假的。月牘說他無法到現世來,所以只能在其他地方會面。他是在夢和世間遊走的人物,要維持中庸本就不易,那亦正亦邪之相也由此而來。若能平衡,那身紫色就淡去不少,但方才還要白矢守著,瞳眸眉髮已紫得發黑,看來不是太安定的狀態。」
  「萬一那孩子不受控制怎麼辦?」
  「不知道。歸於混沌吧?」嚴祁真說得輕巧,彷彿不關己事,他道:「月牘有白矢守著。就像你,有我守著。」

  路晏愣了下,這才尷尬起身離開其懷抱,訕笑說:「胡說八道。好啦,先去把麒麟弄到月牘那裡,這就動身。」

  有嚴祁真「帶路」,不消片刻又回到那座山中湖泊。路晏靠在一棵樹幹上休息,赤宙停在他肩上,一會兒又飛到他頭上繞圈,不知在興奮什麼。路晏喘了口氣抱怨道:「我實在不喜歡這樣趕路。」
  他還記得嚴祁真第一次帶他去找朱兒,那時用仙術飛,嚇得心都要跳出來,後來也試過其他方式移動到遠處,只有從畫裡走到五靈峰靈劍門那時他覺得好許多。方才嚴祁真把人扛到肩上,輕功飛馳,肩膀頂著路晏的胃,路晏覺得一早吃的東西都快吐出來了。
  嚴祁真陪他站在樹蔭下,等他緩過來,但看他臉色不好,這才走過去一手抬到路晏背後猶豫了會兒,手指和掌心稍微拱起,輕拍他的背順氣。路晏深吸一口氣站直,擺手說:「我沒事了。赤宙,又得麻煩你。」

  赤宙抖抖身體準備展翅飛高,嚴祁真開口道:「不必麻煩,我有分水珠。」說著從袖裡拿出一顆蔚藍如海的寶石,通體圓潤,一端呈圓鈍錐體,細看裡面嵌有一細小螺旋圓貝。
  「一開始怎不拿出來?」
  「東西太多,一時沒想起。」
  路晏無語,這就不能再怪嚴祁真,因為這人的東西確實不少,收在乾坤袋裡的恐怕還不是全部。離開凰山時只隨便揀了一些,對嚴祁真來說可能什麼都不帶也無所謂,但思量著路晏用得到就帶上了。

  路晏又想起一事,問:「姜嬛她們不是守在湖邊?」
  嚴祁真閉眸釋出神識搜索了會兒,告訴他說:「她們還在山裡,或許有別的原因走開了。先忙我們的。」

  嚴祁真拉著路晏的手往湖水裡走,湖水自動讓道,只不過湖底都是泥濘,路晏一腳踩進泥裡還差點滑倒,不由得兩手都揪住嚴祁真的手肘、肩膀抱怨:「這太難走了!」
  「因為是分水珠,不是分泥珠。」嚴祁真說完,捉住路晏的手臂將人提起,彷彿這青年比嬰兒還輕,一下子就抱到身前,他道:「別發牢騷了。一下子就好。」
  路晏雙手環住嚴祁真的頸項,頭靠在其肩上,被當成孩子般抱住,嚴祁真在泥地上縱身馳騁,赤宙牢牢勾著路晏袖裡的衣料躲起來,好像袖口露出一串小白花。

  頃刻間就看到一個大石塊,好像庭園造景裡會放的假山,石頭已經沒有雲耳生長的痕跡,取而代之是一些纏在上頭的藻和螺貝,四周的水體依然沒有灌注下來,宛如半透明的牆體在近處流動。

  嚴祁真把路晏放下來,立刻握住他的手,兩人掌心攏著那顆分水珠。路晏手心發癢,心裡也癢,但現在他沒辦法想這些,得先處置這塊石頭。
  「現在?」
  嚴祁真拉起路晏前臂,劍指搭在皮膚上,有點像號脈的手勢,將那陰陽魚烙痕逼到手背上,自己臂上的印痕同樣移動,游移至手背、交匯於指尖再游離到虛空。一團黑白霧氣將他們和那麒麟石籠罩,吞沒,轉瞬間三者連同那團氣淡去、消散,湖水再度將空缺處填滿,恢復到之前平靜無波的樣子。

* * *

  同樣的山村,不同的時空裡正在飄雪,草木花果都凝霜結冰,相較於多水而溫暖的陳國,殷國是個夏季炎熱,冬季嚴寒的國家,像這樣的寒害偶爾會降臨,村民眼看農作無法收成都愁眉苦臉。
  只有還不懂事的孩子在雪地裡遊戲,大人們則聚在村長家的大堂裡商議。路晏站在門外問嚴祁真:「這怎麼回事?」
  「月牘的報酬。」他回答,雖然他們並沒有向月牘開口,但所求之事已被看透。這是山村過去發生的事,落在某段時空中的真相。

  村民之間爭論不休,村長的模樣比路晏他們來到這山裡看到的還要蒼老,似乎是去年也欠收,打獵也沒能捕到什麼好獵物,勉強能自給自足而已。再這麼下去就要繳不出給朝廷和附近山寨的稅。村中耆老留下男丁,將其他女性遣出堂外,商議出一個救急的作法,就是減少村裡沒有能力從事生產的人,他們將老弱和身有殘疾者都迷昏,有的帶到湖泊擱在小舟上,等漂遠以後發出點燃的火箭燒毀,有的則迷昏擊斃後棄置在荒廢的陡坡果園裡。村中婦孺皆以為失蹤的人都被妖怪盯上了,起初惶惶度日,時間一久也將這段記憶淡忘。
  如此又過了一年,打獵和農作的收獲頗豐,村民們熱鬧過年,還有餘裕到山下城中的集市採買年貨。他們沒有料到這年春天並不好過,一場春瘟,村裡的人死了大半,發病後不久就會殞命,根本來不及下山找大夫。村長和其他殺過人的共犯都相當心虛,直覺是那些亡者在復仇。這時村裡來了一個神秘的黑衣人,這人著黑披風,戴的帽子罩紗,說是途經山村想借宿一晚,之所以藏頭遮臉是因為怪病纏身,怕模樣嚇壞人。這黑衣人告訴村民,不久之後會有三個人來給村子解危,以此預言報答,隔天這人就走了。
  不久果然來了三位神秘的巫醫,巫醫們說能治好瘟疫,他們說是山中精怪作祟,就在村長宅院後的一間空屋作法。作法之後屋裡出現三種生物,一頭鹿,一隻兔,還有湖中一尾比人身還長的大鲶魚,盡皆氣絕。同時,瀕死的三個村民忽然好轉,不藥而癒。

  「原來春瘟是精怪作祟!」還活著的村民都這樣認定,紛紛帶著家中病人求巫醫治病。三名巫醫輪流施法治病,憑空出現的精怪屍體則被扔到船上漂到湖心燒光。然而村民們不知道這三個巫醫才是真正的精怪妖魅,他們巧言瞞騙村民,趁病患虛弱的時候讓其他遊魂、妖怪對其附體,而病人的靈魂則被調換到那些動物屍體中,焚燒流放。
  許多村民就這樣成了妖怪的伙伴,還活著的村民也逐漸被取而代之,受到凡人軀殼的影響,這些精怪開始以為自己是人,像人一樣生活著,但他們並沒遺忘以前的習性和本能,這村子陷入了許多次的混沌和猜忌。

  強硬奪舍,軀殼不敷使用,村裡的人開始誘騙外來者,再行奪舍,那座湖泊和農園裡不知沉沒了多少屍骸及骨灰。就連巫醫們亦遭到村民反噬,被捉來當祭品,為了召出陰陽魚。幾年的時間,終於將遠方的麒麟石挪移過來,保住了日漸短少的軀殼,可是這還不夠,村民們的時間都停止了,既無法正常的老死,也無法生育後代。
  而且混亂中,村民們已經忘了自己曾是精怪的事實,他們像普通人一樣打獵、栽植果樹,收成之後要將果子運到山下趕集。只不過沒有麒麟石靈力籠罩的範圍,就維持不了他們的軀殼,所以村民們一下山就會迅速衰亡。

  路晏和嚴祁真身邊場景變換,看到山下雜草叢生的山道附近幾輛空車和白骨,皺眉作結語:「終於明白溫碧袖說的,這些白骨是怎麼來的。這麼說來,這整個村子的人都不是人,鬼也不是鬼啊。」
  這對嚴祁真來說似乎是意料之中,他在意的是源頭,畢竟這村子也算是滅村,無法挽回,連孩子都無法倖免。月牘所施予的幻境褪去,兩人站在現實的湖畔,嚴祁真沉吟一句:「那個黑衣人有問題。三個作祟的巫醫八成是他找來的。」
  「也是妖魔?」
  嚴祁真冷冷斜睨路晏,眼神警示他離那個叫袁蜂的越遠越好,路晏雖然看懂這眼神,卻歪頭思忖:「可是不對啊。那個黑衣人跟我們之前遇到的袁蜂不一樣。來村裡的黑衣人只比我高一點,但是比袁蜂矮。還有肩膀不寬,身板更單薄,腰細,依我看是個女──」

  路晏話沒說完就聽見一旁動靜,溫碧袖和姜嬛有點狼狽的手持寶劍站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她們的目光同時往下挪,路晏順其視線一看,嚴祁真還拉著他的手,情狀曖昧。路晏立刻抽手尷尬道:「這我能解釋,剛才我們是為了利用陰陽魚把那個麒麟石送去它該去的地方。」
  溫碧袖不解:「陰陽魚還在?」
  姜嬛一語中的:「這麼說嚴哥哥果真替路晏解了陰陽魚?你們、你們,該不會……」
  「不會不會。」路晏撇清:「就是用了別的法門將那東西化解了。總之,事情解決一半了。對啦,妳們怎麼回事?」

  溫碧袖說話還有點喘,鬢頰髮絲微亂,姜嬛也忙的氣血翻騰,一張小臉紅通通,前者蹙眉報告:「原來村民都是妖。」
  姜嬛搶白:「都是妖怪!方才有幾個殺來湖邊,我們確認他們是妖怪,兩邊殺了起來。沒想到他們還去招同伴,我們擔心瀞兒一個人難應付,殺去村裡找她。呃,她不見了,所以我們又回湖邊找,以為她會來跟我們會合的。」

  嚴祁真聽見宋瀞兒失蹤,鬆開路晏的手前去村裡,路晏面前掠過一抹青白身影,姜嬛亦隨後跟上。溫碧袖在原地喊路晏:「愣什麼,還不跟上。」
  語畢溫碧袖也似一陣風飄不見,路晏氣得哼氣,大罵:「你們別欺人太甚!光用走的你們也不見得有我快!」

  路晏還不會施展仙術飛行縱馳,只好用他僅會的輕功跑。進村子以後他就懵了,遍地屍體,有的半人半獸,有的模樣已經扭曲得看不出是什麼,但更多的是血肉模樣,渾身劍傷。那些劍傷映在路晏眼中,他不熟悉,但也不算陌生,依其路數看就是溫碧袖和姜嬛的佩劍和招式,他不由得走近細看,一個被農具釘在屋外柱子上的村民,這人眉心被劍氣重創,是一擊斃命,如此俐落大概是溫碧袖的劍招,但身上其他劍傷卻非常多餘,那些花俏到殘忍的傷痕是出自另一人之手,入肉三分,還有另一人掛在欄杆上,同樣被一招擊斃,幸運的是沒有其他外傷。
  路晏走了一段路,有一戶人家掛著的網子裡有個少年,渾身的肉都被片過,千百刀的剮過,皮肉綻裂如花,旁邊門牆則有許多劍氣留下的損傷痕跡,他忽然明白了什麼。這是姜嬛和溫袖互鬥留下的破壞痕跡,她們兩個起內訌,怪不得剛才出現在湖畔都那副狼狽模樣,若是一個村的精怪還不至於難倒她們,只有實力相當的彼此才能為難對方。
  姜嬛或許仇恨妖怪,溫碧袖是為了勸阻她,不知她們曾經經歷了什麼,路晏只隱約曉得她們倆出身的海島很久以前就沒有了,只得投靠劍門。兩人相依為命,情如姐妹,像這樣鬥起來實在傷感情。

  「修仙。」路晏搖頭:「這修的是心魔吧。」他吁氣,像那樣美麗單純的仙子都有心魔糾纏了,嚴祁真的心魔又是什麼?是他路晏,還是宋瀞兒?

  方才路晏其實沒看清楚嚴祁真是什麼表情,只是走得這樣急,肯定是緊張得要命吧。一想到這裡他就不想去看他們,有嚴祁真在,宋瀞兒肯定會沒事吧。宋瀞兒對他一向是好聲好氣,溫和有禮,之前他還納悶自己對這樣的女子怎會不動心,也許更早之前他就喜歡上嚴祁真而不自知吧。
  喜歡宋瀞兒是正常的,誰要掛心他這麼一個貪財無德又自私的……矮子。

  「呵呵呵呵嗯。」斜前方一座簡樸的井亭,袁蜂靠在亭子柱上輕笑。「怎麼啦?神色這樣落寞。」
  路晏對這傢伙沒有好感,但還是有些好奇,他問:「你喜歡屍體?」
  袁蜂仰首想了下回答:「說不上喜不喜歡,不討厭。為了維持軀殼,並增進道行,我需要屍體跟死煞之氣。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有人的地方我就能把他們都變成我需要的死物。」
  路晏點頭,喃喃道:「好。我問完了。」
  「你還生我氣啊?我這還不是便宜那個人了嘛。別氣嘛,你說,想要什麼,我弄來討你歡心?」

  路晏心裡煩,他不認為自己能輕鬆解決袁蜂,但這傢伙能陪他消磨一會兒,而且有之前交手的經驗,他有把握自己不會再被逮住,也想好如何脫身。袁蜂還沒說完,路晏手裡玉戒變成長戟,他持戟殺氣騰騰朝袁蜂的臉刺擊。
  袁蜂蹲低躲開,一臉錯愕,路晏的長戟隨心變化成刀朝他頭頂劈砍,激起他好鬥之心,也釋出袖裡許多毒蜂反擊,兩者就這樣在瀰漫血腥氣的街道上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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