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季淳成為朱泰俊養子的第三年,這是他升上小二的第一個學期,已經不像入學時那麼懵懂,每天跟三年級的姐姐朱琳一起上學。
關於季淳如何離開季村,又是怎樣成為朱泰俊的養子,那段過程繁瑣而混亂,季淳也不願回想,因為每次一想就覺得是自己拋下真正的父親。
朱泰俊是季無雙學習數術的同門師弟,本業是記者。三年前他看到季無雙所留的訊息就趕往季村,當時只救得了季淳,為了把小孩跨海帶回來,他利用許多關係和人脈,而季無雙則從那時就成了失蹤人口。
當時季淳更年幼,可是大概感覺得到再也見不到父親,於是順著朱叔叔的安排生活,後來正式公證了契約成為其養子,有了一個新的家。
朱叔叔是社會線記者,雖說不是菜鳥了,可是在外頭跑的時間比在家還多,但是盡量會接送姐弟倆上下課,從家裡到學校的路程不算遠,但親自接送是圖個安全安心。朱叔叔沒空的時候,就由他的女朋友代為照顧。
季淳只知道朱叔叔的妻子和自己的媽媽一樣很早就不在了。
朱琳是個早熟的女孩子,他們下了朱泰俊的機車就會小手拉小手進校門口,等朱泰俊看不到他們之後再放開。已經同在屋簷下相處約三年,季淳還是分不太清楚這個新的姐姐究竟討不討厭自己,但應該稱不上是喜歡。
他知道朱琳很討厭那個叫隋孟蕾的阿姨,對比之下,朱琳對自己或許還不到討厭的地步,更多時候朱琳給他的感覺是無所謂、莫名其妙的情緒,只要別去煩她即可。也因此季淳越來越懂得察言觀色,免得惹姐姐不高興。
雖說已經是一家人的關係,季淳還是姓季,姓跟名都沒改,因為朱泰俊說:「叫你朱唇就太搞笑了。連名字都改的話你也會難過吧。那就不從姓了好不好?」
朱泰俊還說:「以後我會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關懷照顧,你還有個姐姐,要是將來你長大不想待了,嗯……到時再說吧,我是不可能取代誰啦,但是會盡量、盡量做一個父親該做到的。」
季淳感受得出朱叔叔對朱琳非常疼愛,朱琳是個冷性子,而朱泰俊喜歡熱臉貼冷屁股,逢年過節有假期一定帶他們去玩,買禮物,吃好料,當然絕少不了季淳的那一份。
這裡是海島型氣候,春天有時微涼,但大多時候熱得像夏天,和父親去的那片大陸遙遠得像一場夢,一場惡夢。季淳渾噩上完半天的課,整理好書包跟同學到走廊排路隊回家,回家的時候朱琳在校門口等他,兩個人會一起走過天橋抵達和朱泰俊約定接送的地點。
天橋彼端是個小公園,他們姐弟兩人坐在走道椅子上,旁邊有賣雞蛋糕的小攤,剛做好的雞蛋糕香得誘人,季淳開始摸索口袋的零錢,朱琳卻提醒他說:「等下就要吃午飯了。你買點心吃,午飯吃不下會浪費掉。」
「那姐姐妳幫我吃,我們一起吃一份?」
朱琳做出思考的表情,嘆了口氣說:「你要我幫忙吃,但是我不分攤錢哦。」
結果姐弟兩人合買了一份雞蛋糕,季淳邊吃邊偷瞄姐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應該是愉快的,因為她跟自己一樣晃著小腿,輕輕哼著歌。
春天時,會有幾天季淳下意識的喜歡跟人撒嬌,朱泰俊會特別空出時間給他們下廚,但令朱琳感到奇怪的是父親會替季淳多準備一道點心。
朱琳睡得很淺,夜闌人靜時,她聽見走廊有腳步聲,是父親跟弟弟輕聲說話,她悄悄開了一道門縫偷瞄,只看到弟弟被帶到走廊轉角的背影。
朱泰俊有個保險箱,裡面藏的不是什麼股票金子,而是季無雙當年扔給他的布袋裡的東西,一團青灰色詭異的物體。他沒曾想過自己會接觸到傳說中被稱作太歲的東西,聽說太歲有很多形態,而這個又特別古怪,這東西就像傳說中的人魚肉一樣,吃了可能會長生不老,但也有可能當場被毒斃。
季無雙為了救自己的孩子才取到這太歲肉,朱泰俊在他出發前就一直阻止,認為這是邪門,但他不敢拿孩子的命去賭,因而三年來他都斷斷續續的將這東西餵給季淳。
季淳睡到一半被叫醒,精神還恍恍惚惚,朱泰俊讓他喝了點溫水就端來一小盤熱炒過的小菜要他吃,他揉著眼睛犯睏的問:「叔叔,為什麼老給我吃這個?這是什麼?」
「這是那個、三杯。三杯杏鮑菇。」
季淳挾了一塊扔嘴裡嚼,皺眉說:「跟外面的不一樣啊。我吃不完,留給姐姐吃吧。」
「她不能吃。」
季淳吃了兩口,腦海掠過幾個片段記憶,抬頭問:「這個是不是爸爸去找來的寶物?」爸爸指的是季無雙,他一直沒能改口喊朱泰俊爸爸,只喚叔叔,朱泰俊並不介意這些,但聽到他提問只是露出為難的表情苦笑。
「還蠻好吃的。」季淳不清楚詳細情況,但他並不希望見到朱叔叔露出這樣的表情,雖然他是個小二生,成績馬馬虎虎,但已經明白自己的存在給許多人添麻煩,所以他選擇不再追問,乖乖把「三杯杏鮑菇」給吃了。
說來是不太真實的感覺,嚼在嘴裡的感覺是紮實的,但吞下去好像沒進到胃裡,即使吃完一整盤也沒有吃進東西的感覺,喉嚨深處還會漫出淡淡的氣味,季淳太小,見識不多,所以無法描述出來,但他認為即使長大都不一定能說個仔細。
朱泰俊其實並不喜歡這麼瞞著季淳,當季淳吃完之後他都會摸摸他的頭,拍拍肩說:「現在跟你講你也不能理解,就連我這樣的大人都無法全盤瞭解,不過等你長大了,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這東西是你爸為了你找到的,所以絕對不是對你有害的東西。但對別人就不一定了,也就是說……希望你可以把這個當做我們兩個的秘密。」
「噢。」
「誰說出去的話,誰就是小強。」
季淳皺了下鼻子點頭應道:「噢,好啦。我不會講。」
他們兩個勾著小指約定,因為感受到第三方的目光而同時轉頭,發現朱琳站在走廊出口臭臉看他們。
「啊。我沒講,所以不會變小強。」季淳講完摀住嘴巴,朱泰俊頭大的問女兒說:「琳琳,怎麼啦?妳房間不是有廁所嗎?跑出來做什麼?」
「炒三杯那麼香是要人家怎麼睡覺啦。」
「那爸爸煎個蛋給妳當點心?」
「我不吃宵夜啦。你們兩個……」小女王雙手抱胸,仰頭翻了下白眼,用命令句說:「下次不要半夜炒,爸爸你正餐弄給他吃啦。我才不想吃他的東西。」
「好、好。」
朱琳跑回房間睡覺,季淳歪著頭看朱叔叔,他問:「姐姐生氣變好兇,叔叔你為什麼還能笑笑的?」
「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女孩子就是鬧點脾氣啦、這樣才活潑。」
季淳抿嘴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他認為那並不是鬧點脾氣的程度,而是以一個小孩來講都相當兇猛的警告,這時的他覺得姐姐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而且既獨立又能幹。
朱琳才大他一歲就已經能幫忙洗菜、切菜,煎蛋,當然那是大人在的場合下能做的事,令季淳佩服的還有她很會綁鞋帶,也會自己編頭髮,或許是討厭被那個隋阿姨照顧的緣故,而不得不訓練自己吧。
相較之下,季淳偶爾還有尿床的時候。朱琳還對他說:「因為你的名字有水,所以才那麼多尿嗎?」真是個會損人的小四女童。
生活中除了這些人,還有一個人是季淳想見的,那就是每當他吃完那道奇怪料理後都會遇到的男子。第一次相遇也是在這樣寧靜的深夜,季淳分不清那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只曉得自己睡到一半醒來總是看得到滿天繁星,而自己則被一個很好看的人抱在懷裡。
那個人有一頭烏亮的黑髮,五官端麗,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可惜季淳事後總是回想不起對方的樣子,只記得一些說話的片段,還有被護在懷裡的感覺,既安心又溫暖。
這一夜亦然,朱泰俊送季淳回房間睡覺,季淳一閉上眼就比平常還要快速的入睡,醒來時果然是在那個陌生人的懷中,仰首是星空,周圍能俯瞰他所居住的城市,抱著他的人似乎凌空站著吧,這情況無疑是夢,但風吹得那麼真實,刮得季淳一度無法睜開雙眼。
「你又吃了吧。那個東西。」男人說。
「叔叔炒給我吃的。蠻好吃的。」季淳很自然的回應對方的話。
聽到季淳的回答,男人發出一陣輕笑,他說:「那你知道那盤東西是什麼來歷嗎?」
「不知道。叔叔知道,他說以後告訴我。」
「哦……不過,我想他也不清楚吧。」
「你知道囉?對了,我到底要喊你哥哥還是叔叔?」
「都可以。那東西原本是我的,我知道也不奇怪。但是告訴你的話,你可能會嚇一跳。」
「哥哥,我吃了你的東西你就出現,是要來收錢嗎?哥哥。」
男人沉默了一下,岔開話題說:「在我出生的那個年代裡,有時候哥哥是在喊父親哦。時代還真的是不同了啊。你都不怕我嗎?」
「你沒害過我。」
「也許將來不一定,那你怎麼辦?」
「……可、可以等我長大嗎?等我長大再還你錢,不要害我啦。」季淳忽然害怕得合掌央求,惹得對方又是一聲淺笑。
「我逗你啦。」
「噢。」季淳看到男人長髮飛揚,周圍有很多東西繞著他們,男人舉手間把那些看不清形貌的東西揮開,他問:「哥哥你在忙什麼?」
「忙著趕蟲子。」男人敷衍道。
「噢。哥哥,我又想睡覺了。」
「那你睡吧。還有,回應我的時候不要老是說『噢』,不禮貌。也別喊我哥哥了,有點彆扭。」男人思忖了下對小孩說:「我叫孔雀。你喊我孔雀吧。」
「哈哈哈,孔雀耶。為什麼是孔雀?」
無論季淳事後再怎樣回想都想不起那個自稱孔雀的人的樣貌,但他還記得當時孔雀的回答:「因為,據說我娘喜歡孔雀。所以……」
「你也沒有媽媽啊?」
「不只。我也沒有父親。沒爹沒娘的,還是長大了。」
「跟我一樣啊。」
「才不一樣。」
與男人相處時,夜晚好像變得漫長,但又似乎再漫長都不夠似的,季淳想跟這人一直說話,因為不是現實遇到的人,所以能說些不能說的話。
「孔雀,你媽媽喜歡孔雀,那你喜歡嗎?」
「無所謂喜不喜歡。只是個稱呼。」
「孔雀本名是什麼?」
「呵。無所謂啦。很久都沒人喚我本名。你這個孩子問題一堆。」
「孔雀。孔雀孔雀,不會開屏的孔雀。不過你的頭髮真漂亮。」季淳想摸男人的長髮,但是男人捉住他的手攔了下來,他吐舌頭裝傻,男人彈他額頭,他說:「你是神仙嗎?帶我找爸爸好不好?我會燒很多紙錢給你。」
接著孔雀都不說話,好像生悶氣了。
* * *
朱泰俊保存著傳說中被稱作太歲,或是肉芝的東西,在帶回季淳時其實發生過一些風波,就是離開季村之後都是刮風打雷的天氣。
風雨就像有意志的在追逐他們。剛返台那時季淳每晚都會做惡夢嚇醒,醒來哭得不醒人事,一來是與生父生離死別,二來是因為那幾日駭人的經歷。
起初朱泰俊壓根不想讓季淳去吃太歲肉,他雖然學習過江湖數術,但心中有一部分是鐵齒的,然而風雨一直沒停過,即使回到他們生長居住的城市,社區也被壞天氣籠罩。
那時不分晝夜雨下個不停,季淳常盯著落地窗看,他問朱泰俊:「那些是客人嗎?」可是窗外什麼人都沒有,視野越過草皮和矮磚牆後就是道路,還有停在路邊的車輛。
朱泰俊還沒反應過來,季淳又反駁自己話,他說:「不是客人。客人不會全部都在車頂。叔叔,他們好像一直在看我們。」
空氣中腐敗的氣味越來越重,朱琳因為忍受不了而開始生病。朱泰俊有種直覺,他認為再不照師兄的話去做會發生更糟糕的事,所以他下定決心把太歲肉從保險箱取出來,它一點也沒有敗壞腐爛,更神奇的穢氣好像都被驅散了。
說來玄奇,只將太歲肉切一部分烹煮給季淳吃,之後雨就不下,風也不再亂刮。太歲被切下的地方很快癒合,有它在的地方空氣是乾淨的。朱泰俊疑心哪有這樣的事,動了把它砍碎扔掉的念頭,結果那東西感覺到殺氣就裂開一個小縫,睜開一隻血紅的眼睛,裂縫越來越多,最後整個太歲佈滿紅色眼睛瞪著朱泰俊。
朱泰俊嚇得差點沒尿出來,刀子掉在地上險些砍到自己的腳,他顫抖著嗓音說:「知、知道,知道了,我不會再打那種主意。」
似乎只要把它煮給季淳吃的話就會沒事,因此每逢春季陰雨不絕時,或朱泰俊看遠方有烏雲聚來的跡象,他就會把太歲料理給季淳吃。
太歲的傷口雖然很快癒合,但早晚有被吃完的一天,由於這期間並沒有太古怪的事發生,日子過得算是平順,朱泰俊這之間還升官加薪了。
季淳把太歲消滅怠盡是小四下學期的時候,那次朱泰俊看季淳吃得有點難過,於是安慰道:「你是不是想起師兄?我……叔叔我是覺得,可能沒消息也是好消息啦。總有一點希望啊。我這樣講不知道你懂還是不懂,你不要想太多,我都有在留意你爸的消息。」
季淳嘴巴動了動卻沒講話,欲言又止的望著朱泰俊,朱琳識相的走到客廳看電視,把聲音開大聲,季淳嘆了口氣問他:「為什麼爸爸要找那個東西?我都吃了,可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你希望發生什麼事?」
「叔叔,我是不是生病了會跟媽媽一樣死掉,所以爸爸找藥給我吃?」
「那不一樣啦。」朱泰俊想著覺得有點煩悶,但不說點什麼又擔心季淳會亂想,所以他抓了抓頭,撥了下旁分瀏海說:「叔叔跟你講,那個東西叫太歲,也可以叫它肉芝。就是一種傳說中的東西,吃了對身體好。你沒有病,只是有髒東西想對你做壞事,必須吃那個。其實,師兄跟我講也沒講得很仔細……你知道個大概就別再問了,再問叔叔也不曉得該講什麼。」
那晚孔雀沒有出現,季淳只夢到有個男人躺在冰冷的地穴中,夢就是那麼沒邏輯又詭異的事,男人明明被埋在地下,他卻能從夢境窺視。
男人穿著一身素色白衣,打扮像古代人,胸腔宛如綻放鮮豔牡丹,但細察就會知道那並非牡丹花,而是綻裂的皮肉,胸腔整個都破開,許多黏稠物體在那副驅體滋長,雖然應該是死屍,可是皮膚、肌肉卻如同活著一般光澤、溫潤。
儘管看不清楚容顏,但季淳感覺男人的神色安祥,而且無論身體狀態如何詭異駭人,他也沒有因此作嘔,甚至從中感受到所謂的「神性」。那男人給他一種哀豔絕美的衝擊,震攝他的精神,直到許多年以後回想還是有種落淚的衝動。
半夜起來替小孩蓋被子的朱泰俊悄悄走近床邊,發現季淳正在夢囈,就連男童自己都沒意識到夢裡說了什麼。
「我吃的……是,是……嗎?」
後來季淳就一直沒再夢過這個男人或是遇到孔雀,遑論生父的消息,音訊全無,徹底人間蒸發。
然而這些風風雨雨依舊不會簡單就結束,事件發生在季淳念小六、朱琳升上國一的那年暑假。朱琳帶季淳和國小同學見面,一行七人浩浩蕩蕩買火車票搭乘至近郊一座廢棄遊樂園探險。
除了他們姐弟之外還有兩女三男,其中叫方明京的男孩是個陽光開朗的小帥哥,另外兩個男孩皮膚恰好一黑一白,而兩個女孩明顯是喜歡方同學才跟來的。
中途季淳還差點跟陌生人一起下站,七人一下車站就開始朝遊樂園方向走,走到一半他開始肚子疼,哥哥姐姐們帶他到附近速食店借廁所,但季淳其實無屎可拉,就是無由腹絞痛。
休息完繼續上路,沒十分鐘就到遊樂園售票口,季淳拉了拉朱琳的袖子問:「姐姐,聽說這個遊樂園鬧鬼,妳不怕哦?」
「很刺激啊。」朱琳臉上沒什麼表情,撥掉弟弟的手說:「我就是好奇啦。你如果怕就自己在門口等。膽小鬼。」
「那妳為什麼要只我來。」
朱琳不理他,回頭扮一個鬼臉,倒是方明京跟那兩個男孩過來安慰季淳,邊哄邊逗他,七人走到門口,發現入口只圍布條並沒有封得很嚴密就擅自跑進園裡。
「好像包場哦。」
「帥耶。」
「哈哈哈,唷呵。」
他們從不安到興奮,看到什麼器材或控制的開關都會試著操作,不過這裡早就不供水電而無法運作,最後大家逛累了就在旋轉木馬上一人挑匹馬坐上去休息。
「也沒什麼嘛。」綽號小黑的男孩說:「真好玩,這麼大的遊樂園都沒人,只有我們。」
「可惜沒有電啦,不然就可以免費玩。」穿裙的女孩說。
「我們已經免費玩了啊。」綽號小白的男孩笑道。
「那等下要去哪一區逛?」
「我想一下哦,剛才門口的地圖有四區,那、那,沒電就不能動的不好玩,好像也都差不多嘛。」
方明京把背包解開,將帶來的零食拿出來跟同伴交流,並提議說:「要不然鬼屋好了。反正我們是來探險的。」
微風徐徐吹拂,輕緩卻不溫柔,明明是炎夏卻夾帶絲絲涼意,灰濛濛的天空有烏雲越積越厚,遊樂園上空就好像有個深灰色漩渦。
季淳臉色不好看,開口道:「我在入口等你們。」
朱琳的手搭到季淳肩上勸誘道:「確定嗎?你一個人在外面……出現鬼的話,我們救不了你哦。」其實就算所有人一同見鬼也是莫可奈何,但季淳無心吐槽,只能堅持立場猛搖頭。
七個孩子吃完點心就往鬼屋移動,鬼屋外表蓋得像是傳統歐式建築,二樓陽台外頭掛有假的窟窿頭,三樓閣樓則在窗裡擺了一隻破爛熊布偶。方明京輕輕推了推季淳的肩頭說:「走啦。跟我們一起行動啊,萬一你跑不見怎麼辦?」
季淳汗顏,心想:「我跟姐姐對叔叔來講已經是不見了啊。偷偷跑這麼遠來玩,被發現搞不好會被痛罵。」
朱泰俊是個好爸爸,不僅給糖吃,該賞鞭子的時候也不會客氣。
「我不會亂跑啦。」
「聽哥哥的話,一起走啦。」方明京跟小黑、小白開始使出蠻力要把季淳架起來,拖到鬼屋裡,季淳開始掙扎反抗,朱琳擋在他們面前大聲說:「好了啦。他不要就不必勉強他,我們自己進去逛,還是說你們自己怕?」
那兩個女孩互看一眼也怯步了,小聲說:「不然我們兩個陪妳弟弟好了。其實我們兩個有點怕。」
「是噢。」方明京挑眉看了眼女孩們,說:「有我在,妳們不必怕成這樣。要不然我走前面。」
「走後面也很恐怖啊。」小黑笑笑的逗女孩們。
小白吐了口氣說:「不然──我跟小黑守兩旁。朱琳妳墊後?」
朱琳覺得他們的配置很可笑,擺明是膽小鬼作風,這不過就是一間破屋子罷了,但還是走在最後,進到鬼屋前回頭看了眼季淳,勾起嘴角對他無聲笑說:「膽,小,鬼。」
季淳又害怕又緊張,整個脖子肩膀都繃得很緊很硬,他坐在入口前的階梯等候,立刻就聽到屋裡傳出尖叫聲,大家叫得很誇張,季淳立刻站起來手抓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辦,朱叔叔說他們還小辦了手機會玩上癮,遊樂園的電話料想是不能通用的,有手機的人只有方明京而已。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哇啊啊啊啊。」朱琳衝出來撲到季淳身上,抓著他猛搖,季淳跟著尖叫,接著朱琳爆出笑聲說:「好不好玩?」
其他五人陸續走出來嘻嘻哈哈的看著季淳出糗。季淳臉色發白、雙眼泛淚瞪他們罵說:「你們太過份了啦!」
「那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啊?」朱琳笑嘻嘻拉季淳的手晃呀晃。
「才不要。不要啦。我不要理妳了,妳都欺負我。」
「這麼兇啊。」朱琳撇嘴說:「好吧好吧,那我們也不理你。」
這回他們真的進到鬼屋沒有再折返,季淳坐在階梯上靠著漆白的欄杆睡著,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噫……」明明還沒看到任何鬼怪或可怕的東西出現,只是天黑而已,而且連風也止歇,季淳卻感到恐怖,空氣很悶,無形的壓迫感像是要把人逼到窒息。
一群人進鬼屋時是下午兩點,季淳按了手錶把附屬的燈光打亮,看了眼時間顯示是下午三點。「怎麼可能?」才三點而已天就黑了?他說不出話,嘴巴開合半天才擠出一點充滿驚疑的聲音。
「姐……姐姐,姐姐……」聲音漸大,他帶哭腔大喊:「姐姐!」
姐姐……
姐…… 姐……
……姐……姐……
回應的只有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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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eb 13 Thu 2014 16:26
萬水曦月、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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