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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民、貳柒

  無常,是五色堂歷代首領的稱號。現任無常,本名竇姜,他讓人搬來桌子將關洛瑛袋子裡的物品一一陳列出來,親自審問。

  不光是無常打量她,牢裡她也在觀察他。無常拿起一樣物品,關洛瑛就會懶懶的道出它的名稱及用途,一手撐頰,相當無趣的睇著那人翻自己包包。
  「真不紳士。」她想著,看無常又拿了一樣東西,說:「護唇膏。」
  「護唇?」
  「嗯。讓嘴唇不要乾燥的啦,成天東奔西跑的,氣候又那麼多變,我總得保養一下免得整組壞光光啊。啊、那個是指甲剪,剪指甲的。旁邊的是髮夾,夾瀏海的。噯,那對你更沒用了,那是全聯會員卡,不要全翻出來,都是會員卡,啊、還有我的點數貼紙,飛走了,我集點很辛苦耶!幫我撿起來啊你這傢伙!」

  看到收集的點數飄到地上,關洛瑛不由得激動起來,不顧目前的處境大聲抗議。無常看著那個抓著鐵條猛搖、面目猙獰還咆哮的女人,想起了他被流放時曾在南方一個雨林裡遇過一種模樣像猴子的生物,但牠們很巨大,當地人稱那種生物叫金剛。

  「女人,閉嘴。」
  「叫我名字!」
  「瑪爾泰弱雞,閉嘴。」
  關洛瑛一愣,心情頓時有些複雜,剛才她只是認真的開玩笑,被叫成弱雞有點不太好,所幸對象是那杯豆漿,便也覺得無所謂了。

  她實在受不了被人翻包包,忍不住抱怨:「豆漿,你不是大魔頭嗎?沒事幹啊?快去策劃你的陰謀啦。少在這裡欺負弱女子。」
  無常看也不看她,說:「策劃完了。」
  「那快去執行啊。」
  「都吩咐好了。」
  「要去盯牢啊,你以為每個手下都很有效率啊!」
  無常終於抬頭注視她,眉間微攏,有些不解的說:「妳是站在什麼立場,現在就算臨陣投降,我也是不可能相信妳的。弱雞。」
  她冷著臉,瞇眼抿嘴,強調道:「我們還不熟,麻煩你稱呼我的姓就好,謝謝。」

  「不過妳也算是個有膽識的女子,若妳是真心想投靠過來,日後我就封妳為──」
  「皇后嗎?不了,我討厭政治婚姻。」
  無常覺得面皮好像快抽搐了,他壓根不考慮娶這隻女金剛,她居然以為憑自己的姿色和這種儀態就能當皇后,實在太可笑。他別開視線輕笑了聲,略過這話題,重新開口說:「罷了。那也是將來的事。不管怎樣,離開那人也是對的,反正他絕對活不過今年重陽了。」
  關洛瑛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煌,立刻站起來跑上前抓住鐵條追問:「你說什麼?」
  無常陰險笑睇她,說:「原來妳不曉得,我那皇兄他只能活到三十歲,而他的生辰就在九月初九。」
  「騙人的……他,他……那你不也只能活到三十,囂張什麼!」
  「我不同。流亡的日子裡,我得到了遠古流傳下來的秘藥,千歲丹,吃了這種藥雖然無法起死回生,無法修殘補缺,但可以延長壽命。」
  她惱火指著他質疑道:「屁啦!所以你要頂著那張臉活一千歲?而且藥也有期限吧,就像如來神掌電影裡的大還丹過期一樣,效果有限啦。」
  「放肆。只要我活得夠久,就能找到別的方法恢復我的容貌。」他面露慍色,居然有女人敢在他面前出言不遜,還把他逼到流露出情緒,雖然他很快恢復鎮定,但內心仍十分不快。
  「哦,可以啊。你去植皮、整容。早說嘛,送你去整形就可以不必戰爭的話,老娘我馬上想辦法送你去整,還幫你付錢!可惜兩個世界的人好像沒辦法往來,而且我也不是學整形美容醫科的,不好意思啊、我不像小說電視那樣學有專精還能在穿越時派上用場,哼。」

  無常面無表情看著她,慢慢的嘴角泛起一抹陰毒寒冷的笑意,似乎已經在心裡把她摑嘴一千遍了。
  關洛瑛嗆聲完也冷靜下來,不安遲疑的問他:「你說煌只能活到三十,是真的……」
  「唯獨這句話,絕對不假。」他欣賞她擔憂的神色,覺得她也不過是凡人而已,若不是煌將神氣分給她,她根本不可能屢次避險,還這麼走運把柯薩兒放了。不過區區一個金瀾國,無常也不放眼裡,那些國家的君主老的太老,年輕的又太年輕,而且老的並沒有傳承到強大的獸魂,年輕的則是和煌一樣,因凡人之軀承受不住莫大力量而短命。

  無常深信自己才是天命所歸,因此他得到秘藥,註定君臨天下。想到這裡,他不由得露出愉快的笑容,卻被關洛瑛潑冷水喊道:「噯,那杯豆漿。」
  無常聽不懂她究竟在喊什麼,只聽出她口氣輕浮討厭,睨了她一眼,而她卻莫名的一臉驚奇,殊不知她只是因為他這一眼,擅自認定他就是豆漿而感到好笑。

  「我是陵天國的神官,我預言,你一定失敗。」其實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要這樣放話,事實上她成了階下囚,為免自討苦吃,應該乖順低調才對,可是她心有不甘,她擔心害怕失去重要的東西。
  而且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她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在受苦難煎熬,只要能銼對方銳氣,哪怕一點點心理影響也好,她也不怕被折磨。這大概跟她脾氣有關,平常是一枚臭卒仔,能太平度日就繼續當卒仔,可是一旦被欺壓到臨界點,就像小時候被排擠那樣,只要把她逼急了,那她也就什麼都不怕了。

  基本上她不打算對任何人說教、也不想改變誰,或是像熱血漫畫那樣徹底粉碎信念才叫擊敗敵人,她並不強大,也擔不起太多責任,光是認識的人都關心不完,也沒心力再去思考別的事情。
  她猜想無常從小就流放在外頭,光知道這點大概還覺得他可惡又其情可憫,但她不打算揮霍自己的同情。因為無論人在什麼環境下、迫於許多因素,做著不願做的事,可是心靈是自由的。就像宮春和同樣被五色堂洗腦過,可是他並沒有選擇回去同流合污,哪怕心靈受影響也還是堅持朝他希望的方向走。
  很多事的改變講求的是契機,但可遇不可求,而她此刻需要的是堅持和希望。她和無常相視良久,彼此剖析心思,雖然她看不穿他想什麼,但他肯定也捉摸不透她,要不早就酸言酸語滿天飛了。

  「無論秘藥的效果為何,我已經和皇兄不同,他得承受殞命前的痛楚,而我則悠然自在。這就是服過秘藥後的變化,妄想承受那種力量,是凡人自不量力的罪,可我不一樣,因為我不再是凡人,這身軀已經有仙氣護著了。」
  關洛瑛蹙眉,表情複雜的覷著他,澀聲道:「你病得不輕啊,豆漿。」
  「很少有人敢直呼我名諱,瑪爾泰,就破例允妳這樣稱呼吧。妳也是個頗有膽識的人,殺了可惜。」
  她小聲嘟噥道:「差點以為你要喊瑪爾濟斯。」
  「我要徹底毀滅一切,開創新的世界,然後成為新──」
  「新世界的神是吧。」關洛瑛看他有些訝異的眼神,仰首翻白眼,無奈勾了下嘴角說:「最近這種人真不少,沒想到這邊也有。」
  「妳……」
  她沉下臉徐徐湊近,抓著鐵條陰森微笑,用神秘的語調告訴他:「你會後悔召喚我來的,我有你意想不到的神通,所以我預言,你,會,大,失,敗。」

  無常凝重瞪著她,似乎真有點被她唬住,神情惡毒的瞇了下眼,一語不發的扭頭走出牢獄。關洛瑛過了好幾秒咋舌補罵:「詛咒你變成臭酸的豆漿。」

  她咬著下唇慢慢滑下,靠坐在鐵條邊,從口袋掏出袋子被搜括前拿回來的紙星星,小心翼翼的幫它整整形狀,抱膝蜷起身子,有點哽咽道:「原來你跟我約重陽見是這意思。早知道給你好看一點的臉色了。」

  她倏地站起來摸著胸口,又拍拍身上各處,把短褲的褲兜掏出來,驚慌道:「沒有?」
  「在找這個?」背後傳來無常興味的嗓音,他手上拿著的,是關洛瑛的香囊。
  「噯,臭小偷。」
  無常歛笑,把面罩重新戴好,說:「別人感應不出來,可我知道這是他給妳的信物,沒了這個,妳也就沒有他賦予的力量,無法再跑去另一邊的世界。」
  關洛瑛無言,這下她真的要被困死在這座天宮的牢裡了。然而禍不單行,有個黑影啪搭啪搭掠過眼前,那東西停在鐵條上,她本能尖叫並彈到另一邊,那是一隻大強,地表最強生物。

  「救命啊!」
  無常掃了她一眼,和她對上眼,她馬上故作鎮定的說:「嚇我一跳,原來只是一隻蟲嘛。」
  「我以為妳怕呢。」
  「怕什麼。這種東西我們那裡多的是,還很多人養來當寵物呢。」她不能表現出害怕的樣子,要不然那人要是抓一堆丟來,她鐵定崩潰,馬上二話不說投奔敵營。

  是的,刑求什麼的她或許還會掙扎一下、猶豫一下,唯獨兩件事她無法忍受,一是撓她癢,一是所有蜚蠊目的昆蟲。

  無常抱持懷疑的踱回來,朝蟲子停的鐵條吹了口氣,那隻大強再度飛了起來,關洛瑛抓起擺設的一只瓷盤將它蓋在桌上,拍了兩下手說:「我要養牠,哼!」

  「哼。」無常這回不疑有他,以為她天生就喜歡那種蟲,一臉輕蔑的走了。

  關洛瑛全身僵硬,慢慢把手從盤底挪開,怕不小心再將蟲放出來,她第一次鼓起勇氣面對成蟲,不過她發誓絕不再幹第二遍,她胸腔憋得好痛。這下她終於理解怨恨是如此毫無道理邏輯的東西,如果竇姜能因為那些遭遇而憎恨一切、報復世界,那她也能因為一隻臭蜚蠊崩潰而變成地獄少女。

  「啊啊,你最好祈禱我永遠關在這裡,要不然我一定去打翻你這杯臭酸豆漿。」

* * *

  五色堂派出通天國和荒世國兩名皇子為先鋒,於寧定邊關外的高原上出戰,烏聞祈則率領部下打游擊,而向寧定朝請命帶兵的,是改變態度的玄冑國大將軍,外表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但據說擁有萬年火龜的獸魂,獸變後的他宛如活動熔岩,被他碰到的物體會被燒得連渣也不剩。
  而其副將則是先前護送金龍入城的李琰,金色火鳳。五色堂除了主要武將之外,多數是抓來用藥控制、洗腦後的傭兵,雖是凡人但能無懼生死衝鋒入陣,使得戰情一開始就激烈延燒數日,平靜的高原一下子燒得滿目瘡痍。

  烏聞祈跟著先鋒大將退至一處高山湖林邊紮營,黑組的人幾乎傾巢而出,幾次任務下來損失三成人手,這讓他十分不悅,背後發了幾句他人的牢騷,接過程丞遞來的酒喝。
  「他醒了沒有?」
  程丞知道烏聞祈在問那隻野兔,若無其事的回答:「還沒有。看來是在抗拒主公施予的變化。」
  烏聞祈眼色一冷,睨著他說:「你是說他怎樣都不肯遺忘陵天國的一切,寧可忘了我?」
  「兩情相悅之事本非一人可求,求之而不可得,何苦來哉。」
  「少講廢話了。你懂什麼!」
  「我有一事好奇已久,只是……」
  「要問就問。」烏聞祈把酒瓶塞回去給程丞,揚了揚下巴說:「喝。」
  程丞抿起笑痕,灌了一口酒抹嘴道:「你對野兔是真心愛慕佔了多數,還是因為太不甘心?」
  出乎程丞意外的,烏聞祈沒發火揍人摔東西,只是陰森了看著他,又微微挑眉反問:「我問你,你對我是愛慕較多,還是迫於無奈較多。別撒謊,我看得出來。」

  程丞報以淺笑,喝了口酒偏頭睇他,模糊回答:「你既能看得出來,試探豈不是多此一舉。」
  烏聞祈伸手撫上他臉頰,輕輕撫弄他耳朵,語調平柔的下令:「你去一趟天宮,看看小春的情況,他醒了立刻告訴我。」
  「還有別的吩咐沒有?」
  「幫我帶點酒來。再把這信交給無常,我不想陪那兩個白癡皇子,死的都是我的人,他們一點默契都沒有,跟那頭火龜打根本是找死。」

  就算黑影殺再會游擊跟奇襲,對方在寧定前搞出一條熔岩護城河,除了會飛的傢伙和遠攻之外,根本很難攻過去。絕對的力量壓倒了技術,烏聞祈也不是傻子,加上同伙沒腦子,他還不想把所有戰力全壓下去。

  程丞低頭應了聲,藏起別有心思的眼神回到天宮,就聽到白之長殺死義弟後叛逃回白玉國的消息。他心忖五色堂最主要的後援就是白之長,雖然素綺芳棄捨這座天宮和龐大物資,可是真正能招來錢財和經商本事的是素綺芳,失去的素綺芳不愁賺不回來,可五色堂只能抱著這些坐吃山空,因為白之長不輕易將生意經傳授給他人,也就是說白色的人沒一個有素綺芳那樣的腦袋,只會聽命辦事而已。
  如今赤色由無常一人獨大,青色全變成了各組的玩物或雜魚,白色的核心人物叛逃,剩下他們黑影殺跟葉道清的黃術士,可是黑黃向來不和睦,無常底下又是一票自栩皇子貴族的可悲獸人,誰都不聽誰號令。
  這麼思量下來,程丞把成為黑之長取而代之的計劃更動了一下。他跑了一趟藥材庫,問管庫房的人:「我奉黑之長的令來領千尸散,逮了幾個身手不錯的俘虜,打算迷失他們心智作為己用。」
  管事的中年大叔正和另一個打混的在摸牌賭錢,指了指門邊角落的櫃子說:「戊排寅列第六格的藥散,一人取半勺,底下抽屜有空瓶自己裝。」
  程丞又問:「這麼算來,戊排卯列第六格是解藥?」
  「想藥人又討解藥,你們黑組太浪費了吧。」
  「怕自己人誤食,拿一些以防萬一。」
  大叔咋舌不耐煩的說:「就你講的那格,不用多,我看也用不到。一樣一人半勺,吃多也沒用。」
  「這藥持久好用麼?上回抓的陵天國兩名將軍是不是也服這千尸散?」
  「對啦對啦,你個小子問真多,拿完快走。」

  程丞此時不帶半點黑影殺的殺氣,看來就是個俊朗和善的年輕人,那些大叔也忘了他殺人不眨眼的本事,講話放肆起來。程丞毫不在意,拿完藥就往另一座宮殿,把藥事先拿紙包好藏掖在衣襟暗袋,再拿信給無常。

  通傳後程丞一逕走到底,有間雕飾華麗的大門,兩名少年將門扉拉開,裡頭白煙冉冉浮動,瀰漫一股濃郁香味,裡面有水池,泡著花瓣,旁邊陳列許多珍貴的水果,一只琉璃杯不知怎的滾到他腳邊,整座宮殿極盡奢靡。

  他報上黑影殺及自己的小名之後,將烏聞祈的信依無常的話在階下等候,階梯上頭置了一張軟床,不時傳來少年哭哼的聲音,光聽就知曉無常在忙些什麼,而程丞也知道那少年是誰,正是一度被拋棄又撿回來的青組一員,柳燕卿。

  「求你……」
  「燕子想求什麼呢?」無常的嗓音無比溫柔,是令人害怕的那種溫柔。
  「不、不知道。」柳燕卿的聲音悶悶的,好像把臉埋到棉被裡,同時傳來無常粗喘的聲音,還有難以忽視的肉體撞擊聲。
  程丞恍若未聞,連呼吸也沒變化,他拈在手裡的信忽地被無常取走,頭頂是展信的聲音,無常低低笑了聲,說:「你們黑影殺不想出頭,我就先派葉道清她的人去吧。你告訴烏鴉,讓黑影殺先退回二、三線準備。」
  「遵命。」
  「還是慢著,只退一半留守此處,其餘的隨我到陣前。我沒什麼耐心,親自上陣給他們點顏色瞧,順利的話,說不定能一舉攻進寧定,搶在他們聯軍集結完成前。哈哈哈哈……」

  無常朗聲大笑,逕自走遠,似乎遺忘柳燕卿還在床上。柳燕卿平撫氣息,一手摸到跨間被符火烙下新印記的地方,眼淚不受控制的滾落,他其實不是很悲傷,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因此掉眼淚才讓他自己感到莫名其妙又錯愕。
  「唔、呼嗯……呃。」柳燕卿撐起身子才看到程丞還半跪在階上,他尷尬用乾澀的嗓音問:「無常走了。你還不走?」
  「有東西給你,請柳公子收下。」程丞始終低頭,提醒道:「請柳公子先更衣。」
  柳燕卿莫名狼狽,揪過被子把跨間濕濘的痕跡抹掉,抓起被扔到旁邊的衣服穿,那是先前侯坤化、盛涼雨送的衣服,雖然皺了,但他還是捨不得換下,反而無視旁邊的新衣裳。

  「什麼東西?」
  「這個。」程丞從衣襟摸出一個小紙包遞給柳燕卿,低聲說明:「這是千尸散的解藥。服下毒散十二時辰裡都有解藥可救,想來那二人還有四個時辰。」
  柳燕卿訝異的瞪著程丞,爬到床緣追問:「你怎麼敢、你想怎樣?」
  程丞終於抬頭仰視柳燕卿,露出人畜無害的陽光笑顏,用唇形回答:「叛變。」
  「噫……」
  「有些東西始終無法跟從前一樣,過了一個時機再沒辦法捲土重來。」程丞起身對柳燕卿說:「那藥隨柳公子愛用不用。我只是給自己多製造一點機會。」

  柳燕卿在程丞離開後,把褲子也套好,穿了鞋襪,大概是無常不將他視作威脅,一點也沒限制他在天宮各處的行動。他原就是個探子,很容易就掩人耳目追尋到侯坤化和盛涼雨所在的地方,他們呈現當時被打暈的獸變狀態,頸子和手腳都用鐵鍊銬著,像豢養的野獸那樣。

  同一處也有其他被抓來洗腦改造的獸人,但都沒有將軍們兇猛駭人,侯坤化和盛涼雨也不是關一起,似乎是會互鬥的關係而將他們分開關,壁緣有一道水槽,是供他們汲取的靜水。
  柳燕卿想了下,把藥加到水裡怕效力不夠,而且他們未必喝水,只好豁出去餵他們服解藥再一起逃出去了。

  這邊的獄卒都帶著一條金屬鞭子,被關上兩三天的傢伙通常看到鞭子就會安份下來,怕自討苦吃,服過千尸散的尤其如是,因藥散迷失人性僅剩下獸性本能。
  柳燕卿就等獄卒進來送食物的時候搶下鞭子和鑰匙,將他們從牢裡釋放製造混亂,然後餵解藥,只不過送飯時間已到,獄卒遲遲不來,底下獸人們都因柳燕卿身上散發的體香而騷動起來。
  大概是在無常那裡薰染了一身的味道和情事後的氣味所致,雖然他已經先到附近流水沖過身子,但味道還是存在。
  柳燕卿壓抑心情和呼吸靜候,聽到了開鎖的聲音,是獄卒來了。他跑到簷下用獸變的鳥爪一勾旋身飛進窗裡掠過獄卒身後搶下腰際的鞭子和鑰匙,獄卒正要大聲喊人,柳燕卿抓起飯碗一扣堵他滿嘴,猛烈把人壓到牆上摁,活活將人噎死。
  「侯將軍、盛將軍。」柳燕卿心急跑到牢籠邊,只得到爪子跟兇狠的招呼,他知道他們已經逐漸喪失人性,當即拿起鞭子甩過,鞭尾凌厲的刺痛他們皮肉,他試了幾下果真讓獸人們稍微收歛。
  他匆匆張望附近,撿起獄卒帶進來的一簍水果,將水果用手指穿出一個洞灌藥進去,扔到籠裡,棕熊一口就咬起來吞下,白狼卻只是伸掌摸了摸蘋果,竟將它隨腳一撥滾到隔壁棕熊籠邊。

  「盛將軍你……」柳燕卿氣急敗壞,拿鞭子將蘋果抽回白狼的籠裡,耍了幾鞭兇他:「給我吃下,要不剝你的皮!」
  白狼性子頑劣,竟然跑到前頭抬起一腳對著門鎖撒尿,其他獸人拍手叫鬧起來,柳燕卿實在不願再給將軍們添上新傷,但此刻逼不得已,他狠下心用金屬鞭子招呼白狼,抽打在背上傷皮不傷筋的程度,白狼似乎有些怕了,不甘願的將水果吞掉,此時棕熊眼神轉變,慢慢恢復人形,裸身站在籠裡嗓音沙啞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侯坤化轉頭就見白狼在一灘狼尿旁邊不情不願的嚼嚥蘋果,豎高的狼耳不時抖動,尾巴懶懶的打著地面似乎很不開心。

  再看眼前柳燕卿一臉為難又煩惱的樣子,大概是好不容易找到他們卻被他們這模樣給為難了吧。侯坤化苦笑,跟著柳燕卿開鎖出籠,他撓撓耳後說:「有衣服麼?」
  柳燕卿指了指暈死的獄卒,說:「太急迫了沒準備,先穿他的吧。可能太合身,湊和著用。」
  緊接著聽見白狼也變回人形抱怨:「那我呢、我呢?」
  「你就繼續維持剛才那樣。」侯坤化指著他揶揄。

  「燕卿,神官也被抓來了麼?」侯坤化大掌拍他肩,柳燕卿忍著連日操勞的酸疼不表現出來,點頭回答:「我在之前已經打探過消息,但一直找不到機會行動。員外郎不知道被黑影殺的人藏到哪兒,我還沒能查出來,倒是推敲出了神官的下落。跟我來。」

  侯坤化綁好腰帶,穿著極為緊身的衣褲和白狼、柳燕卿一塊兒把其他獸人放出來,趁那些獸人搗亂時開溜,一路摸到關神官的地下牢房。原來神官被困的地方就在他們後頭一座樓宇之下,他們先在暗處觀察了會兒,樓閣附近的軍隊似乎怕前方混亂波及過來,都被遣到前頭幫忙弭平亂源,後方防守空虛,他們幾人就趁這機會一招解決一人,迅速潛至地下。

  「神官。」盛涼雨的狼嘴高聲嚎叫,被侯坤化斥罵:「叫叫叫,早先怎麼不叫救兵!」
  「救人要緊。」柳燕卿瞪他們兩個一眼,東找西找,摸索被打暈的看守者身上就是沒有鑰匙,關洛瑛喊道:「他們這次學聰明不把鑰匙放那人身市啦。你們先逃吧,鑰匙恐怕是在無常那裡了。」
  盛涼雨爪子在地上扒了扒,撓出一道道驚人的爪痕,侯坤化搶在他前頭說:「妳說什麼呢,哪有兵將丟著大人自己逃命的。」講完就握住兩邊較粗的鐵條,低吼了聲將整面金屬框架拔起,還震下了不少沙塵碎石,室裡一下子灰濛濛的看不清。

  關洛瑛掩鼻瞇眼,忽地身子一輕被侯坤化單臂抱起,就像在抱小孩那樣,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可以相對的這麼嬌小,就連她爸爸也沒能這樣抱過她。

  「走了。」不知誰喊了聲,四人前後逃出地牢,這回不是兩個弱女子龜速開溜,而是一隻會飛的燕子、兩隻狂奔的野獸,帶著神官也不至於拖慢了速度。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以及柳燕卿開路之下,他們很快跑出了天宮守備的範圍。柳燕卿帶著他們往寧定所在的高原去,此時已是傍晚,天色暗得很快,遠處的雲彩被岩漿和燎原火光映紅,景象弔詭恐怖。

  「他們已經打起來了。但是逃往寧定比較快,我在高空能看見聯軍的陣營,由這方向一路前行,只要有李琰或陵天國的人必能認出你們來。」柳燕卿剛講完,一枝響箭咴咴射來,穿過他化作羽翼肩臂。

  仰望柳燕卿身影逃亡的三人眼睜睜看著他失速從高處墜落,摔到地上。
  「燕子!」關洛瑛坐在熊背上,侯坤化和盛涼雨悲憤咆哮並趕到柳燕卿身邊,柳燕卿無力舉起一手指著南方說:「逃……快去……」

  「枉我如此疼愛你,到底是個吃裡扒外的賤貨。」無常騎在馬上,手拿長弓而來,一臉不屑的掃視他們。「哼,不聽話的東西,撿了也不能用。與其扔了,不如銷毀。你們全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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