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畫外之民、貳陸

  白之長所建的天宮裡,關著陵天國的神官與金瀾國的皇女柯薩兒,禁錮她們的牢房在同一處,中間僅隔著鐵條。

  關洛瑛醒來時覺得全身酸痛,雖是夏天,躺的地方卻很冰涼,因為她躺在一塊石床上,而隔壁的牢友熱切的抓著鐵條關心道:「雲姑娘,妳沒事吧?」
  「誰是雲姑娘……嘶,好痛哦。」關洛瑛坐著僵著動作,休息半晌抬頭喊:「朱錦?妳怎麼在這兒?我還以為幻聽咧,想說怎麼這聲音聽起來好耳熟。」
  「雲姑娘,見到妳沒事太好了。」
  關洛瑛乾笑,嘆了口氣告訴她:「其實我不姓雲,我姓關。」
  「噢,那是關姑娘。」朱錦改口喊她,也尷尬回應:「我也不叫朱錦,我真正的名字叫柯薩兒。」
  「吭?摳塞?我只聽過SINCOS這些,所以妳是Cosine?」
  「什麼?」
  「對不起,我不該在這種時候開玩笑。」誰讓她的名字念起來那麼像餘弦定理啊。

  「金瀾國和五色堂勾結,我才被五色堂的人抓來。」
  關洛瑛跳下石床跑向她那兒,隔著鐵條質疑:「奇怪,我讓穆夙關照妳,他幹什麼去了?」
  「不清楚。我跟他一起去白玉國,他幫了我不少事,也很照顧我,可是有天我一回到家裡,就被幾個人迷暈,醒來就在這裡了。送飯的人說這裡是天宮,我也不清楚天宮是哪裡,沒聽過這麼一個地方。關姑娘又是為何被抓來的?」
  關洛瑛一雙眼睛不斷打量隔壁牢房,再回頭看看自己待的牢房,略過柯薩兒的疑問,有點納悶的抱怨:「這不公平,妳的牢房像五星級套房,有床有椅有桌有屏風,連多寶格和花瓶櫃子什麼都有。我這裡完全是牢房,一張石床,超級的差別待遇耶!」
  柯薩兒苦笑,也無法講什麼,只能努力安撫她說:「可以換的話我是不介意,但這裡我沒辦法做主。」
  關洛瑛看她為難,也有點不好意思,她又不是想針對柯薩兒,只是五色堂的人也太機歪了。難道一國皇女跟一國神官的待遇落差有這麼大?

  「唉,我只是發牢騷啦,妳別太在意。」關洛瑛瞅了眼柯薩兒,發現她連穿的衣服都十分高檔,錦緞刺繡什麼的,還有髮髻上的金簪,隨便一個都價值不匪吧。
  「關姑娘,我臉上沾東西?」
  關洛瑛用手蹭了蹭鼻子,打量道:「嚇到我了。沒想到五色堂還會給俘虜打扮啊。」她低頭看,自己還是那件在山間遇伏時被搞得灰撲撲的衣衫,因為有些火大,流了些汗,她索性把外頭那套古裝給脫下,剩裡面的亮粉紅T桖及熱褲,上衣還印了黑色蝴蝶,短袖袖緣則有黑蕾絲印花。
  由於脫下了古裝長裙,腳上穿的彩色條紋襪和閃亮蛇鱗的運動休閒鞋也一覽無疑。這打扮才真的嚇壞了柯薩兒,她指著關洛瑛結巴道:「關、關關、關……」
  「這樣涼爽多了。」
  柯薩兒紅著臉不敢直視她,低頭說:「關姑娘何以被抓到這兒呢?」
  「哦。這個說來話長,所以我長話短說。其實我是陵天國的神官,咦,我就知道妳會一臉懷疑,因為神官本來姓閔對不。這也是講來話長,我一樣長話短說,總之神官如世人所知,就是戰爭的時候力竭而亡,嘿嘿我講話越來越文謅謅有沒有?」
  柯薩兒歪著頭苦笑。關洛瑛接著講:「總之神官好像曾經有預言過自己會再重返人間,誰知道重返的是我,我不叫閔漪雲,是另一個世界來的關洛瑛。不過我不是借屍還魂,聽說我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就是了。如果是借屍還魂,也得我死掉嘛,但我還活著,才能從我的世界過來呀。」

  關洛瑛講完立刻站起來,慌張的摸起自己身上,一下子就摸到掛在胸前的金屬香囊,她驚喜道:「還好這個還在。那我就能先躲回自己世界,然後再過來看看能不能到妳那裡。」
  「什麼……什麼意思?」柯薩兒覺得關姑娘比之前認識時還要更瘋癲,個性怯懦的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有點不安困擾的注視她。
  「這不好解釋。反正我可以在兩個世界來來去去,從我那世界過來的時候呢,只要用力冥想自己要到的地方,多半可以到得了,只是不能離原先走的地點太遠。也就是說我先回去,再過來妳的牢房,然後再帶你過去,接著再一起溜出牢房,懂?」
  柯薩兒搖頭,她跟不上關洛瑛講話速度。關洛瑛心底著急得很,也懶得再解釋,拍了兩下額頭告訴柯薩兒:「反正妳先等我一下。」

  關洛瑛握著香囊凝神靜心,伸出另一手由上往下畫出一道透著火光的亮痕,柯薩兒知道那是往來兩界的出入口,關洛瑛確實跨越了光道消失,柯薩兒以為她自己逃了,有些失落的靠著鐵條發呆。
  大概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她眼前出現一道光痕,邁出一隻穿著彩色襪和運動鞋的腳,回到這世界的關洛瑛身上多了一個斜背包、藍色遮陽帽、墨鏡,自以為帥氣的拉了下帽緣對她說:「嘿嘿,這幫渾球以為關兩個女人就不必派人看守,真是大錯特錯啊。來,Cosine殿下,請跟我逃走吧。」

  柯薩兒很想揪正她的發音,不過或許關姑娘的國家有自己的腔,正如金瀾國的腔也很濃,所以作罷。她讓關洛瑛牽著手,關洛瑛又畫出一道光痕要帶她逃離,然而她看著關洛瑛跨越光道,自己則穿透光芒無法到另一個世界去。

  關洛瑛站在自家閣樓覺得手裡一空,回頭看狐疑道:「Cosine殿下怎麼不過來?掉東西?」
  「我過不去。」柯薩兒試著在光道上揮舞雙手,這情形就跟之前金允花想追隨關洛瑛到異界一樣,徒勞無功。

  柯薩兒苦笑,告訴她:「我想只有妳可以來去自如。妳先逃吧,別管我了。請一定要完成七國大願,將所有金龍送到寧定。」
  「Cosine殿下!」關洛瑛再度著急,她不能丟下柯薩兒不管,但又無可奈何,不過很快的她想到新的辦法。「Cosine殿下,妳再等我,我一定救妳出來。」

  她逃到牢房外頭,偷偷摸摸將門推開一道縫,走道無人往來巡視,外頭牆壁是石材,並沒有完全磨平,看起來就好像直接靠著山壁蓋出監牢似的,隱約還能聽見疑似瀑布流水的聲音,在關她們的牢獄旁有個小房間,透出微微燈火,但裡面很安靜。
  關洛瑛一手握緊香囊準備一有危險就先溜回自己世界,然後小心挪動步伐窺視門縫,裡面沒什麼擺設,就是桌椅矮榻和四處亂放的酒瓶,看守她們的人可能去打混了。

  「有了。」關洛瑛看到桌上一堆瓜子殼裡放了個金屬物,走進一瞧果然是鑰匙,她正覺得事情進展太順利,果然回頭就見一個黑衣中年男人瞪著她叫道:「妳怎麼──」
  「哦哦哦哦!天啊!」關洛瑛張大眼睛瞪著男人身後用力一指,果真把他騙得回頭望,她連忙抓起椅子砸到男人頭上,木椅立即斷腳裂開,而男人並沒就此倒下,反而更憤怒的轉頭走向她。

  「媽呀。」關洛瑛嚇得往後退,也忘了要逃回自己世界,手邊摸到酒瓶就拿起來砸向男子,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男子只是惡狠狠瞪著她,從額頭淌下一道鮮紅血液,然後僵硬倒地。

  關洛瑛拼命喘氣,稍稍平撫之後跳到男人身上補踩了幾下,確定他不會醒才抓了鑰匙奔回牢房開鎖。「殿下,妳也是皇族吧。妳快發揮皇族的能力,看有沒有辦法一下子突破這裡的把守溜走,我還得去救其他人。」
  「關姑娘……抱歉,我必須在有水的地方才能想法子。」
  「這附近有水。我聽到的,有水聲,妳聽。」她開了鎖,牽著柯薩兒往外走,小心翼翼移動,並提醒道:「要是剛才的男人醒來,我們逃跑立刻會被發現,動作得快。」
  「為什麼不殺他呢?」
  關洛瑛愣怔的回瞅她,臉上浮現一絲軟弱和愧疚,說:「我不敢。」
  柯薩兒並沒怪罪,只是好奇一問,她輕輕擁抱關洛瑛柔聲說:「不必抱歉。每個人都有無法克服的事,不殺並非是妳怯懦,少殺生是好事。只不過我們真的得快點找到有水的地方,我感覺得到有危險的人迅速接近。」
  這回是柯薩兒牽著關洛瑛的手加緊腳步,彷彿能感應到另一個相當可怕的存在逼近。
  柯薩兒的能力和親妹妹不相上下,只是個性太過懦弱,若不是大臣之間的黨派爭鬥,或許皇妹也不會被逼到要篡位。她原來就有意將皇位退讓,但沒料到事情演變總是出人意料。

  關洛瑛在剛才看守人的房裡找到自己的背袋,裡頭還有煌送的摺紙,只要她們一遇上敵人就丟出一顆,變出隨便一隻靈獸仙人把他們KO掉。

  她們終於跑到建築物外圍走廊,只要跑下階梯就會到一片鋪厚重石板的廣場,旁邊則是岩壁,不遠處有許多像絲綢錦緞的飛瀑,水氣氤氳。
  關洛瑛傻眼,她們待的原來是位在山谷峭壁間的建築物,這世界還有如此驚人的建築技術,但她沒空再深想,和柯薩兒趕緊逃跑先。
  關洛瑛謹慎的握攏手心,現在她只剩一顆紙星星,要是再遇敵就只能憑運氣強碰了。

  她們迅速通過廣場進入山道,後方敵人已陸續擺脫法術變出來的援兵追來,瀑布水珠和著天空降下的細雨飄來,柯薩兒的衣裙濡濕而變得沉重,她乾脆也仿傚關洛瑛把裙子撕扯變短,將多餘的飾品、短衫披帛都拋開。

  「咦!」關洛瑛看到柯薩兒把貴重的首飾往深淵丟,一手捧心沉痛的往前疾走,那些東西可以留個一、兩件嘛,她可惜啊!
  「關姑娘,妳心口疼?」
  「不要緊的。」她不是心臟病,只是單純想到無緣的珠寶首飾覺得難過。但一想到她們居然可以逃出來,更感到不可思議,只是現在還無法鬆懈,地上濕滑的緣故使她們速度慢下來,敵人幾乎都有獸變的能力,能追尋她們的氣味找來,附近雖然有瀑布卻沒有可以躲藏的水體,這讓關洛瑛很傷腦筋。

  「殿下,妳有沒有辦法控制水,只要能消除我們身上的氣味不讓敵人發現就好。」關洛瑛把剩下的一顆紙星星塞到背包小口袋。
  柯薩兒立即會意過來,她們沒有停下腳步,但空氣裡的水珠開始追逐她們而來,很快的包覆著她們,奇妙的是水不會侵入七竅,也不會拖住她們的動作,半晌又慢慢分離,衣物頭髮都沒有一點點濕氣。

  「呼……呼,好喘,好喘。」關洛瑛靠在山壁凹處喘息,那棟建物已經比剛才看還要小很多,她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回想最初她來這裡的理由,膚淺到她此刻絕對講不出口,但現在又多了很多因素使她必須回來這裡,她不要認識的朋友死掉。
  當時她只記得自己被打暈,別的不清楚,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成功脫逃,到了寧定,還是跟她一樣落難了呢?

  「關姑娘!」柯薩兒忽地撲向關洛瑛,後者被那叫聲嚇一跳,正想發火罵人,就看到空中和去路都有兩個身披戰甲的男人帶領幾十個部下,擋路的男人皮膚黝黑,但眉髮是白色,是個身高普通但肌肉發達的中年人,拿著雙槌輕蔑看著她們。
  空中踏在赭紅雲霧上的男人身材就高挑許多,但戰盔包住頭部看不到眼睛,嘴唇比櫻桃小丸子的藤木還深紫,手上握著一桿袖了藍紫色爬蟲的紅底大旗,一看就讓人覺得陰險。

  「糟糕,我手上摺紙不夠用。」關洛瑛飆出一身冷汗,把柯薩兒護到身後,往外一站。
  柯薩兒怕她幹傻事,連忙揪著她袖子附耳提醒:「那兩位是被滅國的皇子,一個是通天國的靈犀,一個是荒世國的炎龍。」
  「炎龍?我還以為是蜥蝪咧。」關洛瑛對她說沒事,轉頭酸他們:「你們抓兩個女子都派這麼多人,是不是因為陵天國和李琰抓不到,想找我們洩恨啊?」

  那兩人一個生氣一個尖銳笑起來,笑著的炎龍指了指她們反駁:「妳個小ㄚ頭,敢對本殿下大放厥詞,那些人有無常出馬,怎麼可能逃得了。」
  「李琰也被抓了?」
  「那倒沒有,不過他逃去寧定也沒用。我們早晚會拿下寧定。好了,我看也不必我出手,對付這種ㄚ頭,還是那邊的犀牛老頭來就好。」
  「你說誰是老頭!」

  兩個亡國皇子似乎感情不睦,趁他們吵架的空檔,關洛瑛低聲叮囑柯薩兒:「一會兒我負責拖住他們,妳別管我拼命逃回金瀾,勸金瀾國的皇帝別和五色堂聯手。」
  「噫、可是我,我……」
  「殿下,這是我對妳唯一的請求。我知道妳回去也非常危險,但是妳愛國吧,妳愛妳的人民吧,只要金瀾國能好起來,誰當皇帝妳都不介意不是嗎?妳既然這麼愛國為什麼不拼了命去賭一次,還是我其實誤會妳這人了?」
  柯薩兒把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忍下,仰頭吸氣,再看向關洛瑛應允道:「我知道了。我走水路回金瀾,很快的。妳怎麼辦?」
  「我隨時可以逃回自己的世界,妳不必擔心。我得去解救其他伙伴,我們分頭行事。」她對柯薩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拍她肩,心裡卻道:「我就當被男色騙來這裡,做了場惡夢好了。But!這種關鍵時刻,果然還是得使出某知名動漫主角的相信我之眼,雖然我沒有瞳術技能就是了。」

  「ㄚ頭們,不管怎麼說悄悄話都沒用的。」犀頭男重重的踏了兩下地,整座山都像在震動,關洛瑛朝他扔出幾罐東西,他以為是暗器便用力打碎,罐裡的粉末全都撲向他和他的軍隊,接著發出連串噴涕聲。
  「哈哈,本小姐廚房的高級胡椒粉不賴吧。」
  「這什哈啾!哈啾!拿下她啾!」

  有炎龍之魂的男人見狀有了防備,關洛瑛趁還沒人抓住自己,將袋子裡預先塞的小筒物品拋擲出去,對方揮旗生出團團火燄,空中忽然產生爆炸,原來那是她和金允花為了在家吃小火鍋買的迷你瓦斯筒。

  「殿下趁現在。」
  柯薩兒聞聲立刻投身萬丈深淵,被關洛瑛看作是火蜥蝪的男人立刻率軍往下追逐,關洛瑛則是跑給犀牛們追,約莫半分鐘的時間,他們聽到深谷間傳來宛如海潮狂湧的聲音,頃刻山道旁轟出驚人水幕,火蜥蝪和他的軍隊都被沖到高空慘叫。

  關洛瑛也被浪濤沖得滑倒,抓著道旁粗韌雜草才沒跟著滑下深淵,這必然是柯薩兒入水後為了加以躲避敵人的傑作,卻教她膽戰心驚,就說柯薩兒只是膽子特別小而已啊!

  其實她也不敢太過指望柯薩兒能夠說服金瀾國君臣一心和五色堂決裂,只要那隻金魚殿下自己能逃走就行了。

  而她,再度被犀牛大叔逮回五色堂的天宮。這回關她的不再是石床那間房,而是隔壁比較舒適一點的牢房,她拿下墨鏡坐在桌上翹腳抖呀抖,完全沒有大家閨秀的儀態,不久一個穿著雪白軍裝,連披風都是白色,還戴白面具的男人走了進來。

  她看得有些懵,那種身形和戴面具的感覺,乍看還以為是看見煌了。不過這人一身裝扮白得刺眼,讓她很討厭,她相信煌的品味應該還沒這麼惡劣。

  「妳很調皮,自己逃走還把我抓到的金魚放了。」
  關洛瑛故意笑得一臉欠揍,繼續抖腳,一副不良少女的樣子,她撥了撥半濕的馬尾說:「你這種口吻很瞧不起人。你以為自己是誰,我爸我哥還是我的老師?嘖。我不歸你管。」
  「是麼。但要不是我,妳也不會到這裡來的,妳不是為了陵天國而來,妳是為我而來。」白衣男人邊說邊走近她,指尖勾著面具繫帶優雅摘下,語氣含笑的說:「妳不是神官,是我的祭品。」

  關洛瑛停下了所有動作,包括呼吸,她呆滯的看著移開面具後的那張臉,並非驚異於毀容的部分,而是他完好的部分和煌的模樣相同,除了眼神更為瘋狂之外,這張臉的確就是煌。

  「嚇一跳?呵,也難怪,畢竟妳也見過那個人,他是我的兄長,因為他的緣故,害我失去一切流落他方,他是個比我還陰險卑劣的男人,這臉上的燒傷也是拜他所賜。在此,由我親口告訴妳我是誰吧。五色堂的人稱我為無常,而我的本名……姓竇,名姜。」
  「噗!」她倉促掩嘴跳下桌,背過身彎腰,盡可能把臉藏好,幾乎趴在桌上顫抖。竇姜,豆漿,這一定是他們父母偏心啊!不對,根本是世界的陰謀吧!

  儘管她也知道,自己隨時都有被一掌打死的危險,可是聽到這麼好笑的事,她無法控制,並且不受控制的運轉起腦袋,思考這裡難道沒有一種飲品叫豆漿嗎?

  竇姜不解的注視她發抖的背影,問她:「我什麼也沒做,妳就怕得發抖了?」
  她掩面伏在桌面,憋到快崩潰,拜託別再刺激她,她快笑出來了。

  「好了。只要妳安份點,我也不打算為難妳什麼。妳也報上姓名吧。」
  關洛瑛兩手揉了揉臉,緩和嘴角,回頭把眼角擠出的淚珠揩掉,喘口氣正色道:「我嘛,你就叫我……瑪爾泰弱雞吧。」她覺得自己腦袋有一個小螺絲掉失了。
  竇姜果然蹙眉,疑道:「妳撒謊,這什麼古怪名字。」
  「哦,你也知道我是冒牌神官,自然不可能拿本名和他們往來的。如果你聽到什麼雲姑娘關姑娘都是我瞎掰,這名字才是真的,我就姓瑪爾泰,名字叫弱雞。」

  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豆漿這名字之後,她覺得自己徹底崩壞了。是憋笑憋過頭嗎?在這種時刻還能練肖威?

* * *

  堅決要和五色堂作對的穆夙就這麼被義兄軟禁起來,他身邊的人換成了一批陌生僕役,雖說是僕役,卻從細節觀察得出那些人都不是常人。

  外面打雷下雨,他算算日子這年夏季已近尾聲,連著幾天也見不到素綺芳,完全無法得知外面消息,在房裡悶得發慌。這時走廊傳來一些動靜,剛收拾茶具離開的僕人紛紛喚著一聲「家主。」,聽來是素綺芳來了。

  穆夙坐在茶几旁手裡拿了一捲雜書,斜眼睞向房門,穿著鶸色衣衫邁進房裡,見他就微笑招呼道:「方才見人收拾茶具,今日興致好泡了茶麼?」
  「笑面虎。」穆夙把手裡剩下的茶水飲盡,擱下茶盞轉身假裝看書。「你一天不答應我,把柯薩兒放了然後離開五色堂,就休想要我給你好臉色。」
  「小夙。」素綺芳走到他身邊,一手抓住他肩頭,伸出另一手在他面前攤開掌心說:「這顆黑色藥丸是無常賜我的。」
  穆夙瞟了眼,聽他說:「這是毒藥,服下之後立刻斷氣,沒有太多痛苦。」
  「你、你……」穆夙嚇一大跳,抓著椅臂往旁挪,驚慌道:「你真心想讓我死?」
  「怎麼會。」素綺芳蹲低身姿,難得用這角度仰視穆夙,握著藥兩手靠在穆夙腿上噙笑說:「嚇壞你了?你覺得哥哥這麼壞,嫌你礙事要毒死你?」
  穆夙這才鎮定下來,繃著臉問他:「要不你拿藥來做什麼,還不是想跟那個瘋子把人間搞得天翻地覆,當個一方霸主麼。」
  「我這兒有人向無常洩露消息,所以他知道你的事情,今早遣人把藥帶來給我。可是無常和那些人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當白之長,為了什麼才游走在你和五色堂之間兩個世界。」
  穆夙聽他語氣感慨,頓了下啟齒問他:「你該不會是為了我吧?」
  素綺芳露出平日嘲諷人的假笑,把問題拋回去說:「你說呢,我的好弟弟。」
  穆夙吞了下口水沒答話,他覺得再聊下去會開始肉麻,話題一轉又說:「所以你打算怎麼辦,你那個叫無常的主人要我死,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妥協的,你別想跟我商量,勸我加入五色堂,再者我不過是一介凡人而已。」
  「當你這麼多年哥哥還不曉得你脾氣麼。」素綺芳失笑,有點無奈的把藥吞了,穆夙急抽了口氣,連忙搖他肩大罵:「混帳你不能這麼做,吐出來,吐出來!哥哥我不要你死掉,我死了你也不能有事的,快吐出來,那不行!」
  素綺芳被抓著用力搖晃,穆夙找不到茶水讓他催吐漱口,開始掐他臉頰要伸手指摳他嘴巴,他這下才抓住穆夙兩手笑起來,說:「騙你的,藥是假的。我怎麼可能收毒藥給你吃,剛才只是臨時興起逗你的。」
  穆夙氣紅了眼眶,掄拳重重捶打他,罵道:「可惡、可惡!你再嚇我,我揍你!」
  「别打了。我過來是跟你說事情,白組裡的人我幾乎都信不過,所以用了其他名義讓他們給我辦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告訴他們要運送大量物資給黃術士們,充作後援持續攪亂各國,讓他們無法會師前往寧定。」
  「什麼?事態已經這麼嚴重了?」
  「嗯。無常派人攪亂各國,讓他們國內亂成一團,沒空理寧定新朝的事。詳細我路上再告訴你,你一會兒服下藥呈假死狀態,我讓人將你運回白玉國辦後事。」
  「又是藥。」穆夙皺眉,接著關切道:「哥哥你呢?」
  「我收拾一些事,七月在白玉國見。」
  穆夙搭著他雙肩緊張道:「你不會幹傻事吧,我雖然要你脫離五色堂,可是也知道不可能光明正大離開,你千萬別犧牲,不然我每年都去你墳頭倒狗屎尿。」
  「怎麼有你這種弟弟。」素綺芳佯怒拍他額頭,低聲吩咐幾句,把預先掖藏的藥交給穆夙,兩人在房間裡故意大聲打鬧,再裝作素綺芳逼人吞藥的樣子。

  此刻穆夙對於義兄的作為沒有任何懷疑,一口就把藥吞嚥,然後慢慢覺得肢體失去知覺,軟倒在素綺芳懷裡,素綺芳接著他有點哭笑不得,半開玩笑道:「你對我真是放了一百二十個心,怎沒想過我騙你服毒。不過你安心,我一輩子都不會負你,你到了白玉國做好準備等我,正所謂斬草除根,發現我不再效忠之後,五色堂斷然不會放過我們,所以得先下手為強。」
  穆夙躺在義兄懷裡,覺得身體好像慢慢僵化,哪怕被素綺芳狠狠掐肉也沒感覺,不過義兄用力抱了抱他,好像很捨不得似的埋首在他頸間,接著將他輕輕放倒在地上,適才溫柔可親的樣子煙消雲散,擊掌喊道:「來人啊。二當家服毒死了,把這屍體搬上床等我下令再做處置。」

  素綺芳走出穆夙房間,雙手負於身後行走有風,一臉神色陰鬱的想道:「無常,竟敢要我親手殺害小夙,我會讓你後悔你的自大,教你不敢小覷商人。我可不是只買賣物品,這回便讓你血本無歸。」

  依然風雨飄搖的六月逐漸進入尾聲,各國局勢和關係仍存在不少矛盾,但也有些事正走向另一種可能。
  比如金瀾國,五色堂以大皇女的存在威脅現任皇帝,若不聯合發兵寧定就揭發她登基時名不正言不順,幸而柯薩兒由水路不分晝夜趕回金瀾國,自願讓出原先帝位而化解內亂危機,修復姐妹關係,金瀾國因此正式與五色堂關係破裂,和其他六國為盟。
  玄冑國則迫於國際壓力,改變態度不再放任五色堂,於金瀾國之後加入聯軍陣容。寧定之外凝聚著兩方人馬,眼看戰爭又將一觸及發。

  坐鎮陵天國的皇帝也命人加緊打造各種兵器和攻城機具,並銷往其他盟國,或換取軍備所需品,但由於掛心神官的緣故,施放雷電開始變成煌消除煩躁感的消遣之一,光祿大夫率群臣諫言下才有所收歛,只是後來會看見皇帝在他們議政時拿著一個奇怪的小長方盒,不時按動機關。

  「請陛下把『鏡頭』拿開一點。」光祿大夫無奈的建議。
  一位宰相忍不住請教:「陛下,神官給的那樣法寶究竟是什麼?」
  只見皇帝嚴肅思考良久,小心翼翼收起相機說:「不告訴你們。」
  大臣們都有一種錯覺,他們的皇帝發脾氣時雖然駭人,難以親近,卻在提到閔氏或神官的事情時,神情語氣有點緩和,和以前迥異。

  尤其那句「不告訴你們」認真得有點教人五味雜陳,倒是閔定風別開臉,內心嗤之以鼻,暗罵:「你個變態,要是洛瑛跟春和有個閃失,我第一個扭斷你的腦袋,燒爛你子孫根,讓你當真的內官!」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zenfox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