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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民、貳捌

  孟秋,天空深靛色,雲霞紅得妖異,新月如貓爪般高掛。

  天空下起雨來,高原上因大火熱風影響天氣,期間還出現幾次龍捲風,五色堂更散佈各種毒物,一些長滿草的低窪區儼如蠆盆。
  唯有五色堂的人因衣物有獨特藥味而不受攻擊,水源也被放了藥,目的在斷絕寧定飲食。緊接著黃術士前來支援,遠近交錯進攻,持續攻擊直到寧定疲乏。

  程丞回到前線陣營覆命,篝火邊有人喝酒賭牌,有人擦劍磨刀,烏聞祈隨興坐在一張低背木椅上,喝著程丞帶來的酒淡淡問:「無常說了什麼?」
  「他沒允,只讓我們等葉道清的人來之後一起攻進寧定。」
  「一起?」
  「是。葉道清跟她的人用術法幫忙掩護,炎龍和犀牛等人重整軍隊,我們黑影殺做的事不變,除了殺,還是殺。」程丞面帶微笑說:「噢,無常還說他想親臨戰場,我們想搶功勞的話,得提防黃術士。」
  「嗯。小春呢?」
  「沒醒。如果他就這麼睡一輩子……」
  烏聞祈伸手輕輕搓程丞下頷,思忖道:「得不到的,就毀掉。我不懂感情,只是特別喜歡他,但他若不願成為我的,我也無法忍受他離開。你知道我走到這地位,只是因為想得到他。」
  「可是他不稀罕。」他說完覺得頰邊掠過一陣涼風,臉頰被烏聞祈畫出細細血痕,烏聞祈湊來伸舌舔過血珠,附在他頰邊細聲道:「你實在惹人厭,但奇怪的是我卻又相當的需要你。」
  「謝主公賞識。」程丞假傳命令,把烏聞祈和黑影殺的人全逼入危境。看著迷戀野兔的烏聞祈,他覺得烏聞祈格外脆弱,脆弱到不得不依賴他程丞。

  對程丞來說,得到的定義有所不同,像他們這樣背景心性已然扭曲的人,跟人兩情相悅是幾乎不可能的事,而他知道烏聞祈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追求到曾經沐浴過陽光的野兔,所以他能死死抓牢烏聞祈脆弱黑暗的內心。

  「我不會執著在得到你。」程丞親他唇低喃:「只要不失去你就好。」

  卻說高原某處逃亡四人組被無常一枝飛箭攔下,柳燕卿強行撐起身,咬牙站著,盛涼雨大罵:「你不要命啦!」
  「他自恃力量強大……隻身前來,你們快逃,由我……」
  關洛瑛驚嚇到腦袋刷白,但她很快逼自己思考,這次她不能再丟下任何人,但她失去香囊已經沒有辦法在拖住無常之後逃走,侯坤化和盛涼雨負了一身傷擋在柳燕卿和她面前,彷彿要壯烈犧牲。

  「你們都退下!」關洛瑛大叫,從兩名壯漢之間擠身而出,她用這輩子最有威嚴氣勢的聲音命令:「我是神官,你們敢不聽令,我叫你們退下!」
  「可是……」

  無常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蔑視她,冷笑道:「因為妳是祭品,所以我會留妳一命,但不保證之後還留妳。」
  關洛瑛報以惡狠狠的笑,左手拍在右肘間,右手有力的彈出中指,比了一記無論在哪個世界或國度都應通用的手勢「凸」,緊接著在拳頭吹了口氣,朝無常扔出一個極小的東西。

  眾人根本來不及看清那是顆紙星星,而剎那間現身的是個一身紫黑勁裝、及地黑髮飄飛,身姿清臒颯爽的男人。

  「煌?」
  看到煌現身,關洛瑛和將軍們同時驚呼,無常則是緊張的拉著韁繩瞪大雙眼,摘下面具咬牙切齒喊他:「是你……」

  由術法變出來的煌並非本尊,只是依本尊的力量和沾染的意識驅使,他回頭朝關洛瑛淡淡一笑,右掌往外一擺,示意他們逃開。關洛瑛即刻會意過來,用盡力氣喊道:「我們走!」
  她拔腿狂奔,盛涼雨扛起站著失去意識的柳燕卿,侯坤化則追上關洛瑛,並不顧禮節將人單臂撈在腰間帶著跑。

  無常明知這是煌的咒術,直想駕馬追上,卻被煌的目光和氣勢震懾,連馬都開始往後退,他下意識撫上毀壞的臉龐,隨即張弓拉滿弦,瞄準煌射去。
  煌偏頭一閃,讓箭落到身後,接著徒手將第二枝箭抓在手中。無常眼看祭品和俘虜越逃越遠,踢了馬腹打算越過煌直追獵物,沒想到一陣強風颳來把他連人帶馬吹滾落地。

  無常扭頭瞪著煌,雙手徐徐攏起,憤恨抓著雜草咬牙切齒,煌昂高下巴睥睨他,伸出右手食指朝他指點了下,無形的重力便將他壓到地面,周身陷落出現圓形窪地。

  「呀啊啊啊啊!」竇姜盛怒,失控咆哮。那個煌不過是由一張薄紙變化的,所承載的天龍神氣竟令他如此狼狽,他怒不可遏的飛出窪地,伸手要把這個紙人碎屍萬段,煌的眼睛變得沒有眼白,墨色佔據他的眼,眉睫和腮幫都生出白亮透著金光的鬚眉,手則迅速佈滿光滑堅硬的銀鱗,轉瞬間就成了一個有龍首的高大男人。
  竇姜緊接著也獸變,兩人張開的利爪死死扣住,煌發出低鳴,竇姜張口就咬在他頭臉上,尖牙刺進臉頰,聽見骨頭被咬碎的聲音,煌則死死抱住竇姜,以人聲低語:「停止傷害吧。你知道這只不過是自取滅亡。」
  竇姜雙眼暴突,將對方壓在草地上撕咬,撓破這身虛假的皮相,嚼爛那張和自己同樣的面容,直到煌的神氣散失,紙星星化成灰燼在他眼前飄散,讓夜色吞沒。

  「我恨你,恨我們同姓,恨我們同命,恨我們不同運,恨你跟我同在。我恨!」

  關洛瑛被侯將軍拎著逃跑,朔風將雙眼刮出淚來,她好像聽見和煌相似的聲音在怒吼哭號什麼,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到這裡來既不是要當神官,也不是當祭品,而是類似鑰匙的存在。

  竇姜也好,柳燕卿也好,他們都只是被五色堂遺毒所影響的人,一顆棋子。不知道由什麼在推動五色堂,或是推動這世界的腳步,有時同一伙人兜圈子,繞不出新局面,而她就是負責來攪局的那個人。

  她聽到自己的呼吸,將軍們的喘息,彷彿帶著哭腔,雖然他們都是獸人,可是要知道任何生物無論長跑或短跑,速度慢下來是一定的事,很少有誰能夠維持開始的速度,甚至越來越快。
  但這兩人帶著她和傷患,速度似乎沒有減緩,天空飄下冰涼細雨,也可能有幾滴是侯坤化的汗,暮色漸沉,但仍感覺得到侯坤化及盛涼雨拼命奔馳,不顧原先還沒痊癒的傷。

  「血的味道……」她模糊了句,講不出任何話來,她怕他們分心回應,最後只能忍耐,即使她開始頭暈想嘔吐也得忍,不知道堅持多久,她快崩潰哀叫起來,前方出現了火光。
  有很多軍營,湛藍大旗上有金色的瀾字,是金瀾國的旗幟,也意味著他們抵達聯軍陣營。關洛瑛的腳終於落地,她手背貼額仰頭吸氣,努力調適狀況,軍營立刻有一票衛兵執兵器圍過來質問。
  侯坤化向他們交代身份,希望他們快請人幫忙醫治柳燕卿,由於他們突然出現,引起了騷動,但很快的就看見閔定風從營帳間道的彼端跑來,這還是頭一回關洛瑛看到他不顧文官形象,拉著衣擺跑步的樣子挺滑稽。
  只是一想到沒能救出宮春和,她就笑不出來,還有點心虛的縮到侯坤化身後。下一刻金瀾國的士兵就聽到一個清脆響亮的女子聲音命令道:「他們是陵天國的人,不得無禮。」

  原來閔定風到金瀾國陣營議事,一聞到熟悉的氣味就馬上趕過來,而下令的女子則是金瀾國的皇帝,柯歆。

  很快的來了一位醫正,叫幾名醫童把柳燕卿抬走,侯坤化和盛涼雨匆忙向閔定風行禮,閔定風點頭讓他們跟上去看情況,關洛瑛也想趁機尾隨,就被他抓到手肘拉回來。
  她不敢抬頭看閔定風,像個犯錯的孩子低頭告訴他:「小春……沒機會救他,不知道他情況。」
  話還沒講完,她頭頂傳來一個溫度,輕輕碰著她腦袋說:「回家就好。一會兒再說,先跟金瀾國的皇帝打個照面。」

  閔定風小聲交代,關洛瑛這才意識到他們跑來人家地盤,但她把明月、蓮舟教過的禮儀忘個精光,僵硬的站在閔定風身邊。
  從閔定風剛才趕來的方向走來兩個披著淺金戰甲的女子,她們不僅容貌神韻相仿,就連步伐都一致,並肩走到他們面前,許是火光照耀的關係,戰甲的顏色像玫瑰金,而且金瀾國女子作武將打扮一點也不怪異,反而英氣勃勃。
  「關姑娘。」
  「Cosine殿下!」

  柯薩兒朝身邊的柯歆望了眼,柯歆含笑頷首,柯薩兒便幾步上前握住關洛瑛的手說:「妳真的跟約定好的一樣逃出來呢。我和妹妹已經和好如初,她還答應我要御駕親征,現在各國意見一致,打算縮短戰期減少國力損失。除了我們之外,萬燁及白玉國的皇子、徠風國的天子和雲琮國的皇女也都率領精銳前來,就在剛才已經分配完各自負責的領域。」
  關洛瑛聽得有些恍惚,好像傳說中的角色全都冒出來那樣,幾乎都是宮春和告訴過她的,而她則當床邊故事聽,像是徠風國的皇族獸魂是鶴,雲琮國的是虎,她想像不出大戰會是什麼局面,只希望能順利結束紛亂,但這一刻她兩手發冷無力顫抖,讓柯薩兒擔心的握牢。
  「妳不舒服麼?我讓人給妳看看?」
  閔定風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立刻走上前接過神官的手腕,回話道:「舍妹只是奔波之後勞累過度,歇一會兒就沒事的,謝殿下關心。」

  「嗯,我沒事。」關洛瑛再度看向柯薩兒的眼睛,對她說:「拜託妳了。」
  她又看向柯歆,彎腰四十五度大喊:「萬事拜託了!」
  柯歆和柯薩兒都有些愣住,直到閔定風牽著關洛瑛的手把人帶走,柯薩兒才回頭朝柯歆一笑,柯歆說:「妳的神官朋友還真如妳所言,古怪有趣。堂堂一國的大神官,卻願意對他國的君主行這樣的禮……究竟是何等的器量和胸襟呢?」
  柯薩兒走回柯歆身邊,兩人也牽起手望著夜空,柯薩兒憶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一旦和她認識之後,她不是那種心思細膩處處關懷別人的人,可到了緊要關頭,她一定會先想辦法解救別人。」
  「皇姐也是因為她才有膽量回來與我談判?」
  柯薩兒抿起淺笑,表情略微複雜的說:「她只是個契機。我只是不希望心愛的人和國家,跟那五色堂再有瓜葛,畢竟是孽緣。」
  「回帳裡吧。雨變大了。」

  且說關洛瑛被閔定風一路牽著走,他把人抱上馬,載著她回陵天國的陣營,她問:「將軍他們怎麼辦?」
  「他們自己會回來。看來你們脫逃,燕子也出了力?」
  「嗯……他本來打算犧牲,還好我丟了一顆煌給的紙星星,拖住那個人。」
  「哪個人?」
  「竇姜。」
  「什麼?」閔定風訝道:「你們跟他正面交鋒?」
  「哪是啊。他從背後偷襲柳燕卿,哪有正面!」
  「燕子被傷的不是要害,要是沒失血過多,或許能活下來。」閔定風看關洛瑛坐不穩又一直揉眼,安撫她說:「坐穩些,快到了。」

  馬還沒停下腳步,閔定風就俐落的下馬並把關洛瑛扶穩抱下來,讓一旁兵卒把馬牽去栓好,他逕自走在前頭說:「妳餓不餓,我讓人給妳弄點吃的。現在沒有餘裕讓妳沐浴,妳可能得忍忍了。」
  她跑上前揪住閔定風的袖子,咬緊下唇,眼眶盈滿水氣,低啞對他講:「對不起,小春,我……丟下他,我應該想辦法找他的……」
  閔定風望了她半晌,長長地吁了口氣摸她頭,又嫌不夠似的乾脆把她抱住,拍拍背說:「妳已經做得比我想的好很多,妳平安無事。至於春和,我相信他還活著,只要他活著,我們一定會再見面。」
  「萬一……」她發現自己差點說些不吉利的話,趕緊噤聲。閔定風早猜到她會講什麼,退開來揉她臉頰,淡笑道:「沒有萬一。他一定活著,哪怕再也見不到,我只要他活著就好。至於妳呢,給我吃東西,然後睡覺。」
  她窘著臉問:「沒有、沒有事給神官負責嗎?」
  「妳的專長不就是吃飯睡覺?」
  因為他的話貌似一針見血的刺進痛處,她登時啞口無言。虧她剛才還覺得閔定風真是個好男人啊,打算碰見關瑾叫他好好學學,沒想到冷不防就損人。

  閔定風看她安份下來,稍稍滿意的要回頭向皇帝稟報軍機要務,結果又被她揪住袖子,他扯回衣料睨她,問:「妳又有什麼事,說吧。」
  「煌……他呢?」
  閔定風握緊五指,暗自下了決心打消她再親近煌的念頭,決定將埋藏心底的事告訴她,他搭上她肩頭溫聲道:「要是我說他很危險,妳定然不信,他並不壞,但也絕不是能夠尋常往來的對象。我就告訴妳吧,在妳第一天來到這世界的時候,本來想殺妳的那隻蛇,就是煌所役使的。他一直認為漪雲野心越來越大,威脅到他的地位,阻礙國家進展,所以不希望她復生。」

  聽到這些話,關洛瑛一臉呆滯的望著閔定風,目光逐漸失焦,落到他背後的星辰,想起以前和煌隨意聊天的內容,那時她說望著星星時會想起心中思慕的人,而煌是怎麼說的?

  沒有,他什麼也沒特別講,只是一直聆聽她說話。現在想來,煌可能從來沒有特別思慕誰,因此望著星星或其他美好事物的時候,也沒有格外想分享的對象,或是想念的人。

  因為沒有,所以他始終寡言。他不在心裡放太多東西,所以別人對他的喜惡也如同流水或微風,過了就過了,即便不停與他擦身而過,他也無所謂似的,但他畢竟也是個人吧,怎麼會把自己掏空成這樣……

  「知道了吧。相識多年的人,只要阻礙他所謂的大局,他可以毫不考慮的就抹煞。妳別再和他親近了。」
  「他想殺的不是閔漪雲,是冤孽的盡頭。」此話脫口而出,關洛瑛也掌握不到該怎樣表達心情,只是很慌很急,她抓著閔定風的手央求:「拜託你帶我去見煌。他一定……一定覺得自己消失也無所謂,我不知道該怎麼講,但如果連我這種人都想疏遠他,而他也這麼認為的話,他可能會不見!」

  「妳冷靜下來再談吧。」閔定風皺眉把她手抓開,讓旁人帶她去簡單洗漱、用飯,自己則趕往主帥的營帳去。

  沒想到明月跟蓮舟也跟來了,這常伺候她吃了點東西,她累得睡了兩個時辰,一睜眼竟然看到柯薩兒和穆夙,那兩位女僕則是到外頭守著。
  關洛瑛用剛睡醒的嗓音罵:「穆夙,我讓你照顧她,你把她照顧到壞蛋的天宮裡啦?」
  穆夙赧顏苦笑,柯薩兒代為緩頰道:「其實他也有苦衷,後來也將功補過啦。穆公子不僅說服他的義兄棄暗投明離開五色堂,而且還說服了白玉國讓他們的神獸部隊出戰呢。」
  關洛瑛打了一個大呵欠邊坐起身來,睨向穆夙疑道:「啥神獸部隊?我只知道百獸戰隊啦……」後頭那句是她小聲嘀咕,被聽見也很難解釋那是什麼古早特攝片。

  柯薩兒笑著給她解釋,原來白玉國的神獸是白象,相傳白象是神佛的座騎,而在白玉國境內的白象也都有靈性,在其皇宮更有一整片樹林是白象專屬的棲所,而且這並非豢養,而是隨牠們心情入住。

  雖然搞不清楚神獸部隊有啥特別的戰力,但關洛瑛稍微能接受穆夙的道歉,還力邀她戰後去白玉國作客,三人東拉西扯的亂聊了一會兒,穆夙又起身拱手說:「時候不早,我該回去準備,也免得哥哥擔心。請神官保重。」
  柯薩兒跟著起身,說:「我也得回營了。妳保重。對了,李琰也有過來看妳,可是妳在睡,他留了句話要妳好好照顧自己別胡思亂想,就自己先回去了。」
  關洛瑛詫異道:「李琰他不是在前線嗎?回去哪裡?」就算她再沒概念,這邊跟前線也有段不小的距離。
  穆夙接話道:「聽說他們和徠風國合作佈局,總之,三天之內要反攻回去,拿下天宮。天宮是我義兄傾力構築的,只要把那些雜兵全打落高原,拿下天宮不是難事。」

  穆夙說完揮別她們,掀起帳幕走出,柯薩兒回頭捧起關洛瑛的臉親上額頭,告訴她:「這是金瀾國皇女的祝福,在有限的時空和力量中,願金瀾國的先祖及獸魂庇佑妳,在風裡,水裡,安然無事。」

  關洛瑛被突如其來的親吻嚇一跳,還好她是個觀念OPEN的現代人,立刻半開玩笑的問她:「妳這樣親完我,我是不是就像被人魚吻過一樣,掉進水裡都溺不死啦?」
  「是呀。」柯薩兒點頭微笑。
  「……真假?」她驚呼。後來才知道,金瀾國的皇族不隨便用尊口給人祝福的,被柯薩兒親過的只有她一個。只是當下她還是很膚淺的想著:「這要是在國高中就遇到的話,我就不用辛苦練習游泳了啊!就算連水母漂都不會也沒關係!」

* * *

  高原上因各國戰術的緣故,氣候變得詭變異常,一會兒下冰雹、火球,一會兒爆雨、打雷閃電,甚至龍捲風、沙塵爆,閔定風下令讓神官待在營帳裡不得恣意走動以免成為敵人目標,關洛瑛剛好渾身難受又無力,樂得有機會休息。

  似乎每一個時辰都有人負責在軍營裡報訊,一邊大喊一邊奔跑,捷報屢傳。先是聽到雲琮國對五色堂的黃術士奇襲,術士靠的是法器、符咒、咒陣,而那些東西多半需要一點時間,遇上獸魂是猛虎,兵將也臥虎藏龍的游擊先鋒,黃術士變得潰不成軍。
  儘管靈犀率兵助陣緩衝,又有其他大將輪番上陣,但緊接而來的是萬燁國和徠風國的飛火燎原,在陵天國術士施法下雪降冰後,敵軍被鶴群圍攻。
  由徠風國皇子訓練的將領打頭陣,用他們傲人的身法穿梭在敵人刀槍劍陣裡,輕盈得閃過犀牛和猛獸的撞擊,在他們熱血叫囂之際挖出敵軍眼珠,扯下他們的耳,以最優雅的姿態兔擊弱點,讓他們慌亂。
  再由李琰乘勝追擊,拋下裝置機關的油火球,一摔落就迸出火花,開始燃燒,把他們的糧草燒得一個不剩。

  幾個時辰後,關洛瑛聽說五色堂開始撤退了。雖然沒聽到無常如何,但她猜想竇姜應該氣急敗壞又很不甘願吧。

  然而撤退並非尾聲,而是開始。在五色堂撤退的後頭,出現了白玉國引以為傲的白象大軍,白象們和騎士將敵軍人馬視作螻蟻,黃術士和黑影殺不得不通力合作,和餘下兵將們開出一逃新的生天,他們替葉道清等人護法,祭出法寶召來大量雲霧,有的騰雲駕霧,有的踩在飛行的兵器上,想飛天逃生。

  柯歆和柯薩兒站在臨時築高的塔上,默契一致的結出手印,把遠方海水全都引到天空,不久龐大的陰影掩蔽下來,五色堂的人不曉得自己被什麼給擋住去路,直到聽見葉道清尖叫喊道:「啊啊──是鯨!」

  關洛瑛那時走出營帳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才講得出話,卻道:「這是演到了水漫金山寺嗎?」

  巨大的藍鯨隨便一個搧動尾巴的動作就能將人拍得四分五裂,遑論在周圍滿滿都是金瀾國慓悍的武將和水族,這等浩瀚場面,便是柯歆與柯薩兒的傑作,連他國見狀都以為看見遠古戰役的片段景象,嘖嘖稱奇。

  就算在天上海裡戰死,掉下來也能壓垮一海票的人,關洛瑛撓撓頰,她不是很理解,但想了想她們這麼搞大概是想徹底擊潰敵人的鬥志吧?

  她一直覺得戰爭是殘酷又悲傷,絕望又無奈的事,有時為了保衛家園,也不得不彰顯自己國家軍備實力,無論是軍火還是資訊,有一天這世界也能進步到不再靠殺戮來守護自己重要的東西吧。
  但眼下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這些結束,或許她該收拾一下在這世界的感情,回歸她原本的世界去,畢竟她並不屬於這裡,可是原來的世界也沒有她的歸屬。

  「五色堂會被趕盡殺絕嗎?」關洛瑛轉頭問負責看守她營帳的士兵。
  那名士兵像是被她忽然搭話嚇一跳,隨後恭敬的低頭回答:「由陵天國招降,其他的一律格殺,免留後患。」

  她沉默,若有所思的望向戰場的天空,天上的「海軍」讓出一片區域,更高的地方佈滿急湧的雲層,她還沒見過雲會那樣流動,像湍急流水一樣,接著天地剎那間閃過耀眼奪目的白光,從雲間降下了一道絢爛的雷電。
  景象震撼,聲響如同千萬座大鼓被用力打擊,連相隔甚遠的關洛瑛都覺得心臟跟著用力跳動,緊接著又一道白光閃熾,然後震耳欲隆的雷鳴。

  她默默的蹲了下來,身後傳來尖叫,而且還是男子的尖叫,她心想有什麼好叫的,她雖然覺得場面有點可怕也不至於叫成那樣呀。
  「神官大人!」他們是在喊她,接著就說她流血了,她腦袋昏沉沉的搞不清楚狀況,流血嗎?她沒有被暗算或哪裡中傷的疼痛感啊,除了……腦袋很暈,全身都不太舒服。

  「快,快扶神官大人進去。」明月和蓮舟一個去打水,一個去準備餐食要給神官,就看到她們的神官蹲在地上,背後有血,趕緊叫人把神官扶進營帳。
  關洛瑛被拉進帳裡躺好,來了一個醫正不由分說的餵了她一顆寧神的藥,她就這樣睡著,再醒來的時候,看到蓮舟守在床邊,這兒不是軍營裡頭,而是高床軟枕,外頭有紫檀桌椅、黃花梨木櫃、紅木的窗櫺,還看得到鳥兒在枝頭跳來跳去,一片和諧的氣氛。

  「現在是……什麼情況?」
  蓮舟回答:「大人您服藥睡著,戰事一結束,我們就進到寧定城,家主和皇上已班師回朝,五色堂已經被徹底勦滅,等您養好身子就能回陵天國了。」
  關洛瑛聽完想了想才抓到重點,她問:「我怎麼了嗎?為什麼讓我服藥睡覺?」
  蓮舟抿起微笑,略帶無奈的解釋:「神官大人並無大礙,只是……癸水來了。」

  這場大戰,她一個神官也沒特別幹出什麼貢獻,還特別會添麻煩,一想到自己月事來害別人以為發生什麼咒殺啦、刺殺的事件而尖叫,搞半天只是這種例假,她就深刻覺得自己還是滾回原來的世界就好,丟臉丟遠了。

  那些曾經共患難的傢伙沒一個留下來陪她,雖然理智上能理解大家都很忙,忙戰後重建等等的事,但心裡多少有點寂寞。

  「我哥呢?侯將軍跟盛將軍呢?還有一個叫柳燕卿的,他怎樣?」關洛瑛陸陸續續問了許多人和事,蓮舟早有準備,娓娓道來。

  五色堂潰不成軍,頑強抵抗者幾乎被殺得片甲不留,儘管聯軍大勝,但各國及寧定仍決定持續掃蕩殘黨至年末。
  而關洛瑛則以陵天國神官的身份,參與寧定新朝融化十二小金龍的祭祀大典,並在中秋之後回到陵天國,草草向閔定風交代了事之後回另一個世界補過中秋。

* * *

  烤架旁各有一個人坐在塑料椅上,旁邊小桌除了烤肉食材之外,底下更擺了一箱啤酒。關洛瑛把啤酒罐用開罐器挖開頂部後,將剝好的鮮蝦塞到罐裡,直接放到烤盆裡,據她堅持這樣烤起來蝦肉鮮甜多汁,一旁的金允花則忙著把醃好的肉鋪好、把香腸跟玉米翻滾。
  桌上加地上的食材、飲料,算算足夠十個人吃,但此刻只有兩個女孩坐在門口,關洛瑛本來面無表情,又塞好一罐蝦子後她壞笑對金允花說:「噯,啊不是說妳很多朋友來?」
  「啊妳咧,不是說妳也有同事要來?」
  「她們說最近連續幾天吃烤肉吃到怕,有的還回鄉下,又說不來了。怎樣?妳那票咧?」
  金允花撇撇嘴反嗆:「奇怪耶。我這票就是妳那票啊,還不都認識的同學嘛。妳就知道他們最喜歡喊一喊結果沒動作啊。」
  「嘖。害我花這麼多錢買這些,乾脆烤一烤帶去那邊請他們吃算了。」
  金允花握著夾子兩眼放光,盯著她,誰知關洛瑛無奈解釋:「不好意思啊,其實我也想帶妳過去見識,但是不知道為啥,那邊的人來不了,這邊的人好像也過不去。」

  金允花垮下臉,想起什麼似的告訴她:「哦,對了。妳媽說幫妳答應相親了。她說妳成天不務正業又沒存多少錢,乾脆找個人嫁掉算了。」
  關洛瑛一臉反彈罵道:「拜託,什麼年代還這種觀念!工作跟嫁人根本兩碼子事好不好,吼!」
  「不然妳把異世界的照片秀給伯母看,說其中一個是妳男友,讓她打消念頭?」
  「呃,說謊也不好吧,萬一無限迴圈怎麼辦,又不是能夠帶來這世界打照面的人……」

  金允花開了罐啤酒喝,呵氣道:「呼啊,說得也是啦。好啦,既然不能跟妳那邊的人打招呼,那只好讓他們嘗嘗我的好手藝!」
  「烤肉哪需要什麼好手藝。」
  「嘖,妳太小看烤肉,嘖嘖,我還特調了幾種醬,妳吃了馬上會喊我師傅。」
  「是是是,小當家師傅。」她們邊烤邊聊,又吃又喝,月亮升到頭頂,金允花問她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遇到這種離奇的事情,關洛瑛一臉微醺的想了下,瞇眼回憶:「妳這麼一問,我想到昨晚好像做了一個夢。」
  「什麼啊?」
  「我夢到小時候,老爸拿了一個木匣回來,俯視是透明材質可以看到裡頭的東西,他說是個研究秘術的朋友在自家倉庫挖到的古董,像是什麼古畫的殘片。我跟我哥關瑾圍在老爸工作檯旁邊打量,其中一個殘片上畫了一隻銀龍,另一個殘片好像接在它底下,是個男人的背影。
  聽說是古代有個人把夢裡的世界畫下來,那時我聽了覺得很帥,就跟我哥說以後我要找個像銀龍男這麼帥的人當老公,還被關瑾嘲笑說我連他臉都沒看到還敢亂講。」
  金允花聽完點頭說:「很像妳會講的話,花癡花癡的。」
  「噯,跟銀龍一起出現的人應該不至於醜到哪裡吧。我這樣猜也沒錯啊。」
  「搞不好是千年老妖怪。」
  「啊對對對,那個好像是千年畫卷!」
  「把噗啦、最好是啦。」
  關洛瑛巴住金允花繼續扯:「還沒講完啦。然後夢境又跳開,我在一間古色古香的茶坊喝茶,有個長得很奇怪的漂亮小孩跟我聊天。這段我記不太清楚,可是那個小孩說他是混沌之子,還說我跟我哥是守門人。但我只負責守一道門,可是關瑾很忙,所以他沒什麼空回家……」
  金允花摸摸她頭,安慰道:「妳太想念妳哥,日有所思啊。」
  「真的嗎?」
  「嗯。日有所思。再說,再怎麼忙都能抽空見一面吧?」
  關洛瑛坐直身,努力回想夢裡聽到的話,喃喃道:「對,那個小孩說我跟我哥很快會相逢。好像還說了什麼,可是夢裡真的很像朋友閒聊,細節記不清楚了。」

  「既已來此境,何須問因果。許多事當下妳覺得莫名其妙,或許只是妳沒察覺自己種的因。不過,鑰匙是妳內心所想找的,既然擁有就去珍惜吧。一期一會。」
  「可以請教一下你叫什麼名字嗎?我們是不是認識?還能再來嗎?」
  「跟這間茶坊一樣,都叫月牘。喝茶的話,隨時歡迎。」

* * *

  秋日微涼,尤其北方的陵天國已經有人開始添衣戴帽,更換家中窗子簾子和枕被,像楓槭變色一樣換了一番景象。

  明月來到廚房通報:「小姐,侯將軍來了。」因為皇帝下旨廢除神官,因此閔府的人一律稱呼她小姐而非大人。
  關洛瑛和蓮舟正在打包昨晚烤肉的戰績,回應道:「讓他等會兒,我快好了。」

  她把八人份的食物分裝好,讓人全搬到侯坤化等候的花廳,再記來兩個庶僕吩咐:「等一下侯將軍想把這些送到哪裡,你們就照他說的去送。」
  「小的知道了。」
  侯坤化聞到一堆燒烤醬香,還是用老稱呼問她:「神官大人,這些都是什麼?真香。」
  「噢,都是我跟我朋友烤的食物。中秋烤肉嘛,你跟盛涼雨不是去幫忙柳燕卿蓋義學收留孤兒的嗎?這些不知道夠不夠小朋友吃,不夠的話我們再叫我哥辦一場盛大的烤肉宴,你覺得怎樣?只請那些小朋友和老師,哈哈哈。」
  侯坤化笑著說:「大人果然豪氣。那就先謝過大人了。對了,聽說皇上近日操勞過度,龍體欠安,您要不要進宮看看?」
  她視線往上飄,看了眼侯將軍,問:「操勞過度?」
  「是啊。雖說寧定的祭祀順利,但獸魂遣返也不是一朝兩天的事,是隨著時間慢慢消減,皇上雖然暫時沒有性命之虞,可是大戰後又要開始安排改革體制,讓陵天國的人民自己管自己,昨天好像就病倒了。」
  關洛瑛還是不太懂為什麼大家都要她入宮,她跟陵天國皇帝不熟啊。侯坤化也納悶她的反應,想起誰講過神官起死回生後很多事情不記得,便問她:「您是不是記不起過去的事情?其實呢,神官大人和皇帝是從小就認識的。」
  「呃呵呵……」她乾笑,侯將軍說的是真正的閔漪雲,不是她呀。
  「而那個皇帝,其實就是之前跟我們一塊兒出入的煌。」

  關洛瑛的表情變化之精彩,堪比夜裡的煙火,許多片段回想起來一下子都能連貫了。原來當初竇姜所說的不是「煌兄」而是「皇兄」,她還覺得詭異,明明討厭煌還一直這樣稱呼。

  一知道煌就是皇帝之後,她就命人備轎匆匆入宮探視,如今她身無官職,頂多是光祿大夫的家眷,但是皇宮裏外的人一看是閔府的轎也沒人阻攔,甫進宮就改步行,還由皇帝御前一位內官領路。

  又是聆雨樓,四周花草景色好像有所變化,銀杏葉落了滿地,把地面鋪成金黃,水畔搬了一床臥榻,一個長髮如瀑垂洩的慵懶美人靠臥在榻上軟枕,瞇著長眸好像看見來人,又好像沒注意到。
  關洛瑛走近了些,榻上的人擺了擺手讓旁人全部退下,她才大膽跑到他面前蹲下問:「你真的是皇帝?你還好嗎?聽說是獸魂力量使用過度在反噬,不舒服為什麼還跑出來?」
  他表情恬淡的望著她,過了一會兒微微笑,湊上前攬住她,就這樣抱了很久沒講話。
  「噯?」
  「妳知道我有多想妳,夜不成眠,還以為妳發現我是皇帝就不再願意見我了。」
  「哦……這個,其實我剛剛才發現。」
  他鬆手退開,古怪瞅她,接著失笑道:「遲鈍。我以為竇姜都告訴妳了。」
  「噢對!他怎麼啦?還有你沒講你本名是什麼。」她剛才也忘了問人,陵天國皇帝叫什麼名字了。
  「妳挺關心我弟弟的。」他面色微沉。
  「不是關心,我看他很可憐。」
  「妳先可憐我,等我不可憐了才能去可憐別人。」
  她歪頭覷他,又問:「看來你不想多談竇姜的事,沒關係,你先說你名字吧。」竇姜的事她可以再跟別人打聽嘛。
  但是她遲遲等不到他回應,忍不住猜測道:「你不會是叫豆芽菜吧。」
  「竇尹煌。」他執起她的手寫了一遍,看她了然才面有悅色,然後皺眉裝病:「不行了,頭真暈。」
  「還好吧,頭暈還躺在這裡曬太陽,有夠笨耶。」
  竇尹煌心裡愣了下,這女人就算知道他是皇帝還是這種態度麼?真是前所未見的有趣,他藉著關洛瑛扶起自己,偷偷靠在她身上吃豆腐,最後假裝不支倒下,再度把人壓到榻上,僅用雙臂撐起上身把她罩在自己的陰影下,深黑長髮垂落在他們兩側,猶如簾幕。

  「洛瑛。」
  她睜大眼瞅著他,氣息不穩的應了聲:「吭?」
  「我找不回那個香囊,對不起。不過也是以前給漪雲的信物,所以我又重新做了一個更好看的,妳願不願意收下?」竇尹煌把手心挪到她頰邊攤開,讓她轉頭就能看清楚,金屬球上雕的是更精緻的銀龍,鑲嵌了特地挑揀過的黑珍珠,陽光下透著紫色光澤,閃得她眼花。
  就算瞎子也摸得出這個香囊有多價值連城,自認膚淺的關洛瑛當然點頭,連聲應好:「好、好啊。呃,不過你可以先坐好講話嗎?我這樣不好喘氣。」

  竇尹煌心裡有點不情願的坐好,欣賞她收下禮物那副欣喜的模樣,但她對禮物摸了又摸看了又看,雖然不時偷覷他還加一句道謝,但他就是有點忍不住想吃那禮物的醋。他想這ㄚ頭在這方面似乎晚熟,看來得多花點功夫追求了。首先從其他國相識的人那裡已經搜集到不少資料。

  關洛瑛把金屬香囊繫到胸前,抬頭笑顏燦燦的望著他,驀地想到他抱恙,歪頭問:「你頭不暈啦?一雙眼睛這麼直直的盯著我看,我又不是食物。」
  竇尹煌收歛目光,莞爾想跟她閒聊,卻聽到她問了一句令人噴血的話。
  「其實我一直覺得詭異,之前出國的時候你穿衣品味挺好的,無論男或女裝,可是你之前為什麼在皇宮裡把自己打扮得那麼金光閃閃,我覺得那時候的衣著比竇姜還誇張耶。」

  這下竇尹煌真的有點頭暈,他想這ㄚ頭是專門生來剋他的吧。不過他還是喜歡得緊就是了。就算閔定風暗示、明示過他不准再藉機追求關洛瑛,他還是喜歡她,所以他要徹底改變陵天國這個國家,將它變成百姓能夠自治的體系,而他只要一卸下皇帝這個身份,就是迎娶關洛瑛的日子。

  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儘管他知道這些趕不上她所帶來的變化,但他會努力。

  為了暫時轉移服裝打扮的話題,竇尹煌提起了閔定風,關洛瑛果然一臉關心的問:「他整天不在閔府,蓮舟說他天天都在張羅人手找小春,是真的麼?」
  「是啊。可惜一點消息也沒有,過些時候他要是放棄了,再給他找個好對象吧。」
  關洛瑛激動抗議:「這怎麼行。我們要全力支持他啊!一天沒找到小春都不能放棄,那個什麼、生要見人,死要見……總之小春會活著回來的,跟我一樣!喜愛一個人不就是這樣嗎?別人沒要求什麼,可是自己會不由自主一直掛念,等小春回來了,我們再一起烤肉……」

  竇尹煌看她越說臉越皺,一副快哭的樣子,不由得把她抱住,哄道:「我拍了很多照片。要不要看?」
  「嗯。」
  「等他們聚首,再來拍一次合照吧。」
  「嗯。」
  竇尹煌感覺到懷裡的人再顫抖,好像積壓許久的情緒一次性的傾倒出來,嗚咽聲越來越明顯,然後放聲大哭,整個亂沒形象的,連鼻涕都流下來,像個隨時會跑到地上打滾的屁孩。

  不過,他就是喜歡這樣的關洛瑛。

* * *

  立冬,花街的雲深花房,來了一票官兵,帶頭的官差身邊還站了一位衣著不凡的男子,在這兒他們都認得那男人是誰,正是光祿大夫閔定風,因為他之前三不五時就過來找小春員外郎。

  「例行巡視。」官差按慣例在樓裡隨意繞了圈,掃視過之後比了手勢要到下一間酒樓。
  閔定風打算買點酒回去一人獨酌,就聽到樓上傳來許多女人的尖叫及歡呼,似乎今天又有脫衣秀的表演,他本不在意,讓官差先走之後自己把酒錢付了,接著就聽見上面的人大聲介紹道:「今晚雲深花房亮相的是許久不見的俊俏公子,我們引頸期盼的──」

  嗡嗡嗡,閔定風覺得頭暈了下,抬頭往昔日舞台上看,是個陌生面孔,明知道那個人可能沒這麼簡單讓自己找到,心底還是失落了。

  甫回首,一個真稱得上模樣俊俏,英姿颯爽的男人,雖穿著有些粗糙的布衣,仍掩蓋不了正值青壯年的光采,他一肘靠在櫃台撐頰,抿嘴一笑,朗聲問:「閔大人不見我在那台上脫衣,是不是可惜又失落呀?」

  「你。」閔定風把剛買好的酒擱在櫃上,空著雙臂牢牢抱住宮春和。當晚,光祿大夫愛慕小春員外郎的八卦由花街傳遍了雲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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