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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於 08/11/17

  不知多深的海底,這裡毫無光線,只有黑暗與水流,無形的水壓能令生物擁有奇特的外觀和生理構造,甚至用超脫「魚蝦蟹」等形象的外貌生存,然而這海域卻極少見到海中生物,只有無數沉船或其他東西的遺骸。

  除此之外,比深山更不可能有人能到達的深海底,此刻卻出現了人影。

  雖然那人有雙色彩飽和的藍色眸子,長長的頭髮隱沒在深海的黑暗中,但那絕不是童話或傳說中的人魚,因為那人有雙腳,並不停的往上游,速度越來越快,疾速垂直往上激起的水泡和水流,就像是自海底飛射出的一根銀針。

  那人躍出水面十多公尺,光滑赤裸的身軀在空中反射出黎明乍線的一道光芒,如同鯨豚般優雅的翻身落入海中。

  再次浮出海面卻是兩個女人,一位是水精靈之王的長孫女,銀川珊瑚,另一位則是最年幼的王女,流霞。

  「謝謝妳把我帶來這裡,小姑姑。」
  「客氣什麼嘛,我很久沒來這裡啦,雖然妳身上刺青被抽離,不過只要再找有能力的人幫妳紋上效果相近的刺青就可以了,所以我不遠千里將妳帶來找那個深海的傢伙,這是為了守護秘寶,畢竟妳跟琉璃的情況比較特定,自己是鑰匙,也是秘寶的主人。」

  刺青是封印,也是鑰匙,如果解除封印,刺青會化成控制秘寶力量的工具,如果失去刺青很容易失控,而流霞帶銀川珊瑚來重新紋上刺青,便是要控制那股力量。

  「嗯……」銀川琉璃若有所思的瞥向日光升起的海平面,用流霞聽得見的聲音低聲自語:「琉璃應該也打算啟用秘寶了吧,明明火精靈目前為止最不受影響,他總是將我的事,看成自己的事,所以已經發火了呢。」

  「是呀,他將冷鐵給了霜茗之後,已經跑去卸除封印的聖地了。妳要跟他一起去,還是自己去算那筆帳?」

  「妳說呢?小姑姑。」銀川珊瑚笑得很柔,柔中帶著陰狠,她向來都是很自律的人,也沒興趣湊熱鬧,守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不過要是有人惡意招惹她,她絕對會不留情面的討回。

  感受到銀川珊瑚的煞氣,流霞也忍不住在水中打了下寒顫,四周的水面似乎緩緩的順三角流動,以她們兩人為中心旋繞,這股龐大的漩渦範圍約數千公里,水體自成一面凹鏡,折射出的光熱在上空能形成上萬度的熱氣,足以蒸發任何經過的物體。

  「妳妳妳、妳先冷靜啊,小珊。」
  「我很冷靜啊。」銀川珊瑚笑笑的說:「小姑姑要搭飛機回去嗎?還是我直接送妳回去?」
  「搭飛機……」流霞想也不想的回答。

  當初她是附在銀川珊瑚身上帶人來,怎麼看都是一個人遠行,如今銀川珊瑚成功的得到控制秘寶的刺青,流霞便脫出她身上,沒有秘寶之力的流霞不可能像銀川珊瑚一樣自在來去各水域。

  「我送妳的話馬上就能到了唷。」
  「不,我想順便在國外玩,買點土產什麼的回去,啊哈哈哈……」

  流霞乾笑幾聲,她大概能猜到銀川珊瑚的想法,她們所在的位置,只要穿越地心就能直達臺灣,但她不想穿過地心,同樣是水精靈,流霞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感覺,但她直覺最好別輕易嘗試。

* * *

  冷悅做了個夢,久違的睡夢。

  夢裡,他見到了蔓蘿,那時她就叫蔓蘿,但卻不是過去所認識的她,而是遙久時空裡,負責撐開十方天地的存在之一,而他自己也身負同樣的職責,他跟蔓蘿的存在能撐開各界,使眾生不必在混沌中迷亂。

  他們沒有具體的肉身,也沒有確切的形象,就像浮游生物般,看似任意飄流,實則積極的擔負起撐開十方天地的工作,並忘我的融入自然中。為此使命,沉睡便是維持精神及各方面穩定的最佳方式,所以他們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出現下一任能擔此重任的對象出現為止。

  他以為自己跟蔓會這樣一直睡下去,直到有日,風精擾醒了他們。

  原來,人界以擔當各界緩衝為己任的冷氏,因為太賣力維護平衡,導致局面瀕臨僵死,有時動亂也是運轉世界的力量之一,冷氏將平衡維持得太好,反而讓一切陷入崩壞並混沌的危機裡,情況跟滾雪球一樣難以收拾跟阻止。

  知情的人無不想辦法要告知他們,但沒人知道撐起十方天地的傢伙是誰、在何方,最後是風精成功的將他們喚醒。

  「看來也不能老是用睡覺這麼投機的方式工作。」這是蔓蘿醒來並知情後第一句感想。
  「嗯,勢之所趨,唯有我們能處理了。」
  「我們?」蔓蘿尾音稍高的說:「冷氏是你挑上的,他們比我想像中還賣力,唉。」
  「不是冷氏的錯,看來釀成亂源是必然的了。」

  當初為了安心沉睡,他挑了冷氏,盡可能的將天地術法都傳授給他們,沒想到卻成了構成危機的導因。

  「禍是我釀的,劫也是我該承接,我不在的這期間就麻煩妳了。」
  「那怎麼成,醒都醒了,算了,當作是個機緣,我也去看看那些世界變得怎樣好了。你打算怎麼做?」

  「那個禍源可能會降臨在冷氏附近,不過目前還未成熟到形成胎,我就下去以凡胎之姿修煉,等我憶起自己的天職後,應也是對方成熟之時,屆時我會不擇手段去牽制。」

  「牽制啊……」蔓蘿微微點頭。

  也對,無論善惡都只是順應天道循環的作用而已,即使是極惡也無法徹底泯除,只要不墮入混沌,他們也不在乎動亂或其他事情,這次也是因為有混沌才將他們擾醒,只要能牽制的話,問題也就能解決了。

  「妳呢?」
  他問完,只見蔓蘿揚起神秘的微笑:「有緣自然會相見,我要先去見梵丹一面,你的事我也會向他交代的,畢竟他是我們的監督者嘛,你安心去吧。」

  呃,他怎麼覺得這話聽來不太舒服,他是要去輪迴沒錯,可是被蔓蘿一講好像是去尋死似的,罷了,他習慣她這樣了。

* * *

  「您大駕光臨,真是令本界眾人受寵若驚啊!」帶路的鬼差十分客氣的招呼著他,由於他要求低調的關係,所以也免了各廳的會面,直接來到了辦理輪迴的單位。

  「請問你希望投胎到怎樣的地方,用怎樣的身份呢?」

  負責為他辦理投胎事宜的是位長相斯文的男人,一身月白長衫,手執白羽扇,笑容可掬的瞇起彎月長眸望著他。男人笑得柔和,但眼神流露的皆是虛無,連那笑也感受不到半點起伏,就像戴著面具,卻又沒有予人任何虛假不舒服的感覺。

  「你看來不是地府的人。」他疑惑的問。
  「在下的確不是,只是對你的事有些許關切跟好奇,再加上令兄梵丹所托,特來送你一程,對了,在你來之前梵丹已經先到冷氏等你了。」

  他面無表情的打量這男人,心裡其實訝異得很,沒想到這人認識梵丹,而且……非常難以捉摸。

  「你知道所有的事?」他指的是混沌跟自身與蔓蘿的身份,他自己都有些不解,為何要跟這人問起這些。
  男人仍掛著既不虛假,也不真切的笑回答:「我一人的知與不知,對您來說並無多大的影響,你認為如何便是如何。」
  「那……你看來對混沌毫無所懼?」
  「何以懼之?」

  無言以對,他被這傢伙問倒了。

  眼前的男人太坦然自在,反而顯得他執著在不允許混沌發生的事情上,他以為自己能流暢的應對任何問題,好比說為何要避免混沌,為何是由他跟蔓蘿撐開十方天地,他還以為自己懂得所有世間的因由,卻沒想到現在居然無法講出他所以為的答案。

  男人見他默然不語,主動開口講:「你有自己的事該做,雖然你的成敗關乎太多人的未來,但那也是你自身的未來,請好好去面對,沒必要為了我這樣的小角色受到動搖。」

  男人簡單的一席話令他豁然開朗。說得對,他是他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做,該全心全意去面對跟感受,不該產生多餘的投射,祇是他仍有疑問。

  「萬一迎來混沌,你如何應對?」
  「若避無可避,那就樂在其中吧。真正的迷失並非混沌,而是自我的迷失,忘我跟迷失有時僅一線之隔,這是在下的淺見。」
  「原來如此,你真是個有趣的人,能否請教閣下如何稱呼?」
  「大家都叫我白,我姓白,名悠然。換我問你了,你希望以怎樣的姿態降臨人界?」

  「天狐……就在神仙池的……」

* * *

  冷悅的意識緩緩從夢中抽離,回到現實生活,他知道自己讓神鳴淵重擊,傷得無法動彈,就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但方才的夢,讓他記起了許多事,許多許多……

  夢中沒有人喚他的名字,因為當時的他並不需要姓名,只知道自己該做的事,忘我投入那件事當中。即使進入輪迴,潛意識也仍舊是順著那份信念而存在。終於,冷悅明白了冷偃所言,神鳴淵的確是他的責任之一。

  冷染才是形成混沌的亂源,當時冷染誤解了冷詠的預言,就連綿似乎也是如此誤解,反將漣空當成禍害。當時的漣空想必多少憶起了轉生前的事,所以有意無意的佈棋牽制冷染的失控,只要能牽制冷染,就算付出感情當籌碼也在所不惜。

  直到這一世,神鳴淵仍以為自己是為了替在乎的人攬下惡業,實際上真正的亂源,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而已呀。大家都跟冷染一樣誤解了!

  「別裝死了,冷悅。其實你也同意我將霜茗趕離,你怕將她捲入。」神鳴淵將狐珠收回來,吞進身體裡,而本來瀕死的冷悅,仍是閉著雙眼,可他的意識已經恢復了一些,所以聽得見淵在說話。

  「我知道你現在虛弱得無法開口,不過將你傷成這樣也是逼不得已,為了能好好相處,所以不能讓你有太多反擊的能力。悅,你一定正費力的想要靈魂出竅?不過我已經用法寶將你的魂魄封在體內,掙扎也沒用。你會的東西,我都很清楚,你的言行和邏輯,我也很明白,包括你十歲前在夢裡與漣空修行,我也曉得……」

  因為神鳴淵從小到大的夢都在窺視冷悅。

  冷悅的呼吸有些急亂,他真心的希望淵別再執迷不悟。

  冷悅所知道的冷染,只能透過小時候夢中的漣空,還有家族的族史得知其為人,而他所知的冷染絕對與神鳴淵給人的印象沾不上邊。也許上次牽制冷染還算多少有用,但神鳴淵實在太瘋狂了。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孤獨一人,因為只要閉上眼,我就能見到你,我夢過很多你的事,甚至我們前世……你知道嗎?當時的漣空魂魄,竟和冷染的打散在一起,小時候我難以理解,雖然激動卻無法理解,但後來我想過……那也許是愛吧。」

  神鳴淵踱至冷悅的病床邊,跪在地上,雙手撐在床面,像個孩子似的在他耳邊說道:「就算殺了你,我也會把你的魂魄都收起來。誰教漣空跟冷染要那樣融入彼此?如果某一方徹底灰飛煙滅的話,一定會比剜心還要難受。吶……冷悅,為什麼你有了我,卻還是不停的將自己的感情割捨給其他人?」

  其他人是指誰?冷悅心裡暗暗的猜想,但他其實不全然明白神鳴淵,他不懂瘋子的邏輯。

  神鳴淵像是早料到冷悅的疑問,所以又接著講:「就是蔓蘿,就是霜茗,就是冷偃啊。」淵的語氣像足了鬧彆扭的孩子。

  「一直以來,冷悅總是被很多人圍繞,也從不孤單,而我……我只有你而已,冷悅……」神鳴淵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從呢喃變成氣音絮語,冷悅無法明確看到神鳴淵的表情變化,但他能感受到那份無盡的空虛感和無力感,還有深不見底的寂寞。

  「所以,我來見你了。」神鳴淵輕柔的將低語的唇貼到冷悅薄涼無血色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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