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撰於 08/11/25

  山谷間佈滿了藤蔓、樹枝跟氣鬚所織成的羅網。

  神鳴淵手心把玩著木精秘寶,利用植物們來反擊,觸目所及皆屍橫遍野,網上也掛了不少的殘骸,也不知是誰放了消息,說冷悅不是盜寶者,而是神鳴淵,風聲傳開後大家就探聽到了神鳴淵的下落,找他算帳的人一波又一波的跑來……

  谷間腥風嗆鼻,連溪流等水源也染紅,土壤裡滲著近乎於黑的血色。

  本來木精秘寶在幽天手上,不過前些日子幽天忽然向他說:「我沒興致玩了,這東西我也沒興趣留下。」就將秘寶扔給了神鳴淵,一個人不知道鬧啥彆扭跑回冥界去了。

  魔族人是這樣的,有好處的話合作,沒好處的話散離,也許幽天遇到什麼事被掃興也不一定。

  手俐落的往空中一劈,裂縫裡能見到舊病房中躺著尚餘一口氣的冷悅,那間病房是他以前為自己隔出來的空間,有些類似幽天能自行創造獨立的小型空間一樣,他所獨立架構的空間,很自然的就是間很舊的病房。

  他將冷悅從裡面抱了出來,才剛殺完一批來討戰的傢伙,立刻又來一批。不過淵多少也佩服還敢接近此地的人,因為這附近已經不是原本的廢山道,在他殺人又頻用各種能量強大的法寶影響下,這裡的氣場亂得恐怖,除了被淵控制的生靈或花草,能溜的全溜光了。

  也許這樣還不清楚是怎樣個恐怖法,就拿單純要靜下心打坐來解釋,在這種猶如宇宙黑洞般的地方打坐,無疑是走火入魔、自取滅亡的最快捷徑。一般的修行者絕對不想靠近,但找淵算帳的人因為氣頭上,很可能會忽略了這些外因。

  「悅,我解決完這些,就帶你去個地方,你等我。」

  淵非常低聲的在他耳邊講,也不管悅聽不聽得見,一將悅放到了腳邊稍微乾淨的草皮上,四周立刻冒出了月橘(又稱七里香或海桐)的枝葉,將冷悅圍了起來,月橘的樹幹粗大,白花散發高雅的淡香,緩和了濃嗆血腥,就像在守護冷悅一樣。

  實際上這株月橘也是妖精,修煉未及千年,但也有幾百年,這才得已生得這般高大,而非普通人家所栽植的小盆栽,但尚不能化為人形。

  月橘跟其他山精野怪們受制於神鳴淵,索性努力的保護冷悅不遭受傷害,因為他們的希望只能寄託在冷悅上了,而來討戰者就跟著魔、不要命似的瘋狂湧來,令人難以理解,說不定也是受了轉變邪煞的地氣所致,太靠近就受影響失了心。

* * *

  夜深,長江兩岸遍佈野鬼,或白或藍的光芒,如螢光點綴連接著星夜,幽幽鬼火竟造就出浪漫而幻美的景色。

  「我夢見的,你也會夢見嗎?淵。」冷悅坐在船頭淡淡的問,語氣裡既沒有無奈,也沒有氣忿,就好像以前生活在一起那樣,是有默契的伙伴,也是朋友。

  神鳴淵封了冷悅身上所有的竅,僅抽放出其靈識,而冷悅的肉體依舊靜靜躺在船艙裡,用漣空狐珠護著、也封著所有能力。

  「如果你指的是前幾天你做的夢,我確實有窺見一些。原來我才是禍源,不過事已至此,誰是支柱、誰是災禍,也無所謂了。我跟你是一定會存在,也必然會糾纏不休的唷。」
  「你想帶我去哪裡?」冷悅也不反駁其說法,他知道他們正在長江,一日之前他們還在臺灣,神鳴淵順著某條氣脈,靠他那招劈開空間的把戲將人帶到對岸。

  「悅,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將那片山谷殺得天昏地暗,自然是便於將你帶到相近環境的地方呀。」
  「崑崙山?」
  「哦呀,你不愧是冷悅。」

  神鳴淵感覺上有些興奮得用日文又喃了幾句話,被風擾亂聽不清楚,不過淵踱至悅身邊,並肩坐了下來,這時的淵眼睛已經恢復了正常人的情況,利爪歛起,霜白的長髮仍披在身後,迎風飄逸。

  冷悅心中猜想,不知淵要帶他去的是有陸地鬼三角之稱的羅布泊,還是傳說中的崑崙地獄門。

  不管哪一邊,冷悅都不太想去。關於羅布泊,東晉高僧法顯曾寫到:「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者則死,無一全者。」此境磁場紊亂異常,即使能觀星斗者也難以隻身脫離,聽說連去研究的學者都要在進該域前簽生死狀,無人敢單腔匹馬到那裡冒險。

  而地獄之門更是絕境,聽說七月炎夏能忽然降暴風雪,也有詭異的龍捲風或落雷,恐怖的傳聞不斷,令附近牧民們都聞之喪膽,敬而遠之。

  「要是沿途沒人打攪的話,我們可以一邊遊覽風景,一邊到崑崙。我還沒真正見過錯溫波,應該很美吧。」
  「錯溫波?」
  「藏語,就是青海呀。只是忽然想用藏語叫那裡而已。」
  「我都忘記你本來是學什麼了……不過你是考古,不是民俗學吧?」
  「都有稍微涉獵啊,因為很有趣。」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完全不像是仇敵。如果可以,冷悅希望他們永遠到不了目的地,是逃避也好,但他就是這麼希望……

  「崑崙是萬山之祖,也是混沌的界限,你是打算到哪裡讓一切崩壞?」
  「其實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做。」

  淵神情愜意,彷彿是在跟他討論該到哪裡歇腳似的,又說:「憑我的能耐,實際上不太需要那些累積多年盜來的東西,會這麼做只是在引起動亂而已。動亂是我的能量來源,挑起了風精內鬥,也替我充實了不少動亂的能量,世間越紛亂,我就越活躍。」

  「你如果是百分之百的冷染,絕對無法接受自己才是災禍亂源。」
  「講得沒錯,可我之中有漣空靈氣,而你之中也混雜了我的,我明白你想牽制我,不過沒那麼容易辦到哦,悅。」

  「為什麼?」
  「因為你根本不愛我,就算你付出感情,也是種牽制的手段而已,而我只能一廂情願。我可不傻,只是無可自拔的被你吸引而已,你懂嗎?」
  「如果我真的動了心,哪怕是一點點,這樣對你有影響嗎?」

  神鳴淵又咯咯的笑了起來,站到了船的另一端。

  「我知道你不會。」即使是任感情萌芽,也僅是牽制的手段之一罷了。這種一開始就絕望,一開始就無奈的關係,神鳴淵完全接受了,但他並不會因此就乖乖就範,他是要將一切帶進混沌的人。

  崑崙是仙山,但也有魔域,有正必有反,況且那裡的正氣早被神鳴淵削弱不少。漣空千百年前就在佈局,身為亂源的神鳴淵又何嘗不是如此。孔雀河已乾,日月亭封起,能支撐氣脈的各種法寶也被他反利用來釀成動亂的能量,冷悅知道自己得將一切都扛下來。

  不為什麼,因為他是支柱之一,蔓蘿已經做得更多了,若他崩潰,還有蔓蘿能撐起半邊天地,希望局面不會那麼糟,否則蔓蘿鐵定要怨他個沒完沒了。

  「也許……」良久,神鳴淵又開口說話。
  「嗯?」
  「也許到時我會將你徹底打散,將你完全吸收掉,然後一起混沌。無你也無我,就不必再苦苦糾纏了。」
  「那是無意義的,你能接受一切都變得無意義,無分你我?」冷悅問完失笑,又講:「當我沒問,我都忘了你是嚮往混沌的傢伙,才不會因此猶豫。」
  「不,我有猶豫過,所以才說了也許呀。」
  冷悅又變得沉默,不知在想什麼。
  「唉,所以我才說也許。」

  「夏の日、冬の夜、百歳の後、その居に帰せむ。」
  「……你以為我聽不懂才講的?」
  「我知道你聽得懂才說,以前有部電影有這樣一句話。」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開頭呢?」
  「太多字了,我沒去記。」冷悅在裝傻,其實他根本就記得,連這段是出自詩經唐風的哪一篇他也記得很清楚,只是這內容有些……

  翻成白話的意思就是上天下地都彼此相伴,永不分離。他不懂淵是認真在深情告白,還是在說他們的因果會纏得沒完沒了,非得一方死傷消亡於天地才行,但結果都蠻無奈的,恐怕真的很難擺脫神鳴淵。

  早知道他就該積極的挑出繼任者,而不是投機的沉眠。

* * *

  古內陸湖羅布泊──

  「秘古忌淩,淶龍斬!」銀川珊瑚咬字清楚的大喝一聲,右手刀凝聚不少水氣,往神鳴淵一劈,水聚成一圓刃朝神鳴淵劈去,瞬間凝成冰,威力駭人。

  神鳴淵避也不避,利爪交錯,在冰刃切割身體前將其震碎,無數冰晶迸裂飛射,擦傷了他的臉頰,兩三道滲出的血絲像紅珊瑚一樣。

  「炎蛇噬!」另一頭的天野琉璃,雙手戴有耀眼的指環,該指環想必也是卸除封印後用以控制秘寶之力的道具。他翻身躍高後往沙地一擊,火燄由他拳下往神鳴淵所站之地捲起上旋的烈燄。

  淵反手揮去,搧出來的黑風竟滅了他的炎蛇噬,銀川珊瑚注意到他指尖閃爍數道光芒,警覺喊出:「小心!」,天野琉璃便往她的方向退去。

  原來淵連金之秘寶也拿到手,方才使的是陰險招術,被那些光刺到的話,皮肉會被同化變成金屬,只能趁早將傷處剜除,以免全身都僵硬至死。

  「卑鄙!」天野琉璃用日語罵他,就跟玩遊戲一樣,只要氣急敗壞就開始飆髒話,銀川珊瑚則是冷眼回應。

  神鳴淵對他人的辱罵向來毫不在意,甚至不將他們當威脅,還回頭望去,見冷悅安然躺在胡揚木架起的枝幹上,才又回過頭來,臉色微惱:「我以為你們不會傷害冷悅?」

  銀川珊瑚雙手仍聚著水刃,秀眉挑起笑道:「不是我們不傷冷悅,而是我們沒理由傷他,也傷不到他。幽天跟我說所有的事都有個幕後操弄者,而狐靈靈跟仙靈靈兩人四處在說那人就叫神鳴淵,連孔雀明王本人都親自表示,要下界眾生好自為之。你就是亂源,只要解決你,我想冷悅不會在意自己被犧牲。」

  「冷悅若亡,會造成重大的災禍哦。」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都有人指示過了,就算毀了一半的天地,至少還有另一半,但任你肆虐,混沌再臨,就全毀了。你說,我們是選冷悅犧牲,還是選一起死?」她說得理直氣壯,聽得天野琉璃莫名生寒,心想還好他們從小就認識,所以從來不會白目的招惹她,踩她地雷。

  「有人指示?妳是說孔雀?」
  「不,是個叫白悠然的仙人。」
  「……白悠然……」怎麼聽來有點耳熟。

  銀川珊瑚不是不念冷悅的貢獻跟存在價值,但他們又沒熟到同生共死,而且她相信就算讓冷氏的人來選,他們也肯定是選擇犧牲冷悅。上界強調神鳴淵必除,卻沒說冷悅不能犧牲,可見已經有了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決定了。

  「廢話少說了,受死。」銀川珊瑚懶得再解釋,聯合天野琉璃再度展開連續且快速的攻擊,務求拖延時間。

  這羅布泊看起來是片沙漠,但在古代卻是除了青海外的第二大內陸湖,還有仙湖之稱。只是經過許多事件,再加上人為因素,這裡從仙湖成了吹殺人風、蝕人獸成白骨的恐怖鬼域。

  動亂是神鳴淵的力量來源,這種由正轉反的地方更是令他如魚得水。但銀川珊瑚也不因此處在弱勢,沙漠下其實有著廣大伏流,只要她持秘寶之力,要怎麼使就怎麼使,兩個人打得塵沙飛揚,而冷悅始終被淵護在身後不遠處。

  冷悅的意識又稍微醒了過來,能感知到淵在跟某些人打鬥。自從他被淵傷到半死不活後,就一直是這樣睡睡醒醒的,偶爾淵會抽他靈識出來,聊個幾句又再催他入眠。

  打從他們的魂魄糅在一起,他就有個同歸於盡的覺悟。或許淵認為這是愛,但恨跟愛這種感情強烈至極時,其實都差不多了。如果付出什麼能牽制住淵,他都無所謂,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擁有什麼,自然也不會有失去什麼的落寞感。

  難道只要去回應他的感情就行了?冷悅心裡苦笑,要這麼簡單解決,那糾纏這麼久的他們全都是白癡了。得想辦法掙脫神鳴淵的咒術禁錮,淵是他的責任……

  霜茗也是,想到那孩子,他就覺得她太無辜了。

  馨香在鬼域飄送,延綿不斷,悄然的傳至冷悅身遭,香味時濃時淡,冷悅的意識像被這股香氣給撩醒,香味如絲線將他懸空似的,他開始察覺有異,這種鬼域絕不會有此氣息,最令他不解的是香氣既陌生,又親切……

  總不可能是神鳴淵為他喚來的胡揚木精,木精只是跟月橘一樣護著他而已,沒本事用香氣醒神,是誰有此能耐以香醒神?

  「悅……聽見了麼?」

  這聲音……似曾相識呀……

冷悅……     

     悅……    ……悅……

  香味跟若有似無的輕喚一直在冷悅腦海迴盪不已,但他知道這不是夢,而且自己有越來越清醒的感覺,全身被束縛的靈力跟傷口都在恢復,傷因為淵的治療早好了大半,如今只是被封住靈識,而現下這股潛存的助力似乎在幫他解開淵的封印。

  銀川珊瑚跟天野琉璃打得筋疲力盡,身上沒有大傷,但小傷遍佈,在兩人有默契的攻守下都能避開足以致命的殺擊,後來也加入了不少援兵,但仍屬烏合之眾,不是死傷就是嚇得逃命,早知道該跟風精討些支援才對,風精那麼可靠。

  若不是風精傳聞正在內亂,水精跟火精一定會請來幫忙,只有狐靈靈跟仙靈靈有事沒事偷偷暗算一下神鳴淵讓其分心,這點力還是不夠看,光靠他們兩人主戰神鳴淵,累都快累死了。

  不明的醒神香與低喚猶在,隨著淵與水火秘寶之主交戰,天色暗下,繁星佈空,每顆星辰大得像要墜地一樣。驀地,冷悅睜開雙眼,目光清明的望著羅布泊的星空。

  不知是默契,還是憑著魂魄曾在輪迴間交錯而有的雙向感應,神鳴淵注意力忽然抽離戰場,瞇起眼回首,他見到冷悅正穩穩的自胡揚木上坐起身,然後一躍而下。冷悅已經掙開了束縛,而且變得有些不同,雖然一看就知道是冷悅,但更像是……更像是遙久時空中撐開十方天地的支柱。

  冷悅挑眉,甩了下手腳,活絡四肢筋骨,然後朝銀川、天野等人笑了笑。

  「冷先生是傷到腦殼?不然幹麻衝著我們傻笑,還是他在對壞蛋傻笑?」狐靈靈躲在沙丘後碎念,又讓仙靈靈敲了下後腦袋瓜。
  「當然是對我們笑,誰要對差點殺死自己的人笑啊?不過,我怎麼覺得冷先生笑起來好恐怖哦,比生氣的銀川公主還要令人毛骨悚然耶。」

  冷悅見銀川珊瑚也在戰場中,問候道:「妳真有辦法,在失去刺青的情況下,還能再奪回刺青之力去控制秘寶。」
  「多虧有你的學姐,也就是我的小姑姑流霞,她帶我去百慕達找了某個傢伙幫我,不過小姑姑似乎還在國外逗留,我就先回來囉。光靠琉璃一人還真讓人操心。」
  「妳說這算什麼話,我也是主力之一吧!」天野琉璃撇撇嘴,但珊瑚能再這樣開玩笑,表示她的怒氣已經消去大半了吧。

  忽然被晾在一旁的大魔頭,皺起眉頭,沉思喃道:「為何你能自行解除……」神鳴淵很快的察覺不利於己的事,冷悅不單是醒來,還將用來困住靈識與肉體的狐珠又吸收回去!

  「怪不得你會……」怪不得冷悅給他神似原本支柱氣質的錯覺,但僅是一瞬而已,他們的魂魄是混雜的,冷悅難再淨化,他要拖著冷悅一同墮落、陷入混沌。

  不管幫助冷悅的是誰,這場紛亂才要開始而已。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zenfox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