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燕琳逍他們所到之處都是冰天雪地的景象。每日盛復生都會撥空教燕琳逍如何給姚琰闕針炙,授業時的嚴厲不遜於以前姚琰闕授琴的情況。除此之外也教他關於解毒藥方的事,燕琳逍對醫術略知,藥方的配法、煎熬炮製亦學得快,只是免不了忙中出錯被盛復生罵。
  所幸燕琳逍過去也常接受姚琰闕的冷言酸語,適應盛復生這嚴師也快,就是忍不住會想:「這也是物以類聚吧。什麼樣的人交上什麼樣的朋友。」他想到這裡暗自好笑:「都是對某些事物極度偏愛跟執著的人,姚先生愛琴,盛先生是醫,那丁猗蘭是……玩樂繪畫?」

  儘管姚琰闕每日清醒的時間不多,燕琳逍格外珍惜能和他相處的時間,一旦他醒了,燕琳逍就會擱下所有事只守著他,哪怕什麼都不做,光看著人發呆也高興。現在他們在前往太和湖的道上,跟附近小店借廚房煎藥炊煮東西吃,盛復生過來說姚琰闕醒了,他立刻把手頭的工作丟給盛先生,盛先生在後頭氣得跳腳,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這時他們不再易容,姚琰闕睡車廂裡,燕琳逍的頭髮僅是拿根筷子隨意固定,常落了幾綹在頰邊。姚琰闕看他冒冒失失進車廂裡,淺笑念他:「你啊,越來越不修邊幅。」
  「你嫌棄我啦?那可來不及,這輩子我都不會放你走的。」燕琳逍笑著一手抹鼻,鼻尖被擦上一抹炭黑,自己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看姚琰闕輕笑起來,找了塊手帕給他擦臉。
  「鼻子黑了。」姚琰闕幫他擦淨臉,往身後鋪軟的座墊靠著,身上隨意披了件白狐裘,那狐裘的毫毛根部是紫的,近看才看得出來。
  燕琳逍想起從前看的書裡說世上有種白狐的毛皮就是這樣,那都是已經有靈性的獸,只有在極北的地方才會出現。有沒有靈性他是不清楚,只是覺得這狐裘把姚琰闕襯得極好看,這時姚琰闕又神態慵懶,秀長清麗的眸子微微瞇起覷人,眼中波光流轉有些神秘的模樣,也像隻成仙的狐。
  燕琳逍單膝跪在其前方空處仰望人,這人即使中毒後仍清貴雍容,優雅神秘,也危險。為何覺得危險?大概是感覺胸腔裡的臟器被對方擄獲,隨時能因對方生滅的緣故。為了這個人,他願意努力嘗試任何陌生的事物,只要能讓他們多一些時間相處。

  「現在醒著連一個時辰都不到了。」姚琰闕淡然嘆言,一臉正經向他低語:「真想殺了你……」燕琳逍不解眨眼,姚琰闕續道:「用我一世溫存殺了你。」
  燕琳逍懵了半晌會意過來,想哭又想笑。姚琰闕把一根手指放到他唇間,再啟唇時話音變得更沉濁低柔:「覺得我下流麼?其實我就是這樣的,不想連累你,想放你自由,希望你一世平安快樂,這是真的。可是也想束縛你,生死不離,讓你身心骨肉全都屬於我,為我笑為我悲,為我瘋,這也是真的。我不覺得矛盾,你呢?」
  燕琳逍點頭,會意淺笑。姚琰闕的眼更為光亮了,他很歡喜,他們心有靈犀,這孩子懂他的心,就像他懂對方一樣。有些事說來矛盾,但想通透之後就無須多言。

  「琳逍。」姚琰闕的指腹在其唇瓣施壓,眼神是露骨的欲望,是繾綣情意。
  燕琳逍輕啟唇,任他的手指滑進嘴,半瞇起眼含住姚琰闕修長食指的半劫。他舌頭挑抹其指腹,裹覆纏繞,將之勾誘入口腔,心中念著這也是姚琰闕的一部分,情念一動,更是專心含吮,神態越發投入其中,他由衷希望姚琰闕快樂。
  姚琰闕臉上浮現醉人笑意,手指被情人的舌靈巧挑逗,他興味攪弄軟滑濕潤的舌,有時輕挪去刮弄其口腔,或往舌根、喉嚨壓,玩得情人的頰偶爾浮現他手指的形狀,似是難受又更像羞赧無措。他愛燕琳逍,想疼寵,也想欺負蹂躪,這人亦與他陶醉在此間,情中生趣。
  「唔嗯。咕嗯嗯。」燕琳逍不由得被逼出曖昧的呻吟,一手撐著自己重心,另一手握住姚琰闕的手腕欲拒還迎。這不是交媾,可是這情景和聲音卻無比煽情,然而這場情事雖甜蜜也哀傷,他們不能真的動情去做些什麼。所以姚琰闕只與他戲鬧了會兒就抽手,把被舔濕的手指放到自己嘴裡再舔舐過。
  燕琳逍仍闔眼輕喘,片刻後才睜開眼,恰好看見這幕,只是將那手指再含過,姚琰闕做來卻極是魅惑誘人,姚琰闕發出的細微聲音、中毒後顏色過淡的唇瓣、喉頭的動靜對他都是撩撥。他已是動情生欲,只是努力克制自己生理反應,這會兒只能挪開眼避免衝動。

  姚琰闕輕撫他額髮,看見燕琳逍的眼睫上沾著極細的水珠,也不忍心對方哭泣,收歛了自己的情念欲求,將內心的獸再度關進閘門內。
  燕琳逍不想再哭,所以笑著轉移話題:「這條路上的人不知怎的不太清楚太和湖的事。盛先生說可能離得不夠近,等會兒吃過飯,喝了藥,我們在到更前頭的村子問看看。」
  「好。」

  盛復生在馬車外喊他們:「阿逍!」
  燕琳逍嚇一跳,掀車簾不耐煩問:「盛先生什麼事?」
  「你去把飯菜送來,再去顧藥湯。」
  「不要,你送飯菜來,然後去顧藥湯。我好不容易盼到他醒。」
  「少囉嗦,我是師父,叫你去就去!」盛復生厲聲斥人,車裡姚琰闕也勸燕琳逍說:「聽他的吧。他是長輩。你我來日方長不是?」
  「可是……」燕琳逍皺眉,苦著臉瞅姚琰闕,姚琰闕卻還是要他走,他一臉氣悶跳下車來,朝盛復生睨了眼才跑開。

  盛復生看那青年跑遠才進到車裡坐在姚琰闕對面,姚琰闕坐姿愜意,對他直言:「盛先生支開他是有事想講吧。你我相識多年,不妨直言。」
  盛復生眼珠斜上瞟,嘆了口氣才睇人曰:「好吧,我就直說了。其實我沒把握解毒。太多讓我沒把握的原因,其一是這毒我只在古籍看過一些記敘,而且只是些斷簡殘篇。再來是我們離開這裡太久,這地方變太多,已經不是我們記憶裡的雪樓國,所以我不知道那藥引是不是能找到。坦白說,連太和湖去不去得了我都不敢肯定。」
  他看姚琰闕淡定自若聽著,蹙了下眉,抿嘴道:「你好歹緊張一下吧。另外,我也不能離開自己的地方太久,太多人事物得由我來操持。」
  姚琰闕聽到這兒戲謔笑語:「百子千孫嘛。呵。」
  「這不是笑的時候!」
  「哈哈哈。」姚琰闕笑了,他真的覺得好笑,不管盛復生是否感到難堪困擾或是愧疚。
  盛復生等他笑完才續言:「所以我才會教阿逍那些事,以防萬一。接下來的路,我恐怕無法奉陪了。來年若是你們還活著,再讓他來信告知吧。我雖然是鬼醫,可也認命。生死由天,一切都是命裡有數。」
  「你已經仁至義盡了。可惜我只能謝你,也無以為報。」
  盛復生垂眼,兩手緊揪著膝上布料咬牙,表情屈辱低道:「我,到頭來什麼都沒能做好。我不認為你能活著,可我希望你活下去。我自砸招牌不打緊,卻連一個朋友也醫不好……」
  「阿生。」
  「何事!」盛復生心中悲傷,回話就特別煩躁,口氣凶惡。
  「再幫我最後一個忙。」
  「什麼忙?先講來聽聽。」
  「在你我道別時給我一帖毒。按那孩子的性子,說不定會這麼守著我的軀殼,也許他不一定那麼死心眼,但也可能他就是這樣死心眼。我不要他磋跎人生,倒不如痛快了結。」
  盛復生只是驚詫半晌,很快恢復過來,長嘆:「確實是你會做得出來的事。你越為他好,做得也是越狠。」
  「本不想跟你討人情債,但念在我幫你不少。」姚琰闕笑著說。
  盛復生陰著臉平音道:「你這混帳。」
  「鬼醫,也不只能活人。你會給我個痛快吧。」
  盛復生不再看他,垂眼念著:「你真是個混帳東西。」

  說到這兒,盛復生算是默然應許姚琰闕的要求,擺手下了車,燕琳逍正提著食盒隔了段距離走來,他瞇眼質疑:「你怎麼拿個飯菜這麼久?想餓壞人?罷了,你伺候他飲食,還是我去顧湯藥吧。」
  燕琳逍目光閃爍了下,點頭應好。他上車廂和姚琰闕一塊兒用飯菜,在外吃得簡單,他就捧著自己那碗小米粥望著姚琰闕發愣。姚琰闕吃了幾口看他發呆,就問:「想什麼?」
  燕琳逍告訴他:「我在想,往後你就是天天睡著,只要你還有希望能醒,我都會一直守著你。吃喝拉撒,全部都由我照料。其實這樣也好,因為你就只會是我的。」
  「呵。想得真美,可是這樣一來不嫌污穢麼?」
  「誰不會吃喝拉撒啊。就算你吐啊、有痰啊,生瘡化膿啦,都是活著的證明。我不覺得髒,我會感激。所以你不必擔心我,睡的時候也安心睡吧。」燕琳逍講得無比認真,十足誠懇,他低頭連喝幾口小米粥,菜也不配,咂了下嘴再看他,咧嘴笑:「我是你教出來的,你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小時候我確時體弱多病,但我是虛弱不是脆弱。現在我這麼健壯,自然又更強啦。琰闕,你安心依賴我好麼?」
  姚琰闕平靜的眼眸上笑意,他輕語:「我一直都是如此。我依賴你,但你不知道。」
  燕琳逍訝異:「是麼?一直?」
  「是啊。一直如此,只是你不知。因為過去我也不清楚,現在才看得明白。」
  「那你今後也繼續這樣。」燕琳逍燦然微笑。
  姚琰闕深深凝望他的笑靨,真是醉人神魂。他知道燕琳逍這笑是發自肺腑,但也沒漏看那抹絢爛光華的背後是由黑闇襯托著。燕琳逍正承擔著他人難以想像的東西,此刻他笑得有多溫暖燦爛,心中的憂思恐懼就有多深。姚琰闕深知這些,因為他和燕琳逍懷有同樣的心情,而這黑闇會如漩渦一樣吞噬他們,他們對彼此情愛有多渴望,這執妄與黑闇就有多深。

  盛復生講他講得沒錯,他是狠,但必須狠。長痛不如短痛,他還是得做回霜天人,殺伐絕斷,只不過這回他要了斷的是自己。

* * *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盛復生跟他們又走了好一段路覓得一個小村落打聽太和湖的事,聽說幾年前的一場地震影響這裡的地貌,從前去太和湖的路因亂石崩落而不通,甚至還有村子慘遭滅村,所以他們得另覓去路。
  盛復生給燕琳逍一本冊子,上頭都是他想交代、叮囑的事,包括要如何照料姚琰闕那身毒,還有在這北方怎樣照顧自己,他拍了拍燕琳逍的肩臂點頭嘆道:「現在開始他只有你了。而你也只有他。你千萬別倒下,好好保重。嗯、大水沖倒龍王廟,你自求多福、好自為之。」
  燕琳逍汗顏:「盛先生你怎麼語無倫次啦。」
  姚琰闕也下了馬車跟老朋友道別,不過他和盛復生沒有講什麼,只是互相點頭,和燕琳逍一塊兒目送盛復生離去的身影,看著鬼醫牽著後來買的一頭騾,在一片雪地裡踽踽獨行。

  燕琳逍看那一人一騾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感慨道:「雖然他貪財、脾氣差、打呼聲不小、說話難聽,可是他這一走還真有點寂寞。希望他一路平安。」
  「會的。他有太多牽掛,不會有事的。」姚琰闕心裡明白盛復生遲早要走,但最主要的原因是盛復生不想看老朋友辭世。江湖稱鬼醫的傢伙,是那麼爭議的人物,好像看慣了生死,其實也有脆弱的一面。

  燕琳逍斜睞旁人,彷彿看穿他心裡話,挽著他手臂說:「等我們到了太和湖就在那裡安居吧。來年春天再寫封信寄去給他。」
  「好。」
  送走盛先生,他們返回村裡準備乾糧和這冬季裡需要的其他東西。這裡雖然雇不到當地人願意作嚮導,但有個獵人把自己畫的一卷羊皮地圖賣給他們,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找路去太和湖。
  之所以非要到那座湖,是因為每年都會有一群白鶴到那裡渡冬,沒人知道牠們由來何方,但傳言都說這群鶴來自海外遠方的仙島。牠們與其他地方的鶴群看來沒什麼差別,只不過其糞便常挾帶著這片大陸所沒有的植物種籽。而千歲無憂的解藥,最重要的藥引即在其中的種籽,一種叫無憂的花草,會在寒冬裡發芽成株,迅速的開花結果,冬末春初雪融之時結束生命。

  簡言之,就是要找到無憂果作藥引。盛復生憑記憶將看過的無憂花草畫下來交給他們,燕琳逍收好盛先生留的冊子本想就此上路,然而積雪越來越厚,騾馬不堪負荷,只好賣了牠們,改以當地人慣用的方式移動。
  這裡的人使用獸骨、木頭製作一種滑雪的板子,以棒、柱刺地而行,既能踐冰逐獸,亦能載物於冰雪中馳行。這類工具有的地方稱木馬,有的稱雪舟,因其前端彎翹略窄,盾形如舟,為避免陷入積雪中所製的樣式而得名。不同族用的材料也不同,有許多異稱。
  由於姚琰闕陷入昏睡,燕琳逍費了番工夫才找到一位懂晁國官話的獵戶,與其交涉去添購這種雪舟,將數個雪舟聯在一塊兒就能承載他和姚琰闕兩人及一些細軟。只是燕琳逍並不習慣操作雪舟,耗了兩天練習才習慣。

  好心的獵戶借他們一個小房間住,夜裡姚琰闕醒來,不忍攪醒燕琳逍,自己找了包袱裡的藥去煎熬。這時已是深宵,所有人都睡了,僅外頭雪地稍微映出微光。燕琳逍是聞到藥香後驚醒的,他看姚琰闕不在身邊,慌忙跑出去找人,就見姚琰闕已經倒好一碗藥湯要喝,他驚惶喝止:「不能喝!」
  姚琰闕輕鬆揚手把那碗藥湯端開才沒被打翻,燕琳逍嚇出一頭冷汗,盯著他說:「我得試喝才知這火侯夠不夠、煎得對不對、有沒有弄錯份量。這些事向來都是、都是我在做的。」
  燕琳逍反應不尋常,姚琰闕維持端藥的姿勢望著他問:「慌什麼,好像我要喝的是碗毒藥似的。」
  「當然不是。」燕琳逍眼光心虛得閃爍了下,他道:「可是你中的毒太棘手,日常養生調理不能輕忽。不管你吃什麼我都要先試過。」
  姚琰闕鼻音輕哼,問:「你在試毒?不怕死麼?」
  「我不懂你說什……」燕琳逍的話音無疾而終,他抿嘴,別開視線沒吭聲。
  「你偷聽到我跟阿生在車裡講的話了。」姚琰闕這話是肯定的語氣。他微惱,沉緩吁一口長氣,閉眼平聲道:「我就猜到是這樣,怪不得後來你言行舉止有些變化。就連我睡醒去解手,或稍微去透個氣,你找來都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劫後餘生?」
  「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激動非常的傻樣。」
  「好,你都挑明講了,我也實話說吧。你不該逼盛先生給你毒藥。不要這麼任性!別以為你有脾氣我沒有,你、你討打!」燕琳逍講完低頭嘀咕:「可我捨不得打你,只能自己生悶氣,你實在是窮凶極惡!」
  姚琰闕把那碗藥擱下,將人拉進懷裡抱住,附在他耳畔說:「你真傻。我也是。不過好在我察覺你發現了,所以……」
  「所以你不服毒了對不對?」燕琳逍也雙臂施力環緊對方。
  「阿生給的毒藥我後來看了藥材。是帖養生藥,他訛詐人。」
  燕琳逍鬆了口氣:「那就好。不過你那碗藥我還是得先嘗看看。」他鬆手把藥端來喝一口,姚琰闕來不及阻止,他當場皺臉低呼:「啊!」
  「急什麼,剛熬好的,燙舌頭了吧。」姚琰闕無奈微笑,表情語氣滿是寵溺。他不會再尋死,他之前想錯了,他不該狠心要丟下燕琳逍的,因為這個人和他一樣寂寞,而那份寂寞不是誰都能消解的。

  想到前些日裡燕琳逍為他試毒,他一不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就變得像隻無頭蒼蠅般慌亂尋找,看著這樣的燕琳逍,想起從前的日常點滴。每次他因皇宮鬥爭、江湖雜務而失約或遲了時日去授課,燕琳逍總會擺臉色給他瞧,更會冷言冷語說他是不是不想教了,乾脆別來算了。那時他認為燕琳逍鬧脾氣,是在遷怒等候不到曾景函回來,可後來又聽鍾叔提起,說他沒來的日子裡二郎總在叨念著姚先生幾時才來、是不是有更好的學生所以不願來了,語氣充滿擔憂。
  那時他才懂了,燕琳逍很寂寞,可是不是盼著曾景函回錦樓陪伴,而是巴望著他去給他上課,授琴、練武,就是兩人鬥嘴閒扯也覺得有意思,而他又何嘗不是盼著跟燕琳逍相處,他的人生才過得有點溫度,有血有肉。

  他暗幸曾景函親自斬斷自身與燕琳逍之間的羈絆,此時他才能和燕琳逍成為最親蜜的兩人,當然這兩種羈絆都無法被取代,他也不會原諒曾景函傷害燕琳逍。不過此生走來每一步都是有意義的,因為心中所愛的人而變得不同了。

  「嘶。」燕琳逍吸氣,瞟了眼姚琰闕說:「我怎知它這樣燙口啊。」
  「真傻。」姚琰闕端起他的臉:「張口,我瞧燙得嚴不嚴重。」
  「不用啦。」
  姚琰闕沒理他,湊上前吻著,趁其不備伸舌輕磨慢攪,仔細疼愛了一番才罷休。彼時燕琳逍已經被吻得腿軟,得靠姚琰闕環腰撐著才站得住。姚琰闕仰首把藥飲完,彷彿那藥早就涼了,然後把人牽到小房間裡,讓燕琳逍坐自己腿上,捏著他下巴甜膩親吻著。兩人都忘了時光飛逝,到後來姚琰闕頭一歪枕在燕琳逍肩上,後者苦笑,這人又睡了。可恨的千歲無憂!

  兩個人終於離開村子啟程,其實燕琳逍心裡挫折不安,因為出發前他聽那獵戶講,這幾年已經沒有任何人去過太和湖的消息,甚至有人說那座湖在地震後早就沒有了,更別說有什麼仙島來的白鶴。
  可燕琳逍不死心,他不敢讓姚琰闕知道這事,堅持要去找藥引。天將亮未亮時,他就把自己和姚琰闕都確實裹暖,坐上數個雪舟聯結成的載具動身前往目的地,獵戶大哥說這幾日應該天氣不錯,他想趁早找到太和湖所在。

  據那村裡人說,太和湖應該還在,只不過地震後地貌改變,通往那裡的關隘谷道皆因土石崩流而堵住,現在又是冬季,到處積雪深厚,所以找不到路進去。獵戶大哥說自己曾追獵物到疑似舊山道的地區,燕琳逍只能照那卷羊皮粗略標記和方向尋找。為防風雪中容易迷失方向,獵戶教他如何從樹木生長的情況判斷方位,好心提點不少求生訣竅。

  就這麼趕了一整天的路,放眼望去仍是一片雪海茫茫,燕琳逍頭臉蒙得只剩一雙眼,但連睫毛都結霜,看著吃力。他拿木杖撐雪馳行大半天,兩手冷得麻木,可是他不能停下來太久,遠方好像有鹿群,他持木杖拄著載具追上,興許那些鹿是來自太和湖,跟著活物總不會吃大虧吧。
  這地方天色暗得晚,燕琳逍幾乎要忘了他們走多遠多久的路,沿途只要流汗就得脫去衣物免得失溫,如此反覆,冷得牙關打顫。要是再沒找到湖就只能進最近的樹林裡就地取材,升火烤暖,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實在疲憊不堪,才將雪舟驅入樹林裡,開始撿拾柴薪升火。他把唯一的燈就擺在姚琰闕那兒,盡快砍來樹枝搭建臨時的棚子遮風擋雪。
  手裡的柴刀迅速揮動,很快劈好材料,搭了棚子連同雪舟一塊兒挪進去。升火時因雪地濕氣而屢屢失敗,試了半天都不成,後來靈光一現去剝白樺樹的樹皮,試著點火果然很快燃燒起來。而且也發現雪地裡有不少灌木結了莓果,一串串豔紅的小果實,看起來誘人可口。他摘取一串咬食,沒想到果實凍得太硬,他皺臉怪叫:「啊呃、真硬!這沒辦法,嘖。」

  他還是摘了不少莓果用布包起來,揣進衣裡用體溫解凍,再將收集到的樹皮拿回去升火取暖。料想他們這一晚就這麼守著火堆了,然而入夜後寒氣實在太厲害,就算催起內力也難禦寒,他緊緊抱住裹著狐裘的姚琰闕搓磨彼此身體,盯著火燄念念有詞:「不能睡。不睡。唱歌吧,啊,跳舞吧。」
  他唱了會兒歌覺得喉嚨難受,於是悶著聲用哼的,不敢去想接下來的事。只是偶爾會跳出一些古怪的念頭,比如他跟姚琰闕會不會凍成兩個冰棍,被熊叼回穴裡吃啦,想來挺駭人,不過要是他們最後能在熊肚裡團聚也不算最差。不,那樣他跟姚先生豈不結成一團熊糞為結局了?

  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想像偶爾會冷不防蹦出來。燕琳逍開始對睡著的姚琰闕胡言亂語,抖著聲音說:「不知這裡是熊多還是狼多。我會保護你的,萬一不成,我也會擋著。能跟你一塊兒死在你的祖國,也是幸福。」

  「嗚,姚琰闕。姚先生,你愛我麼?我知道你不會說的,那你聽我說吧。」燕琳逍吸了吸鼻子:「我愛你。有今生沒來世的愛你,只願此刻能跟你在一塊兒。可我其實也想知道你、你愛琴多一些還是愛我多一些的。你的手很美,其實我喜歡看你彈琴多過聽你彈琴,就因為你的手美……太膚淺是不?我果然不像哥哥那樣能成為你的知音啊,不過不要緊的,我很滿足了。哥哥保祐你就好,哥哥……不要讓姚先生孤單的活著,嗚。」

  燕琳逍就這麼語無倫次抱著人念了一晚,眼前火燄閃動,但他又冷又累,一身內力都拿來護著姚琰闕,身體跟精神都困頓至極,但他心中是歡喜的,為了心愛之人燃燒自己,有種痛快的癮。他無法想像姚琰闕為自己付出了多長久的時間和多少心血,但他願為此人獻上所有、傾盡一切,不求回報。

  「哥哥,求你別帶走姚先生……」天濛濛亮了,燕琳逍渙散的盯著雪地,幾乎撐不開眼皮,實際上也不斷在打盹。他恍惚間聽見有人走在雪地裡的聲音,以為夢裡燕珪遙要來帶走姚琰闕,慌得往身旁撲抱,竟然落空了。

  他登時驚醒,看見一個著狐裘的高挑男人背著旭日光芒立在眼前。這一幕猶如神祇降臨,男人發出低潤溫醇的嗓音告訴他說:「找到太和湖了。越過這樹林就是。」
  「姚、噫?」燕琳逍欣喜跳起來,再度撲抱人,他掛在姚琰闕身上,兩腳也環在對方身上樂道:「太好了,你沒有跟哥哥走!」
  姚琰闕淺笑:「說什麼傻話,還沒睡醒?」他順手掐了掐青年軟韌結實的臀肉,嚇得燕琳逍摔落在雪地上狼狽嗔罵:「色色、色鬼啊你!」

  姚琰闕彷彿沒輕薄人似的,笑顏溫煦笑了聲,催促道:「快收拾一下,走了。」

  燕琳逍隨姚琰闕指引的方向找到太和湖,兩人在湖岸看太陽升起,遍地光金耀眼,好像找到希望。儘管心中仍有不安,但一切尚未結束,這只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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