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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清醒的是方明京,他以靈識掃遍方圓百里,感應到周歌岸將邪物驅逐,才睜開眼轉頭看身旁的人。

  季淳還挨著他身邊熟睡,全身都被一層淡淡光暈籠罩,好像成了人形月亮,微光不時波蕩,分離往上飄浮的光點如螢光,疏密不定。

  棠初晴穿著居家服下樓並不像碰巧看到有人醒來,他站在和室門外出聲問:「需要什麼但說無妨。」
  「那麼……」方明京只向人借了一座焚香用的小銅爐,然後翻掌一變,掌上凌空有團氣凝聚程形,是個淡煙色的寶袋,他從袋裡取出一塊半焦的木片。
  此木片乍看好像是張人臉,大半邊都燒黑,其他表面亦是深咖啡色,斷面茶褐色,另一面則是鮮紅,像塊燒太熟的肉。一出袋就飄出幽微的木質香,
  它被放在點燃的爐灰餘燼上,用低溫帶出它的氣息。少頃,滿室皆是木片的味道,它好像在呼吸一直吐息,香氣融入空氣裡,擴散得比水流還迅速。

  棠初晴在外頭坐著好像在等表演,隔著和室門興味一笑,說道:「哦。那不是伽羅香嘛。然後呢?人還沒醒,你打算怎麼做?心魔的花樣可不單單是你去一回就破解得了。」

  棠初晴的意思,方明京自然瞭解,人心多變,心魔常駐。人是透過學習累積經驗,繼而有了智慧的生物。不過每個人的情況和條件都不同,即便此刻心有所感悟,好像將一切都看得透徹了,也可能再下一刻、下個新的際遇裡墮入迷霧裡。
  記得牢的,那才是智慧,但關心則亂,又有誰能真正平靜面對內心最深處的東西。

  方明京才從季淳的夢魘歸來,多少沾染了一些情緒波動,所以燃香以助寧靜心神,接著就把周歌岸帶給他的篳篥自寶袋取出來,在季淳身邊調整坐姿。
  他支起單膝,一手隨性靠在膝上,兩手握按音孔,雙眼慵懶半垂著,將簧片抵在唇間吹奏起來。外頭棠初晴聆聽其哀豔的音色,好像能感受到某種悸動,平靜中有股蘊藏於天地間的力量觸動身心,令萬物沉醉。

  聽似唐曲,但又不曾聽過這樣的曲子,大概是自己創作的吧。棠初晴猜測,覺得這傢伙成仙的話可惜了,往後聽不到真可惜,不過轉念一想又不關他的事,又忽然沒什麼好可惜。

  樂聲如酒,慢慢滲透靈肉,夢蘭在伽羅香氣和管樂中好像也醉了,盤附在季淳雙掌的根鬚有脫落跡象,光暈一點點自其身上剝離、消散,藏匿在住家中無害的渺小妖怪因好奇而撲上去玩,結果滾進光點裡睡著。

  方明京沒有就此停歇,一曲又一曲的吹奏,整間診所外頭卻沒傳出任何樂聲,他早有準備下了道禁音咒,不至於因此作為而給這裡帶來騷動。

  音樂可與天地相通。古時候的祭祀就以各種音樂作媒介,和天地間神靈交流。而樂音本身亦是神,這類無形又確實存在的事物卻實擁有一種吸引人或其他事物的力量,相似的存在還有香。
  方明京所焚的伽羅香曾是雕成異邦樂神的雕像,那雕像有靈識,卻因苦戀凡人而自毀修為,並把容顏燒燬。只是它本就不易燒焦,仍能看出工匠雕鑿出的樣貌,後來因緣際會到了方明京手中。

  再好的氣味,再美好的事物,有時也有無法傳遞出去的時候,不過這一刻方明京還是將意念灌注其中,希望對方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意。
  一人能看透的事物,走入人群反而迷惘,是季淳令他有所迷惘,但這也是他能擺脫自身魔障的契機。因其所失,因其所得,方明京知道自己都是甘願的,至於原因……等季淳醒了再說吧。

  黎明時,陽光照亮整座城市,各行各業上工的聲音和味道變得熱鬧複雜,車輛往來、學童嘻笑、早餐的味道、垃圾車的音樂。
  季淳眼皮動了動,發出低啞而模糊的哼聲,睜開眼適應房間窗口的光亮醒過來。身體稍微活動就感到乏力痠軟,好像上山下海跑了一整天,不過疲憊的身體陷在被溫暖的懷抱中,他瞇著眼不怎麼想醒,過了幾秒才用餘光瞄周圍,然後意識到自己被人從後方抱住的事,猛地坐起來回頭瞪人。

  是方明京,抱自己的人是頭髮又變長及腰的方明京,噢,好強的殺傷力。季淳嚇呆的同時暗自發花癡,對著人嚥了一口口水。方明京伸手過來撥順他的瀏海,指尖輕輕描畫至耳朵,令季淳想起夢裡的輕吻,頓時臉紅心跳。
  而且兩個人的姿勢很曖昧,季淳似乎是靠在方明京身上睡的,方明京張開大腿把他整個嵌在懷裡,想到這裡季淳默默的吸了一口氣,呼吸變沉。

  「我怎麼……」季淳疑惑,剛睡醒還在狀況外。
  「你被妖鬼偷襲,植了夢蘭。不過剛才它脫落後就沒事了。它們沒辦法再透過夢蘭吃你。」
  「那這裡是?」
  「棠醫師的家,樓下是他的診所。他幫我們很多。」雖然也收了不少診金。
  「那你?」
  「我照顧你啊。現在你醒來就好。」
  「噢。那我們?」
  「嗯,八點多了。棠醫師在樓下看診,我們等下從後門離開,去吃早餐吧。」

  就這樣?季淳已經把夢和現實都整理起來,他夢裡還轟殺不少妖魔鬼怪,累個半死,現實以為還要接著處理什麼事,因為方明京都處理完了?

  可是,季淳認為自己跟方明京的關係還很模糊。也許是認知模糊,但做的事倒是明明白白的在揩油、吃豆腐。他往後仰,躺回方明京身上,把腦袋往對方肩頸蹭。
  方明京鼻音發出輕輕笑哼,一手摸上他的喉結,順勢勾起他下巴,季淳為接下來的預想緊張得忘了呼吸,時間好像停了半秒,有個柔軟的碰觸在季淳鬢頰壓了下。

  「別撒嬌。起來吧。不能賴在別人家裡不走,以刻計費的。」棠初晴收錢收得很狠啊。方明京是不缺錢,但再這樣被季淳賴著撒嬌下去,他覺得自己也快沉不住氣了。

  然而,夢蘭被棠初晴回收,可是事情依舊沒獲得解決。暗處仍潛伏危險,經此一事,方明京越來越不想讓季淳離開自己視線以外,他雖然也曾遊戲人間,幾度風流,但不想把那些花招拿來應付季淳,太在乎、太看重,一時間反而不曉得該拿季純如何是好。

  季淳一連點了三樣早餐,土司、蛋餅、漢堡和飲料,方明京只點了杯茶。
  「方大哥。」
  「喊我名字吧。我的資歷怎麼說都不像大哥。」
  「怎麼這樣講,你看起來很年輕。」季淳靦腆笑了下,嘗試改口喚:「明京。這次又要謝謝你,不然我又麻煩了。」
  「謝什麼。是我自願的,夢裡的事你都忘了?」
  季淳瞇眼蹙眉,一臉努力回想的樣子,為難道:「剛醒來都還記得。可是你也知道做夢醒來沒馬上紀錄的話,一下子就想不起來啦。那個,可是我還有點印象,你是不是……」

  問句堵在嘴裡,季淳光想都害羞,兩人吃著早餐就這麼沉默良久,輪到方明京輕笑出聲,他問方明京笑什麼,方明京看了眼隔壁桌上的粥說:「你也夢到周歌岸了。」
  「有嗎?沒印象。」
  「他在你夢裡就真的是碗案上的清粥。」
  季淳還是愣愣看著方明京,後者挑眉有點無奈吐了口氣,指著粥,再指桌子跟他解釋一遍,季淳才恍然大悟笑開來。

  笑完了,突然感到一陣失落,季淳說:「我果然還是跟你缺乏默契啊。如果是周老闆一定立刻能會意過來吧。」
  「那有什麼能讓你用羨慕的語氣講。往後我們多相處,久了自然有默契。就算沒有默契,我也不打算跟你分開。」
  季淳一雙眼亮了起來,直盯住他低道:「真的?你想的和我是同樣的意思嗎?」
  方明京點頭,為了使其安心又說:「我本就不是積極求道修仙,順勢而為就走到了今天這步。既然你心慕於我,我也捨不下你,那就這麼處一輩子也好。或許我這次甦醒就是為了你。」
  季淳已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個大男人開心得像個孩子。方明京被他這麼笑看著也怪不好意思,噙笑挾了塊蛋餅餵去塞季淳的嘴巴。

  這時一隻黑狗突破兩個男人間的粉紅氣氛,吐著舌頭跑到桌下對他們搖尾撒嬌,季淳愣了下便伸手要摸牠頭,方明京卻立刻沉下臉來,逼得他一手停在半空中,黑狗對季淳的手胡亂舔弄,搞得滿手口水。
  「你不喜歡狗?」季淳訕訕收手,抓起桌上餐巾紙擦拭,黑狗從他腳下鑽進來,就在他腿間抬前腳撲上來。
  季淳摸牠腦袋,再抓牠兩腳低聲笑罵:「很皮耶你。哪裡來的啦。我不會餵你也不會養你,快走吧。」

  季淳笑著趕狗,暗暗擔心方明京的情況,他覺得這隻狗挺普通,就是沒看過方明京露出那麼生氣的眼神瞪小動物,好像巴不得用眼睛射出光束把狗轟走。這傢伙難道厭惡狗?那不就跟之前朋友講的那個方明京很像嘛。
  早餐錢由方明京付,他結完帳就拉起季淳往巷裡走,黑狗緊緊跟隨其後,季淳頻頻往後看牠,開口提醒:「那隻小狗一直跟著我們,牠好像認得你,你是不是、嗯啊?」
  走到轉角季淳被攔腰勾過去,方明京把人往向陽處一帶,抵達的不是另一個巷口而是家門口,季淳驚嘆:「傳說中的瞬間移動?最近那部外星人的愛情劇也流行啊,原來你也會?」
  「鑰匙。」方明京淡淡斜睇他一眼,出聲催促,又說:「不要接近任何狗,尤其是黑狗。」
  「理由?」季淳從薄外套口袋掏鑰匙出來。「剛才那隻狗是妖怪嗎?」
  「不是本體,但那隻狗被犬妖控制著。」
  「犬妖?」
  「進去再講。」

  兩人在玄關換鞋上樓,方明京暗中對這間屋設下隔絕咒,不讓妖邪外物恣意出入或窺視、竊聽,一進屋方明京就給季淳倒了杯水喝,姿態宛如他才是屋主。季淳接過水杯道謝坐下,聽方明京說起犬妖的來歷。
  片刻後季淳大叫:「什麼鬼啊?那隻想吃我的狗被你收來當下屬,然後還吃裡扒外跟別的妖魔鬼怪做不良勾當?」

  方明京點頭說了句「對不起」,季淳思考跳躍著又問:「對了,既然你沒事,我把你的修為歸還,那我應該不會再被當成補品吃吧?」
  方明京搖頭,遺憾道:「那是兩碼子事。你一輩子都會帶著我的氣息,看在異界修行者眼裡,你還是長生藥。不過我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動你。」

  季淳仰視天花板乾笑一聲,去年這時他還只是個收入不固定,連信用卡都辦不了只能辦姐姐副卡的普通青年。思考被手機鈴聲打斷,季淳手機早就沒電了,響的是方明京的手機,只聽他接起電話應了幾聲就掛斷,然後投來溫柔似水的眸光。

  被這樣注視,季淳心跳又加快幾拍,視線因害羞而無法直視對方,轉而看著電視螢幕的反光畫面問:「怎麼了?」
  「棠醫師問我要不要帶你去萬水會參加聚餐同歡的活動。性質有點類似同鄉會,一年都會挑個季節舉辦一次,通常是春分、夏至、秋分、冬至這四個節氣選一個。過陣子夏至到,我們一起去?」
  「同鄉會?」
  方明京點頭,失笑道:「其實都是異鄉人,集合在一起辦的聚會。凡人也好,神靈也好,其實都是來自宇宙某處,即使是地球也不過是個修行場所罷了。但因為近幾萬年才有了輪迴系統,加上人們諸多解釋,所以才將他方當故鄉。」
  季淳聽得一頭霧水卻還是抓出一個焦點,他問:「你是說,還有別的星球也有修行者?那不就是外星人了?」
  「嗯。不同信仰歸屬不同系統,對他們而言我們也是外星人罷了。我知道的有限,但比你多了不少,你有興趣也可以問我。」方明京喝了口水,吁氣追想道:「那會兒西風東漸,我也和幾位金髮碧眼的高人交流過。你曉得麼?我後來才確定重明鳥其實是遷徙至異界的翼首龍變種,呵呵。真是青出於藍的品種,什麼都吃。」
  「翼首龍……」
  「你愛聽八卦,我多的是八卦可講。比你朋友大寶說得有趣百倍。」方明京略有得意之色,心裡大概有點吃醋,不過季淳被他牽著鼻子走,一時沒察覺,只是暗自哀怨道:「現在氣氛正好你給我講什麼恐龍的東西啦!」

  「那現在?」季淳趕緊把越來越偏的話題拉回來,去不去萬水會好像也就默默應允了。
  「是啊。現在只有我們在家,你還有工作嗎?」
  季淳把這個月的行程排得很鬆,想了下應該沒有,搖搖頭笑了下。然後兩個人相視一笑,方明京主動站起來坐到他一旁的位置,把人摟到懷裡擁住。
  「孔雀?」因為覺得這感覺像小時候被呵護那樣,不由自主喊了一聲對方的舊稱。
  這一喊惹得方明京苦笑,跟他說:「叫我名字。我喜歡你喊我名字。」
  「明京。」
  「季淳。」
  季淳滿心歡喜把雙臂環上對方的身體,抱滿懷,下巴枕在方明京肩上,這時方明京還是長髮,也許施展力量就會令頭髮變長,又顧著他沒處理,所以放任長髮散著。他這才有機會嗅著方明京的頭髮味道,好像染了淡淡木質香。

  「做夢的時候聽到很特別的音樂。你用之前的管樂吹的?」
  「是。」
  「好像還有香味。」
  「是伽羅香。」
  季淳貪婪的吸了幾口香氣,努力蹭進對方懷裡不留縫隙,接著講:「我好像還在做夢,像這樣跟你擁抱,你接受我的心,真不可思議。」
  「不是夢。」方明京退開,輕掐他臉頰,語氣有點不正經的說:「不是夢對吧。」
  季淳不躲不鬧,只是駝著上身仰視方明京,然後又坐直,緊張卻堅定的握住方明京雙手詢問:「明京,我想親你。」
  「好。」
  「親臉好嗎?」

  方明京莞爾,笑容明媚。季淳心動怦然,傾上前往臉頰輕輕碰了下,再問:「還想再親別的地方。」
  「都好。」
  季淳親吻方明京的鼻樑、眉心,接著歪頭親著下巴,慢慢移至嘴角,最後唇瓣,方明京看似冷靜,他卻知道對方呼吸有些重,整張臉都快被碰過一遍,青年還是有點不知所措。根本不夠啊,只是這樣怎麼夠?
  內心焦渴吶喊著,結果方明京先開口說:「還要。」
  「要、怎樣?」
  方明京戲謔笑睇他,季淳恨不能痛毆這個假仙裝純的自己,其實也不是故意裝得天真無知,成人愛情動作片他跟大寶交流也是閱讀無數,但那都只是逞欲之用,面對眼前這個氣質特別的男人,那是一點下流想法都無法產生,生怕褻瀆了能照亮自己內心的美好存在。

  「你放輕鬆。」方明京摸了摸季淳的臉龐,溫柔捧起他的臉把唇遞上,兩人唇瓣貼覆在一起,由輕至重、由淺至深的碰觸、輾磨,然後舌尖受誘惑探出,將略微乾澀的唇舔濕,微啟的唇含著羞澀抿合的嘴,誘導青年張嘴迎合自己。
  舌頭如願探入口腔汲取津液,但只是令雙方都越來越感到口乾舌燥,漸漸索討得更多,這時方明京已經捧著季淳的臉瞇眼享受,仍留了些餘裕欣賞青年被自己迷醉的姿態。

  這時季淳被對方擾亂心緒,本想主導什麼卻一味的承受接吻的滋味,方明京的手很溫暖,貼著他燙熱的臉皮,吻得他快喘不過氣來,在他心裡方明京雖然還沒成仙,可是就跟仙人一樣,活脫脫天仙下凡的俊美男子。
  不過這個吻怎麼回事?好纏綿啊,滋潤過頭了。還有這舌頭怎麼回事?方明京的舌頭好色!居然能捲著他的、快沒氧氣了,要暈過去了,心臟要負荷不了了。難道被吸陽氣嗎?不至於吧,對方沒動機啊。

  當方明京鬆口放人一馬時,季淳整個人都軟在他身上,雖然季淳稱不上多健康陽光,但平常給人印象也是開朗活潑又隨和的好男人,這個男人才一個吻就不行了,看得方明京很想試試其他事。
  不過,還是慢慢來吧。壓抑情思和念想,方明京只摟著季淳調整呼吸,季淳坐起來望著他說:「我們以後會怎樣?要是你跟我在一起不會出事嗎?」

  方明京被他這樣關心的看著,不能說沒有感動,這個人是真心為他著想,就算在夢裡也是那樣,也許還夢見過他曾經太多不堪的過往,卻依舊打從心裡接受自己。即使想不起潛意識裡的東西,但現實中互動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季淳雖然會因為害羞而猶豫,卻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躲避自己。想到這裡,方明京覺得自己為這人做得實在太少,最起碼也得讓這個人安心快樂。

  「不會有事。別忘了,我還沒成仙,也算是人。沒事的。還是你想跟著我一起修煉成仙也行。」
  「不要。我只想當普通人。成仙就不用吃飯了吧?」
  「是不見得要吃飯。我不吃飯也不死,只是要靠靈脈罷了。」
  「不能吃飯,光這個我就不行。」季淳搖頭道:「做人有太多樂趣。做神仙沒意思啊。不快樂的話,長生不老都是痛苦。」

  方明京聽了澀然一笑,點頭應了聲。季淳連忙道歉:「啊、我不是指你,沒有針對性。」
  「你講得很對。」
  「可是你長生不老,萬一哪天我走了剩你一個……」
  「我們一起變老。一起走。」
  「啊?這個你講了算嗎?」
  「嗯。別看我這樣,呼風喚雨的事,多半也難不倒我。」
  「你剛才不是說自己人嗎?」季淳皺眉。「就做人能做的事就好啦。不要搞特異功能。」他心裡還是不安,雖說看方明京施展異能很驚奇,但他並不希望方明京那樣。

  「對了,你這樣算半仙吧?」
  方明京別開臉淡然道:「不是。半仙什麼的,有夠難聽。」
  「只是個講法。」
  方明京捏住季淳的鼻子,用正經語氣講不正經的話:「罰你失言。」接著便又吻了上去。

  這次僅僅幾秒兩人就分開了,因為朱琳站在樓梯口倒抽氣,兩個男人都盯著她看,她閉上眼深呼吸,一手撫心口喃喃自語:「嘛,我一定是太累了。」一面自我催眠一面往自己房間走。
  「我弟失戀體質啊。除非他下符還是對方佛心來著,嗯。嗯。」

  連真正勾魂使者都嚇不倒的朱琳,難得也有這種反應。季淳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隱藏版的姐姐。他餘光瞄了眼方明京,方明京摸摸他的頭用哄晚輩的語氣講:「都流了不少汗。上樓洗個澡休息一下吧。」

  季淳點頭起身,內心捶胸吶喊:「不,拜託繼續,求抱抱親親啊!撲麗嘶──」

* * *

  洗澡時,季淳把最近經歷的事又重新整理一遍,他知道在人的世界,自己能做的事還很多,但面對別的世界他是無力的,所以為了不像這次給方明京添麻煩,最好就是少惹事、少追究原因,把自己顧好再說。

  季淳想完這些再出浴室,離正午還有點時間,所以隨便套了條短褲跟無袖白T就下樓做點小菜,再去鄰居店裡買點白飯回來配著吃。這時朱琳已經穿了件連身洋裝,化了淡妝要出門約會,兩人打過招呼也沒聊什麼。

  他填飽肚子就上樓,把房門開著,將行程確認完再回完信箱後,轉個半圈坐在電腦椅上望著對面那扇門發呆傻笑。過了一會兒那扇門開了,方明京輕喚:「你過來一下。」
  季淳立刻跟過去,方明京讓他進房間再把門關好、帶鎖,接著讓他把衣服脫了。

  「你再說一遍?」季淳一手橫在胸前一手護住胯部、夾緊雙腿,好歹是個健全青年卻擺出有點娘的姿勢,看得方明京哭笑不得。
  「不是你想的那個方向……」方明京語氣無奈。「我要下一道咒保護你。只是這樣。」
  「噢。」季淳難掩失落應了聲,把單薄的上衣短T脫了,接著揪住褲頭,方明京帶著笑意出言阻止:「褲子不必脫。躺著吧。」
  「哈哈,我是要拉褲子又沒有要脫。」季淳裝傻,俏皮笑了笑,把拖鞋擱床邊上去躺好。
  方明京拍拍他的手臂又講:「趴著。」
  「好。」季淳趴好後被摘了眼鏡,一道黑影蓋住雙眼,是方明京拿了布條覆住,他疑問:「不能讓我看嗎?」
  「不想讓你看。」
  「所以是不想,不是不能,為什麼?」
  「為你好。」

  其實方明京也說不上為什麼,他覺得季淳既然想當個普通人,這種不是常人做的事就越少接觸越好,倘若他再深想或許就會發現從很久以前對季淳已有保護欲,現在更是有增無減。

  方明京讓人趴好,綁好覆眼的布條後舉起一手囁破手指,用自己的血氣在季淳背上畫咒。這種咒沒有一定的畫法,催動它的主要還是意念,有些咒下得深重強烈,即使施咒者已歿,咒力反而更強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而這道咒無非就是在季淳遭遇特殊情況或危險時,昭告對方這個凡人由他罩著,並警告他們若敢出手後果自負而已。方明京的咒,除了反擊也有防禦,如同他會如影隨形的守護季淳,替其承擔一切傷害。
  血液很快滲入季淳皮膚並消失,幾秒內方明京就已經把血契刻畫完成。他看季淳微微顫抖,一手搭在他肩頭問:「你怎麼了?抖個不停,又不冷。」
  季淳抱著棉被悶聲回答:「不是。我被你撓得好癢。」
  「……」

  方明京這下是真的出手撓他癢,季淳憋不住笑扭動身體躲避,一手抓起枕頭擋在兩人之間,方明京抽開枕頭,但季淳把棉被捲起來,他乾脆連人帶被都拽到身上,兩手箍抱住。
  「不問我給你下怎樣的咒嗎?不怕我裝作好人來害你?」
  季淳靠在他身上眨了眨眼,毫無防備的說:「沒必要啊。我又沒什麼好讓你圖謀,而且你不是這樣的人。就算你真的害我,一定也有什麼理由。我那麼喜歡你,本來就理所當然會依賴你,相信你。這是我自己選的。」
  「無條件相信?」
  「當然。」還沒戴回眼鏡,季淳看不清方明京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方明京眼裡笑意有些冷了下來,心情複雜,季淳和他真是極端對比,若換作是他,他是無條件不相信。他不相信任何人事物,不相信任何感情,唯一相信的就是只屬於自己的孤獨和力量,那是他生來就有的,不需要付出感情再去懷疑的東西。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已經變了,雖然說不出具體變化的契機為何,可是他明白自己的心會被季淳牽動,這是他們口中所說的情愛。在他少年時就已經經歷、見識太多,有人美滿終生,也有破局的,他向來只當看戲,就算身在其中也覺得能冷靜以待。

  儘管這樣,方明京對季淳還是充滿疑惑。不是因為季淳像他一般難以捉摸,而是這個青年太純粹,有時反而不曉得該怎麼辦。

  「季淳。」方明京還是抱著人,因為他催動法力驅散房間熱氣,所以季淳被這樣抱著也不至於熱到流汗,頂多會因為體溫而蒸散出剛沐浴後的味道。
  「啊?」季淳很享受這個擁抱,舒服透了,能賴多久是多久。
  「你每次喜歡人都是這種態度?」
  「什麼態度?」
  「很無私。很傻很天真。」
  季淳笑臉抽了下,前面那句無私應該是稱讚,很傻很天真好像是在損他啊。他敷衍道:「應該……還好吧。怎麼這樣問?」
  「難為你朱叔叔跟朱琳把你照顧到這麼大。小胚胎。」
  季淳應不出話來,這擺明是在笑他吧。他板起臉抗議,以前他不笑的時候,學校那些女孩有說過他看起來會特別憂慮迷人。殊不知現在因為沉溺在戀情順利的狀態,他憂鬱不悅的表情在方明京眼中就像無辜的小動物。

  對於新暱稱「小胚胎」,季淳只想略過不回應,轉了話題說:「假使我們真的可以長長久久,但對你來講也覺得夠嗎?放棄長生不老,放棄修仙,你不後悔?」
  「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現在想也沒用,你又何必庸人自擾。」
  「想起來放著。」季淳伸手摸方明京的臉,指尖小心翼翼碰著他臉龐、鼻子和眉眼,又耽心道:「我不想要自己變成你後悔的原因。」
  「後悔,就像在否定。你是怕我否定你跟我的一切。」方明京在他眉心親了下,溫聲低語:「悠悠千年,我選的是你,還有什麼好不安的。」

  方明京瞭解季淳既堅強又脆弱,有些人天生如此,困頓時堅毅強韌,卻在幸福安逸時顯得不安脆弱。或許他也曾是如此,讓自己情感麻痺,七情六欲淡薄。

  縱然知道季淳的不安,他還是不會放手了。
  「相信我吧。只要相信我就好。」其他的事由他擺平,倒不是他將季淳徹底視為弱者保護起來,有很多事生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平,他有這個能耐,多擔待又何妨,況且這是他樂意情願的事。
  季淳總覺得自己太自私,無法為方明京做點什麼,但眼下也只能安份聽話,不再令這人擔心,於是點頭應聲。

  室裡靜默下來,季淳起初是閉上眼享受對方的溫暖,方明京也沒趕他走。但過了會兒真的開始有睡意,他還在掙扎要回房間睡還是在這裡借個位置賴著,內心拉鋸戰,驀地臉皮印上柔軟溫和的吻,一睜開眼就看到方明京的臉貼得很近,鼻息清楚的吐在皮膚上,雙方的呼吸混在一起。
  方明京的眼形略長,睫毛又長又翹,但並不給人妖魅的感覺,季淳好像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呆愣的傻樣,然後聽到方明京壓下笑意的輕哼。

  隨即又是一個輕吻落在季淳眼皮,然後鼻樑,一點一點的碰觸著,光是這樣就已經令季淳全身熱燙,胯間起了一點變化,為了掩飾那尷尬的反應,季淳不動聲色把兩腿併起再企圖挪動身體脫離懷抱。

  方明京雙臂卻出奇的牢實有力,環著青年不放,還把人放倒在床鋪上,季淳身上有點涼,這才驚覺剛才一直沒把上衣穿回來,一手揪緊褲頭慌張道:「那個,我想回房間。」
  「回去擼管?」
  堂堂一個準仙人,那張嘴土出擼管一詞,季淳心裡嚇到,換成別人就幻滅了,還好他調適得很快,認為方明京也是人,也在現世學習,講這個也沒怎樣。
  「什麼啦。」裝傻還是要的,季淳在喜歡的人面前很要面子啊,雖然他氣場略嫌不足,知道自己離威武雄壯差很遠,但依然希望在對方心中的形象健康無邪。

  「這裡有反應了。」方明京的手沒有摸到季淳短褲隆起的那包,而是掌心貼在小腹慢慢往下滑了些。
  「自然的生理反應。不要管我。」
  「害羞了。」
  季淳沉著臉,紅著耳朵脖子,暗自吶喊:「拜託不要再講了,不要再拿話戳我了!」

  「我幫你。不會做那種事,你也無法一下子接納我吧,所以我用手幫你。」
  季淳嚇得側臥並把身體蜷縮起來,方明京淺笑出聲,他看出這人擺明在戲弄自己,但又無可奈何,結果又被擺平躺回床裡,方明京又道:「還是你希望我用嘴?」
  「不要。不要、不好啦。拜託不要。」季淳快哭了,一臉窘,他心目中最美好的男人啊,雖然不見得完美但也是極品,他還無法承受住那種重口味的衝擊。

  只是在方明京的言語挑逗下,季淳覺得自己硬得很離譜,脹得很難受。褲子被溫柔脫到膝下,這情況下季淳受欲望驅使及對方的誘惑,整個人任其擺佈,平躺、屈起單腳,讓方明京跪著一腳在他腿間。
  然後方明京俯身欺上前親了季淳的嘴,大掌隔著薄薄的內褲磨擦,他用深吻分散季唇的防備和注意力,手在性器上撫摸了會兒再探入褲裡,這時季淳已經額際發汗,肢體挪動了下。

  第一次被人碰觸私密的地方,被心中戀慕的人用喜歡的方式對待,季淳莫名感動,再快感不斷攀上高峰突破臨界的當下,他心緒激動得長嘆一聲,帶著哭腔,有水珠在他閉眼時滾出眼角。

  真幸福,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僅是如此,季淳感到無比快樂幸福。他由衷希望方明京亦是如此,被水光模糊的視線慢慢清晰,方明京猶是帶著冷靜淡然的笑意凝睇自己,他開始有點害怕。

  投入其中的只是自己嗎?又是一廂情願?不,不是。可是季淳感到些許落寞,說不上因由。

  「舒服嗎?」方明京抽了衛生紙替人擦拭,再把季淳褲子拉好,季淳點點頭,垂首埋到他胸前,像個受傷的孩子。
  這反應有點出乎方明京所料,只以為季淳累了,所以將床讓給他睡,自己進浴室又沖了一次澡,換了衣服確認季淳睡著再出門辦事。

  周歌岸還沒回店裡,方明京以神識感應此島,一下子就找到周歌岸所在,用了法術轉移至許小姐所處的那座山坡。不同於今日氣象播報的內容,這一帶狂風驟起,大雨傾盆,肉眼凡胎所不見的兩頭野獸在空中相鬥廝殺,一旁烏雲還埋伏鬼怪。

  其中一頭妖獸是之前方明京收伏的犬妖,另一者則是周歌岸。犬妖察覺方明京到來,搶先咆哮並朝其喊道:「主人,救我!這妖怪想害季先生,串通妖鬼操控許小姐的心魔鬧事。」
  周歌岸立刻辯駁:「放屁,這隻黑狗才想害季先生,那株夢蘭就是牠跟妖鬼搞來的東西。牠利用跟在你旁邊的機會四處搜刮法寶及靈氣壯大自己,伺機叛逆。」
  「住口,我是為了保護主人和季先生。你圖謀不軌仗著與主人有幾分交情還想汙衊我!」
  「死狗,放你媽的狗臭屁。吃我一掌。」
  「吃我的屁!」
  「直娘賊!」
  「好老派的髒話,哼,老骨頭!咬殺你!」
  廝殺的兩方都習慣謊話連篇,虛虛實實不易辨明,但能確定的是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而烏雲裡的鬼是許小姐的生靈結合邪魔的產物,雖不尋常,但仍對方明京有愛慕之心,此刻正羞怯窩在雲裡對著指尖裝弱。

  方明京本想一次結算總帳,但忽然覺得眼前上演的不過是齣鬧劇,只要別煩他跟季淳就好,摸了摸鼻子轉身要下山,裝作沒他的事。
  周歌岸看故人如此冷漠無情,急得大喊:「孔雀站住!我的確想拆散你跟季先生,但沒想過要害死他,但這隻狗想吃他的心是千真萬確,你放走牠,牠必然不放過你們!」

  方明京聞言停了腳步,黑狗直覺苗頭不對,噴出團團瘴氣猛攻想殺出一條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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