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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民、拾捌

  站在夜空下,聆聽蟲鳴風聲,夜色深邃得像是沒有盡頭,明亮的星辰閃爍著,好像還能憑肉眼分辨出顏色來,只要盯著星空一會兒就彷彿要被吸入其中。
  關洛瑛因而晃了下,連忙把腳步站穩,一旁的煌見狀取笑她:「妳的酒還沒醒?站著也會摔跤的話,就太有趣了。」
  她沒心思和他鬥嘴,陶醉在夢幻的景象裡,讚嘆道:「除了小時候,我已經很久沒有抬頭看星星了。好漂亮。」

  之前她並沒留意這裡的事物,只覺得環境差不多就像鄉下一樣,少了各種污染和喧囂,多了貼近自然的機會。但此刻她又有更深的感觸,仰望那些大得好像要墜落的繁星,胸口浮現無以名狀的感動,多希望關瑾和允花他們也能夠見識一下。
  雖說這世界有戰爭,但人多的地方本來就有組織跟團體,也有鬥爭,而他們忘了真正美好的事物並非要佔為己有,所謂的幸福可以爭取,卻不是勉強掠奪而來的東西。

  「好漂亮。」一時間她只能重覆幾個簡單字彙,然後被煌牽著手走,漫步到附近的庭園,她餘光瞄到有鞦韆就坐上去,煌繞到她身後輕輕推著。
  「妳真誇張。又不是沒見過,隨時抬頭都有,美是美,有必要這樣麼,眼睛都捨不得眨了。」煌話音溫和的說話取笑她。
  「我怕以後看不到。」她想到自己或許有天必須離開這世界,現在雖然可以自由來去,但以後的事太難保證,如果有天她無法再過來了,她要把這裡美好的記憶全都存放在心裡。
  煌聞言有些納悶的攏起眉心,對她說:「妳這話有什麼意思在?」
  關洛瑛聽出他語氣變得有些低冷,這才回頭看他一眼,笑說:「也沒有呀。世事無常,說不定我明天忽然生病就死了,或者是生病瞎了眼睛。很多東西你以為有時間處理,所以擱著不管,等你想好好面對的時候它就沒有了。這就叫、叫叫叫……呃,一期一會?」
  「一期一會……」
  「就是每次邂逅都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所以要很珍惜。你說抬頭就能看到星星,是沒錯,它們一直都在我們頭頂上,可是我們不見得會抬頭,也不見得意識到它們的存在。」

  她自己把鞦韆蕩高,煌走到一旁望著她越蕩越高,她朝他微笑說:「有的人只是單純喜歡看星星,有人看星星是因為想起懷念的人事物。我每次看星星,就會想起已經去西方極樂的……爹,還有那些再也見不到,或很難見面的人。小時候我身邊圍著好多人,那時我也覺得他們永遠都會陪我的,可是長大之後,要學著獨立,我才知道人生這條路一直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只是碰巧有人和你走同一條路,說不準哪天他們要轉彎或改走水道還是飛上天的。」

  煌靜心聆聽她的話語,方才還覺得她又要講一些孩子氣的話,卻說了這番有所感悟的事,不由得深受吸引,只是望著她飛高的身影,不知何故心裡有點慌張,像是怕她飛到天上成了一顆星,因而萌生一股想伸手抓牢的念頭。

  「別蕩得那麼高,下來吧,受傷怎麼辦。」
  「哈哈哈哈哈,厲害吧。」關洛瑛把速度緩了下來,這回居然踩在木製的鞦韆椅上頭繼續蕩:「小時候我超會玩這個,我和別人比誰蕩得高,像這樣站著再往前飛跳,越高越遠的人贏。」
  人長大就怕死,她現在當然是沒童年那麼無畏,不過既然沒打算飛出去,蕩高一點也無所謂。可是聽在煌耳裡,覺得她一會兒就要表演空中飛人,煌一雙眼睛牢牢鎖住她身影,不自覺的繃著臉凝視。

  「下來吧。」煌沒察覺自己在緊張她,只希望快把她勸下來。
  「咦,再讓我玩一下啦。晚風很涼爽,你要不要也玩?」
  「漪雲。」
  關洛瑛蕩過他眼前,對上他眼眸的剎那揚起一抹神秘的笑,她想自己其實很希望煌揭穿這些謊言的,她開始厭倦用別人的身份存在,尤其是煌喊她漪雲的時候。儘管剛開始她由衷認為閔漪雲這名字比她原來的還好聽,至少不會被取觀落陰那種綽號。

  「好啦,其實是你想玩才要我下來對吧。」她開起玩笑,鞦韆的速度開始慢下來,就在她邁出一腳要離開時,繫繩無預警斷掉。「唔咦啊啊啊?」

  煌一個箭步衝上前把往前仆倒的人接住,一手撐住她腋下,一手撐著她肚子,如果她的下半身能維持與地表平行的話,看起來真的很像超人要起飛前的姿態。

  關洛瑛連忙站好,把頭髮往後撥,狼狽大笑:「啊哈哈哈哈,沒想到居然被我玩壞了。應該不至於要我們賠吧。我、我想應該是繩子老舊,不是我太重的關係。」
  煌面無表情聽她胡扯,等她低頭抿嘴,稍微冷靜下來之後問了句:「有沒有受傷?」
  「沒有。」她搖頭,尷尬羞恥得快要爆炸。在誰面前出糗都行,為什麼一定要被煌看到,如果像之前那樣被取笑,她還能笑一笑賴掉,但忽然關心起她,實在彆扭得很。
  「回去吧。」
  「嗯。」

  氣氛有些尷尬,關洛瑛步伐不快,不是她腳短,而是心情有點低落,煌配合她的速度慢慢走在身邊,她才發現這人其實沒有想像中多話,之前的模式也是他一、兩句挑起她話匣子,然後他偶爾回應。
  因此這時候她不講話就顯得相當寧靜,要不是剛才失態的話,其實就這樣安靜散步也不會有什麼尷尬,反正在煌面前醜態盡出,她心裡已經很自在了。

  「噯,那個,我問你。」她兩手放到身後,手指勾手指,斜瞄他一眼。他側顏輪廓像用星輝淡薄的白金光亮勾勒出來,矇矓好看,不講話時神秘而美麗,像夢境深處會出沒的靈獸一樣。
  「什麼?」
  「你喜歡哪個季節?」
  「冬末春初。」
  「特別喜歡什麼顏色?」
  「紫,紅,黑白。」
  「愛吃什麼?」
  「水果。海鮮。雞。還有麼?」
  「那,你的休閒娛樂是什麼?」
  「練劍,練字,看書。」
  「討厭什麼?」
  「事情不如意。」
  「咦,太廣泛啦。你喜歡男人女人?」
  「都喜歡。」
  關洛瑛眼睛放光,熱切的問起:「你喜歡男人多一些還是喜歡女人多一些?」
  「看是哪方面。」煌回瞄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說:「大體說來,好用的我都喜歡。」
  「我是說、會心動的那種喜歡啦!」
  煌想了會兒,沉默下來,沒再應聲。關洛瑛跑到他面前,他停下腳步被問:「你該不會沒心動過?」
  「沒有又怎樣。」
  「你是處男?」她驚訝的看他。
  「不是。有沒有心動,跟是不是處男有何關係?」煌不太理解的忖思,說:「妳就心動過?所以剛才妳看星星的時候想起以前愛慕過的人是不?」

  「咦。」關洛瑛愣了下,想道:「那倒是沒想起來,但是小時候多少會有喜歡的對象吧。你難道可以和沒感情的人睡、睡一起啊!」
  「看起來順眼的話。不過那只是一種教育,成年的時候會和合眼的男女過一夜,就算沒興趣,起碼是學到一次經驗。」

  關洛瑛傻眼,表情複雜的望著他理所當然描述的樣子,然後低頭瞪著自己鞋尖。
  「也不是每戶人家都這樣,我的情況稍微特殊。」煌不認為這種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但是看到她似乎深受衝擊,不由得跟著在意,吁了口長氣對她說:「妳討厭這種事?」
  「討厭死了。」她反問他:「當時你不會不開心?」
  「還好。」因為他一直高高在上,又不是被上的那個。
  「哦……我只是想說,難得認識這麼久,應該好好瞭解一下你,沒想到問到這個,唉。抱歉,我能理解啦,但無法接受,你不用管我。」

  她說完逕自調頭走,走了幾步手被往後拉住,一個沒站穩撲到煌身上,煌握她雙臂穩著,對她表示:「妳這樣叫我怎麼不管!以後我不會再隨便跟人發生關係,妳別這樣。」
  關洛瑛茫然抬頭,雖然四周幽暗不明,但是她確定自己沒看錯,煌的表情有點緊張,既真切又在意的和她交代這些,大概是潛在意識裡害怕失去朋友,怕讓身邊的人感到噁心吧。
  也是,煌再怎麼自戀自信,多半是勉強自己撐出來的一部分,加上個性差勁嘴巴又壞,朋友一定少得可憐,不是閔定風那種懶得和他計較的,就是真正佛心來著才跟煌交朋友,不然就是她這種自認倒楣、就當是遇見冤親債主才走在一塊兒的。

  想到這裡,她剛才差點對他說噁心,在現代來講私生活靡爛的大有人在,只是不是發生在身邊,所以眼不見為淨而已。正因為她也在乎煌,所以知道那種事很難裝不曉得。可是真要對煌表示自己的感覺,不僅會使她變成只顧自己感受不尊重人的傢伙,而且也會傷了煌。

  關洛瑛暗自慶幸自己沒那樣反應,苦笑著說:「你用不著緊張啦。我知道每個人成長環境都不同,很多事不能勉強。你能接受就好啦,只要不是有人逼你去做不想做的事。是我投射太多自己的想法,才認為那樣對你不好。對不起,我很自大。」

  煌看她認真解釋這些給自己聽,胸口好像被什麼給撞了下,呼吸不太平穩,在自己理智上反應過來前已經把人抱緊。關洛瑛慌張轉著腦袋瓜,困惑不解的問:「咦,什麼啊?你很感動嗎?還是報仇所以要悶死我?」

  她聲音悶在他懷裡,聽來越發的柔軟可愛,他低喃了句:「妳這傢伙。」接著拿拳頭鑽她天靈蓋,弄得她發出「咿咿呀呀」的怪叫,就這樣打鬧起來。

  隔天見完萬燁國的皇帝,辦完預定中的事,結盟成功之後,就等著出發之日的到來。這世界的人還相當迷信,因此出遠門更要讓專門官員推算出適合的出發日、時辰、路徑等等內容。
  陵天國的人也趁這段時間做些準備,而關洛瑛則是天沒亮就被煌敲門吵醒,帶她出去練劍、練身體。繞著三百餘公尺見方的胡楊館跑一圈,累都累死她,但第二天煌依然被放過她,讓她不禁懷疑這是不是公報私仇。
  同時關洛瑛也萬分慶幸沒有當下批評他受到的教育很噁心,否則恐怕會有更難熬的魔鬼訓練等她。

  而她也不忘關切一下自己的僕役柳燕卿,其實她多半沒將人帶在身邊,兩位將軍每日一早都會揪著柳燕卿到她面前問候,她只會丟一句:「沒特別要你伺候的,你看將軍們有什麼要辦的去幫他們吧。」
  因而柳燕卿成了這兩人的跑腿小弟,出發前兩日,盛涼雨和侯坤化帶著柳燕卿到一間成衣鋪,兩個高頭大馬的男人走在輝晉大街上特別醒目,招來不少注目。
  柳燕卿心想待會兒可能是要幫忙搬他們和神官等人的衣物,果真聽到盛涼雨拿出錢袋問老闆:「衣服都做好沒有?」
  「好了、好了。」矮冬瓜老闆笑呵呵的趕去後頭拿訂製的貨交給客人。
  侯坤化湊近一起清點,他們沒叫上柳燕卿,柳燕卿自個兒在門口附近等,沒多久他們就把一包衣服塞給他說:「你拿這些。這是你的份。」

  柳燕卿滿臉疑惑,剛才他沒聽錯吧,居然有他的份,難不成給他訂了衣服?
  這天兩個大男人沒使喚他,讓他先回房試衣,不行再自己拿去鋪子改,來不及就自己加幾針修改就好,柳燕卿狐疑的把那包東西帶回金風之間,侯坤化則到外頭幫忙煌監督神官訓練。

  盛涼雨把雪白長辮繞過頸子,尾端還垂在胸前,跟著試了一件新衣,暗棗色的窄袖勁裝既合身又好看,柳燕卿站在一旁抱著東西發愣,盛涼雨用手掌撫平衣飾皺折後抬頭笑睇他,說:「你怎麼還沒換,快去換啊。」
  柳燕卿才發現自己剛才移不開眼,不停在欣賞盛涼雨的身體,他匆匆跑到屏風旁把寬大的衣物一件件脫下,再把那布包解開,裡面從裏衣到鞋襪全配好,而且相同款式竟有四套之多。

  「因為你是神官大人的僕役,往後就穿那樣吧。老是讓你穿我們的衣褲也難看,根本不合身。」盛涼雨已經穿著新衣褲坐下,給自己倒茶喝。

  白地繡有綠藤嫩芽裝飾,簡單清新的圖樣繞著斜襟、袖緣,釦子是染成墨綠的繡釦,衣料柔軟舒適,而且合身得令柳燕卿有些訝異,而且裡頭還有一方手帕,上頭繡了燕子,短靴似乎是考慮到路途遙遠把底加厚,一樣是白綠變化的樣式。

  看到那孩子訝異的模樣,盛涼雨很滿意的揚起笑痕說:「還合意吧。料子和樣式是我挑的,手帕是那頭熊額外加的,鞋子也是他要求的。好歹也算將來一路上要照應的自己人,我們陵天國的人敵我分明,也許你們看來只是個偏遠野蠻的國家,但我們自有一套裏外親疏。好好表現,要是你乖一些,我可以考慮推荐你入雲翰的軍籍。」

  入軍籍這三字讓柳燕卿又是一驚,他錯愕望著盛涼雨,很快聯想到「收買」二字,但他已經沒有被收買的價值,實在不解為何還有這樣好的待遇。柳燕卿把上衣抱在懷裡發愣,這些恍如夢境。
  「噯,杵在那兒做什麼,快穿看看,不行才能拿去改呀。我們就快出發啦。」
  柳燕卿回神,迅速將身上的衣服褲子脫下,才拉到一半就發現盛涼雨端茶觀望自己,以前明明也常在許多人面前赤裸,這下卻有些不好意思,拿了「禮物」就跑去屏風後頭。
  盛涼雨翹著單腳擱在另一腳上,嗤聲低笑:「你小子也會知羞啊。」

  屏風後,柳燕卿將衣褲穿套好,小心仔細的扣好釦子,腦海想起的是他更小的時候,無常幫他脫離玩物的命運,那人一顆顆幫他扣好釦子的手像美玉雕琢一樣好看。

  正因為他一心迷戀無常,意識到被拋棄後,心裡十分難受,覺得到這步田地怎樣都無所謂,自暴自棄,被凌虐至死也不奇怪。然而,那個叫盛涼雨的男人卻考慮推荐他入軍籍,還和侯坤化訂新的衣褲薛子給他。

  就算真的是收買,同情,或施捨,柳燕卿也沒辦法不感到一絲絲溫暖,就好像五色堂那些人問過他:「那麼多人都是別有居心對你好的,你怎麼還傻傻接受,活該你被利用。就連無常也沒把你擱在心上,你這白癡。」
  他想:「如果有人對我好,就算不是真心的,只要當下我有夢可做就行了。」

  「那隻燕子呢?」侯坤化從外頭回來,帶了一堆當地小吃點心。「叫他來吃吧。」
  盛涼雨率先跑去接過食物,用力聞香氣,然後將油紙包粗暴撕開,雙眼放光的說:「傳說中的燒雞啊!這可是輝晉郊區才抓得到的特有品種,而且製作的工序複雜,你聞看看這木頭香,嘖嘖嘖。」
  「是噢。」侯坤化冷淡應了聲,倒了一碗暗色的湯遞給他。
  盛涼雨接過來喝乾,接著皺眉問:「這什麼?」
  「艾草湯。給你降火的,毛毛燥燥就跟毛沒長齊的屁孩一樣。喂,燕子,你摸這麼久是連衣服都不會穿是麼,出來吃東西。」

  盛涼雨無視侯坤化的話,抓起燒雞狠狠撕咬雞肉,發出「呼呼嗯」的怪聲。
  「你就這麼討厭我,啃燒雞還不停瞪我啊。」侯坤化苦笑,看到柳燕卿走出屏風一臉驚豔,說:「穿這樣好看多了。之前沒事何必穿女裝,搞得不倫不類。」
  這無心的話像在諷刺柳燕卿,少年尷尬歛起目光走到桌邊,盛涼雨扯下一隻雞腿給他,自己已經鼓起一邊的腮幫子,口齒模糊道:「給哩吃。」

  侯坤化叫道:「我辛苦買的,怎麼他有雞腿、我沒有?」
  盛涼雨哈哈笑了兩下,迅速嚼嚥食物,抹掉唇上的油說:「他在發育,你啊,你吃雞屁股。」
  「死白毛。」
  「幹什麼想打架呀。別以為我怕,我傷都好了。」
  「傷好了?沒有吧,你腦子明明傷得很重。」
  「臭紅毛!」

  柳燕卿望著眼前一張實心梨木桌被那兩人拍來拍去,估計能用許多年的木桌好像即將被拆散似的,砰砰輕跳著。

  「侯將軍,雞腿你吃吧。我吃雞屁股就好。」
  「嗯,很上道。」侯坤化瞄了眼雞腿,但沒有接過手的意思。「你吃吧。」

  盛涼雨把艾草湯整罐抱起來喝,然後抹嘴呼氣道:「呃呵──死紅毛害我火氣大,嘴裡都破洞。」
  侯坤化一把掐住盛涼雨下巴壞笑道:「有嗎?我幫你瞧瞧。」
  「拿開你的手。」盛涼雨一手抱罐子一手抓燒雞瞪著人,嘴巴因為被掐而噘了起來。
  「別老和我鬥嘴行不行。你這不是討厭我還能是什麼?」侯坤化看著他泛油光的唇,心裡浮現那一晚他親了這張嘴的事才鬆了手。

  「我討厭你目中無人。」
  「你講過八百萬遍了。可我沒有這樣。」
  盛涼雨埋頭吃雞,沒再理睬他,不知一個人生什麼悶氣。吃過東西後,侯坤化找了理由把一旁看戲的柳燕卿支開,才正色和盛涼雨說:「煌吩咐下來,一路上繼續提防燕子。還有,五色堂必會找機會再出手,金瀾的小金龍已經由新朝的人秘密調換送至寧定,就剩我們這一路。祭祀大典最佳時機在秋季,五色堂一定會伺機而動。」
  盛涼雨倒了杯清水喝,點頭應道:「曉得了。就是全按事先的計劃,其餘細節見機行事就對了。萬燁的東宮呢,有沒有變數?我看他好像很在意神官和煌。」
  「這可能牽涉到舊日私交,我不怎麼清楚。」
  盛涼雨擱下茶杯,驀地湊到侯坤化面前,端起他下巴用略帶沙啞的嗓音問:「紅毛,你剛才演的戲太拙劣啦。還好燕子沒看過我們以前吵架的樣子,不然我可不奉陪你演這齣猴戲。」
  侯坤化昂首睥睨他,回應道:「猴戲?我都是配合你而已。可你那些話聽起來不像假的,你真的是因為覺得我目中無人才討厭我?」

  「一開始是。」盛涼雨退開來,像在自言自語的嘟噥:「後來認識發現是誤會,但還是想遷怒。我不甘心啊。」

  侯坤化沒聽清楚,又問:「什麼不甘心?」
  「你覺得我好不好?」盛涼雨一直努力想成為稱職的武將,不僅是盡忠職守,也想讓在意的人認同。
  只是侯坤化一時沒想到這層面,心神蕩了下,恍惚應了聲:「啊?」
  「我很可笑,我知道。就算問你,你也不會講什麼好聽話。」盛涼雨一臉沒趣的撇過頭,把茶當酒飲,喝了兩杯覺得想跑茅廁,起身往外走。指尖剛觸到門板,身後就傳來侯坤化的呼喚。

  「涼雨。」
  白髮長辮的青年好像第一次在私下聽見侯坤化喊自己名字,訝異回頭望,侯坤化皺眉舔了舔下唇,用力吞下口水,彆扭的對他說:「你很好。我意思是……撇開這些年莫名其妙的恩怨,不,於公於私來看,你……都很好。」

  盛涼雨臉上又掠過一絲訝異,接著若有似無的勾起嘴角,英俊的臉龐透出一種女人絕不會有的魅力,那抹淡笑彷彿是回應對方「這話我收下了」,隨即開門離開。

  柳燕卿聽了侯坤化的話來到神官所在的池畔,還沒繞過假山就聽見她好像和人爭辯的聲音。關洛瑛質疑道:「不管是怎樣的獸魂,還不一樣會變化,哪有貴賤之分。變成龍比較高貴,變蟲就比較低賤嗎?就算能力不及,也構不成歧視的理由。」
  「但這世道就是這般看待我們這種人的。凡是能操控獸魂力量的,不被當人看待,因此,不是被拱為神祇,就是被當作奴隸。」
  「哪有這樣的道理……」
  「妳安心。只要將金龍融掉,祭祀大典結束,一切都會回歸原來的樣子。」講話的是煌,柳燕卿還沒見到他的臉,光是站在假山後聽聲音,就聯想起某人,這不禁令他嚇了跳。

  「偷聽是不好的行為。」煌說完,柳燕卿才現身。
  關洛瑛笑著問:「你的傷好一點沒有?」
  「好很多。謝神官大人關心。」柳燕卿恭敬點頭。
  「對了,你怎麼來的,不是跟將軍們出去?」
  他抬頭看了眼關洛瑛,又低頭解釋:「小人不是來見神官大人,是……」
  「是我找他。」煌微微笑,說:「我有事問他。別緊張,我不會對他怎樣,妳或許排斥這些,不想聽可以離開,想聽就留下吧。」

  關洛瑛確實不喜歡那些鬥爭的事,可是更討厭被瞞在鼓裡,而且基於她的八卦魂,沒理由放過這個機會聽他們講事情。

  煌劈頭就對柳燕卿說:「你說,你見過宮春和是麼?」
  「什麼?」關洛瑛茫然,但很快又說服自己:「這少年是探子,可能在哪裡見過小春,沒啥好奇怪的。」

  然而柳燕卿不僅點頭,而且表白道:「他以前也是五色堂的人。因為他從青色被收到黑影殺那兒,所以我跟他交集不多。但是,有辦法可以確認身份,除非人死燒成灰。」

  關洛瑛受到不小的衝擊,一直和自己很要好的青年也是五色堂的人,她無法置信,立刻走上前問:「你說,有什麼憑證?如果小春被你冤枉,你拿什麼彌補?」
  柳燕卿直視她的雙眸,答道:「我用這條命保證。他不僅是五色堂的人,身上還同時擁有兩色印記。那個證據,就在他大腿根。」

  關洛瑛好像聽到自己腦袋一根小螺絲掉落的聲音,她以為聽錯,又問:「在哪兒?」
  「大腿根。」
  「啊?」
  「大,腿,根。」柳燕卿耐著性子,一字一字講清楚,心裡飆罵:「馬的這女人耳包啊!」

  關洛瑛面無表情想著:「五色堂是什麼變態組織,把印記弄在那種地方!」
  煌雙手抱胸,若無其事提議道:「好。就請本人驗明正身,斷了大家的疑慮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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