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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民、拾柒

  萬燁國是個擁有許多樹林的國家,就連國都輝晉一樣隨處可見綠意,還有不少專賣盆栽的店家,建築也多是木造,還有專門與陵天國工匠交流的木匠,有的合作製造大型機具,像是猶如電梯一樣的升降機關,或是發明許多需要花時間琢磨的小玩意兒。
  他們的模樣不比陵天和金瀾兩國那樣搶眼漂亮,倒是平凡許多,讓關洛瑛相當親切,不過萬燁國的人似乎還是喜歡打扮,穿著上比那兩國還要花俏。

  陵天國一行人抵達的胡楊館是一座迎賓館,他們的馬車越過兩重門,才終於停了下來。閔定風和宮春和率先下車,關洛瑛和煌跟在後頭,一下馬車就看到兩排漂亮的少女在撒花瓣。
  少女們穿著柳色羅裙,搭錦白上衣,頭髮和桃粉彩緞纏在一側成包頭,配上花形金鈿,撒的花瓣什麼顏色都有,看得關洛瑛眼花撩亂。

  「請各位貴賓隨我到裡面安排的住所。」方才騎馬的人已經讓人把馬牽走,說話的這名男子穿著綠衣官袍介紹道:「方才給各位引路的是雎將軍,負責胡楊館的戒備及諸位安全。在下則是接待貴客的小官,姓房名白樺。有事叫我白樺就好,在這兒還請隨意,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只管跟我說,我立刻想辦法給你們辦好。」

  他們踩在鋪滿花瓣的石板道路上,正要跟房白樺走進胡楊館三間四柱五樓的木雕牌樓,上頭有彩繪的龍鳳和立體刻出來的字──涵虛,即水映天空之意。

  房白樺解說道:「之所以在這牌樓上雕這二字呢,是風水上的一個格局,敝國以火為德,又多林木,便拿這樓牌做一個平衡,避免出現極端。」
  「啊。」盛涼雨忽然大叫,把他們嚇了一跳,大家看向他,他小聲對侯坤化說:「我們把柳燕卿給忘在車上了。」
  侯坤化正色給他們解釋:「沒事,他忘了東西在車上。」
  房白樺掬起親切笑容說:「落了什麼,一會兒我派人去取。」
  「我們自己去取就行,請問馬車停在哪兒?」
  房白樺猶然微笑,表情有點不解的比了一個手勢讓跟在旁邊的一名少女帶路。

  關洛瑛壓根就不曉得柳燕卿這個人存在,看不懂兩名將軍為何有些緊張,但房白樺很快拉走她的視線,這個穿官服的少年笑起來很陽光親切,就像一個高中生穿上戲服那樣,有種微妙落差,因而她忍不住模仿古早的人,用自己不習慣的語句詢問:「房大人,恕我冒昧請教,您今年貴庚?」
  房白樺老早習慣外國人有這種疑問,很自然回答:「在下今年三十有六了。」

  閔定風還想糾正關洛瑛失禮的問題,這下聽了對方回答也懵了。不僅他如此,其他人同樣見識到身在輝晉的人民有多麼受到萬燁皇帝的庇佑,三十六還長得像高中生,天理何在啊!

  關洛瑛歪著頭重複:「三十六?」
  房白樺點頭又應了一遍:「正是。」
  他們以為這問題就此結束,沒想到關洛瑛接著問下去。「您娶妻了麼?」
  「當然。」房白樺一臉幸福洋溢的說:「前年剛娶媳婦兒,雖然小了我十歲,可我們感情很好。」
  「小十歲,那就是二十六,不會長得很蘿莉吧。」閔定風聽見關洛瑛的自言自語,連忙站到她面前搖頭,但是宮春和就像被她同化似的,開口追問:「房大人一定也有小孩吧,男的女的?」
  房白樺有點害羞的撓頰,難掩幸福的比出四根手指說:「連著兩年都讓媳婦兒辛苦,膝下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都是雙生子,所以才兩年就生了四個。還好俸祿供得起,呵呵呵。」

  他們走了一段路,繞過一座架有白橋的池塘,房白樺帶他們到一棟漆紅的雙層樓房,說:「這間藏風樓裡所有房間和物器皆由諸位貴客自由使用,時間還早,要是你們想看表演,還是想吃些什麼,儘管交代。敝國的飲食一向精緻,要是不嫌棄的話,就由在下安排今天的行程吧。接風洗塵後,明日再由雎將軍護送面聖。」

  話說侯坤化和盛涼雨趕著來到停放馬車的地方,盛涼雨拿了一捲草蓆上馬車把柳燕卿裹好,再拿一塊布蓋著不讓人瞥見,接著和侯坤化兩人前往藏風樓從側門進去。

  樓下好像有絲竹演奏,大概是房白樺還在招待神官等人,侯坤化及盛涼雨挑了間房進去,有人使用的房間外頭會把寫有房間名字的牌翻正,這間上頭就寫著金風。隔壁是煌住的是光風,樓上則是關洛瑛住的薰風,緊鄰閔定風和宮春和住的惠風。
  每間房格局相同,每層樓挑高,上樓不走樓梯,而是升降的機關,這世界叫雲霄梯。

  盛涼雨拿開草蓆布料讓柳燕卿滾到米白的毛地毯上,柳燕卿臉色發白,他拍拍柳燕卿臉頰問:「噯,死了沒有?悶死啦?」
  柳燕卿忽然彈起來,撐著地上嘔吐,眼眶泛淚,看來是一路暈過來,這一吐腦子清醒不少,卻弄髒看起來昂貴的地毯。還好負責清理的不是那兩個男人,但他還是怕被教訓,不安的看著盛涼雨。
  盛涼雨已經倒了杯水遞給柳燕卿說:「好點沒有?」
  「唔。」對方忽然興起舉動讓柳燕卿有點受寵若驚,他沒想到盛涼雨除了折騰人也會關心一個價值不大的俘虜。
  侯坤化果真在一旁酸了句:「你倒懂得體貼弱者。」
  盛涼雨回頭瞟他,以牙還牙道:「怎麼?你吃死對頭的醋?」
  「你拿我當死對頭,我可沒有。」
  「哦,是噢。那你是喜歡我?」

  柳燕卿看他們又再唇槍舌劍,不自覺的嘆了口氣,接著盛涼雨拿出預先收在包袱裡的布條把他腳踝綁起來,接著再綑綁他的手腕,然後大掌按在他天靈蓋笑裡藏刀的警告:「你乖一些,別做傻事,我不見得把你交給萬燁,我跟紅毛要出去應酬一下,回來給你帶吃的。」

  盛涼雨講完給侯坤化使了眼色,後者皺眉昂起下巴,盛涼雨指著柳燕卿又揮了揮手,示意侯坤化把人抱開地毯,候坤化才不情願的把人抱到床裡拉下帷幔藏好,再將髒了的地毯叫人收拾,然後出去找神官等人。

  房白樺安排了特地自國外請來的舞團表演,樂師們則是本國人,畫面看起來像小孩演奏讓大人跳舞那樣,有點滑稽有趣。在座的還有後來出現的萬燁國東宮太子,同時亦是即將隨他們前往寧定新朝的使者,李琰。
  李琰同樣是個少年樣貌,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一頭紅髮夾雜著幾綹紫毛,一雙燦爛的金瞳和眼尾上楊的丹鳳眼,唇紅齒白生得相當可愛,有張耐看的臉。

  李琰舉杯寒暄,坐在關洛瑛隔壁的閔定風說:「聽說萬燁東宮的年紀已經二十七歲,別被外表給蒙蔽。」
  關洛瑛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飲了口薄酒,這兒的酒帶著濃濃果香和酸甜味,和她想像的酒水不同,很好喝,可以一杯接一杯。
  歌舞表演稍歇,李琰不時留意關洛瑛,不時因為她品嘗飲食露出驚豔表情而面露悅色,雖說地主留意客人對招待的反應是自然的事,但其他人都開始察覺李琰對關洛瑛特別關注,除此之外他也頗在意煌的存在。

  關洛瑛雖然也感受到李琰的關注,但她認為那是因為神官這個身份,而且她發現李琰和煌不時目光相對,還互相報以笑容,腐女之魂默默的燃了。

  「哦哦哦,難不成煌要遇到命中註定的那個人了嘛!」想到這裡,她才發現自己對煌的事情一點也不瞭解,比如煌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做什麼休閒,至於穿著和偏愛的顏色,倒是能透過平常相處觀察。

  宴會結束後已經夕陽西落,李琰擺駕回宮,此時仍是頂著東宮太子的身份及排場,之後才會暫時卸下這些,以一國使者的身份與陵天國人同行。

  關洛瑛喝了太多酒,有點醉意,她跑到惠風之間找閔定風和宮春和講事情,她開口就問:「我心裡有很多疑問。」
  閔定風在房裡洗完臉,走出屏風接話道:「妳就問吧。妳滿腹疑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既然七國約定好把所有小金龍送去寧定,為什麼不自己送,我們還得大老遠跑來萬燁護送剛才那位太子殿下?」
  閔定風坐定之後用無奈的目光看著她,好像在看一個蠢蛋,懶得回答,宮春和代為解釋:「是這樣子的,妳知道萬燁國皇族的獸魂是鳳凰,有重生的力量,血統越純正的力量越大。而他們的一對小金龍長久待在皇宮裡,早就習慣那股力量,要是貿然找個人把金龍帶出去,金龍可能會發生意外轉變,變成難定之數,這也是為何他們必須派一個像李琰一樣血統純正的人當使者。
  而我們長途跋涉過來會合的理由,是因為萬燁國答應了豐厚的報酬,加上東宮自己強烈要求。」
  她撐著右頰嘟嘴又問:「東宮為啥要依賴我們,難不成他們的武將都是孩子?可是我看雎將軍長得很青年啊,不至於那麼慘吧。」
  宮春和偏頭想了想,只道:「我也不清楚。」
  閔定風才接著給她解惑:「李琰小時候曾經被送到陵天國當質子。當時由閔氏,就是我們家負責掌管質子府,李琰還曾經把煌當作女子,說長大要娶他。」
  關洛瑛拍桌爆笑,興奮追問:「煌有什麼反應?」
  閔定風已經放棄糾正她如何有一個大家閨秀的儀態,別開眼逃避,接著說:「他當下是答應了,卻開了條件,要李琰把將來得到的東西全給他,還要李琰先長到七尺再考慮。後來李琰知道煌是男兒,心底氣不過,轉而巴結當時已經成為神官候補人的妳,要妳幫他出氣,往後他答應娶妳當太子妃。」

  關洛瑛笑容尷尬,提醒他:「不是我,是閔漪雲。」
  閔定風淡淡掃了她一眼,堅持原本的說法繼續講:「妳只和李琰玩過幾天,交情不深,但是和煌連面也沒見過,只是聽說過,抱著好玩的心態,我想妳是打算去捉弄煌。可是後來見了面,李琰交代的事就沒有下文,因為妳被選為神官,承受皇族獸魂所賦予的神力,不能再恣意使用那股力量。」

  關洛瑛聽著直覺閔漪雲大概是對煌一見鍾情了。可是煌討厭閔漪雲,這兩人到頭來沒啥結果,真正的閔漪雲赴了黃泉,想來挺可憐。但關洛瑛認為自己之所以出現同情,可能是因為她從沒真正認識過閔漪雲,從別人的反應看來,閔漪雲並不是個值得同情的人,而且她或許也不屑被同情。

  「時候不早了。」閔定風起身走到關洛瑛身旁伸手道:「我送妳回房歇著。」
  關洛瑛看了眼宮春和,本來還覺得沒玩夠,宮春和卻揮手說:「明日見。」她也只得乖乖離開,免得打攪他們休息。她被閔定風一路催到門外,酒也醒得差不多,故作客氣道:「不必送我啦。我自己走,就在隔壁嘛。晚安。」
  閔定風一關門,她就悄悄蹲下來讓自己的身影不被映在門上糊的紙面,然後將耳朵附在門板,想偷聽裡面動靜。

  其實關洛瑛還算是個自重的腐女,而且多半不太針對現實人物發作,只是這兒的人長得太好看,讓她沒啥真實感,加上這些男子漢之間相處確實有不少細節讓她妄想大爆發,才會有這種很難克制的舉動出現。

  她打算偷聽一會兒,沒什麼的話就回房睡覺,但心裡還是很有罪惡感,她自問:「關洛瑛啊,妳究竟想聽到什麼?聽到他們甜言蜜語不太可能,閔定風看不出會講那種好聽話。那就是期待聽到十八禁現場的聲音囉,如果真的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我好像會噴光鼻血死在這裡。」

  咦,好安靜,這麼快睡啦?關洛瑛蹲得有點腳酸,把頭一抬,閔定風把門開出一道縫,露出一隻眼睛冷冷注視她,偽兄妹四目相接,他用依舊斯文的語氣問:「妳幹什麼?」
  關洛瑛一臉尷尬,嘴角抽了抽,想用笑掩飾卻嚇壞了,笑不出來,只好瞎掰:「噢,我剛才小腿抽筋,蹲下來休息。」
  「腿抽筋就回床上坐正,扳扳腳底板吧。」閔定風的表情冷漠,顯然不相信她的謊話,但又不想揭穿令人難堪,於是順勢叫她回房間。

  關洛瑛的心情從「等著抱孫過程的婆婆」變成「犯錯被大人逮個正著」的屁孩,夾著尾巴──不對,是假裝跛著腿回房。

  宮春和咬著下唇有點坐立難安的望著閔定風走回來,他問:「你看,洛瑛是不是察覺我們的事。要不她怎麼有點怪?」
  「那又如何。」閔定風把外袍解開脫掉,反問:「你介意她?」
  「嗯。我很喜歡她這個朋友,萬一她看不起我,或是她因此對你不理解,我會難過。」宮春和看到閔定風有點嚴肅的盯著自己,他隨即扯開嘴角又說:「不過萬一那樣也沒辦法,我還是喜歡閔大人。」
  「我不知道她會怎麼想,要是她不能接受,我會有點失落。明明她只是個外人。」閔定風苦笑:「真奇怪。」
  「我們都把她當作真正的神官了。」宮春和淡道:「我們心目中所希望的神官,或許是像她那樣討人喜愛的姑娘。差別只在她沒有真正的神力,卻要承受相同的壓力和目光,甚至接受真的神官所留給她的,世人的敬畏恐懼,但洛瑛好像不受影響,活潑可愛,又意外的堅強。」

  閔定風聽宮春和那樣誇別的女人,忍不住酸了句:「她只是少根筋。」
  「哈哈哈哈哈,那也很可愛呀。啊、大人?」宮春和被脫了外衣拉上傳,他看閔定風將床幃放下,害羞無措的說:「閔大人,明日一早還得入宮……」
  「我知道。所以早點睡覺。」閔定風講完把擱在床頭的小燈熄滅,然後逕自躺下。
  「噫?」宮春和愣住,他以為對方想溫存一會兒,沒想到態度意外的冷淡,搞得好像只有他自己滿腦袋都在想些不正經的事,失望的望向身旁,雖然室裡暗下來看不見人。

  宮春和背對人面向床裡躺好,閔定風的手橫了過來,把他輕輕摟住,就好像以前那樣,明明什麼都沒做,但他會不好意思,而今一樣沒做別的事,卻有了不同以往的關係,宮春和不敢多想,怕心跳得太厲害被聽見。

  「閔大人,你睡不睡得著?」
  「怎麼?」
  「沒,只是有點怕自己太一廂情願。我會因為大人睡得很香,可是也會因為你睡不著,每回你這樣貼近,我心就跳得很快,沒辦法好好休息。」
  閔定風微睜開眼,有點好笑的應說:「連這個也發牢騷。」
  宮春和在他臂彎裡轉身面對人,有些埋怨的睨著他說:「我這麼喜歡你,到了想把羞恥拋開的地步,不能發牢騷麼?唉,你就不會因為我而覺得……什麼都變得特別不一樣麼。」
  「笨兔子。」閔定風捉住宮春和一手貼到自己胸口,說:「吶。這兒跳得怎樣?」
  「……咦,跳得真厲害。」
  閔定風又拉著他的手往頸子移,然後慢慢撫摸到臉頰,接著問:「覺得怎樣?」
  「你發燒了麼?」
  「傻瓜。」閔定風自然會因為親近愛慕的人而有臉熱心跳加速的反應,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反應都有,他對宮春和的心意豈止是單純喜歡欣賞而已。只是他從小接受的教養就讓他收歛這些情緒,喜形鮮少形於色,怎可能啟齒告訴宮春和這些。

  宮春和呆了下就會意過來,開心的抱住閔定風,他知道這個男人和自己有同樣的心情,幸福得不能自已。「閔大人。」
  「睡了。」
  「我又睡不著,閔大人怎麼辦?」
  「你的事,自個想辦法。」這回閔定風背過去,宮春和開心的拿臉往他背部磨蹭,還把腳跨了過來,他忍住斥責的念頭,認清自己偶爾也有惱羞成怒的時候。

  「有時想和閔大人一起做些什麼,想幫你做點什麼,可是好像不管做什麼都不夠。」
  閔定風真怕再聽到什麼令人內心激動的話,趕緊念他:「你什麼都不必做,睡覺!」

* * *

  相較於惠風之間裡一片幸福和諧的氣氛,關洛瑛在床上滾來滾去睡不著,心裡很在意煌是否還記得李琰,想些有的沒的事,看了眼腕錶,半小時仍無睡意,乾脆下床走走。於是她離開房間跑到樓下,看到光風之間裡無光,心想煌八成睡了,於是走到燈還亮著的金風,立刻聽到煌平和有力的聲音說:「既然無用也不麻煩他國,就地處決掉吧。」

  關洛瑛剛來到門口就聽到煌的語氣異常冰冷無情,隱隱透出凜冽寒意,她本能的止步,覺得煌可能和將軍們在商議什麼重大的事,她不怎麼想捲入,正想悄然離開,門就被侯坤化打開。
  她驀地回頭,侯坤化顯然也有點訝異是她,她視線越過侯坤化往裡瞄到地上有個被綑綁起來的少年,煌原本還一臉冷凝漠然的樣子,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喊她:「漪雲,還沒睡啊?」
  煌的表情恢復到平常輕浮慵懶的模樣,似乎察覺被她發現而慢慢收歛笑意,告訴她:「既然被看到,也沒打算瞞妳,只是怕妳不習慣這種場面。」
  侯坤化看煌沒打算趕人,對關洛瑛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關洛瑛有些緊張不安的走進金風之間裡,門再度闔上時她不安的回瞅了眼,聽到盛涼雨笑出來,說:「神官大人是怕被我這頭狼還是那頭熊給吃了?」

  關洛瑛睨了盛涼雨一眼,再看向地上的柳燕卿問:「這誰?怎麼、怎麼都是傷,手都流血了。」
  柳燕卿的少年樣貌讓她誤以為是萬燁國的人,她看到那些癒合又被弄出血的傷口,慌張喊:「不管這人是誰,傷口都不該這樣丟著不管吧。」
  盛涼雨攤手說:「所以?」
  侯坤化也附和道:「這傢伙是五色堂的探子,那都是皮肉傷而已,請大人別太靠近他,他仍然有辦法反擊。」

  煌不悅的瞇起眼,隨即換了張較為溫和的表情湊過去勸道:「包紮的事交給別人,妳看,給妳買的這衣裳都染到血了。」
  他半強硬的把關洛瑛扶起來,趁她沒看見補踢了柳燕卿一腳,柳燕卿悶哼引起關洛瑛回頭注目,他事不關己的描述道:「兩位將軍早先抵達大炎的時候,被這探子盯上,許是想伺機奪取金龍或打聽它下落,後來閔大人他們隨後趕到,決定將這人送給萬燁國當禮物。不過如今看來,無法從他身上榨出任何好處,雖說放了也無礙,但總是多了一個敵人,因此──」

  「你們要殺死他對吧。」關洛瑛想起方才在門外聽到的話。
  煌對上她失望而不解的目光,心底著實不痛快,就是不想遇到這種場面才刻意避開她,誰知道還是被撞見了。
  「是。殺了他。」聽到煌的聲音,柳燕卿不覺顫抖身軀,畏懼縮起手腳。
  柳燕卿躺在地上,眼神放空,像在等死一樣,忽地他聽到那女人問:「你怎麼想?」

  柳燕卿恍惚想著那是不是幻聽,連煌和將軍們都以為自己聽錯,閔漪雲在問那個探子意見?
  「你不想死吧。」關洛瑛又問了一遍。「剛才你可以挾持我逃走的,但你沒這麼做,他們說要殺你,你害怕也沒逃,你是怎麼想的?」

  盛涼雨不住插嘴道:「他不逃是因為逃不掉。」
  侯坤化點頭,說:「就算他打算威脅神官大人,在他動一根手指前我倆就能讓他身首異處,他明白我們的能耐又怎敢妄動,再怎麼講,他都不過是青色的人,而非黑影殺那些身手俐落的殺手。」

  「我沒問你們。」關洛瑛握拳,不知為何有點生氣,她氣自己沒辦法融入這世界,也氣自己明知道現實如此,但發生在眼前就無法不管,更氣自己想管又沒能耐。所以,只能像這樣遷怒旁人,心裡明白他們沒做錯,對敵人仁慈,自己會萬劫不復,但是那個少年渾身傷,而且很可憐。

  「你是探子嗎?」關洛瑛有些鼻酸。「是不是?」在她成長的環境,這年紀的男孩子應該還在念書,補習,或打工,決不會被任何國家或組織當成棋子擺佈,而且隨時性命受威脅。
  柳燕卿滿是疑惑,他不懂這女人究竟想怎樣,但還是點頭。他想起出任務前無常講的話,無常說:「陵天國的神官會死而復生,但活過來的神官不會再是原本的神官,所以用不著畏懼,就算再擁有同樣的力量,她也絕對不會要了你的命,充其量不過是虛有其表的棋子。」

  柳燕卿不知道無常憑什麼能肯定陵天國的神官虛有其表,可是眼前的女人確實和他之前接觸的訊息截然不同,她是那麼的……莫名其妙,而且令人瞠目結舌的愚昧。

  煌看穿關洛瑛不喜歡這類事情,索性走到柳燕卿那兒蹲下,拉起那少年的手腕說:「看在神官大人的份上,就留你當僕役,伺候我們神官大人。」
  柳燕卿訝異的看向煌,煌低頭用鼻尖快要相觸的距離威脅他:「別想動歪主意或妄想動她一根汗毛,否則,我會把你的皮肉剮成千片不死,吊在城牆上日曬雨淋直到成一具乾屍。」

  聽到如此認真又充滿殺意的威脅,柳燕卿止不住顫抖,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是無常親口威脅他。事到如今,柳燕卿知道自己已經被五色堂徹底拋棄,哪怕回去都只有被當作玩物的份,就這樣成為那蠢女人的僕役或許還算幸運逃過一劫吧。
  柳燕卿用力點點頭,看到煌抬頭面對神官時換了一張爽朗燦爛的笑顏,他直覺這個叫煌的傢伙真是恐怖的男人,當時只知道陵天國派出的使者一共六人,其餘五人的底都查得一清二楚,唯獨煌的身份成謎。

  煌的事在陵天國沒有人知道,越仔細派人調查就越是一片空白,好像此人不曾存在過似的。柳燕卿茫然思考之際,面前冒出一張大大笑臉,關洛瑛湊到他面前說:「太好了。可以好好活著了。他們不讓我逗留,所以我請將軍幫你處理傷口,希望傷能快點好起來。」

  柳燕卿望著她,內心只道:「白癡女人。」但在煌冷漠視線下仍勉強擠出笑容道謝,煌像是很討厭神官關心他,於是拉起神官的手往房外走。

  「別拉拉扯扯,我自己會走。你很失禮耶。」關洛瑛用力把煌的手甩開,兩人來到光風門外,煌問起她下樓有什麼事,她才想起什麼擊掌說:「我是想找你啦。」
  煌表情微亮,試問:「哦,找我有何事?」
  「你記不記得李琰,小時候到陵天國當過質子的李琰。」
  「嗯,自然記得。」煌意興闌珊回答,還以為她找自己玩,結果問起別人的事。
  「你記得他說過想娶你麼?」
  「所以?他知道我是男人之後,不是氣壞了麼,呵呵呵。可見他只是被我樣子迷惑,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昧於表相的。」

  聽了煌的話,關洛瑛好像忽然清醒過來,的確如此,真心喜歡一個人,那份感情應該不侷限於性別年齡這些界限,雖然跨界有很多困難,但如果情真意切,應該可以試著克服吧。
  然而李琰連克服都沒想過,還反過來想報復煌,聽起來就是個膚淺的傢伙。

  「提他做什麼?」煌有些不耐煩。
  關洛瑛回過神來,微笑搖頭。「沒啦,我是睡不著想找人隨便聊。那個,你剛才答應不殺那個少年,應該不是因為我在才這麼講對吧?不會等我上樓睡了再去把人幹掉,隔天騙我說那小子逃走了,不會這樣吧?」
  煌蹙眉思忖,接著恍然大悟點頭說:「剛才怎麼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呢。」
  「噯!」
  「開玩笑的,怎麼會那樣騙妳呢,我的神官大人。」煌輕浮笑著,說:「妳要是睡不著,來我房裡聊天好了。」
  「不要。我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可以亂到男人房裡,孤男寡女成何體統啊。」
  煌有些愣住,這時她怎麼就懂得什麼體統不體統?他笑了聲,又說:「那我陪妳到外頭看星星月亮。」
  「好。」

  煌愉快的想著,反正他倆到了外頭,同樣孤男寡女。不過,她是怎麼想到要懷疑自己會暗地殺死探子的?看來這個假神官並不是沒腦袋的蠢蛋,而是有腦懶得用,更不會花心思在這類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情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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