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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來由、肆

  僅花了一天,鄭雅岑就把滑雪部分的戲拍攝完成,晚餐和其他人到附近一間烤肉吃到飽的店會合,吃了烤肉大餐。導演們親自替大家換烤盤,有的分工負責挾小菜,霍明棠負責烤肉剪小塊,拿生菜捲了肉料準備投餵青年:「雅岑,張嘴。」
  鄭雅岑幫忙顧烤肉,轉頭看霍哥那架勢有點愣住:「吭?」
  「你沒空捲肉,我幫你。不是說快餓死了?張嘴。」霍明棠講得理所當然,旁人看了只當他在逗晚輩,笑完忙搶食眼前食物。
  鄭雅岑餓得頭發昏,張口接受餵食,笑彎了眼朝霍哥比大姆指。坐他們對面的霍丹妃笑出來,她說:「我哥現在管不了我,開始從你身上找成就感啦。哈哈,你當心啊。」

  霍明棠笑睨她:「胡說八道什麼。我是看他忙。」
  鄭雅岑被噴濺的油花燙了下手,嘶聲低叫,霍明棠蹙眉拿走他手裡的夾子說:「換手吧。你先吃,我顧著。」
  鄭雅岑看他沒怎麼吃,也有樣學樣挾了烤好的肉,搭上小菜配料捲好:「霍哥張嘴。」
  霍明棠自然張口只咬下一半菜肉捲,點頭含糊誇了句好吃,鄭雅岑歡欣微笑,把剩下那半也餵了,兩人分工吃喝,對面霍丹妃和另一名工作人員默默覺得自己被閃瞎眼。

  隔天要轉移場地拍攝,鄭雅岑明白為什麼霍明棠堅持趕在一天內拍完的原因,因為他握雪杖的雙手痠到一個爆炸。不僅如此,渾身痠痛無力,簡直需要雇看護幫他翻身下床。尤其尾椎痛麻難受,大概是一開始摔得那幾次,疼得他哇哇怪叫。
  霍明棠眼帶笑意,叼著牙刷欣賞一會兒他的窘態才過來扶他,後來連穿衣服也不得不求救。穿完褲子再套衣服,然後圍好圍巾,折騰完之後他兩手順勢掛在霍明棠肩上喘氣,抬頭四目相視,他先心虛害羞的別開臉,走去門口穿鞋襪。
  他蹲得難受,靠著牆休息,霍明棠拿了他襪子蹲下替他穿套,順便伺候他穿完鞋,開玩笑問他:「大少爺,滿意嗎?」
  鄭雅岑點頭:「這樣的管家給我來一打。」
  「我很貴的。」霍明棠笑語,一同出去吃早餐。

  隔壁桌是霍丹妃和小孟副導,一桌四人聊得起勁,鄭雅岑瞥了眼霍小妹,小聲問:「霍哥,你妹有沒有男朋友?」
  霍明棠難得冷下臉,鄭雅岑頭皮發毛,喝了口濃湯之後不怕死再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你猜。」
  鄭雅岑撇嘴,果然是兄妹。他哼哼兩聲壓低聲量聊:「我猜你沒有。你有的話我應該能察覺,畢竟我從你出道就關注你,有什麼變化我應該能很快看出來。」
  「多謝。」
  「所以我就算不小心知道你太多八卦也不會傳,我對你是真心的啊。」鄭雅岑朝他眨單眼,一副我們是分享秘密的好伙伴,那傻樣看得霍明棠想笑,抿著嘴角壓下情緒。
  「還是謝謝你的真心。」

  拍攝工作進行順利,能趕在過年前回國。鄭雅岑提前回家團聚,跨年時排滿商演活動,奔波各地舞台勁歌熱舞。相較之下霍明棠只在網路開了半小時直播跟粉絲拜年,順便替丹妃的店打廣告,地點自然就在店裡,維持一貫低調作風。

  鄭雅岑跑完四場演出,最後回T市做壓軸表演,和一位資深女歌手合唱嗨到凌晨才回住處休息,睡前點開霍哥的直播看,在那愉悅爽朗的聲音中入睡。這晚睡得不熟,手機頻繁傳來親友新年問候的訊息震動。
  天快亮才睡熟,中午手機鈴響,他迷迷糊糊接聽,鄭尚海來電要求視訊,鄭晴吵著要看小叔叔,抱著熊布偶對鏡頭唱歌賣萌,撒嬌拜年,把兩個大男人萌得亂七八糟。溫馨視訊後是戴琳翎傳訊提醒他下午開會,高老闆送的按摩椅已寄到他老家G市,還有郭渢英放閃傳圖拜年,接著打電話進來聊:「嘿,新年快樂,有空出來吃飯,介紹我老婆給你認識。」
  鄭雅岑晃著一頭亂髮應聲,抓了抓頭髮問:「你們還沒結婚吧。」
  「我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人家現在是小朋友的女神。」
  「我是男神啊。」
  「好啦好啦,改天約,再讓我睡一下。」他按掉通話鍵,立刻又響鈴聲,這次他不耐煩咋舌,爆發一股狠勁拜年:「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恭喜發財恭喜發財!啊啊啊啊──大吉大利啦!」
  彼端沉默數秒,接著爆出一陣朗潤笑聲:「新年第一天就這麼有精神,不錯啊。新年快樂。」
  鄭雅岑以為是郭渢英或其他人,沒想到是霍明棠,耳朵、脖子一陣熱,不由得清嗓坐正,對著空氣點頭問候:「霍、霍哥,新年快樂。剛才我以為是朋友在鬧。」
  「呵,睡得好嗎?」
  這話像附耳呢喃,撩得鄭雅岑從耳朵開始酥癢發麻,他愣愣點頭:「還可以。不過滑雪回來到現在還是全身痠痛。」加上他為了趕場表演,熱歌勁舞,現在他只想一睡不醒。

  霍明棠笑了笑,告訴他說:「多休息吧。程姐說有個實境節目要找八個名人體驗,節目還在審查參賽者階段,要到國外錄。我也會爭取,你也加油吧。獎金很豐厚。」
  鄭雅岑狐疑問:「到國外錄實境節目?獎金?」最近很多實境節目會分組競賽,資金足夠的節目會將場景拉到海外去,他想應該也是類似的。
  「我主要是打來跟你說聲新年快樂。」
  「霍哥新年快樂,謝謝你先跟我講啊。下午的開會應該也是跟那節目有關吧?」
  「應該是。各自努力吧。」

  下午開會的內容很神秘,該實境節目是購入海外節目授權所做的特別版,會選八名參賽者分成四組挑戰,內容細節暫不公開,會在出發挑戰前的記者會才公佈,一切都是謎。至於如何審查參賽者,除了審核報名者的資料之外還要看報名者填的問券。
  所謂的開會就是叫鄭雅岑去填問券,會議室裡霍明棠也在場。柒姐告訴鄭雅岑說,替他報名這節目是為了重新定位形象,叮囑他務必好好做,他敷衍應是,套不出什麼話來。之後確定通過審查,節目官方安排他們去上課,課程內容各式各樣,有野炊露營、有釣魚、攀岩,並不勉強參加,但鄭雅岑有種直覺這跟節目很有關聯,為了到時能贏得競賽,只要撥得出空閒他就去上課。

  關於神秘的實境節目,據說會相當耗體力,節目組開始拍攝參賽者上課或平常私人的訓練活動。鄭雅岑自然也接受了採訪:「鍛鍊?我平常有在健身,演唱會、馬拉松那些活動量那麼大的事我也沒問題,有什麼好鍛鍊的?既來之則安之吧。萬一不行,聽說還能棄權,大不了棄權啦。」正在健身房健身的他毫無障礙說出這番話,再度激起網路一陣酸笑斥罵。
  他約了郭渢英逛街,採買之後出國可能會用到的用品。郭渢英撥著剛染不久的藍灰色瀏海說:「最近柒姐也替我接了一個旅遊外景,大概跟我們兒童台的『森林樂園』差不多是戶外生態探險的節目,差不多四月開錄,好像跟你那節目同時啊。祝你順利啦。這是個洗白的好機會,但也可能是招黑的點,總之你自求多福啦。」
  鄭雅岑嘴角抽了下:「我謝你噢。」

  節目記者會前一晚,霍明棠約鄭雅岑吃消夜,兩人並肩坐在巷子裡的窄小店面前吃關東煮,一個要了杯沙瓦,一個要了啤酒。
  鄭雅岑跟老闆喊:「老闆,幫我用關東煮的湯煮碗鍋燒麵。蛋不要熟,多加一顆貢丸,不要蝦子謝謝。」
  霍明棠隨口問:「不吃蝦?」
  「懶得撥。」
  「我可以幫你撥。」
  鄭雅岑立刻改口:「老闆幫我煮三隻蝦。」得寸進尺的傢伙。

  霍明棠喝了口啤酒笑問:「接下實境節目的工作了,有什麼想法跟感覺?開始鍛鍊了?」
  「練屁啊。」鄭雅岑肚子餓,一點也不想做任何未雨綢繆的事。他盯著老闆煮麵,挾盤裡的高麗菜捲吃,他嚼完嚥下說:「搞不懂這次節目怎麼這麼神秘,有一種可能會被陰的預感。」
  「不是可能,是一定,呵。」霍明棠看起來好悠哉,彷彿自己沒有參與。
  鄭雅岑斜睨他:「你不緊張?」
  「我平常有在運動,大概能應付一下。大不了就棄權。」霍明棠毫無壓力說出棄權二字,不知為何鄭雅岑非但不覺得他峱,還被他瀟灑得帥了一臉。
  「對,大不了棄權。」鄭雅岑點頭認同,半晌他歪頭疑問:「為什麼你說棄權這麼帥,我講棄權被罵到臭頭啊。」難道霍哥都沒黑粉?還是他自己的黑粉特多?
  霍明棠只是笑,沒有接話。鄭雅岑也不在意,等老闆端麵過來,霍明棠主動替他剝蝦,他下意識盯著霍哥好看的手聊起這幾天的倒楣事,有兩個剛入行的新人聯合記者設計他,鬧了件關於潛規則的風波,不過設計手法太粗糙,很快被網友們戳破真相,沒有真的鬧大,但這件事害他被高老闆暗示,被柒姐念了一頓,心情不太好。

  霍明棠把剝好的一隻蝦遞到鄭雅岑嘴前,後者忙著講話很自然張嘴,就像在韓國吃烤肉那樣,他收手時指尖被青年含了下,青年似乎無感,霍明棠眸色微暗,店裡老闆碰巧看到這幕以為是眼花不敢多瞧。
  鄭雅岑皺眉,窘道:「柒姐最近脾氣很差,我老被她念。唉,她罵我跟郭渢英說一個光靠臉皮以為就有飯吃,一個活在舒適圈,其實也不壞啊,然後她就氣我們兩個不上進,問我有沒有追求跟目標,想不想長紅。我說,長紅也不是努力就有的,萬一不紅了,反正我有存錢,大不了做小生意,然後她就氣到指著我說你你你你。我問她要不要多補鈣,太常生氣對身體不好,前陣子為了女性族群的粉絲,我還拍了四物飲跟衛生棉廣告,剛好贊助商送我不少,分給同事們,車上還有問她要不要,她就說她不理我了。我何其無辜啊。」
  「她大概是壓力太大了。」霍明棠又剝了隻蝦,一樣親手餵到青年嘴裡。
  「但她脾氣差講的話也不好聽,說我要不是有臉有身材,光憑演技才不可能這麼快紅起來。我……我有演技,只是不一定能完美發揮。好吧,我知道我也是花瓶,也曉得氣頭上話都不好聽,所以我也不想聽她講。唉。你覺得呢?」

  霍明棠剝第三隻蝦,捏著蝦尾回應:「我覺得你幾乎一字不差的重現當時對話,很厲害。」
  鄭雅岑立刻就咧嘴笑了,得意道:「對啊。我背劇本超快速,簡直融入角色。但是跟我對戲的也是新人,導演也不怎麼教戲,我就挺容易自己出戲。不過吵架的話我記憶力特別好,連對方語氣都記得,我哥常講輸我,哈。」
  語畢,霍明棠遞上蝦子,鄭雅岑看了看捏著蝦尾那隻手,一下子紅了臉。霍明棠輕聲催促:「張嘴,啊。」
  鄭雅岑不知該講些什麼,乖乖張了嘴被投餵,吃著蝦笑得很靦腆。後來不知怎麼聊的,話題跑到家庭關係,他說:「我是我哥養大的。我哥大我十八歲,真的很辛苦,一出社會不久就要養個孩子,還是非婚生子。唉。」
  「你想過找你生母嗎?」
  青年搖頭:「這我怎麼能做。是她害慘我哥一家,家破人亡。我對她印象也很模糊了。小時候我常常做的噩夢就是自己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一個人想辦法回家,長途跋涉,好不容易回家以後,我哥不認得我了。夢裡我就很恐慌很難過。因為我也就他這麼一個親人了。偷偷告訴你,他結婚時我偷哭過,還是很怕往後他們一家和樂,我成了外人。」
  霍明棠溫和凝視他說話,適時拍拍他肩膀。
  「霍哥,有時我也挺迷惘,但這就是人生吧?」
  「是啊。不管人生怎樣迷路,終點也只有一個。不必排斥迷惘,走自己想走的路就好。」
  鄭雅岑聽了重振精神,又挾了一盤關東煮和霍哥分食,他邊吃邊問:「不過你這樣的實力派演員不討厭我這種的嗎?」
  霍明棠反問:「哪種?」
  「花瓶啊。」
  「就算是花瓶,你也是好花瓶,起碼有器量才當得了花瓶。」
  「哈,這話不是敷衍吧?」
  「花草或花瓶都好,這圈子需要各式各樣的人。一般社會容不下的怪人也都可能在這圈子混出自己的一片天,戲演得不好不會都是一個人的問題,很多時候是導演會不會教戲。天才很少,而且誰沒矬過?當花瓶不容易,就看擺哪裡、插什麼樣的花草。
  你演偶像劇,主角就是偶像,其他角色由實力派撐著,他們就像花花草草,跟花瓶互相襯托,如果你光芒弱了就只好是你襯著他們。這也是為什麼有些戲劇專門看配角發揮,讓他們帶主角磨練生澀演技。你的運氣不錯,雖然沒碰上很會帶戲的貴人,但也沒老鳥故意弄你。」
  「你講得比喻很不錯,不如下次我們合作吧,說不定你這棵草特別適合插我這花瓶。」
  「……」
  「……」完了,講出來的話太NG,鄭雅岑紅著耳根說:「今天謝謝你聽我發牢騷。」

  霍明棠憋不住,嘴角抽了抽:「我好像有點懂你為什麼常被誤會。」
  「別這麼說。唉,我是不是閉嘴當個高冷神秘的明星比較好?」
  「不需要。」霍明棠吃著入味的菜頭補道:「來不及了。」

* * *

  節目記者會當天,鄭雅岑在某電視公司門口遇見郭渢英,揮手打招呼,一同進了電梯,郭渢英按了26樓,鄭雅岑說這麼巧,你也到那樓,郭渢英說對啊,一早要出外景了。電梯門一打開,兩個人都愣了,那陣仗厲害,外面全是記者,坐著站著架梯子的都有,走出電梯就能看見這樓直接搭了個大舞台,臨時弄個超大電視牆。

  郭渢英跟鄭雅岑互看一眼,兩個都直覺不妙,前者說:「不是吧?柒姐她搞我們?」
  「應該就是。」鄭雅岑臉皮抽了下,柒姐算妳狠!

  舞台上主持人是葉梓亭,高寬恆同期的資深女藝人,現今是業界傳奇人物,有自己的經紀公司,也和高寬恆一同投資娛樂產業,兩人是良性競爭關係也是合作伙伴。魏璐就是葉梓亭旗下的藝人,現在也在舞台上和其他參賽者並列。
  「最後的兩名挑戰者已經來了,請上台吧。我們歡迎小朋友的男神香草葛格跟大朋友的男神,鄭雅岑。」一片掌聲中,他們兄弟倆恍惚上臺,臉上是職業笑容,習慣了的,哪怕內心崩潰也在笑。

  郭渢英小聲問這節目到底怎麼回事,鄭雅岑說他也不知道,當初填完問券拍幾張照,做了健康檢查之後就說節目審核過了,內容都保密到家,現在一看舞台螢幕上那大大幾個字都快嚇壞了,什麼《超極限環境生存挑戰,Survival X》,主持人也介紹著該節目在海外是火紅的節目,不少名人也都挑戰過,像是某某國前總理、某國際巨星等等。

  郭渢英哭笑不得,小聲嘀咕:「我寧可不這麼有名也不要野外求生啊。」
  鄭雅岑呵呵兩聲,餘光瞄到霍明棠也在,不知怎的緩和了忐忑不安的心情。但葉梓亭不愧是主持老手,一下子就把氣氛炒熱,她介紹了節目進行方式之後,螢幕牆兩側冒出八名挑戰者們的名字,中央畫面是個大輪盤,這是聲控抽籤,大家齊聲喊關鍵字就能驅動螢幕上的轉盤抽籤挑戰地點,同時配對出四組挑戰者。

  鄭雅岑和郭兄弟站在最旁邊,隨著其他人以及底下記者、工作人員們齊聲大喊Survival X,螢幕閃呀閃,輪盤轉呀轉,鄭雅岑回首盯住霍明棠的名字,餘光偷瞧那個人的神情,那人神色自若的好像在觀賞別人的好戲,一副置身世外的姿態,他也被感染了那樣的悠閒。第三組挑戰者配對完並抽中極地區的最後那刻,他才緊張激動得抿了唇。
  「天啊,不會冷到尿尿直接搭成冰橋吧。都市生活都不易了還跑那麼遠。」一旁郭渢英低聲慘叫,跟他一組的是魏璐。

  鄭雅岑跟他心聲差不多,知道是什麼實境節目後的第一個念頭其實是棄權,不過合約都簽了,應該還是保障生命的工作,只是會很艱辛,但一想到自己跟霍明棠分在同一組,他不可思議的平靜,腦子裡的雜緒都淡化不見了。
  這節目會拍攝、模擬各種野外求生的情景,但這次特別篇是讓他們去極限環境求生,而且輪流挑戰四種,每次挑戰達一百小時就成功,若額外達成任務則可使獎金翻倍,中途可棄權,但棄權不會有任何獎金。身心狀態若被評估不能繼續挑戰也會被迫退賽,節目還會請其他來賓進棚觀看挑戰影片,來賓會與抽選的觀眾進行人氣投票。每挑戰完一次間隔一週再進行下一輪挑戰。主要的四種極限環境是沙漠、極地、叢林、無人島、古老洞窟等等,而且每次抽籤皆會變換地點,第一次出現的沙漠絕不會在之後出現。

  在一陣陣驚呼聲中抽完籤,眾人發現一件事,八名挑戰者有三組都是一男一女的組合,唯獨一組是兩個男的,葉梓亭特地跟霍明棠說:「霍老弟啊,到時候岑岑就麻煩你多照顧了。」
  其他人會意了什麼笑成一片,鄭雅岑汗顏。有記者說兩個男的這樣分配是不是有點不公平,魏璐搶話道:「不公平是指基於什麼考量不公平?我建議有一組男男也可以再搭一組女女,說不定女女組的表現不遜於別組。」
  葉梓亭笑了,這位大姐的笑聲很有感染力,她誇魏璐說得對,下一季可以試試,男女生優勢不同,挑戰會很有看頭。每位挑戰者看起來都還算淡定,但是當他們帶的行李被留下,只給他們節目官方所準備的一個背包時,有人就難掩緊張了。

  礙於班機時間不一,有人是下午才出發,有人晚上或隔天出現,鄭雅岑和霍明棠這組是現在立刻就要趕往機場,出發前大家熱烈歡送,記者們圍繞他們兩個採訪感想,鄭雅岑惱在心中笑在臉上回一句:「我覺得這像是玩大富翁一樣倒楣抽到爛牌。不對,這根本是現代版流放。」
  霍明棠只淡淡回應記者會盡力而為,兩人就搭車機場換上贊助商的衣物,帶好裝備登機出發。他們抽中的地點是被稱作由天堂墜入地獄的死亡境界,鄭雅岑地理差沒什麼概念,問了霍哥,得到一個陌生的地名。
  候機室裡,鄭雅岑拿鏡子檢視自身狀態,念念有詞:「沙漠,呵,還好我昨天做足保養工作,應該禁得住幾天嚴酷環境的摧殘。回來搞不好代言保養品了。」
  霍明棠聞言看了看青年,確實一張年輕漂亮的臉皮水潤得像水煮蛋,彷彿自帶光源,他看鄭雅岑心情不佳,溫聲安撫:「沒事的,兩個人挑戰起碼有伙伴。」
  「是啊。不過被我哥知道大概又要被念了。上回他還問我到底是當明星還是當雜技團演員,就因為看到報紙說我演唱會的時候,表演了高空蕩鞦韆唱情歌。」
  「哈哈哈。」
  「不好笑吧。」
  「抱歉。」男人臉上毫無歉意。

  途中轉機一次,經歷長時間飛行之後,終於來到一萬兩千多公里的險惡之地,這個沙漠年均溫是全球最高的,氣候幾乎沒變化,就是炎熱,兩人下飛機之後換了交通工具,搭車換車,似乎是因為治安問題,一下飛機就有軍警隨行。
  抵達沙漠中某處,兩人下了車,同車的一位沙漠求生專家是個西方人,他笑著用外文說歡迎來到地獄,他們要先花一天的時間學習如何在沙漠求生。
  長時間跋涉讓鄭雅岑感到有點倦,現在又熱到腦袋發昏,他盡量集中精神學習如何取水、升火等技巧,無暇理會一旁的攝影組員和其他動靜。思緒也跟著水分慢慢被蒸散,飄到空中,忽然他聽那西方人喊他。

  “Mr.
Zheng.”
  “What? ”他回神,看那男人拿削尖一端的木棍刺中剛發現的大蠍子,示範了去螯跟尾針有毒的部分,舉起木棍要他嘗試吃蠍子。他瞪大眼,接過木棍,果斷轉向霍明棠微笑:「親愛的,我餵你。」
  霍明棠比了個請的手勢:「不用客氣,你先用。」

  最後西方大叔直接拿回蠍子丟嘴裡生嚼,面不改色用外文強調:「在沙漠,這算是大餐了。常見好找又好抓。」
  鄭雅岑頭皮一陣麻,不覺挨近霍明棠咬牙低語:「誰逼我吃蟲我就棄權!」大不了獎金不要了。
  霍明棠拍他肩縱容的淺笑:「放心,我不會逼你,沒有人會逼你。」

* * *

  放眼望去都是一樣的景色,萬里無雲的豔陽天,灼熱乾裂的大地,以及為了挑戰節目才出現的幾人,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教授沙漠求生技巧的專家結束工作就走了,留下隨隊的拍攝組、醫療組等人,這些除非挑戰者棄權或瀕死,否則絕對不會伸出援手的人們,鄭雅岑直接無視,從背包拿出地圖。霍明棠也有一個相同的背包,裝備都一樣,有毛巾、頭燈、繩索、刀子、組合炊具,以及一天份應急糧食的果乾及一天最低限度需要的水瓶。
  鄭雅岑看霍明棠拿出毛巾披在頭頂,也有樣學樣照做,他攤開地圖指著角落一塊綠地說:「霍哥,除了存活一百小時之外,任務是抵達這個綠洲。要往哪裡走?」
  霍明棠抬起手腕,靠指針錶開始確認方位,指著一處說:「這方向。走吧。」
  「唉,好熱。我以為是旅遊冒險節目,沒想到是這種的。」
  「是旅遊冒險沒錯。」
  「也太冒險了。」鄭雅岑翻白眼,剛出的薄汗好像立刻就被這裡的熱度給蒸發,皮膚有些乾燥,他摸了摸臉很介意,拿出包裡的水瓶補充水分。霍明棠說不要一次喝多,忍耐再忍耐,他只好把水瓶收起來,眼不見為淨。走了一小時後他吐舌吊著死魚眼說:「霍哥我快變人乾了。」
  霍明棠好笑的拍拍他背後說:「不會啦。你的臉還跟雞蛋一樣。」
  「等下你就會看到我裂成一顆茶葉蛋。」

  霍明棠手拿著刀沒應聲,忽然衝到前方地面一個隱在草叢裡小岩穴下手刺,宰了一隻蜥蝪。鄭雅岑皺眉,儘管他堅絕表示不吃蟲,但霍明棠這一路只要發現活體就不會放過,蠍子蜥蝪一個不留的先刺死再扔塑膠袋裡,至此霍明棠已收獲了八隻蠍子、兩隻蜥蝪。
  霍明棠欣然回首把獵物亮給鄭雅岑看,一副邀功的得意嘴臉:「太好了,不敢吃蟲,這種有肉的好多了吧?」
  鄭雅岑窘臉擠出笑,勉強點頭,催促擺手:「快收著,免得老鷹叼走。」
  「這裡有老鷹?」霍明棠自問自答:「要是有就好了,可以想辦法抓來吃。」
  「服了你了。」

  之後徒步行走的三小時都在重覆剛才的事,除了一個陌生地名,他們對這片土地其實一無所知,一個人分配了兩瓶水,鄭雅岑已經喝完半瓶以上,不聊天說話就會專注在累渴餓三件事上,但講話也是會累的,而霍明棠本就話少,兩人後來變得相對寡言。
  霍明棠走在前頭,有時會停下來看鄭雅岑有沒有跟上來,這時再回望,青年落後得有點遠,他停在原地等青年跟上,看到那張俊材小臉疲倦可憐,心裡一軟就去牽了手。
  鄭雅岑被陽光曬得瞇起眼,抬頭一臉疑惑,霍哥對他淺笑道:「再撐一下,我們找地方休息。走。」

  「噢、好。」鄭雅岑愣愣的被拉著向前邁進,目光落到被握牢的手,這種被帶著走、被惦記跟照顧的感覺挺好的,有別於普通親友之間那種溫馨,這滋味更甜更暖,莫名害羞。這是粉絲心態吧,一定是,應該是,大概是吧?

無來由、伍

  霍明棠拉著鄭雅岑的手走,其他工作人員只是眼裡閃過訝異,但都當作是伙伴間互相扶持而未深想。耐著炎熱天氣走了很久,之後一副詭譎奇妙的景觀出現在他們眼前,那是一大片鮮黃色的土地,地面冒出水和氣泡,有一種超現實的美。鄭雅岑被這片奇詭景色吸引,越過霍明棠往前走,空氣中都是硫磺臭味,他轉身展臂,笑著逗霍明棠:「歡迎來到地獄。」
  霍明棠露出含蓄的笑,鄭雅岑再向前就皺眉慢下腳步,指著離腳不遠處喊霍明棠:「你看!」
  拍攝大哥也拉鏡頭捕捉到他所指的東西,是鳥的屍體,附近也陸續都能看見一些鳥或小動物的屍骸,鄭雅岑不安退遠,回霍明棠身邊。那些水是地熱活動而湧出的酸性水,地表是硫磺、鐵等礦物結晶,動物因為渴而飲用了這裡的水才死去,皮膚若是碰到這裡的液體也會被酸蝕,即使穿著鞋子,也能感受到地面灼熱的溫度。

  霍明棠臉色沉凝了些,握牢鄭雅岑的手說:「走吧。這邊水不能喝,危險。」他們並不知道這沙漠有座活火山,而他們正處於火山南區的山麓地帶。
  離開那一大片黃色地帶,鄭雅岑受不了拿出水瓶喝,霍明棠也斷斷續續的補充水分,眼下的目標是先找到水源,前往綠洲途中應該會經過一座湖,只不過現在連個影子都還沒看到。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走了很久的路,鄭雅岑悄悄拿出果乾嚼了一片,肩膀立刻搭上一隻手,耳畔響起霍哥的提醒:「別吃太多,消化食物會耗掉體內水分,到時會更渴。」
  「唉,希望今天就能找到水源。」

  午後四時,氣溫居高不下維持在四十度,連眼珠都開始有些乾澀。可是沒有人再喊停,因為一旦停下來就會變得完全不想動。霍明棠覺得過分寂靜,回頭看青年瞇眼快吐魂的可憐模樣,心軟道:「怎麼一臉快哭的樣子?」
  「眼睛好乾,太陽好曬。」
  「那你閉眼跟我走吧。」他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下意識的不想讓對方吃苦,拉著鄭雅岑邁步,反正沙漠中能絆腳的東西不多。

  霍明棠指了遠方一叢小綠點說:「那邊好像有樹林,再撐一下。」
  「感覺有點遠。唉。」鄭雅岑發牢騷歸發牢騷,也只能走了。沒人想扯後腿,但他需要釋放一下負能量。霍明棠的話也明顯變簡短,肯定也是累了,想到這裡他告訴自己少開口,免得不小心扔情緒垃圾給霍哥。
  那是一片看起來就很營養不良的樹林,而且大多長得歪七扭八,霍明棠終於也忍不住大口喝水,兩人坐在樹蔭下喝個痛快,各自解決了一瓶水之後面面相覷,無奈笑了下。

  「還撐得住嗎?」霍明棠話音裡有難以察覺的關懷。
  鄭雅岑點頭反問:「你呢?」
  「我還好。」
  「身體不舒服或是想休息都可以告訴我。」
  「好。」他沒想到霍哥關心自己的話倒是挺多的,有點感動。
  「我會拉著你走,不會讓你輕易棄權。」
  「噢。」把感動還來!

  霍明棠說完一瞬間收起笑容,一刀刺到鄭雅岑腳邊,一隻蠍子正想鑽進他們坐的石頭下面。鄭雅岑僵了下,默默起身走開,霍明棠拍拍一旁位置哄道:「沒事,坐啊。已經死了,沒什麼可怕的。」
  「呵、喔。」他其實是被霍哥的殺氣嚇到,跟都市裡溫和俊雅的霍哥都不一樣啊。
  他們暫時決定在此度過一晚,利用樹林的材料升火,趁著太陽還在的時候拆解頭燈,將裡面能反射集中光線的零件拿來聚光起火。鄭雅岑順利點燃一搓火光,小心的添加樹枝枯草,一旁霍明棠則把蠍子、蜥蝪串成串準備火烤。

  居然要吃這種東西,鄭雅岑眼睛酸澀得厲害,好想回家。

  八隻蠍子烤成兩串,霍明棠將微焦那串遞給鄭雅岑,一日倦態並不影響他明媚的笑容。鄭雅岑瞪著眼前蠍子屍體,怯怯道:「我……還是等果乾都吃光再說。」
  霍明棠苦笑:「好吧。其實我的打算是這樣的,找到食物就先吃,盡可能把果乾留到最後,除非完全找不到食物或補充營養再吃果乾,大概是先苦後甘。但我尊重你,那麼這八隻蠍子我吃掉了?」
  鄭雅岑嚥著口水,斜眼瞄蠍子串:「請用。」

  霍明棠烤好兩串蠍子,不知道是怕燙還是想吹乾淨風沙,吹了幾口之後咬下一隻,入口之初眉頭微結,之後就面不改色解決了牠們,然後接著取出蜥蝪問:「這你總敢吃了?」
  鄭雅岑表情複雜的扯了扯嘴角,笑不開的模樣有點可憐,他想自欺欺人說不餓,但肚子絞鳴聲出賣了主人:「好,麻煩你了。」
  霍明棠開始處理蜥蝪,本就微翹的嘴角勾得更高:「一人一隻剛剛好。」
  「抱歉啊霍哥,我沒幫上什麼忙。只是還沒到最後關鍵實在吃不下口,蠍子我不行,蜥蝪我試試。謝謝你一直替我設想。」
  霍明棠安慰他說:「不要緊,都是為了挑戰成功拿獎金。你也幫忙升火了,一路上也沒拖延,而且還費神聊天,沒有你講話我恐怕會無聊死了。」

  旁邊還沒休息的工作人員一致的心聲:「當我們隱形的嗎?」

  鄭雅岑想到遊戲規則,提問道:「可是你也可以不管我,自己拿獎金啊。只有棄權的那個沒獎金拿,剩下的如果挑戰到最後還是有錢吧。一起贏的話獎金還得對分。」一講完他發現了這節目的險惡,兩人一組挑戰也沒說一定要當伙伴,也可以是競爭對手啊!說不定就有某組別在嚴酷的環境裡互鬥?
  「是啊。獨得獎金很誘人,可是容易失敗,兩個人合作贏面大。我們還是當伙伴吧。你說呢?」
  鄭雅岑用力點頭:「同意,我們要一直是伙伴。」晃得太用力,頭都昏了。

  烤好蜥蝪,霍明棠特地在炊具裡把它們肢解,盡量烤的焦脆些,讓人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樣,耐心哄鄭雅岑吃,一方面也是自己好下口,雖然是小蜥蝪,勝在比蠍子有點肉。鄭雅岑怕腥,吃了一口差點吐出來,霍明棠一手摀住他的嘴哄道:「別吐,吞下去就沒事了。」
  吞完再灌水,鄭雅岑吃幾口就被哄幾回,喝水雖然無法去味,起碼嘴裡味道淡了些,趕緊再嚼片果乾就好很多。

  吃了些東西,他們盯著火堆,拿出一塊防水布來鋪著躺下,再拿睡袋出來。天黑得很快,滿天都是星星,讓人捨不得眨眼。鄭雅岑跟霍哥的睡袋緊緊挨近,像荒漠裡兩條特肥的毛蟲,他望著星空說:「星星好大,好像要掉下來。」
  「像鑽石。」
  「也像頭皮屑。」
  「……浪漫殺手。」霍明棠忍不住笑出聲。
  鄭雅岑說:「我其實也浪漫,可是兩個男人看星星有什麼好浪漫的,為了化解尷尬我才不浪漫的。怕你害羞。」
  霍明棠哼笑,低吟:「蠍子我都不怕了怕什麼害羞。」
  「咧。」鄭雅岑孩子氣的發出怪聲,心說你不害羞我害羞,行了吧。他還真的很不好意思,試想一下同組的伙伴換成魏璐的話,好像反而可以不顧形象的鬧。怎麼比起女孩子,心裡更在意身邊的男人了?

  一定是這氣氛太妖了,害他錯亂。鄭雅岑深呼吸,闔眼道晚安,霍明棠也沉柔應他一聲晚安,睡了。

  第二日清晨,霍明棠醒得很早,只拿乾毛巾隨意抹了抹臉喝口水就去叫醒伙伴,鄭雅岑皺起臉想賴床,他捏了捏青年鼻子哄說:「別賴床了。趁著天氣陰涼趕緊多走些路,之後能輕鬆一點。起來吧。」
  鄭雅岑坐起來收拾,把睡袋也收好,喝了一大口水,由於太過乾燥的空氣,喉嚨感覺有些怪,他收好水瓶檢查所有裝備,手指摳了摳眼屎就和霍哥一起上路。大清早有點微風,霍明棠跟他說今天預計要抵達那座湖,行程差不多就走完一半了,說了些打氣的話之後出發。

  這一路上沒看到什麼活物,別說蜥蝪,連隻蠍子都沒有,蛇倒有一隻,但疑似是毒蛇,兩個人戒備的盯著那隻蛇遠去。午後進入了看起來一片白的土地,不遠的前方就是他們想找的湖,白色是鹽結晶,這座湖自然是內陸鹽湖。
  他們把空瓶裝滿水,打算之後缺水時能蒸餾,接著繼續移動。離開了白色大地,回到乾燥地帶移動,鄭雅岑不時拿水出來喝,他忍不住喊前面男人:「霍哥,你水還剩多少?三瓶水我剩一瓶半了。」三瓶一共是三公升的水,他擔心這些水不夠喝。
  霍明棠回答自己也剩差不多,回他一記苦笑。傍晚的時候終於又找到一片比之前還大的樹林,之前那個充其量也就是幾棵樹和草叢。不過這裡的氣氛很詭異,一路走來看到不少動物屍體,有的是乾屍,有的還挺新鮮,瀰漫的死氣令人心情低落。

  鄭雅岑遠遠看著覺得很駭人,緊跟在霍哥身旁不敢落後太多,但是腳底燙熱,感覺腳快廢了。霍明棠拍他的肩,似乎覺得不夠安撫,又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怕就別看了。這裡應該有肉食動物,夜行性的。白天太熱都躲起來,晚上得輪流守火堆了。」
  「媽呀,你看那隻駱駝的屍體,感覺是被咬死的。」鄭雅岑臉色難看的指著離他們最近的一具屍體。從前只有在動物園遠遠看過駱駝這種動物,還有幼年在某個遊樂園騎過一次,現在看覺得駱駝的體積不算小,可是那身體被咬得有點慘。

  沒想到霍明棠看見駱駝卻是雙眼一亮,拿著刀就走過去了,一個人仔細的把還算新鮮的駝峰給割下來。鄭雅岑大概猜到霍哥的意圖,走近幾步詢問:「牠不知道死多久了,那還能吃嗎?」
  霍明棠拿袖子抹了抹汗回話:「不確定,所以挖看看有沒有新鮮的。外面不能吃,可能內臟或肉、脂肪可以吃。牠身體的血還沒流乾,大概是死不久。」
  鄭雅岑抬手摀臉,實在不敢看得太清楚,不過意識到節目工作人員還在拍攝,他深吸一口氣拿出刀子幫忙割,然而他嗅到濃重的臭味就頭昏,被熏得想乾嘔,霍明棠見狀又叫他去負責升火了。

  鄭雅岑一聽到指令就落荒而逃,跑去撿枯枝乾草升火,心裡很害怕,樹林附近有不少屍體,肉食動物應該就住附近吧。動物一般都怕火,他安慰自己有火堆就能放心一半了,等自己的工作告一段落,霍明棠拿了兩個鼓鼓的塑膠袋回來,還滴著不明液體,內容物同樣血肉模糊,回來的男人依舊是一臉溫和笑容:「這些是沒壞的肉和脂肪,今晚你多吃一點。」
  他都不敢想像霍哥是怎樣又切又挖又刮的收集食物,既感動又毛骨悚然,沒想到霍哥適應力這麼強大,他朝男人投以崇拜敬佩的目光,一手掩鼻一手比出大姆指,霍明棠爽朗笑了幾聲坐下來處理食物。

  烤駱駝的時候,霍明棠又串了兩隻蠍子,說是剛發現的,把大部分的駱駝肉都給青年吃。鄭雅岑吃著肉,看霍哥吃那麼一小份肉配兩隻蟲子,愧疚又心疼,他說:「真的很對不起,一直都讓你照顧我。」
  「不會,我敢吃蟲就吃蟲,沒什麼。」
  鄭雅岑切下炊具裡的肉給霍哥,拿過他手裡吃剩的一隻蠍子說:「我吃看看。」雖說他不扯後腿就算幫忙了,但還是想盡可能的付出。他瞪著那隻蠍子,忍不住把牠拿去火裡再烤得焦一點,烤到幾乎面目全非、黑漆漆的再放嘴裡咬,滿口的焦腥味,硬著頭皮吞嚥下去。

  霍明棠看他為了自己努力嘗試、適應這些東西,心裡很歡喜,也很感動,就算是霍丹妃也不可能跟他分食蠍子或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許換作其他更勇敢的人來當他的伙伴,這種事自然就沒什麼特別了。但此時此刻是鄭雅岑在他身邊,不是別人,雖然這人有時顯得膽小怯懦,但會為了誰而努力挑戰和突破自我。

  「謝謝你,雅岑。」
  「不、應該的。」鄭雅岑摀嘴,急忙灌了口水,臉皮是燙的,也許比使用過度的腳底還燙。不過他又煞風景的想起一件事:「霍哥,吃蠍子真的不要緊吧?你知道鐵線蟲嗎?」
  霍明棠點頭:「專門寄生在節肢動物體內的。通常宿主是螳螂。這裡也許不會有吧,而且都烤過了,就算有也烤死了。」
  「……是噢?」他怕怕啊。
  「現在我只在乎兩件事。」
  「什麼?」
  「肚子餓跟想睡覺。肚子餓暫時解決了,再來就是睡覺。輪流守夜,誰守下半夜?」霍明棠問完,兩個人猜拳決定。

  入夜以後,林子一帶都能聽見古怪的野獸叫聲,鄭雅岑負責守上半夜,那叫聲有時遠、有時近,他一點都不想知道肉食動物的真相,何況他要守著火堆和霍哥,走不開。有時被那怪叫聲驚嚇到,他會瞪大眼找尋其他同事,那些負責拍攝的人遣了一組去拍聲音來源,回來之後他們跟他說:「你到時自己回國看節目就知道了。」
  鄭雅岑暗罵髒話,那肯定很危險吧,不然同事們怎麼有人拿了刀啊槍的,絕對危險吧!他好想叫醒霍哥,可是又希望霍哥能睡飽一點,忍著恐懼看看火堆再看看身邊的睡袋,有股衝動想抱著霍哥,他怕啊!

  熬到交班時間,鄭雅岑的頭狠狠晃了下,他確認時間後推了推霍哥的睡袋:「霍哥,霍哥醒醒。輪到我睡了。」
  霍明棠睜開眼,有一瞬間鄭雅岑覺得這男人怎麼連睜眼都優雅。霍明棠坐起來讓鄭雅岑直接睡自己的睡袋,不必再拿自己的,然後拿出工具和裝滿鹽水的水瓶,開始準備蒸餾。雖然也能利用植物取水,但那些方法一般需要耗時六個小時左右,而且需要過濾,取得的量不多,如果鹽水還是不夠喝的話,就只能用那究極的取水法了。

* * *

  第三日,一樣清晨趕路,兩人的樣子都憔悴不少,鄭雅岑衝著鏡頭問:「我這樣看起來像不像失戀?哈哈哈。」
  霍明棠看他還能苦中作樂,被感染了一些活力,抿唇微笑。果乾所剩不多,水也剩不到一瓶,時間過了一半以上,離目的地也剩不到一半的距離,兩人時不時互相打氣,但更多時候是鄭雅岑天馬行空的聊,他笑著回望霍哥,表情驟變,指著霍哥身後:「你看。哇啊……」
  他們剛才走過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砂龍捲風,兩人傻眼,這回換他一言不發拉霍明棠的手趕緊走。避開了那兩道龍捲風,迎接他們的是沙丘地帶。踩在沙丘上的感覺相當不踏實,這段路並不好走,感覺隨時會迷失方向,彷彿陷入炎熱煉獄裡無法擺脫。
  這一路令人沮喪,持續消耗水分使他們無法控制的將水喝光。耗了大半天,終於脫離沙丘地帶,霍明棠難得主動提議要休息,鄭雅岑欣然同意。趁著天還亮,他們找到植物,拿出還乾淨的塑膠袋準備收集水,先將葉子尖端捲起避免刺破袋子,利用植物呼吸時產生的水蒸氣凝聚成水。這方法搜集的水難免有些蟲子,他們把空瓶切半,鋪墊毛巾、砂石等介質做成簡易過濾器,搭著果乾一起享用。

  食物和水告罄,還是弄了個火堆準備過夜,鄭雅岑擔心接下來沒水喝,意志都消沉了,霍明棠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肩並肩守著火堆發呆,鄭雅岑忽然摸摸自己下巴,再摸霍哥下巴,笑說:「別放棄,你看,胡子都冒出來了,多旺盛的生命力。」
  「呵。」霍明棠淺笑,拍他背說:「早點睡,今晚我先守夜。」
  「瞭解了。晚安。」鄭雅岑果斷拿出睡袋就寢,沒多久發出輕鼾。霍明棠凝視他睡顏,聽著那鼾聲,不覺輕笑了聲,目光有著不自覺的柔暖。

  「冰……冰淇淋,巧克力,雪花、冰……」鄭雅岑蹙眉說夢話:「融太快了。嗯嗯……」
  霍明棠挑眉失笑,覺得這人連咂嘴的模樣都可愛。另一方面那些工作人員也在附近紮營休息,他一個人醒著,只有那青年的夢話或鼾聲陪伴,所有的情緒都在寂寥的月夜下沉澱,平穩的心跳好像在這時能聽得清楚。

  他想,就算一個人挑戰他也有自信能成功,可是他慶幸有鄭雅岑作為伙伴,這個人會依賴他,也會為他努力、改變,做出突破,甚至像剛才那樣時不時的逗他笑,為他打氣,雖然沒少發牢騷,罵一罵節目變態或是抱怨經紀人,卻連生氣的模樣都那樣充滿朝氣活力,好像無時無刻都能閃閃發亮。

  而他享受被鄭雅岑信賴的感覺,也樂於交出自己的信賴,他想跟青年一起去綠洲,一起獲得勝利。那時鄭雅岑望著他的表情,肯定是笑著的,一定很美好吧。

  沉浸在自我鼓勵的期望裡,霍明棠的神情很柔和,過了應該交接的時間他也捨不得喊醒鄭雅岑,反而悄悄打量其睡顏,那眉眼鼻子都加工過,但他不在意,因為這人的喜怒哀樂很活潑,是會吸引他的那種靈氣,率真無偽。

  深夜凌晨,忽來一陣天搖地動,鄭雅岑驚醒。他猛地坐起抓住霍明棠手臂喊道:「什麼東西?」
  霍明棠順勢一掌護他後腦,一手環其腰背,語氣冷靜說:「地震。別慌,這裡沒什麼東西能砸下來的。」說話間拍拍背、摸摸頭,小力的掐了掐青年後頸,手感不錯。
  鄭雅岑酥癢得縮肩,茫然望著眼前男人,不知道自己迷濛神態流露出一種難言的性感,讓人想欺負、想憐惜。霍明棠呼吸亂了一瞬,其他工作人員都跑出帳外護器材,很快的地震就停了,搖沒幾下,虛驚一場。

  鄭雅岑看了腕錶說:「輪到你睡了。霍哥你睡吧。」
  霍明棠搖頭:「你再睡一下吧。我睡不著,不好躺。」
  鄭雅岑知道他說的是睡袋跟地上都不好躺,先前也試過拿背包當枕頭,一樣難躺,他想了想掙出睡袋來,拍大腿說:「那你睡我大腿吧。不能不休息的。」
  霍明棠垂眸,眼睛亮了下,他應好,枕著青年的腿睡了,也是很快發出輕鼾,青年低聲笑了笑,揉眼仰望夜空,眼神很乾淨澄澈,好像黑幕裡的星月都落在他瞳眸中。

  同事們又回帳裡睡,他也向他們道晚安,當他再低頭,忍不住仔細欣賞霍哥的模樣,雖然一樣變得狼狽,卻掩蓋不了這個男人的帥氣魅力,一想到這人正枕在自己腿上,他居然開始口安舌燥。
  「唉。」鄭雅岑暗罵自己白癡,在沙漠這麼久,水都不夠喝,當然口乾舌燥了。他摸摸自己乾燥的唇,再輕輕觸摸霍哥的唇,也蠻乾的,可是一樣軟。他無聲嘆息,自己似乎越來越不對勁了。
  隔天霍明棠是餓醒的,鄭雅岑也持續挨餓中。他們幽幽互望,鄭雅岑已經沒有那種害羞的感受,他俯視人問:「做什麼這樣看我?別說你想吃人。」
  「我只是有點理解為什麼唐僧在妖怪之間那麼搶手。」
  「那我也來望梅止渴一下。」鄭雅岑揪著眉心看回去,霍明棠笑著坐起來,他也跟著動作,沒想到雙腿發麻,像觸電一樣整個跌坐回去。

  霍明棠踱回來關心道:「麻掉了?我睡著之後你可以把我扔一邊啊。」
  「沒有想那麼多啦,快幫我捏一捏,快。」
  「這樣不是會更難受?」
  「盡快讓血液活絡就好啦。」鄭雅岑自己也在捏腳,慘叫連連,一旁工作人員忍不住笑成一團。他漲紅了臉罵道:「噯噢噢、你們這些沒良心的,見死不救啊、噢啊啊,唔嗯,呼。再來、啊、呃嗯,哈哈好癢,好痛啊!」
  霍明棠低頭聽他怪叫,噗哧笑出聲。事後的聊天內容就在討論該枕哪裡比較舒服,枕腿會麻,那枕肚子如何?鄭雅岑拍拍霍哥的腹部說:「太硬了不好躺,跟躺地上差不多。」
  青年講完摸摸自己的肚皮說:「我也不夠軟,但是不想要肚腩。唉,美感與舒適度無法兼顧啊。」他慶幸他們都是男的,如果一男一女可就不會討論這種話題還能枕來枕去了。而且男女有別,相處起來或許也要顧忌得比較多。

  行進時鄭雅岑發現一個小點移動,拿出刀子奔過去刺中,刀尖扎著一隻蠍子回頭跟霍哥邀功:「我發現的。」
  霍明棠笑道:「你跟貓一樣,逮到獵物會跟主人邀功。」
  「你又不是我主人。」鄭雅岑把蠍子處理一下扔袋子,抬頭聊道:「我聽過另一種講法是貓把主人當成不會抓獵物的小孩,抓獵物回來給主人看其實是要教主人。」
  「哈哈哈。」他笑,對方也跟著笑,這種嚴熱氣候裡,如果不是因為有青年在,肯定不會從中竊得半點樂趣。他知道有許多偶像明星標榜清新自然,不造作,但那多是形象塑造,而身邊這個人的個性是真的如此,外形可以加工,個性卻是無法設計調整的。但他不禁認為,若不是這人整型進來娛樂圈工作,他也無法邂逅這樣有意思的傢伙。

  午後是陰天,氣溫下降了些,但兩個人都非常口渴,也找不到什麼植物取水,只能堅持走下去,後來發現了一種長得像西瓜的植物,這就是那專家說的沙漠中惡名遠播的毒果,千萬不能食用,否則會很慘。
  他們又渴又餓,停下來多看幾眼,鄭雅岑更是拿了刀子剖開,瓜果裡籽很多,平常看不覺得這東西會好吃,但是在沙漠裡它就長得十分誘惑人。鄭雅岑盯著它嚥口水,霍明棠過來拿走瓜果擲遠,態度堅定的勸退:「不能吃,別看了。走吧。」
  鄭雅岑窘著臉快哭,默默隨霍哥離開,垂首喃喃:「好渴啊。不然割血喝吧。」
  「不要自殘。」霍明棠嘆氣,拉住他說:「現在只剩一個辦法弄點水喝了,需要時間。目的地我想也不是太遠,你還能忍的話,我們就一口氣走過去,不能忍的話就先弄些水喝。」
  「水!」看來是不能忍了。

  「喝尿吧。」
  「尿?」鄭雅岑垮下臉。
  霍明棠問:「你要喝蒸餾的,耗時間,水也會變少。喝沒蒸餾的話,現尿現喝,應該能撐一段時間完成任務。」
  鄭雅岑又乾嚥口水,現在嘴裡都是細沫,沒什麼水分了。他說:「我想現尿現喝,可是味道應該很那個……可以煮一下嗎?」
  「煮了會蒸發。」
  「噢。」鄭雅岑苦著臉妥協,不煮了,就現喝吧。

  兩個人背對著鏡頭尿在水瓶裡,自喝自尿實在很有心理障礙,饒是霍明棠也猶豫的瞪著水瓶,鄭雅岑斜瞥一眼他水瓶笑說:「哈哈,霍哥你火氣大啊,顏色比我深。」說完被霍明棠冷冷睨了眼,他吐舌閉口,望尿發愁。

  「我們可以把它煮一下,加蓋蒸餾啊。」鄭雅岑提起先前學的東西,比手畫腳一番。
  還在內心掙扎的霍明棠同意:「還是蒸餾一下好了。用大鍋小鍋,加蓋,水分不會蒸散太多。」
  於是兩人煮尿來喝,還乾杯,苦中作樂。原先裝備裡那塊防水布也是用來取水的道具,理論大同小異,挖個沙坑撒泡尿,蓋好布壓上石頭,等水蒸氣凝成水就能喝了。現在這樣更快,因此布就派不上用場。

  乾杯後鄭雅岑仰天嘆道:「真想無限暢飲。」
  「走吧。」
  「好餓哦。」
  「你就祈禱再死隻駱駝吧。」
  「哪有這麼好的事。」而且死駱駝那不就意味著還有肉食動物出沒嘛!

  是日,他們又餓又渴的睡了,沒有餘力討論怎麼睡才好睡,總之倒下躺著就打呼,也沒空欣賞星空或沙漠景色,連做夢都夢到自己在綠洲裡喝水游泳。最後一日天氣又變熱,高溫四十度,鄭雅岑指著斜前方說:「你看那是河嗎?」
  「是啊,但是……」霍明棠存疑,這時人的判斷力都下降了,行動力也是,他來不及喊住青年就見那人奔向河流。

  霍明棠抹了把臉邁步跟上,兩人走了好一會兒,青年才疑道:「沒有河?」
  「嗯,沒有河。」
  「為什麼,我明明看到……」鄭雅岑逐漸明白怎麼回事,霍明棠無奈笑睇他:「海市蜃樓。」
  「呼嗚。」又餓又渴又累,幾天沒洗澡,吃的都是獵奇東西,睡也沒睡飽,虛幻假像又殘酷刺中他此刻的玻璃心,他一個忍不住低頭噴哭。

  霍明棠見青年真的哭出淚,雙眼一亮捧起他的臉,探出舌尖舔走晶瑩珍貴的淚珠。鄭雅岑嚇呆,睜大雙眼吸了下鼻子,只看到霍明棠認真又淡定的對他說:「別哭,浪費水分。」
  鄭雅岑悶哼:「嗚。」他沒再哭了,但被霍哥舔眼淚的事相當衝擊他,一時迷惘都不算什麼,而是感覺自己被狠狠吻到快斷氣一樣,害羞又恐慌。霍哥真的這麼渴?就算是他也不會去舔別人的眼淚,又不是小狗。
  「你渴成這樣?」
  「嗯。」
  「我看也是。連尿都想直接喝了,唉,好歹我們是偶像明星啊。我會振作,你不用壓力這麼大啊霍哥。」

  繞著他們拍攝的工作人員看清楚剛才那幕,全員震撼中,全都沉默無聲盯著他們,心想鄭雅岑真是少根筋,重點好像不是口渴了。
  不明曖昧的氣氛就在眾人沉默和兩名男星微妙的交談間發酵,鄭雅岑缺心眼的調侃霍明棠像犬,居然舔別人眼淚,霍明棠回他一句舔淚好過喝尿,要是他再囉嗦就把他欺負哭了,舔乾他的淚水。

  鄭雅岑聽著有些怪,害羞莫名,也就不亂開玩笑了。他直覺再調侃霍哥好像會發生危險的事。這回挑戰即將進入尾聲,他有感而發告訴霍哥說:「這次幸虧有你跟我當伙伴,沒有你的話,我一個人肯定在機場就直接棄權。」雖然合約上好像提到不能直接在機場棄權,至少得挑戰一日。
  「彼此彼此。說不定回去之後你就能從原來的偶像形象蛻變。」
  「哦?蛻變成?」
  「蛻變成有鬍子的偶像。」
  「什麼鬼啦!」鄭雅岑爆笑,一掃先前的尷尬曖昧,還有負面情緒。他猜到霍哥應該是藉此鼓勵他打起精神,心裡暖暖的。

  霍明棠忽然感性低吟:「不過這種體驗也算難得。好像全世界,全宇宙,只剩我和你,你相信我,我照顧你,個性也互補協調。」
  鄭雅岑心悸了下,驚疑自己居然覺得霍哥是在講情話,而且他忍不住喜孜孜的暗爽了。同樣的話聽在其他同事耳中卻想吐嘈:「只剩你我,是當我們這些幕後的都死了?」

  鄭雅岑繃住表情,不讓暗爽悶騷的自己蹦出來,硬是把氣氛調轉:「這就是男男一組的好處啦。」
  男男一組,說出口怎麼好像哪裡怪。

  最後他們趕在時限內抵達綠洲,躺在樹蔭下半死不活的樣子,工作人員通知他們挑戰成功才稍微反應過來。鄭雅岑翻身趴在霍明棠身上擁抱大喊:「我們成功了,咳咳。好想回家洗澡喝水叫外送吃。」
  霍明棠拍拍青年的背,比起挑戰成功的喜悅,即將和青年暫別反而讓他感到有些寂寞悵惘,只能告訴自己收心,下一次他們還是同一組。

無來由、陸

  挑戰結束,兩人搭車子啟程返家,鄭雅岑接過同事遞來的水瓶就拿給霍哥:「喝水。喝到飽!」

  霍明棠接過水瓶,眼前青年的笑容就像細雨滋潤過的花木一般美好而耀眼,這麼不經意的互動,一瞬間就心動了,毫無預兆。他恍惚間明白過來,自己一直就是活在沙漠中的人,而映在眼中的這個人於他而言是一場雨,能讓枯涸大地復甦的存在。

  「謝謝。」這句道謝包含了太多意思,只有霍明棠自己體會,此時他太疲憊,喝完水仰首靠著座椅,安穩睡了。一闔眼都是那青年各種情緒下的精彩表情,調皮、牢騷、無聊、靈光一閃等模樣,而且始終跟隨著自己。
  他想起從前妹妹吵著想跟他一起養鬥魚,鬥魚是種互動性高的魚,有時拿手指在缸子前晃,牠也會認真追著手指搖頭晃腦,養了兩個月他就不養,送朋友了。因為他發現用心飼養寵物,不知不覺會付出很多感情,哪怕是一隻魚,而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生命週期不同,能預見將來他會為了寵物傷心,而這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脆弱膽小。
  那時他認為自己的弱點只要有一個就夠了,就是霍丹妃,而且事實上他也不希望自己過分關注、控制丹妃,隨著年紀漸長,他學著放手,丹妃學著獨立,好像皆大歡喜,可是他心中空蕩蕩的,如同這片沙漠,荒蕪而危險,不管來了什麼新鮮活躍之物,都有股死氣將之籠罩。

  路途遙遠,霍明棠有時被顛醒,耳邊能聽見鄭雅岑和其他人聊天的聲音,像是困擾又好笑的回顧這次旅程。鄭雅岑哼聲說:「突破什麼自我啊,你自己去突破啦。我都被迫突破百萬遍了,最長時間飆汗、沒洗澡、吃蟲烤駱駝、喝尿什麼的,沒變人乾簡直奇蹟。」
  霍明棠闔眼,嘴角染上溫煦笑意,他能想像鄭雅岑帶著怎樣的表情跟其他人聊天,連聲音都很生動的一個人,也難怪會讓他有一瞬的心動。

  這頭說多了話又口乾的鄭雅岑找到水瓶補水,聊天告一段落,其他人除了駕駛都在小憩,他小口小口飲水,眼尾斜睞霍哥,看到那張好看的唇變得有點乾裂,不由得心疼可惜。腦海閃過被霍哥舔眼淚的事,心口發燙,後頸和頭皮有一股酥麻奇異的感覺漫延開來。一想到能回家,他腦海就是四個大字,普天同慶,但想到暫時要結束跟霍哥冒險的旅程,竟然有點寂寞。

  完了完了,是不是被極限環境挑戰給玩壞啦,鄭雅岑摸摸心口想著。中途轉機時,他偶然從其他人口中知道沙漠裡聽見的野獸怪叫其實是胡狼,只覺得是劫後餘生,好想毀約,不過毀金賠償金他不想付……還是繼續挑戰吧,達成挑戰獎金。

  某赤道上的叢林一隅。

  一名渾身包括頭臉都沾泥巴的女人在岸邊升火烤著一隻剝皮鱷魚,對面坐著眼神空洞的男人,女人拿刀俐落片著鱷魚肉遞給伙伴說:「吃吧,這是我們合力捕到的成果,別客氣哦,雖然升火什麼的你都沒幫上忙,不過因為你是我閨蜜的男人,我會負責把你完整帶回去的。吃吧。」她津津有味吃著鱷魚肉,含糊念著要是有調味料就好了。
  男人身上跟臉相對乾淨,但皮膚有許多蚊蟲叮咬的紅腫,兩眼血絲,他接過肉串猶豫道:「我參加這個節目會不會破壞香草葛格的形象啊。抓鱷魚什麼的……」
  「不會啦。」
  「那妳好歹顧一下自己形象吧。妳不是玉女偶像嗎?」
  「是啊,我是。」魏璐秒答,誰規定玉女不能宰鱷魚,其實她也不喜歡玉女兩個字,真土。
  郭渢英乾笑,嚼著烤過熟的肉,心想這女人就算一個人被丟到沙漠也能自己回來吧。萬萬沒想到這女人會是自己女友的閨蜜,將來他們情侶要是吵架,找上魏璐哭訴,他會不會跟鱷魚一樣被剝皮?

  後來播出節目,魏璐男友力爆表而大受觀眾歡迎,至於鄭雅岑的人氣在一開始下滑到谷底後反彈,原先有人罵他端著明星偶像的架子去扯霍男神後腿,後來隨他們兩人微妙的氣氛及互動,罵聲不可思議的低弱了,像是等著看另一場好戲一樣。
  而霍明棠則由於平穩的表現及可靠的實力,升級成了男神中的男神,人氣大漲。

  網友A:「怎麼覺得花瓶岑發牢騷其實是跟棠哥撒嬌。」
  網友B:「什麼你覺得,根本就是!」
  網友C:「他們私下好像交情不錯,先前看感覺他們畫風不同,一個那麼蠢的花瓶跟一個實力派暖男。現在看覺得自己真糟糕,他們兩個好配啊。」
  網友D:「樓上腐女!是說──我也同感!」
  網友E:「同感+1」

  鄭雅岑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傳成什麼樣,一回住處洗洗睡了。

* * *

  回國後,鄭雅岑聽說郭渢英還在挑戰中,節目為了宣傳而進行了一次簡短採取,所以他錄了一段話給好友打氣,祝他們下回的挑戰都能順利。柒姐邀他和其他藝人朋友一起去做SPA,他趁機發牢騷,順便跟他們講挑戰經歷,把遭遇的苦難當成笑料做成梗。
  間隔的一週內也去上了一個訪談節目,大爆自己喝尿的心路歷程,說完對著鏡頭喊話:「我也常逛網的,不要再叫我跟霍哥喝什麼交杯尿啦,你們這群小變態,那太重口好嘛!」

  交杯個屁。到現在鄭雅岑都還有心理陰影,而且回國第二天就收到鄭尚海來電調侃:「小時候你說你沒有那麼喜歡校外教學,原來你比較喜歡這種野外求生?該不會是抖M吧。」
  鄭雅岑笑罵,抖M你個頭!

  休息期間他和霍哥沒有特別約出來見面,只有每天傳一傳訊息,在知道霍哥有健身習慣之後,兩人也會互傳健身後的照片,或是請教練幫忙側錄。這種事跟其他朋友也會做,只不過鄭雅岑通常看過就算了,主要是炫耀自己身材,而現在他會默默把霍哥丟的照片都存起來,有時看著照片發呆,什麼也不想,假裝自己還像在沙漠裡一樣,有霍哥在就很安心。

  日子過得飛快,幾天後又到了第二輪挑戰者抽籤。這回的地點改在某個很漂亮的都會公園,一樣的大螢幕和舞台,一樣的主持人,陣仗仍然浩大,還多了不少圍觀民眾。這次比之前多了些工作人員,鄭雅岑他們這組就多了個隨行記者桂鴻藻,大家都喊她綽號小紅棗。

  這回出發前各組都有做過體能訓練,鄭雅岑和霍明棠更是把消瘦的肌肉又練又吃的補回來。他們抽中的地點是極地挑戰,要去高緯度地帶,只是他們都沒料到節目會瘋了似的搞出變態企劃,讓他們兩個挑戰者出場時就挑戰高空跳傘。
  儘管有專業教練,這依舊是很危險的事,教練向駕駛確認了高度後就帶著霍明棠躍下,鄭雅岑則一臉驚恐被半推半抱的飛出去,緊接著是一組攝影人員。鏡頭拍到霍明棠繃著臉有點嚴肅,當他看見鏡頭後扯開嘴角燦笑,雙手比著大姆指,表現得淡定自在,而另一頭鄭雅岑整個人呈崩潰狀態,怪叫著聽不出是哭是笑。

  約一分鐘自由落體後才感受到浮力,讓人像鳥兒般展臂乘風,旋轉、滑行,他們俯瞰著下方壯麗的景色,冰山、冰河,還有樹林、河流,全被白雪裹覆得如同幻境。
  降落後鄭雅岑最快速度找到霍明棠撲抱,滿臉淚痕,霍明棠好笑的拍拍他背後,教練們迅速收傘,拋出繩索將所有人分組環腰繫上,盡速移動到更安全的地方開始教授求生技巧。傳授的內容有繩結的應用,以及一些工具操作,醫寥人員跟拍攝人數和上次差不多,就多了小紅棗這個記者。小紅棗問他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以及詢問這次任務內容。

  霍明棠說要先確認方位,任務有兩項,一是找到藍色冰河,二是找到巨大間歇泉。鄭雅岑搶話道:「當然是先離開這裡啊。冷爆了,我的手快沒、沒知覺了。」他們都在拼命活動手指,霍明棠搓了搓手之後拿錶找方位,幾息之間天氣驟變,從適合跳傘的天氣轉成陰天,風雪增大,連邁步都困難。霍明棠提醒鄭雅岑用教練講的蹬雪步法跑起來,過沒多久他拉住青年喊:「不能再跑了,風雪太大,失溫過度會陷入混亂,我們得就地休息。」
  由於霍明棠的判斷,鄭雅岑選擇相信他,兩人就地刨挖雪地,至於小紅棗則跟其他人避到附近去,留下專業的拍攝團隊繼續工作。

  半小時之內他們挖了一個不深不大的雪坑,恰恰好夠兩個大男人躺。霍明棠把新積雪壓成團塊堆在出入口擋風,留了間隙通風,一邊下指令讓鄭雅岑取出睡袋、鋪上繩索。鄭雅岑把繩子迂迴鋪好,減低他們身體跟雪的接觸面,再拿出睡袋先擱一旁,繼續往下挖出一個較深的凹陷處作為冰井,讓冷空氣有地方下沉。
  兩人分工做完這些,鄭雅岑說:「奇怪,睡袋怎麼只有一個?」
  「剛才沒仔細看裝備,不是兩個都在你那裡?」
  「不可能吧。一人一個才對啊。」鄭雅岑邊講邊展開睡袋,錯愕道:「是雙人睡袋?」
  「那就用吧。」霍明棠不客氣的躺進去,招手說:「快躺進來。」
  「怎麼會給雙人用的。」鄭雅岑犯窘,嘀嘀咕咕。
  「不清楚,可能是贊助商想讓大家看看雙人睡袋的用處吧。」霍明棠說完把對方拉進睡袋裡,朝出入口的方向喊了聲晚安。
  「是嗎?怪不得之前領裝備覺得怪怪的。」他心想,別組一男一女也不可能發這種睡袋,只有他們這組能利用了。

  霍明棠聽他小聲念了句好冷,提議道:「冷的話乾脆抱一起,反正外面的人看不到。」
  「要抱嗎?你不會嫌我?」
  「還是你想趴我身上?」
  「那樣也怪啊。」還是抱吧。鄭雅岑有點想笑:「一直想試試這種取暖方式是不是很實用。」

  環腰摟背,冷到覺得怎樣的姿勢都無所謂,甚至連彼此呵出的空氣都覺得溫暖,鄭雅岑數著霍明棠的睫毛,心跳得厲害,傻呼呼說:「好像比較不冷了。」
  「那就好。」
  鄭雅岑感受著對方寬厚的胸膛和擁抱,心思蕩漾,一時卻不知道該講什麼,霍明棠一雙眼直勾勾的看來,他問:「你又這樣看我。」
  「怎樣看你?」
  「像妖怪看唐僧,北極熊看海豹,虎鯨看企鵝,我看……」
  「嗯?」
  「像我看你一樣。」
  霍明棠神情興味盎然,淡柔詢問:「你怎樣看我的?」
  「你,很好。」
  「怎樣的好?」
  鄭雅岑怯怯低喃:「好到我有時覺得,危險,不妙了。」他心說完了,又被牽著鼻子走了,明明是他想試探點什麼,有些曖昧不明是美好也危險的,他不知道該不該涉險探究。

  霍明棠沒有再問他話,卻將手臂收緊,把他抱得更牢。他投以疑問的眼神都沒得到回應,可能對方看不懂吧,於是他啟齒問:「為什麼抱這麼緊?」
  「我冷。」霍明棠的聲音聽不出一點顫抖或畏冷的感覺。
  「我們這樣好像遇難。」鄭雅岑試著換話題。
  「遇難你還這麼開心。」
  鄭雅岑愣了下:「有嗎?」
  「你笑了。」
  「可能是因為有你作伴。而且冷死比熱死好吧?能這樣睡死也好過熱死。」
  霍明棠默默注視他十幾秒,有點煞風景的講:「也不一定是睡死,萬一凍傷冷死的話,下場也是很慘的。冷到最後會覺得熱,非常熱,這跟燒燙傷是相反的,燒燙致死到最後其實是感覺到冷的。也算一種物極必反吧。」
  鄭雅岑眼角抽了下,這怎麼越聊越獵奇啦。

  外面天色暗得快,他們沒開燈,偶爾霍明棠會舉高手去測通風程度,然後再縮回睡袋裡把鄭雅岑當暖爐一樣抱緊。環境是黑暗的,鄭雅岑的精神有點緊繃,他隱約察覺到自己對霍哥的心情是什麼樣的,同時也懷疑對方是不是有相同的意思,否則為什麼屢屢做出一些誘惑人心的神態、言語或舉止?

  「睡不著嗎?」霍明棠出聲關心。
  「可能平常都一個人睡,這樣抱著也不好睡,霍哥你也是吧?還是躺回來怎樣?」
  「……讓我再抱一下。」霍明棠頓了下:「你像小暖爐一樣。」
  演過幾部偶像劇的鄭雅岑又怎會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撩啦,是錯覺嗎?不是錯覺嗎?不管是不是他的情緒都亢奮得睡不著,可是他很怕是自己一廂情願。

  他總覺得自霍哥拉他進睡袋之後他就掉坑了,再也爬不出來,這男人如果不是對他有點意思就絕對是惡魔!

  思量再三,鄭雅岑認為這有可能是他們兩個同甘苦共患難後的一種錯覺,因為太依賴對方或太惦記對方所導致,不是有什麼吊橋理論嗎?為了再度測試這是不是錯覺,有必要呼喚現實,於是他說:「霍哥,你記不記得我整型?」
  黑暗中一片沉默,鄭雅岑輕喊:「霍哥你睡啦?」
  不是睡著,是因為青年的問題太跳躍,霍明棠出聲回應:「沒睡。我知道你整型,怎麼了?」
  「覺得我好看嗎?」
  「好看。」

  鄭雅岑咬了下唇內肉,一時不小心問話就歪了,問歪了還沾沾自喜的他大概沒救了,已經是喜歡上霍哥了吧。人工美,暗戀同性前輩,果然人活著秘密跟弱點只會越來越多嗎?他絕望害怕得感到眼前一黑──眼前本就是黑的。

  「哈哈。」鄭雅岑噴笑,被撓癢了。他扭了扭身體想躲,出聲制止:「不要鬧!」
  「你的背這麼敏感,很怕癢。」
  「為什麼要撓我癢,你無聊啊!」青年微惱。
  「嗯。太無聊了。現在好多了,睡吧。」
  鄭雅岑還想抗議罵人,但感受到對方放鬆肢體,自己又躺回原位睡。睡夢中因為感覺到冷熱差,他又不自覺縮到霍明棠懷裡,兩人緊緊倚偎。

  睡了一覺,外面風雪消停,霍明棠把人叫醒之後離開雪坑,重新整裝後確認方位出發。挑戰進展得還算順利,在第二天下午就找到了藍色冰河,那是一種難以言喻、宛如夢幻的淺藍色。它是歷經久遠時間沉積的冰雪,由於自身重量擠壓排出空氣,不像普通冰雪有氣泡將陽光散射呈白色,僅陽光中的藍光能穿透而呈青色。

  「好美。」鄭雅岑由衷發出讚嘆,置身藍冰世界中,他心情愉悅,飄飄然的旋身一圈,不經意對上了一雙飽含柔情的笑眼,接著觸電似的跳開視線。
  霍明棠捕捉到那人細微的表情變化,對方是不是察覺了什麼,但他並不著急,免得越追,對方跑得越遠,而是等候一個時機,一招擊中重心的時機。他走近提醒:「這裡不安全,拍完就快走吧。」

  很多人並不清楚這些古老藍冰乍看堅實,其實也極其脆弱,一不小心就可能剝落、崩塌,曾經就有人因此被壓死。一行人迅速遠離這裡前往下個目的地,找尋地熱區域的間歇泉。
  這裡的天氣詭譎多變,脫離冰河地帶進樹林後就開始飄起細雨,他們決定去溪谷間發現的洞穴躲一晚,沿途照著之前學過的求生知識收集一堆白樺樹皮。白樺樹皮富含油,即使在濕冷雪地也能用來點燃取火,他們把樹皮揉鬆之後點燃,弄好火堆烤一烤僵冷的四肢。
  片刻後重新確認裝備和飲食,基本上和前次差不多,也有一包果乾、高熱量餅乾棒,一點二公升的大水瓶。

  嚴熱或酷寒的環境都容易令人脫水,但極地比沙漠更易取得淡水,他們將組合炊具盛滿雪開始煮,喝著熱水驅逐寒氣,兩人緊緊挨在一起取暖。小紅棗凍成了小蘋果,她頂著微紅雙頰採訪他們,鄭雅岑對著鏡頭回應一些垃圾話,歡迎大家來冰與火的國度參加什麼的,模仿企鵝走路,借衣服穿套把自己穿厚模仿雪怪,把周圍人都逗笑了。

  走了一天路都沒發現食物,只好拿出果乾吃。鄭雅岑邊吃邊打瞌睡,腦袋重得點了幾下,肩上有人輕拍,他回頭望,發現霍明棠已經把雙人睡袋準備好了,並且溫柔優雅的說話:「吃完來睡吧。」
  鄭雅岑愣愣點了下頭,心理活動卻飛速運轉著,這該說什麼才好?飽暖思淫欲?不不,他單純就是想睡覺,只不過有霍哥陪睡讓他心情變得很複雜,羞怯、尷尬、不安、欣喜,總之霍明棠往那裡一站,這個洞窟都瞬間蓬蓽生輝……好吧,也沒那麼誇張。

  這次兩個人各躺各的,其實還是緊鄰著,那些工作人員也都去休息了,周圍一片寂靜,但能清楚聽到自己和身邊人的呼吸,他們兩個好像連呼吸都有默契的越來越一致。
  「洞穴裡也蠻冷的。」鄭雅岑說著,試探性拿手肘往對方那裡蹭了蹭。
  「等下就不冷了。」
  「霍哥你不怕冷了?」
  「現在還好。」霍明棠微微啟唇打呵欠,閉眼休息。
  「喔。」
  聽出鄭雅岑想聊,他問:「太冷睡不著嗎?還有一個空瓶,你可以拿來裝尿,用尿瓶保溫,聽說效果很不錯。」
  「不要再說尿了。」他對尿都有陰影了。

  霍明棠低聲笑著,側臥面對他說:「可以抱你嗎?小暖爐。」
  「又冷啦?那你抱尿瓶吧。」
  「……」何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尿還尿,這大概就是了。
  鄭雅岑得逞的笑了下,挪了下位置把霍哥的手臂挽來抱住,他說:「抱著不好睡,就這樣吧。」躺了許久他說,空氣裡都是下雨的味道,霍哥跟他說那其實應該是孢子的味道。他也不知道霍哥講的是真是假,總之好像很厲害,什麼都懂,沒有什麼懷疑的相信了。

  快睡著時,鄭雅岑恍惚間好像聽見了耳畔有人呢喃著喜歡。
  「你喜歡我嗎?」也可能是「我喜歡你。」抑或是都有,都沒有。那聲音他認得的,沉穩溫柔,讓人聽著覺得可靠安心,又有點神秘。

  是霍哥的夢囈吧,可能是某齣劇的對白,某首歌的詞。如果是現實裡對他講,那就好了。鄭雅岑徘徊在夢和現實交界,迷迷糊糊揣想著。

  半夜裡鄭雅岑被霍明棠喊醒,霍明棠說工作人員叫醒他,說是外面有看頭。他皺眉撇嘴問:「什麼看頭啊?」他真的很厭煩半夜被擾醒,上次沙漠裡地震就把他睡眠跟心情都搞得很惡劣。
  他咋舌跟著霍哥往洞外走,聽到外面的人發出連連驚嘆,他正想抱怨,一出來也跟著發出「哇──」毫無新意的驚嘆聲。
  是極光。

  幽綠、粉紫色的光幕在夜空流轉,令人有種時空錯置到久遠神話中的錯覺,這是繼海市蜃樓之後讓鄭雅岑感到不可思議的現象,雖然已經看過許多圖或影片,也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親眼看到的感受還是非常新奇。
  他請同事幫忙拍照,和霍哥勾肩搭背的攝影留念,歡喜雀躍的樣子儼然就是個觀光客。拍完照,情緒慢慢平緩下來,接著睡吧。

  天剛亮沒多久,霍明棠拉著鄭雅岑稍微做點暖身操,把空瓶拿來裝雪放到衣服隔間裡,利用活動時的體溫把雪融化成水。離開洞窟繼續前進,來到了一條河,這條河不深,水頂多到大腿,而且河道不寬。霍明棠提議把衣物脫下來盡速涉水過去,鄭雅岑不敢置信:「會冷死吧!」
  霍明棠開始脫衣物,只留一條下半身穿的內褲,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在風中發抖,踩進水裡更是抖得肉眼都能看出來,他顫著話音喊:「沒事。留意腳步就好,過來吧。」他臉色冷峻的在水中步行,試圖替下一個涉水者找好路線。
  鄭雅岑看霍哥已經快到對岸,咬牙脫衣,把衣物塞背包裡,手拎著襪子一腳踩進水裡。「臥哦哦哦靠!」鄭雅岑慘叫,霍明棠在對岸喊他,提醒著要盡量張開兩腳避免被水流沖力絆倒,他感覺那冰冷刺痛是身入骨肉裡的,喊著好幾聲救命。
  一上岸就抓出乾爽的衣物穿套,他聽到已經先到對岸的小紅棗還在拿他們兩個的身材作文章,不禁繃住形象克制自己別太失態。才渡完河,天氣又變了,不得不找個遮蔽處躲雨,附近沒有像前一晚的山洞,他們找來樹枝和松枝綑成一個遮蔽處躲風雨,再紮了一排防風圍欄,一方面阻擋風直接灌入,一方面防止火堆熱氣外流。

  或許是冷的緣故,熱量消耗得特別快,他們感受饑餓的頻率遠勝於上一次。又冷又餓,只能喝水了,喝完了還能再到外面找水。水喝多了想尿尿也是困擾,這次鄭雅岑堅決不喝尿,也不用尿瓶,兩個人穿得一身厚,互相抱在睡袋裡過夜。這一日特別糟糕,只有冰冷的河,還有下不完的雨,也沒有山洞,耗大半天自己做遮蔽處,晚上更沒有極光之類的美景鼓舞精神。

  但是鄭雅岑意外的沒有太難受,身體雖然各種痛苦,精神上是平靜甚至有點激昂的狀態,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對霍哥有特別不同的感覺,這種就算到世界盡頭都不離不棄的氣氛讓他有點上癮。

  「還好這種地方沒有什麼危險的肉食動物。」鄭雅岑睡前隨口提了句。
  霍明棠回:「說不定有熊。」
  「熊?」鄭雅岑驚疑不定。
  「不過我們應該不會遇到,我亂說的。而且你看,我們有升火了,熊不會輕易靠近的。」霍明棠就是忍不住想戲弄一下青年,卻又擔心青年被自己嚇得睡不著。因為覺得可愛喜歡而想戲弄,又會因此憐惜不已,真是一種矛盾心態。

  疲睏戰勝了饑餓,終究是睡著了。最後一日是餓醒的,這天行進還算順利,腰間繫著繩索保障安全,避免有人掉落冰隙間,上午就到了地熱區域,到處都有冒蒸氣的水窪或地洞。這裡的雨水流到地面裂縫下,被地底高溫蒸發成氣體,所以光是走在這區就能感受到冷熱交替的溫度。
  霍明棠在前方開路,部分冰河融化後成了網狀水流,他勘查環境後指著前方河流提議道:「泡個溫泉吧。」
  鄭雅岑欣然同意,這種露天溫泉他還沒試過。於是兩人合力搬動石頭在水道彎處堆築出一個小灣,讓高溫熱水和冰河的冷水交匯在石頭灣內,兩個人直接脫光光泡澡。他餘光偷瞥了霍哥的鳥,毛髮濃密、體型健碩,沉睡時就頗可觀。
  甫抬眼,霍哥在看他,他故作大方笑了下,兩腳盤著來不及併攏。霍哥笑得意味深遠,說了句很好看,他反射性道謝,耳根紅了。

  背對兩人的記者小紅棗是唯一的女性,她認真採訪他們的感想,霍明棠說是很新鮮的體驗,鄭雅岑就擺出滑稽表情開始耍寶了,搬起一塊石頭解說道:「天然溫泉,可以自行調節冷熱,還有一種手動的趣味喲。」玩著玩著就樂極生悲,他一邊屁股被旁邊土石燙了下,慘叫一聲。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霍明棠已經把人摟到身前,大掌摸上青年的腰臀檢查了:「燙到哪裡?腰?屁股?腿?我看看。」
  鄭雅岑感覺腰側和臀肉被若有似無的揉了下,幾不可查的在人懷裡一顫,嗓音微啞低語:「沒、我沒事,還好吧。哈哈。」

  霍明棠有些不悅,拉著他說不泡了,順便用背影替青年擋住其他人的視線,兩人匆匆穿回衣服繼續挑戰任務。之後的路途,腹鳴此起彼落,像在共鳴似的,避開濕軟高溫的土地走著,霍明棠也不禁沉吟一句好餓,鄭雅岑再附和一句餓死了,反覆幾次像在念經。
  「想吃火鍋。」鄭雅岑說。
  「還有關東煮。」
  「想吃咖哩火鍋。」
  「帝王蟹。」
  「鹹酥雞。」
  「麻辣豆腐煲。」兩人沒完沒了的念著食物名。
  小紅棗失笑對鏡頭表示:「他們現在玩起了美食接龍。棠哥你們在找食物嗎?不知道樹皮能不能吃。」她開玩笑的,誰會真的啃樹皮對吧?那兩人都很幽怨的念著食物名,對其他人完全不理睬,鄭雅岑被小紅棗念煩了,忽然大叫:「我對見死不救的你們才不屑一顧。哼。」
  小紅棗吐嘈:「因為你們在挑戰極限求生啊喂。」

  霍明棠忽地拉住鄭雅岑,手指山毛櫸樹上說:「看,印第安人的麵包!」
  「麵包!哪裡?」鄭雅岑雙眼迸出精光,卻只看到樹枝上一顆、兩顆淺米色的小球,疑惑道:「那是麵包?」
  「達爾文菇,俗稱印第安人的麵包。」霍明棠攀上樹將枝上長的菌菇全部摘下來和他分食,味道極淡,沒什麼熱量,但聊勝於無。
  鄭雅岑原本擔心有毒,但霍明棠見多識廣,加上一旁那些人沒阻止,所以就大膽吃了。他吃完對霍明棠咧嘴笑,兩秒後笑中含淚:「好像更餓了。」那菇難道也會開胃不成。
  「那邊看看。」霍明棠拉著他朝向長滿地衣的古老熔岩地帶移動,小紅棗不敢置信的看他們倆蹲下來採摘地衣往嘴裡塞,說是充饑。

  「咳咳。」桂鴻藻心情複雜,她配著旁白說:「總在螢光幕前發光發熱的兩位男神,鄭活寶及霍男神,自今天突破極限到了新境界,嘗試著一般人不會吃的地衣。兩位能形容一下味道嗎?」
  「妳自己吃看看啊。」鄭雅岑嚼著絨絨細草瞪她。
  「想像力就是調味料。」霍明棠閉上眼,細嚼慢嚥像在享受,那樣子實在很令人好奇他想像到了什麼。半晌就聽霍男神低吟:「嗯……蟹黃粉絲煲的粉絲、蟹肉、香菇那些……」
  小紅棗:「哦哦!」
  「都沒煮就開始生嚼大概就是這樣吧。」或是比那樣還糟。
  「呃。」小紅棗不死心:「那達爾文菇、地衣這些跟之前您在沙漠吃蠍子那些比哪個好吃?」
  霍明棠和鄭雅岑同時斜睨她,異口同聲:「妳吃吃看就知道。」桂鴻藻連忙搖頭,嚇壞了。鄭雅岑勾起一抹壞笑,左頰酒窩陷得特別明顯。

  眼前一大片地衣好像能吃到飽,但他們並非真想吃這鬼東西吃到飽,只是暫時充饑,趕在日落前抵達了巨大間歇泉,雖說看著它噴發也是很刺激和驚嘆,可是兩名挑戰者的身心都非常疲倦,在十幾秒的歡呼之後就迅速的熄火,用死魚眼盯著間歇泉看。

  小紅棗等他們拍完挑戰者歡呼的畫面,湊近訪問:「恭喜你們又一次達成任務,獎金翻倍。請問你們此刻在絕景前贏得獎金的心情如何?」
  「不錯,終於能回家吃大餐。」霍明棠慵懶笑答。
  「拍完收工吧。什麼極限環境挑戰環求生,根本極限挑戰苟延殘喘。走了走了,回去人界吧。這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的世界絕景被嫌成這樣,黑粉照罵不誤,但欣賞他直率作風的人也越來越多,這話後來還被網友各種引用而成了一個梗,紅了一陣子。

  鄭雅岑講完哈哈笑,小跑步追上霍明棠的背影,兩手掛到男人肩上一起走,光明正大撒嬌。他在霍明棠耳邊嘀咕:「之前柒姐還叫我當作是觀光,我看她觀光最好是能觀成這樣啦。觀落陰都沒這麼累。」
  聞言,霍明棠忽然朗聲笑開來,雖說是抱怨經紀人的內容,但由鄭雅岑講出口有種喜感,他看這人越看越可愛,也越發的喜歡了。

* * *

  鄭雅岑他們歸國後聽說郭渢英挑戰失敗,魏璐一人單挑沙漠任務,而且還贏了,獨得獎金。另外兩組,其中一組的女星棄權退賽,由一名新人候補替上,另一組則是男女兩人互動有點曖昧,冒著許多粉紅泡泡,節目也藉機炒作。
  鄭雅岑一回來就給家人打電話報平安,回T市進入休眠期,聽著姪女說話唱歌的聲音睡著,沒想到這一睡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噩夢。中途意識到是夢,卻怎樣都醒不來,硬是要醒還會產生夢中夢等恐怖循環。

  在那個噩夢之初,他不僅隆鼻、削骨、墊下巴跟額頭,還植髮,而且就連照片都修很大,高老闆跟柒姐給他看一個企劃讓他全身整型,他不願意,結果拿護照搭飛機去國外散心,沒想到飛機失事害他遇難,被海浪沖到一座孤島上。幸好島上有個帥到宇宙爆炸的土著給他東西吃,還幫他做了一件草裙穿,這才發現他原來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
  土著很眼熟,他想不起來是誰,不過土著非常照顧他,甚至還懂生活情趣摘了漂亮的花給他,又拿水果榨成汁、果肉跟海鮮做料理來款待他,他吃得很開心,但沒想到飲食裡都加了天然催情物,吃飽喝足之後就被土著推倒了,草裙一掀發生了一連串必須打上超厚馬賽克的事,原來土著救他是把他當成伴侶的。
  最恐怖的是夢裡他還生了一個姆指大小的孩子,並且將那個孩子放到神奇的椰子裡投海漂走,那孩子漂到另一個島國被一對有錢夫妻撿到收養,取名為椰子太郎,而且熟稔劍道,稱號一吋劍客。該子長大之後的模樣和郭渢英一模一樣!
  他思子過度每天都在海灘邊晃,有天救了一隻椰子蟹,椰子蟹為了報恩載著他去海底王宮找小美人魚吃比目魚壽司。

  這串夢糅合各地故事變成大雜燴,不僅毫無邏輯,還又臭又長。好不容易醒來他還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回到現實,進浴室沖澡後就立刻找霍明棠吐苦水,並把夢境描述一遍。這是他第一次到訪霍明棠租住的地方,兩室一廳,空間寬敞,一個人住綽綽有餘。
  由於他習慣浮誇的表情動作,描述夢境時把霍明棠逗得幾次大笑,他知道很可笑,但還是硬要講完,一旦做噩夢就要說給別人聽,這樣才不會倒楣,這是他的個人習慣。

  兩個大男人坐在客廳說話,音響播放著淡雅輕鬆的背景音樂,不時響起霍明棠的大笑或是鄭青年的誇張表演。鄭雅岑拍大腿強調:「最扯的是我還跟土著上演狗血言情戲碼,什麼你愛的是我的皮不是我的人,但土著說他發自靈魂愛著我的全部,於是我脫下頭上假髮說這樣你也愛嗎?我,脫假髮噯,他叉的我飛機遇難都還有頭髮,為什麼後來變成假髮啦?而且為什麼我兒子是一吋的郭渢英啊?又不是證件照片,一吋、郭渢英,一吋香草葛格哦,真的香草夾都不只一吋了還……我是腦洞有多大才做這種夢啊可惡。」
  霍明棠稍微斜倚著沙發單椅,一手半攏在唇上掩著抽動的嘴角,憋笑說:「看來這次你壓力太大了。」
  「我也這麼想。」
  「不過土著老公有多帥?」
  「不就你嘛。」鄭雅岑脫口而出,自己一驚,乾笑敷衍:「就是一堆雜夢啦。我有個習慣就是做噩夢一定得講給別人聽,這樣才不會衰。這種怪夢跟荒唐的內容,隨便講給別人聽也會不好意思吧。可是我覺得講給你聽沒關係。」
  「為什麼?」
  「沒為什麼。」鄭雅岑歪頭,為難一笑:「這次回來一度也想學那個退賽的女星一樣不錄了,唉,好累。雖然是難得的體驗啦,但是有點煩。」
  霍明棠和他對望:「為什麼煩?」
  「這次回來看了下網路反應,有人說我們都是照劇本來的。雖然執行任務是按遊戲設定,但過程是自行發揮,哪可能編這種劇本。照劇本?照劇本我還用得著這麼辛苦?」
  霍明棠認同笑應:「真真假假才有意思。什麼樣的人跟事都有,你不必放心上,他們會討論表示他們有在觀看節目,我們把接下來的工作盡力完成就好。」

  鄭雅岑聽著有理,但他還有其他揪結的煩惱,訥訥低噥:「還有啊,有人說什麼我跟你感情好成那樣也是演的。」
  「隨他們去猜吧。」
  「這我知道,但、但是傳得有點那個……」鄭雅岑怕說了對方會想疏遠他。
  「哪個?」霍明棠的語調聲線都極盡誘惑,單單二字已能令聽者酥了骨頭,肢體發軟。

  鄭雅岑垂首歛眸,撓頰小聲說:「就說我們故意賣腐,都算好的,還有一則留言罵我根本不應該去參加節目,好狗運分到跟你一組,最氣的是講我根本豁出性命在撩漢。撩個屁啦,我、我才沒空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快餓死了還撩什麼撩。」
  「所以說豁出性命啊。」
  「但我沒有啊。」
  「噗。」霍明棠沒憋住笑,他頷首接話:「對,你沒有。豁出生命在撩漢的是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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