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無來由、壹

  「哥,我想當明星。」14歲少年坐在黑色轎車上,對著大自己18歲的兄長說:「最近參加電視歌唱選秀節目奪冠的那個人才19歲,我覺得我歌聲也不差,而且我那麼年輕,不然我也去報名參加看看,說不定──」
  握著方向盤淡定駕駛的西裝男子淡然潑弟弟冷水:「人家不是只聽歌聲,還看臉的。你又還沒發育,個子小不說,就算得了獎,發育後變聲了就不行了。把書念好吧,不要老想些有的沒的,你這年紀多少有些中二病,不怪你。」

  少年啐了聲,嘀咕:「對啦對啦,就你最好看。」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大哥長得英俊挺拔,五官深邃,但他卻奇貌不揚,濃眉小眼闊鼻大嘴巴,唯二好的只有頭型和左頰的酒窩。
  鄭家大哥被小弟嗆聲,輕笑答:「你也挺好啊,醜得可愛。就像……」
  「不要講啦!」

  醜得可愛,跟巴哥、法鬥一樣,是鄭尚海最常拿來消遣弟弟鄭雅岑的話了。

  鄭雅岑還是不死心,安靜了會兒又開始提他的明星夢,他說:「之前你不是認識一個導演,讓我去客串演一個配角,戲份也挺多,錢也給得不少,他們還都誇我蠻有天份的。」
  「客串演一個小白癡哪需要什麼天份啊。」鄭尚海調侃他,臉上的笑容有些複雜。
  「喂,演白癡也很難好不好,我這年紀還能表現得那麼純真無邪很難好不好,還要拋開羞恥心。」
  「哈,是噢,走紅毯。」
  「如果我變成大明星,賺很多錢,就能一起幫你養晴晴啦。」
  鄭晴是鄭尚海的女兒,鄭尚海父母走得早,鄭雅岑的母親又人間蒸發,所以鄭尚海剛出社會不久就得擔起養育弟弟的責任。幾年後鄭尚海娶妻生子,沒想到孩子出生不久就鬧離婚,女兒監護權歸父親。鄭雅岑也是個不擅言辭的傻蛋,那時還安慰他大哥說:「別太傷心,起碼離了婚你可以少養一個。」

  鄭尚海知道弟弟就是這麼缺根筋,不跟他計較,但為了家計,除了在廣播電台當主持,其他空閒也會寫些專欄稿件,經營一下網路平台的人氣,賺些稿費和廣告費。他知道鄭雅岑是擔心他一個人身兼多職吃不消,才天馬行空想當明星,可是他不認為弟弟適合混演藝圈,依然勸退弟弟說:「藝人藝人,就是異於常人,也不是那麼好闖的。你還是專心念書,不要成天給我找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什麼麻煩,如果班上那些低能兒不來惹我,我也不會跟他們打架啊。」
  「就你最高能了,放過彼此吧。」鄭尚海實在無暇顧及弟弟在學校的表現,只求他順利畢業,至於霸凌什麼的,他弟弟還不至於去欺負人,被欺負還懂得反抗就行了。

  鄭雅岑的生活除了念書、打工就是幫大哥帶孩子,國二下學期在學校廁所摔斷了鼻樑,送去急診,在醫院等到了隔天清早才開刀,醫生給他打了石膏,告訴他說:「我順便把你鼻子整好看點了。」
  傷好之後他鼻節沒了,一張不怎樣的臉頓時順眼許多,大概是那時興起整型的念頭,在網路查找不少文章。19歲那年他拿打工存的錢去整型,陸續整了眼睛、嘴巴,從丹鳳眼變成外雙眼皮,把闊鼻縮了鼻翼,收細鼻頭,將濃眉做激光脫毛修成劍眉。
  鄭尚海看著弟弟的模樣逐漸改變,心情複雜,雖然常消遣弟弟醜得可愛,卻不是真的嫌棄,所以有點擔心鄭小弟整上癮了。不過鄭雅岑常因外貌吃虧是事實,整型後卻實不再受欺負,慢慢才接受小弟的變化。最後還是鄭尚海借他一筆錢去矯正牙齒,約定好不再動刀整型才消停的。

  擺脫牙套之後的鄭雅岑脫胎換骨,儼然是個清秀英俊的美青年,身材也不錯,接了幾次模特兒跟臨演的工作之後,透過朋友介紹進了演藝圈。一開始是在兒童台當一陣子的奶酪葛格,畢業後接兵單,當完兵之後因為接演一齣偶像劇主角而爆紅,配合戲劇出了張EP,繼而轉型成為新一代偶像小天王,後來又一連接了十幾支廣告代言,急速累積曝光度。

  延續夏季熱浪餘威,這年秋老虎攻勢兇猛,鄭雅岑坐車進大樓吹冷氣,不顯一絲狼狽。此時他在S家電視公司新開設的餐廳裡,吃著經紀人戴琳翎推荐的健康餐食,等候下午的廣告定裝。
    這餐廳標榜每份套餐都調控熱量,均衡營養,有不同選擇,適合減重、增重或健身等各種需求的人消費,常客也多半是需要注意維持體態的明星或名人。這餐廳外面的廣告和立牌都有鄭雅岑的肖象,在其經紀人積極運作下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曝光及搶錢的機會。
  一份醬爆蕈菇香椿飯,一碟小菜,鄭雅岑吃得津津有味。不到二十分鐘吃光,
他拿紙巾抹嘴可惜道:「真的很好吃,不會太清淡也不會太油膩,就是吃不飽。」
  戴琳翎白他一眼:「讓你吃吃吃吃到飽還怎麼控制熱量啊。」
  「人吃不飽的時候脾氣都不會好。」
  戴琳翎端起水杯抿了口,邊滑著平板電腦邊回話:「我看你心情挺好的啊。」
  「心情好是因為我不缺鈣,而且等下能看到一直蠻好奇的前輩。」
  「你是指你的偶像?霍什麼來著……」
  鄭雅岑咋舌朝經紀人強調:「是霍明棠。講偶像是比較誇張,我就是比較關注而已。妳連他名字都記不清楚,有失專業。」
  戴琳翎辯解:「我是因為太忙,空不出腦容量好嗎?又不是只帶你一個藝人。」
  「零零柒學姐,我看妳不是記憶體容量不足,是根本壞軌了。」戴琳翎是他的學姐,零零柒是私下他對學姐的稱呼,有時也喊她柒姐。
  戴琳翎撇嘴:「你才壞軌。之前也沒怎麼聽你說霍什麼的事,你關注他很久?」
  「霍,明,棠。妳是故意的吧!他19歲出道就很有名氣,當年參加選秀節目奪冠就立刻發了專輯,然後開始演戲,這些年陸陸續續都有作品好嘛。」
  戴琳翎喝一口水之後辯稱:「我當然知道他,但不是我們公司的藝人,我不是很關注。但他這麼努力也不怎麼紅啊,他簽約的那間公司風評有點……」
  說到這裡,鄭雅岑表情微妙,上身稍微向前傾,壓低嗓門說:「妳是說有人刻意打壓,或是他得罪誰,又或者是有人妒嫉他的才華?」
  「不知道啦。就是偶爾翻八卦周刊看到一些風聲而已,不然我有機會找小紅棗問看看,如果他很不錯的話,我去讓老闆他們把他挖過來我們公司。」小紅棗是他們相熟的娛樂線記者的暱稱,戴琳翎對霍某人有些興趣,一點也不覺得挖人牆角有什麼不對,而且近來她也看過對方演的一部迷你劇集,雖然是戲份不多的配角,可是一出場總能留下鮮明印象,說不定是支潛力股。

  鄭雅岑一聽學姐說要挖人過來,有些詫異:「妳開玩笑吧。我就隨口一提,妳這麼衝啊。」
  戴琳翎撥了下及肩捲髮,斜瞥他一眼笑說:「他如果在那邊沒有伯樂,過來我們這邊另覓發展沒什麼不好啊。你不是挺欣賞他?」
  「對啊。但我還沒做好當他師兄的心理準備。」
  戴琳翎怪笑睨他:「說得好像他絕對會來一樣,還不曉得他跟那邊合約內容是怎樣。而且我們上頭還有個程姐,程姐覺得可行才可能讓老闆點頭的。」

  鄭雅岑已經解決完自己的餐點,盯著她那杯水問:「妳只喝水就飽了?」
  戴琳翎拉開嘴角,笑容燦爛說:「剛才和姐妹淘在樓下吃到飽餐廳不小心吃到飽,所以喝水就夠了。」
  鄭雅岑瞇眼:「妳好意思撇下眾小弟自己吃大餐就不要炫耀啊。」一滑開手機果然看到幾則訊息通知,其中一則就是學姐上傳了一張大餐的照片。
  儘管他們提前二十分鐘到約好的樓層試裝,但人家霍明棠早就開始拍攝試裝照了。戴琳翎帶上自家藝人去跟廠商、工作人員打招呼,催促鄭雅岑去做造型。

  這次是要替遊戲代言,題材是氾濫到極致的古裝仙俠題材,他扮魔道,化了濃妝上陣,梳畫完戴假髮,一雙本就帶桃花的貓眼畫了眼線、加強眼尾,戴上變色瞳片,鄭雅岑這男人就只能用妖孽來形容了。他起身在鏡前審視自己的扮相,雙眼魔魅灼亮,一頭紫黑色長假髮酷炫瀟灑的披散於肩背,頭冠也特別華麗精細,連眉毛都刷上同樣特殊的顏色,最後穿掛一身華麗戰甲,拿一柄長戟擺姿勢。
  戴琳翎默默拿出手機替他拍了幾張,她說:「這次的角色設定恰好適合你欠揍的臭跩臉。」
  他皺眉瞪眼:「哪有人這麼損自己學弟。」
  「損你是因為愛。」戴琳翎冷笑兩聲,旁人見他們鬥嘴也覺得好笑,準備好之後他們就去看霍明棠的拍攝情況。

  霍明棠扮的是白衣劍仙,他五官鮮明,剛毅中帶著文雅氣質,做古裝扮相不會顯得突兀,一身勝雪勁裝、銀線刺繡、襟領壓雲紋,腰際綴著銀飾,抱劍立在背板前收頷凝視斜前方,說不出的英氣凜然。
  攝影師停不下來忙按快門,巴不得所有角度都能多拍幾張,場面陷入一陣驚豔的沉默。他們不常見過霍明棠做這風格的扮相,因為他過去出演的角色多是現代背景,偶有古裝也是書生、雜魚、反派,似乎造型不同,整個人氣場也不同。
  鄭雅岑忍不住拿手機側拍,戴琳翎更像挖到寶似的狂拍,並且下決心讓程姐和老闆把人簽進自家公司。

  一結束拍攝,霍明棠霜冷如天仙的神態立刻緩和,凜冽仙氣驟然消散,換上一張和煦親切的笑臉謝過眾人往休息區位置移步。走動間他睞了眼鄭雅岑,微瞇起眼淺淺揚笑,鄭雅岑也輕輕點頭報以微笑,就當是互相打過招呼了。
  鄭雅岑的視線追隨那抹雪白身影落到不遠處,看著人家和廠商交談的側影,直到肩被戴琳翎拍了下:「你發呆啊?輪到你了。剛才前輩跟你點頭你怎麼不過去打招呼,亂沒禮貌的。被講成耍大牌怎麼辦,你紅那麼快,但體質容易招黑啊。算了,我過去找他們聊,你快過去工作,用點心。」

  鄭雅岑心裡無辜,被念得委屈,他不是不禮貌,他是被對方帥傻了。活生生的霍前輩耶!他默默關注七年的人,那時他還小,這人的每張專輯他都買,每齣戲都追,雖然不認為自己是粉絲,但就是一種欣賞和仰望。就他所知,霍明棠很潔身自愛,從來不鬧緋聞,雖然有幾次三流媒體的捕風捉影,但明顯是假的,人家想利用霍前輩炒作。這個人不僅會作詞曲,還很會演戲,彷彿天生戲精,演什麼像什麼,形象也好,公益廣告常都能看到他代言,人緣也不錯,其他藝人都是棠哥棠哥的稱呼。剛才霍前輩在進行拍攝時,整個人連同氣勢都像劍仙本尊,一結果工作就切換模式成了平常親切隨和的樣子,鄭雅岑頭一回見識到氣場、情緒跟演技都這麼收放自如的人,心情有些激動,自己也想表現好一點讓對方留印象。

  鄭雅岑收拾情緒,演技他自認還不到位,但拍照還是難不倒他的,再仗著出色外形加持,也是平穩完成了試裝照。尾聲時來了兩個女星,她們同樣是來試裝的,由於海報和廣告畫面可以合成,霍明棠、鄭雅岑跟她們互相打過招呼就先行離開趕下個行程。
  戴琳翎看著鄭雅岑卸妝,她說要到了霍明棠的手機號碼和社群帳號,還擅自替鄭雅岑加好友,不忘叮嚀:「派你去跟對方打好關係,讓他變得想進我們公司。挖牆角的誘因就靠你了。」
  鄭雅岑拍胸:「包在我身上。」他趕緊換回私服,洗完臉頂著素顏跑去攔霍明棠,對方已經到走廊上留一道背影,他喊著霍前輩請留步,對方回頭笑著看他跑來。

  「鄭先生這麼有精神。」霍明棠淺笑。
  鄭雅岑露齒燦笑:「剛才沒機會跟前輩正式打招呼,我很欣賞前輩。希望之後有更多機會合作,加了好友,有空聊啊。一起約出來吃飯也可以。」他激動得語無倫次,手足無措,只好揪著衣擺,燦笑變成傻笑。

  霍明棠帶著小助理,前者優雅頷首,客氣道:「當然好。你演的那齣偶像劇我有看,角色很適合你。」
  「哪裡,我還需要磨練,不像前輩那麼厲害。」
  「彼此彼此。我也需要更多機會磨練,祝你工作順利。」

  交際完畢,鄭雅岑回頭問戴琳翎說:「柒姐,霍先生說角色適合我,那句是真的誇我還是損我?」
  戴琳翎古怪瞥他,說:「誇你吧。你不必太敏感,人家誰啊,演技一流的實力派,哪需要酸你什麼。」
  「也對。」

  他們講的偶像劇《為你癡腥為你狂》,是帶了玄幻色彩的現代劇,而鄭雅岑飾演的男主角最初設定是出身豪門的弱智少年,就是字面上的弱智。這少年在家族旅遊時陰錯陽差替一尊亦正亦邪的獸類神像解開封印,神像內的妖靈為了報答就化成一枚戒指保護男主角。
  原來少年的弱智起因是家族內鬥,有人對他下咒所致,當他戴上妖靈憑附的戒指就能保有清醒神智,甚至有法力能解決懸疑事件。劇情就在男主角清醒和癡傻間推進,是詼諧懸疑片,女主角魏璐和幾個配角都是新人,皆因這部片走紅。

  另一頭,霍明棠開車載助理趕去棚裡拍片,後座香菇頭短髮的女助理刷著眉粉說:「鄭雅岑本尊的五官比螢幕上看起來還要精緻漂亮,又高又帥,都有一米八了吧。難得有臉蛋、有身高,而且身材還很不錯,當然跟棠哥你沒得比啦,你們也不同路線。棠哥,那個經紀人跟你要手機了吧?能不能幫我要簽名海報?我有買專輯,可是海報被搶光了。」
  霍明棠客氣敷衍:「我再問看看。」
  小助理嘟嘴接著講:「不過人果然沒有十全十美,那齣偶像劇是題材不錯,但他演技實在不怎樣,表現最好的就是搞笑的部分,其他深情片段看了有些尷尬。差強人意吧,反而是女主角氣場壓過他,好幾次我都覺得魏璐帥翻了。」
  「新人多磨練就會好了。」霍明棠淡然應付,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但演戲還是很講天份吧。」
  「努力也會有一定成果。」
  「也是,何況他長得那麼好看,那張臉得天獨厚。怎麼會有人五官那麼好看,畫都畫不出的俊美漂亮,該不會是加工吧?」
  「別那麼八卦。妳在車上化妝危險。」說著,霍明棠轉動方向盤,車子一拐彎,小助理的眉毛刷出了狂野的線條。

  在娛樂圈混,紅的時候忙趕場,不紅的時候忙找工作,幾乎沒有什麼閒暇時光,特別是初嘗走紅滋味的鄭雅岑忙著適應生活變化。代言遊戲的定裝照在網路各角落釋出,甚至比女性角色更搶眼,也許是膩了女星的高裸露度衣著,強調角色職業、外貌設定的高自由度,以及技能樹多元化,遊戲推出不到一個月就趕著再推出手機連動模式,讓玩家隨時都能享受娛樂效果。鄭雅岑在一個電玩節目擔任固定來賓,也在節目上介紹這遊戲,更配合宣傳辦了個帳號。

  空間空檔他就點開來打怪練功、解任務,玩的是最燒錢的丹符雙修,適合團練,但升級緩慢,這職務練高等級是威力驚人,可是初期就是個薄血脆命的渣渣,不燒錢很難帶。加了幾次野團都被踢出來,入團寶物也分不均,連室友郭渢英都嫌棄他這隻角色。

  郭渢英是他剛進演藝圈的伙伴,最初想組團體,但郭想走的路線跟他不同,還拉著他跑去兒童台面試,居然錄取了,所以兩人變成xx葛格帶著小孩唱唱跳跳玩遊戲。奶酪葛格這身份就是鄭雅岑的黑歷史之一,幸虧他早早轉型成偶像,而郭渢英還留在兒童台熱衷的扮演香草葛格。現在兩人雖然各自發展,不過為了省錢還是住一起,鄭雅岑如因收入大增,可個性還是比較節儉。
  現在除了固定錄電玩節目,週末在音樂頻道負責主持一個單元,其他時間都在練舞、練唱,準備下半年的演唱會。還有下部戲是時裝偶像劇,拍攝地點拉到海外,戴琳翎跟公司開會討論要籌拍鄭雅岑的個人寫真書,能趁著他出國同時進行想兩項工作。

  鄭雅岑覺得快被柒姐那女人榨乾精力,忙到隔年二月初才回國跟家人團圓。

  「還是退出演藝圈吧,過年都不一起吃團圓飯。」鄭尚海端上最後一道菜,脫下圍裙入座,一臉不悅推了下粗框眼鏡幽幽抱怨。
  「還是退出演藝圈啦,過年都不能親手給我紅包。」已經上小二的鄭晴繫著雙馬尾,瀏海夾著毛絨絨兔子髮夾,學爸爸的句式抱怨小叔叔。
  鄭雅岑哈哈大笑,摸了摸鄭晴有點嬰兒肥的臉說:「我匯給妳的紅包得分好幾次才能包得完,用匯的更方便啊。親手拿的話紅包就縮水囉。」
  鄭晴哼了一聲,幫叔叔挾菜的同時扁嘴說:「又不是因為紅包的關係。你都不懂女人心。」

  她這口氣肯定又是看電視亂學的,但還是把兩個大男人逗得笑出來,三人吃過飯在客廳玩了會兒遊戲才各自去洗澡休息。鄭雅岑回到自己房間打開筆電,習慣性點開一堆網頁,然後停在社群平台的頁面,百無聊賴捲著一旁好友名單瀏覽,目光停在霍明棠的帳號名上,對著對方上線的綠色光點發呆。

  鄭雅岑自認不是追星族,卻不知不覺留意這個人好幾年。他發現霍明棠不太挑角色跟劇本,幾乎是有戲就接,搞笑、懸疑、反派、變態、高冷配角,來者不拒,從不擔心形象受影響,戲路很廣,但是從來不上節目接受採訪。哪怕是出專輯、拍戲、拍電影需要做宣傳,他都不怎麼開口談自己的私事,螢幕上的霍明棠有各種樣子,卻讓人難以想像私下是什麼模樣。
  他握著滑鼠猶豫,自己難道是在害羞?從前打工為了發問券、銷售商品、找人試吃,他有不少搭訕經驗,現在怎麼對著霍前輩就沒輒了。應該是不知不覺把對方當作一個目標,有所憧憬,莫名羞怯了。

  「算了。」正想關網頁,霍明棠的聊天視窗蹦出來,頭像是自己側顏黑白照,看得鄭雅岑心悸了下。對方丟出一個笑臉表情圖,傳訊問候一句晚安,說是加完好友打個招呼,句尾是全形的笑臉符號。
  鄭雅岑抖了下手,連忙回訊:「晚安。我應該先打聲招呼,最近忙到忘了,對不起。該怎麼稱呼你才好?霍大哥?棠哥?前輩?」
  「棠哥之外的都好。」
  「霍哥。」
  「^^」
  「^^」
  霍明棠說:「這帳號是我妹玩遊戲借去申請的。平常我上線自動掛著,不太熟悉操作,剛好看到你上線就找你聊了。在忙嗎?」
  「不忙不忙,哈。」雖然不是面對面,鄭雅岑臉熱得莫名其妙,想起對方近來忙拍戲,趁機關心:「霍前輩拍戲應該很累,不抓緊時間休息?」
  霍明棠坐在飯店桌邊看了下筆電螢幕,面無表情喝了口水,修長手指輕快敲著鍵盤:「都不是演主角,所以戲份還好。我還不睏,你累了?還不累陪我玩一下遊戲,就之前代言那款。」

  鄭雅岑秒速答應,兩人在同一個伺服器,相約在中央城的城東武器鋪後頭八卦亭見面。他的角色一點都不古風,叫拉斯卡爾,一身裝備只比初新者好些,中上的防具跟飾品是解任務取得的,不稀奇。角色穿著湛藍色寬袖道袍,高髻玉冠,五官調整得英挺帥氣,和玩家本人有幾分像,是拿視訊拍照直接丟進遊戲調出來的。
  拉斯卡爾到八卦亭,亭中僅一名紫衣少女,她肩披紫絨獸皮製的斗篷,雙髻簪著雪白花團,忽略腰間長劍跟長鞭的話,就是軟萌可愛需要被保護的小美人,她的臉掛著兩朵紅暈,頭頂兩個字,杜若──據說是霍前輩的角色。

  鄭雅岑狐疑的讓角色接近亭子外面,丟出一句疑問:「霍前輩?」
  紫衣萌妹頭上飄出一個臉泛紅暈的微笑表情圖:「我是。」
  拉斯卡爾:「……」
  杜若:「??」
  拉斯卡爾:「霍前輩你玩人妖是為什麼?」
  「女的吃香。」頓了下又冒出一句補充:「賞心悅目。」

  鄭雅岑打量杜若一身裝備,從頭、身、手腳都是刷Boss刷出MVP才可能掉的神裝或必須花錢抽的虛寶,再不然只能花現金跟別人交易,他咋舌:「砸錢養的女兒?」
  杜若頭頂冒出一個害羞的表情符號,再飄出一句話:「都是收到的禮物,女角的優勢。」
  拉斯卡爾慨嘆:「早知道我也練隻女角。」
  杜若:「走,到城外。我組隊加你,等。」
  拉斯卡爾點擊同意組隊的選項,看到對方的資料驚呼:「你等級60級!」

  遊戲目前滿級是70,雖然衝到滿等的人不在少數,但他不信霍明棠有空練這麼高等。霍明棠這才想起什麼而加註道:「角色是跟我妹一起練的,我們作息不太一樣,輪流操練,等級衝得快。^^」
  「前輩你的笑臉能換半形嗎?看不慣。」鄭雅文羨慕妒嫉恨,胡亂的挑毛病。
  「好。^ ^」霍明棠立刻配合改進,脾氣好得不真實。

  杜若小萌妹帶著高大男修往北門移動,低等級的男修從未去過,北邊的怪不僅都是主攻,等級也偏高,適合後期練功。拉斯卡爾升等龜速,一些秘笈、法訣都不敢亂點,素質也保留沒有加滿,發覺路線危險之後趕緊提醒:「要去北門?我這隻丹符雙修,等級很低才29等,而且施完符法還有冷卻時間,血不厚都靠喝水,你帶我扛得住?」
  杜若丟出含羞頷首的表情符號,她表示:「沒關係,越級打怪升得快。」

  他們一路繞過北門重重城牆和防禦性高臺建築,包括兩個大門派據點,平常這些門派另有集會所,這裡沒什麼人,會出現的玩家都是同樣出城打怪的過客。一出城外就到另一個昏天暗地的空間,是個洞窟,杜若表示:「這裡的怪血厚經驗值少,繼續走。」再往下個傳點才重見光明抵達目的地,這途中杜若揮長鞭掃開圍過來的主攻怪,聚過來的怪掃開,暢行無阻。
  拉斯卡爾尾隨紫衫少女一路飛符張開防護網,杜若停下來說:「不必丟符,跟緊就好。」
  拉斯卡爾果斷不再燒錢飛符,選擊跟隨功能緊貼著萌妹移動。目的地是個漂亮的平原,開滿各色花卉,前方有小坡,坡上是花樹林子,杜若啟用隊伍功能,給自己施放佛修才有的技能百邪不侵,又放了一個魔修的屬性萬殺無疆,前者是防止怪釋放技能造成玩家混亂,後者是增加攻速、施法零冷卻、法力增幅。

  鄭雅岑嚇一跳:「你不是劍修?」
  「防武插了技能卡,找了神工匠鍛造加過。」霍明棠簡短解釋,這兩項技能在組隊時能一併加在隊員身上,但都不是砸錢就有的神卡,所以鄭雅岑才那麼詫異。
  杜若揮鞭往樹林裡抽了下,蕩出一圈圈金輝,林子裡的妖魔鬼怪全被她掃出來,鄭雅岑坐在筆電前面脫口罵了句髒話,這地圖他完全沒來過,出現的怪各種體型都有,只見杜若輕快走在前頭拉火車,繞著拉斯卡爾說:「打吧。」

  拉斯卡爾這才拿起一把斧頭劈砍,不是什麼華麗的斧頭,就是普通劈柴用的。

  看見妖魔們噴出一滴、一滴的血量和非常多的miss,杜若:「……」
  拉斯卡爾:「對不起,剛才忘記開倉庫換武器了。上次上線我在解任務,剛好拿斧頭。」
  「嗯。」杜若沒空點交易選項,打開身上儲物空間,挑了把刀刃血紅的匕首扔到草地上:「拿去用。」
  「謝!」拉斯卡爾果斷撿起它刺妖魔,只見一千、兩千的血量飄出來,而且有時還出現連擊、爆擊的效果,這匕首也是插過卡、拿了靈石鍛造過的好東西。終於刺爆一隻妖魔小怪,這隻很多觸手的小怪喜歡撿東西,死的時候噴了滿地垃圾。

  煉丹跟或煉符需要各種材料,拉斯卡爾的錢都用來擴充倉庫空間搜集材料,看到滿地垃圾就停下攻擊,藉著萬殺無疆加持下的速度加乘開始撿破爛。

  杜若:「……」

  拉斯卡爾終於渾身發白光,升了一等,開心的謝過霍明棠之後互道晚安下線。下線之前,杜若喊住他:「對了,想問你為什麼角色叫這名字?是國外歌手還是?」
  「是隻浣熊。世界名著劇場,小浣熊。」
  「……^^」
  「啊,又變回全形。」
  「^ ^晚安。」

  霍明棠下線後就關了電腦,喃喃:「忘記加他進門派了,下次吧。浣熊……」他把浣熊跟那青年聯想在一起,頓時失笑。

  另一頭鄭雅岑在一個還算安全的角落整理搜集的材料,帶著升等後的愉快心情關視窗,猛然想起幾個問題:「傳送符用光了,我怎麼閃躲高等怪離開這地圖?」而且匕首也還沒還!

無來由、貳

  天氣回暖,霍明棠常邀鄭雅岑上線打怪練等,鄭雅岑其實私下觀察霍前輩在線的時段等候,兩個人的角色恰好一男一女,合作解了情人節的任務。杜若是逍遙派宗主,加了拉斯卡爾進門派裡,沒上線的弟子還有三男兩女,其中有兩個角色是霍明棠和妹妹另外開的分身,剩下的則是同行,霍明棠說改日介紹他認識。
  鄭雅岑又招了郭渢英的角色進來,郭渢英又招了自己朋友來,老鼠會似的越來越多弟子,能練的門派等級和福利也越來越多。

  所謂物以類聚,逍遙派裡的人即使上線話也不多聊,除了解任務會多問幾句之外,多數不會看到公會頻裡有誰聊天,也可能大家都用私聊。鄭雅岑跟霍前輩跑地圖打怪也差不多,一般不交談,但是攻防走位彷彿是天生默契。杜若的等級高不好升,帶拉斯卡爾升五等自己才升一等,這會兒累了坐在飄著雲霧的高崖上回血回魔,順便閒聊。
  拉斯卡爾:「你跟你妹共用角色,怎麼一次都沒遇過你妹上線?」
  杜若:「這隻角色是我本尊,她後來自己創了自己的,但忙著開店沒空玩。過陣子我可能比較沒空,要是有限期任務你再幫我看看,我給你帳密。不方便也沒關係。」
  拉斯卡爾:「好啊。」他說他也接了兩檔戲,都是十集左右,又多了個節目主持,得搭飛機跑外地出外景,兩人說了些工作近況,互道晚安準備下線。杜若習慣性的替他把所有加持狀態加滿,喊住他說:「年中的時候,我的經紀約到期,轉簽進你們公司。到時請多指教。晚安。」
  「晚安。
J」鄭雅岑反射性在道晚安後登出遊戲、關視窗,坐在椅子上吁了口氣之後回神疑道:「霍前輩剛剛是不是說要進我們公司?柒姐幹得好!」

  鄭雅岑隔天就跟柒姐打聽了霍明棠的事,柒姐說這人是程姐指名要親自帶,好像想讓對方轉型,重新打造一個新形象。程姐全名程昭寧,在業界有金牌經紀人之稱,之前在KS公司待過七年,被他們W公司挖角,被她帶過的藝人不管是主持、唱歌還是演戲,都在該領域佔一席之地,眼光獨到,應變能力極強。

  說到這裡戴琳翎再看鄭學弟,搖頭笑說:「當初老闆看你長得不錯,想讓你跟那誰組個偶像團,結果你跟那個誰把自己搞成諧星,程姐說你主持蠻有笑料,只是這皮相當諧星可惜了,所以我努力開發你當個全方位藝人。但你歌聲不夠出色,跳舞還行,也就演戲可以了,因為長得帥所以能掩飾一下演技的不足呢。」
  鄭雅岑瞟她說:「柒姐妳要多誇誇我,我是得到稱讚就會做更好的類型。老是這麼損不好吧。」
  「我就是怕你太得意忘形才要刺一刺你,免得你把自己脹破了。」
  「我這叫自信。」
  「是自戀吧。」
  「當明星總要比較自戀的啊。」鄭雅岑完全沒有因為被柒姐損而收歛,反而變本加厲的煩她柒姐。

  忙於工作的鄭雅岑一時和所有工作場合外的人失了聯繫,偶爾傳幾張照片到家人的群組,鄭尚海也會丟幾張鄭晴的照片或影片上來,聯絡感情的文字其實都是腦洞大開沒營養的東西,比如他會跟大哥報告自己外拍前幾天便秘了,臉上冒痘子云云,鄭大哥就回他說家裡還有黃蓮粉的膠囊下次回來記得帶。
  鄭雅岑的工作和霍明棠並無交集,忙到沒空上網,自然也就沒有一起玩遊戲,睡覺都不夠時間了就更懶得看手機,過上假性與世隔絕的日子,初次嘗到連續九日通宵的崩潰感,累到無力飆罵髒話。

  那兩檔戲是同時開機的,公司特地雇了專用司機接送,配了兩個助理伺候,終於殺青之後就是忙宣傳,其中一齣戲走文青浪漫愛情劇,為了打鐵趁熱把新人的人氣跟戲的熱度炒起來,除了正規的叫明星、名導去上節目通告,就是私下花錢請記者幫忙。
  柒姐告訴鄭雅岑說上面的人有意讓他炒點緋聞,對象自然是和他一起紅起來的新人魏璐,對方的經紀公司有相同默契,加上魏璐本人不介意,所以有陣子兩人走得比較近,但私下相處模式和兄弟沒兩樣。
  魏璐有四分之一的西方人混血,立體的五官有種個性美,既性感又中性,長髮的時候冷豔,短髮時英氣俏麗,替雜誌拍過一系列男裝照片,因此也有不少為她著迷的女粉絲。沒相處過不知道,相處過才曉得她的個性不僅僅是大而化之能概括,一旦混出交情了還很愛惡作劇,某方面而言跟她越熟是越吃虧,鄭雅岑就有切身體悟。

  之前他們一起合作拍《癡腥》的時候,鄭雅岑隨和活潑愛耍寶,魏璐屬於外冷內熱的搞怪女,兩個人一拍即合,常常在片場逗大家笑,有一回趁著編劇跟導演在討論而停機的空檔,魏璐拿出自己在市集買的糖果發給大家吃,最後走到鄭雅岑這兒說:「岑哥,我給你一個東西。」
  鄭雅岑理所當然以為是糖,沒想到是一隻比蟬還大的活蟑螂。天知道他是有多大自制力才沒飆罵髒話,也忘了那隻活化石的下場,只記得魏璐笑得無比欠揍說:「岑哥你嚇到的樣子好萌啊。」如果魏璐不是女孩子,他早把活化石塞她嘴裡。他對她原先的一點曖昧好感徹底幻滅,再之後拍什麼吻戲、偽床戲都沒感覺了。本來他猜想過,說不定魏璐就是怕他心裡有什麼意思,藉著惡作劇把那一點可能性給掐滅,只不過現在他確定魏璐只是單純愛惡作劇罷了,那種頑皮的個性從沒改過。

  利用緋聞炒作算是娛樂圈的老梗,用得糟就是爛梗,用得好也只是那樣,大家捕風捉影都不會有結果,特別是由局外人照圖編故事的影響就更小了,只要當事人沒有真的做什麼,也不會太影響形象。於是鄭雅岑就跟魏璐頻繁的出去玩,吃了幾次飯,去休閒會館晃晃再出來,實際上各玩各的,而且同行還會有其他人在。

  宣傳期結束,一季的節目主持也告一段落,電玩節目找了代班,鄭雅岑就相對閒下來了。他想起霍明棠,那人轉簽進來同一家公司,好像依然低調得沒什麼動靜,印象也就是上過幾次電台,為某家電大廠的形象廣告做了支曲,沒接新戲,彷彿就此沉寂。
  但他沒有很多空閒管別人,自己還有行程得跑,柒姐給他接了海外商演,簽了約就得去,回來之後還有各地簽唱會、握手會、摸頭會。最搞怪的就是摸頭會了,他摸了好幾個疑似沒洗頭的妹,還摸到爆炸頭的,手都陷進頭毛裡,結果還有些人開始在網路黑他,說他只挑長得正的粉絲又摸又抱,其他不正的粉絲都不給福利,差別待遇。那些黑粉在網路開了個社群來黑他,裡面還有不具名幕後工作人員說他拍戲會耍大牌,也會吃女星豆腐,開些無聊黃色笑話。

  鄭雅岑皺眉,他心說我什麼玩笑都開,就不開黃色笑話,哪個工作人員啊有膽具名啊!不僅是這種空穴來風的東西,開始有人針對他平日裡非常識性的言行進行攻擊,酸他有臉沒腦,是書念不好只能進娛樂圈賣臉的代表人物,就算他只是跟流行模仿自拍的姿勢也會被莫名其妙的人罵譁眾取寵。
  雖說人紅是非多,但他覺得自己未免太無辜,心累。室友郭渢英看到幾則黑鄭雅岑的評論噗哧笑出來:「他說你的腦皺褶是不是跟水煮蛋一樣,噗哈蠻有創意啊。」
  「呵呵,是噢。」他對郭渢英翻白眼。
  郭渢英憋笑跟他講:「你不要老是挑那些不討喜的事情做,也不要那麼白目,閉嘴裝高冷最配你那張臉。上次叫你不要開那個名嘴玩笑,看吧,過火了,現在被罵得更難聽,黑紅黑紅的。不過起碼有紅啦。」
  戴琳翎只跟他說:「習慣就好。以後多的是各種精彩等你體會。」
  鄭尚海老話一句:「受不了可以退出演藝圈啊。」

  他龜縮在宿舍玩遊戲,廢了一陣子才又出去工作,柒姐替他接了個流行時尚節目的通告,工作完就有小模說自己被他吃豆腐,還被他要電話。似乎是竄紅得太快,有些東西正在失控,他想緩一緩,可是像滾雪球一樣停不下來。
  雖然不是沒有親友能傾吐,可是他平常總是智障兒童歡樂多的形象,親友們認為他心大、耐得住,反而不會用尋常方式安慰同情他,還會調侃幾句。他紅得莫名而迅速,有些海外雜誌也邀他採訪,更有媒體封他舞王,那是編舞老師跟舞群的功勞啊,短時間獲得不少稱號跟新人獎,都讓他心虛得很,現在媒體對他有褒有貶,大概也是一種捧殺吧。

  斟酌再三,他打了電話跟柒姐要求請假,所有工作都告一段落,他想喘口氣。柒姐希望他趁著當紅人氣再衝刺一下,他回嘴勸柒姐蛋不要放同一個籃子,多規劃其他藝人的工作,柒姐懶得跟他辯,讓他休息三天再跟公司討論。於是他開車從首都T市回隔壁故鄉G市。
  鄭尚海剛送完女兒去上鋼琴課,回來看到小弟人橫臥客廳沙發,盯著電視螢幕播的兒童台卡通,手嘴不間斷的吃著零食,他皺眉推了下粗框眼鏡說:「你給我振作點。」
  「啊?哥,我回來啦,放假三天。」包括周休二日。
  鄭尚海哼聲:「怎樣?退出演藝圈了?」他順手拿遙控器調去其他頻道,招來鄭小弟抗議。

  都是自家人,相處起來沒在客氣,只是有些話點過之後也不會特地挖深,因此鄭大哥說完那句就不再說了,進廚房問他吃不吃麵,兩個大男人在客廳吃麵看電視,草草解決一餐。柒姐又來了訊息,不過無關他的工作,而是通知他說郭渢英過幾天想搬出宿舍。原因是郭渢英交了女友,想和女朋友同居,住公司宿舍雖然省錢,但是空間設備都比較陳舊,鄭雅岑也沒什麼要求,回訊說一個人住也好,暫時先住著。
  柒姐又來訊息,問他想不想搬去比較好的地方租屋,後來就實話實說,公司想招新人培訓偶像團體,提供的宿舍就有點不夠了。鄭雅岑抿嘴:「妳早說啊。嗤。害我像佔著資源的老屁股。」
  柒姐感覺出他的不爽,找了藉口匆忙下線裝死了。鄭雅岑不意外公司的決定,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見色忘友也是人之常情,他也不是沒錢租屋。他開了幾個條件叫公司幫忙找地方租住,傳完訊息又點開社群平台瀏覽,開啟霍明棠的聊天視窗丟了個浣熊抱尾哭滾的動態圖。

  鄭雅岑自己先愣住,他在討拍呢,對象還是霍明棠。

  霍明棠剛忙完回到褓姆車上,手機震動了下,開起來就看到一隻浣熊抱著膨鬆尾巴哭著滾過畫面,傳圖的是鄭雅岑,他把青年跟浣熊的形象聯想在一起,不覺翹著嘴角回訊。那頭鄭雅岑想再隨便傳個圖裝傻,就看霍明棠回應:「不哭。受委屈了?跟霍哥講講。」
  鄭雅岑忘了前一秒的羞恥尷尬,興奮回傳:「霍哥你在線上啊!」
  隔空彷彿都能感受到青年的熱情,霍明棠沒有察覺自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拿著手機回訊息:「在線。你在哪裡?不如約出來喝點東西。」
  「我在老家,G市。」
  「正巧,我也在。今天到這裡商圈的百貨公司,當某個品牌的一日店長。活動剛結束。」
  「太有緣了。那我們約個地方見吧!」鄭雅岑心情由陰轉晴,笑顏煥發光采。約好了地點,他花了點時間整裝出門,鄭尚海看小弟穿著外出服,手拿皮夾和一串鑰匙往門口奔:「哥我跟前輩去喝點東西,不用等門。Bye!」

  鄭尚海:「嗯。」聲音未落,小弟已經跑得無影無蹤,雖然是匆匆一瞥,但他覺得小弟那德性簡直像在發情,渾身氣氛都變粉色了,不停往外冒著泡泡小花。這種變化就連外人都能察覺得出來,偏偏還是有人相信八卦新聞的炒作。他真想給剛才的小弟拍張照上傳到網路,附註就寫著:「看清楚,他浪的時候是這樣的,那些連手都沒牽的借位照片都不可信。」

  一小時後鄭尚海頗感意外的看小弟帶了個男人回來,並為自己先前的猜想暗好笑。來客也是個公眾人物,持續都有音樂和戲劇作品,常在公益廣告露臉,也是鄭小弟一直仰慕的偶像。鄭雅岑提了兩手啤酒,來客拎著兩袋下酒菜進門打招呼,鄭尚海也差不多該去接女兒下課,忽地回頭對上樓的兩人提醒:「對了,阿岑,你房間我還沒收拾完。」
  「咦,怎麼這樣啦。」
  「誰讓你先前過年回來不順便收拾的。」鄭尚海念了他就出門去接女兒了。

  鄭雅岑回頭訕笑:「霍前輩你沒潔癖吧?」
  霍明棠親切表示:「我自認沒有。」
  「那等下你別嚇到啊。其實沒有太亂啦,只是東西比較多。」多到那張床空出一個人形夠睡就不錯了的程度。鄭雅岑的雜物實在多,房間裡還有從小到大收藏的漫畫、書刊,以及一些模型玩具、遊戲片。他看到霍明棠進房那愣住的表情,尷尬道:「那你自己找位置坐一下,我去把小菜盛盤,順便切點水果。等我啊。」

  霍明棠環掃四周,由右至左,再由上至下。這是那個漂亮青年的房間,雜物繁亂的程度跟青年外形靈氣英俊的程度呈正比。落地窗陳列著兩排衣架,窗邊角落堆著大小不一的三個行李箱,衣跪前疊著四個半透明衣物整理箱,床上堆的不僅是衣物,還有堆高如山的書,床上有張懶人桌,地上軟墊擱著兩個運動器材,床尾斜對著一座四十多吋的螢幕,旁邊滑櫃擺滿遊戲片,空處有兩支電扇跟一支冬天用的暖器扇,小桌旁疊著幾張坐墊,他拿腳撥開地上沒收好的一堆電線,走到桌邊把坐墊擺好,找到遙控器開了電視看。桌上有幾本硬殼書,原來是鄭雅岑的畢業冊。
  擅自動私人物品是失禮行為,但是畢業冊應該無關緊要吧?他抽了一本國中的出來翻,他都是直接用本名出道的,鄭雅岑即是本名,他從通訊錄找到鄭雅岑的班級,往前翻看照片,卻發現該班級合照沒有那青年的蹤影,看了看前面大頭照才找到鄭雅岑三個字,只不過本該是照片的部分被塗鴉了,畫得亂七八糟看不出原樣。
  霍明棠覺得有點古怪,嗅出了些許秘密,忍不住再抽高中畢業冊看,同樣找到大頭照,一樣有塗鴉,但還不算面目全非,能看出眼耳鼻口都和現在鄭雅岑本人不一樣,絕不是男大十八變,簡直不像同一人了。要說搞錯照片,可能嗎?他歪頭細思,最後抽出國小的,照片直接被挖空,也沒大學的畢業冊可看,這時鄭雅岑回房間了。

  「久等啦。」鄭雅岑拿屁股頂開虛掩的門,將托盤的碟子擺上桌,放好兩個杯子倒啤酒,目光最後定在霍明棠手裡翻的東西,驚叫:「哇啊啊啊你為什麼翻我畢業冊啊?黑歷史啊!」
  「沒有大學的嗎?」霍明棠一臉無辜詢問,惑人的演技百分百。
  「沒有沒有,我沒買啊。那種超貴但只包含自己千分之一內容的東西幹嘛買?比瓶裝果汁飲料還不值得,那果汁含量起碼高過畢業冊。」
  霍明棠闔好畢業冊笑語:「你反應很大。真激動。」
  「噯、唉呀,我被你嚇一跳。你看到了吧,那個、照片啊,都是惡作劇的,亂搞的,我以前太帥常被霸凌。後來就不浪費錢買這種東西了。我哥真是的,也不把它們拿去回收,真佔空間啊。」
  「是不是太熱了?要不要開冷氣?我看你滿頭都是汗。」
  「噢,好啊。」鄭雅岑起身去調冷氣溫度,偷抹了把額頭汗,手裡都是濕的。他已經把過去醜照都銷毀,只剩大哥那裡的日常照,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就那幾本畢業冊!

  霍明棠稍微歛了笑容像在打量、審視什麼,而後淡笑:「這樣啊,霸凌,那真是難為你了。」
  鄭雅岑擺手敷衍:「沒什麼啦,都過去啦。弱肉強食,這在人類社會也是很自然的事。」他不確定是否瞞混過關,但也只能裝傻到底了。對方看起來沒有異樣,態度也依舊隨和如常,讓他慢慢鬆了口氣。

  霍明棠沒有多問,開罐啤酒替他倒杯裡:「你也不容易吧。」
  「還好,我哥才真是不容易。」鄭雅岑仰首,思緒有一時飄遠,斜瞥一眼對方探究的目光,咧齒笑說:「本來找你是想吐苦水,抱怨一下工作的事,現在好像都好了。」
  霍明棠也喝酒,配著下酒菜,嚥下食物後他問:「為什麼都好了?」
  「就樹大招風啊。公眾人物被放大檢視言行也沒什麼,是我自己沉不住氣隨之起舞。霍前輩這麼低調,應該就是明白這些道理。」
  「嗯。」
  「而且人紅了,多少得付出一點代價。」鄭雅岑喝了口啤酒,微翹的上唇沾上一圈泡沫鬍子,眨著一雙貓兒般靈動的大眼瞅人,他眉眼含笑說:「我該學學你的。」
  霍明棠挾了炒海龍咀嚼,報以微笑,嚥下後他說:「做這行桃花很重要,有人惦記總是好多過壞。」
  「我懂,就算黑紅黑紅的也是有紅。不過他們罵得這麼難聽,好像我真的很罪大惡極。其實我知道不必把陌生人的言論放心上,但一再被挑起就煩了。上週有個白目主持人就拿這開我玩笑,我也是笑啊,心裡其實很想掐他脖子。還有也多少影響工作,有個品牌的剪綵活動跟酒會找我去,有一家雜誌說主辦考慮把我從名單踢掉,我懷疑根本是有媒體在弄我。」
  「你在意就讓他們稱心如意了。不如不理睬。」
  鄭雅岑認同點頭,他說:「最悶的是我身邊的親友都覺得我好樂天好堅強,我想抱怨吐苦水還調侃我。」
  霍明棠看青年灌了一口啤酒之後垂頭喪氣,不知怎的覺得挺可愛,很惹人憐惜,伸出手摸了摸青年的頭,青年抬頭一臉懵,兩人互視。霍明棠生得討喜,嘴角天生微翹,面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現在那神態更曖昧溫柔了。鄭雅岑正是心靈脆弱的狀態,對什麼誘惑都抵抗力低,被男人摸頭又溫柔凝視居然不感到排斥噁心,也無法像之前那樣搞笑緩和氣氛,就這樣有點羞赧的迎視了好幾秒。

  「咳。」鄭雅岑清了清嗓,他說:「啊,也沒什麼啦,有霍前輩來陪我喝兩杯,我心情就好很多了。對了,一般你遇到挫折都怎麼應對,有沒有什麼訣竅?」
  霍明棠垂眸挾菜,模糊敷衍:「不去多想就好。紅有紅的煩惱,不紅有不紅的煩惱。都是因為生活有所追求吧,也沒什麼訣竅,邊做邊想也可以,但有的人不適合多想。都說傻人有傻福啊。」
  鄭雅岑怎麼聽都覺得自己被笑傻了。不過霍明棠給人印象好,他沒深想,他問:「那你有什麼追求?我是說,在娛樂圈有沒有給自己一個目標?」
  「有啊。滲透大家的生活,獲得關注,這本來就是這一行最基本想要的,我想要的不複雜,但也很難講明白。對了,有些炒作宣傳的把戲,用一回兩回還可以,做得太過火會影響形象,粉絲也不是笨蛋。」霍明棠換了話題聊:「我是指你跟魏璐的事。」
  「哇。」真是直白,鄭雅岑嚇一跳,不過他喜歡:「你看出來了?」
  「真的喜歡是不會光帶人去吃飯、逛街、上會館做SPA吧。」那根本是姐妹、閨蜜一起做的事。
  鄭雅岑尷尬失笑,那些操作在這人眼裡純屬雕蟲小技吧。這話說得也沒錯,老把戲玩過火了容易把形象毀掉,還是嚴謹一點好。往後他絕不會再隨意拿自己或他人的名聲輕率作為了。

  霍明棠看他了然於心,接著聊:「人會因為自身的立場有不同的衡量跟分寸,取捨也不一樣。公司玩壞了幾個商品可以再進,藝人把自己毀了就傻了,與其那樣倒不如不妥協、不配合。就算是被封殺冷藏也還有一點機會,但形象毀了就難搞了。所謂的明星、偶像,其實就是能把夢想、理想換成錢的工作,我說得比較不好聽,你別介意。我講的不一定對,你自己拿捏著聽吧。」
  鄭雅岑眨著一雙大眼認真點頭,聽完連連擺手:「不會啊,獲益良多。前輩喝酒。」他狗腿得替霍明棠倒酒,又從工作聊到房間佈置,再聊到鄭大哥迷信風水的事跡,還有工作上遇到的八卦,聊得有說有笑。一度聊起電玩節目的事,霍明棠說:「你很愛玩遊戲,連主持都有一個相關的節目。節目上挺厲害的,不過之前帶練怎麼好像風格有點不同?」
  鄭雅岑撓頭乾笑:「你是說試玩實況?噯呀,那個是替手啦,請職業玩家假裝是我在玩,你看,看我的手長這樣,下次跟節目畫面比對一下就知道是不同人的手啦。」

  鄭雅岑把手伸出去,霍明棠撈在掌心細細打量,是一雙不常做家事、沒有繭子的手,指甲也是定期保養過上了護甲油,指緣圓潤,色澤淡柔透潤,而且指背上一根細毛都沒有,連骨節也不突出,不講的話會以為是個高個子美女的手。
  另一頭鄭雅岑也悄悄打量霍前輩的手,他自己一米八的身高,霍前輩一米九幾,手自然也比他寬大不少,但他真沒看過有誰的手比霍明棠的性感好看,骨節分明,從手指偷描到手腕都覺得是優雅修長,並且蘊含力量的手。

  「你的手真好看。」霍明棠翻過其掌心,有點曖昧的揉了下大姆指下那塊飽滿柔軟的掌肉。
  鄭雅岑訝異瞄他一眼,看不出霍明棠有什麼古怪的臉色,心想是自己多心了,回敬一句由衷的誇讚:「比不上你的啦。哈。」

  霍明棠收手之後繼續同一個話題:「那節目蠻好玩的,可以玩又可以領錢。上週那集你扮成貓族獸人的樣子很好看。」
  「啊哈哈,謝啦。」居然有看嗎?被霍前輩觀賞那種主持表演,真是一種羞恥PLAY。
  「不是客套話,真的很可愛。」
  「是、是帥吧!我這麼高的一隻貓噯。」
  「我一米九五。」
  「……」輸了。但他不死心:「但我也不矮小啦。」怎麼開始比起身高了。

  話題繞回網路霸凌,鄭雅岑打了酒嗝說:「有句話他們還真講對了。我是真的不愛念書,我哥只求我順利畢業。」
  霍明棠問:「你不開心時都做什麼消遣?」
  這時他們已經喝完一手啤酒,誰都沒臉紅,只是鄭雅岑微醺,眼睛半瞇著思考道:「睡覺,看小說漫畫。不過很久沒有看了,就剩睡覺。但是現在睡覺好像不夠,所以還好有你啊,霍前輩。」
  霍明棠無奈莞爾:「喊我霍哥吧。叫前輩感覺老很多。」
  「是!」
  「霍哥欣賞怎樣的女孩子?」
  「跟我媽差不多就好。」
  「咦,媽寶?」
  「呵。」
  「你跟你媽感情很好啊?好好喔。」鄭雅岑雙手撐頰,一臉的羨慕。
  霍明棠戳破他羨慕的假像:「我媽去天堂了。」
  鄭雅岑微訝:「抱歉。」
  霍明棠搖頭微笑,聊了點往事:「那時她需要醫藥費,S電視公司剛好有歌唱選秀節目,獎金豐厚,所以我就去了。」
  鄭雅岑心疼看著霍哥那雲淡風輕的表情,挾了塊三杯豆腐吃,然後遲遲沒等來下文:「然後?」
  「然後我就得第一、拿獎金,但來不及,我媽還是去天堂。」
  「……」鄭雅岑擰著一邊眉毛狐疑:「你講真的?」
  霍明棠抿著一抹戲謔的笑,不回答,看著青年翻白眼、翹唇嗤聲笑罵自己。他跟著笑出聲,突然提議:「難得拜訪一趟,想看你的生活照。」
  鄭雅岑秒答:「沒有。」一看霍哥挑眉不解的表情,他心虛解釋:「我是我哥養大的,家裡經濟比較不好,不買相機那種奢侈的東西,所以,沒有生活照。」這理由掰得實在爛,但是好在霍明棠沒有堅持,勉強唬攏過去了。

  霍明棠難免好奇,但畢竟是人家隱私,還是不要多問了。霍明棠瞄了下腕錶說差不多該告辭,鄭雅岑把桌上東西收拾打包要扔下樓順便送客,一前一後走出房門。霍明棠驀然回頭要跟他約晚上一起玩遊戲,鄭雅岑差點撞上來,雖然有點身高差距,可是他只要再稍微抬頭就能啄到霍哥的下巴跟臉上去,霍明棠顯然也是愣住,雙方僵了下。
  鄭雅岑默然吸氣,近看發覺霍哥這雙眼帶電,電力不小,心臟好像也被那股電力給震了下,兩人意味不明用笑容敷衍過去,什麼也沒多講。關門回屋,鄭雅岑衝進洗手間照鏡子,臉是還好,一樣那麼俊那麼白,可是耳根紅透了,只有一些碎髮蓋著,不曉得對方察覺沒有。

  他摸上自己胸口納悶嘀咕:「感覺好怪。亂害羞一把的。嘿。霍哥太帥了,連男人都受不了啊。」渾然不覺自己這種異樣的心緒動蕩有何意味,期待著晚上相約的遊戲時間。洗澡時才想起之前為了照片的事跟鄭尚海吵架,鄭尚海看不慣他抹煞黑歷史照片的行為,狠狠酸他一把,不過家人就是這樣,縱使再多矛盾還是會和好。

* * *

  遊戲解任務中,萌蘿莉杜若和英武高大的男修在一片藍紫色花原上追著神出鬼沒的任務怪打,兩人分頭尋怪,用組隊模式聊天。鄭雅岑忽然丟問句:「霍哥,你對藝人整型這事怎麼看?」

  問得太沒頭沒尾,杜若頭頂冒出兩個問號。鄭雅岑尷尬莫名,在螢幕前摀臉怪叫,後悔不已,急忙辯解:「我朋友給我看一篇網文,整理出一堆女星整型前後對比照。我覺得如果是靠外形工作,那其實也算敬業吧?想問問你看法。」
  杜若:「看目的。為了演藝事業去整,算是一種敬業。而且誰不愛美,做點努力無可厚非。意外傷害才整的,也只是無可奈何。又沒害了誰。」
  「那整型時指定要整成誰誰誰的樣子,你覺得?」
  「有搶飯碗的嫌疑。而且,已經有一個那麼紅的人長那樣了,再整得差不多也沒意思。你沒瞧那些號稱誰誰誰的接班人的明星,最後沒有半個紅起來?接班人三個字就是種偽祝福的詛咒。」
  「哦。」鄭雅岑拍拍心口,還好他沒有以誰當範本,也算是帥的獨具一格,不然被講成某某巨星的接班人他也不覺得高興。

  思緒跳躍,鄭雅岑脫口問:「如果你想整型,會想再加強哪裡啊?」
  霍明棠對著螢幕輕笑出聲,打字回應:「你認為我需要整哪裡?」
  「沒有沒有,哪裡都不需要。」鄭雅岑彷彿從那句話感受到了神秘的壓迫感。
  「^^」

  不過這話題一旦開了頭,鄭雅岑壓不下好奇心繼續問,只是不再繞著彼此談:「你會介意女友整型嗎?」
  「會。尤其是胸。」
  「啊啊,我懂,你討厭假奶啊。」
  「不是。有礙健康。」
  鄭雅岑挑眉:「是嗎?難道假奶出的奶成分不同?」送出那串文字他就後悔了,對方果然回他一長串的點點點。
  杜若:「舊式隆胸要按摩一輩子,不管怎樣還是覺得對身體不好。有些整型也不是一勞永逸,燒錢傷身的事別碰。電視有一集在談整型,有個醫美的醫師說的。」說完的同時,還用即時通訊丟了篇搜尋到的文章給鄭雅岑看。
  文章裡整失敗的案例以及後遺症把鄭雅岑嚇得不輕,他拍拍胸口:「還好我沒有隆胸的必要。」也不必削骨什麼的。「霍哥我們不聊整型了,還是打怪解任務吧。Orz」

  霍明棠說音樂靈感來了要記一下,催促鄭雅岑早點睡覺,鄭雅岑好笑回說:「你就是擔心我偷練吧。」不過這是玩笑話,那隻男修難練得很,偷練也贏不了杜若。

  隔天鄭尚海嘮叨鄭雅岑收拾房間,下午一家三口去看了場電影,晚上鄭尚海把幾本存摺還給小弟,說人都長大了該自己學著理財,不要什麼都丟給別人管。鄭雅岑撓撓臉頰收了,自從進演藝圈他都會交出大部分收入給大哥,再由大哥那邊撥生活費跟零用錢給他,也是一種維繫兄弟感情的方式之一。不過考慮到大哥年紀不小,有自己的事業要忙,鄭雅岑不好意思再這麼依賴,收好存摺就坐在床尾發呆,餘光瞄到一疊還沒收的漫畫,懷念得翻看著。

  鄭尚海出現在門口睨他:「看漫畫啊?」
  鄭雅岑裝模作樣甩了甩書本,好像它有灰塵一樣:「我在收拾房間。」
  鄭尚海冷笑:「嫌我收得不夠好,你就自己來吧。」

  收假後,鄭雅岑臨時興起想去找霍哥探班,打聽好今天霍哥在哪個棚拍戲,買了不少飲料點心就自駕出發了。程昭寧替霍明棠接了部迷你劇集,題材比較冷硬,但演出的都是實力派演員,是適合跟一伙戲精磨演技的作品,也能趁機拓展人脈。
  鄭雅岑熟門熟路抵達T市最大的影城,找到霍哥拍戲的地方,遠遠就看見霍哥戴著紳士帽,西裝革履,相當瀟灑的和一個穿長袍唐裝的男人走在街頭,這戲的背景是個戰亂年代。
  外圍有不少一般民眾圍觀拍戲現場,女性居多,導演一喊卡,她們就興奮喊著棠哥棠哥,鄭雅岑走近跟幾個眼熟的工作人員打招呼,拿了飲料點心給他們。

  周圍女性全對霍哥投以熱切的目光,完全忽略外圍還有個男星,鄭雅岑頗受打擊。一定是自己打扮過份低調,又是軍帽又是墨鏡跟口罩的,他把裝備卸下,自以為帥氣的撥瀏海,依然得不到關注。

  「棠哥看我了!」女粉絲開心叫喊。
  「我也跟他對到眼了,他眼睛好迷人啊。」
  「拜託小蘋果幫我們把東西拿給棠哥!小蘋果!」小蘋果本名有個萍字,本人長得高挑瘦長一點也不圓潤,有點像男孩子,她幫自家老大收下禮物、卡片,全收到一個麻布背袋裡。最後小蘋果看著鄭雅岑說:「外送先生?」

  鄭雅岑氣笑了,好個不長眼的,他說:「妳看過這麼帥的來外送?」
  小蘋果再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意思笑了笑:「抱歉,我有點臉盲。是場務梁先生?」
  「……」好想原地炸裂啊。鄭雅岑咬牙,咧齒笑:「我姓鄭。」
  「場務鄭先生?」
  他內心咆哮:「妳瞎啦?」受此打擊,鄭雅岑決定好好上進,務必烙上所有人的視網膜。

  小蘋果跑到霍明棠那兒報告:「棠哥,鄭雅岑氣跑了。我雖然臉盲,但也不至於認不出那麼好看的男孩子,這樣惹他生氣,萬一他討厭我記仇怎麼辦?」
  「他很善良,不會的。就是逗他玩。」霍明棠滿意的遞給小蘋果一個塞著厚厚一疊紙鈔的信封袋。
  「他不會氣你嗎?」
  霍明棠興味淺笑:「這樣才印象深刻啊。」
  小蘋果狐疑瞄著自家老大神秘深沉的笑,總覺得那神情像盯上獵物一樣,蠻危險的,怎麼好像有點變態變態的。她還是不要再追問比較好。

無來由、參

  鄭雅岑一回來就被老闆高寬恒找去了。

  高寬恆人如其名,又高又寬,壯得像熊。鄭雅岑在他看來就是運氣絕佳的金雞母,竄紅速度之快,就算有點招黑體質,火紅的氣勢也銳不可擋,街頭海報、車站大幅廣告、電視牆畫面、網路媒體,到處都常有這青年的影子,就算是代言礦泉水也能大賣。

  因此,高寬恆對待金雞母的態度自然不同,剛念完一伙喜歡搞事惹麻煩的少年偶像團,見到鄭雅岑進辦公室那張羅煞臉當即退駕,笑得無比親切隨和,比看到情人還要溫柔:「阿岑啊,放假回來啦,找你過來也沒什麼,就想聊一下。」
  「老闆,我還有工作要忙,等下還得去SPA。」鄭雅岑坐到沙發上,揉了揉太陽穴、掐掐鼻根說:「有事快說吧,我黑眼圈都出來了。」
  高寬恆堆著笑臉放輕聲調說:「阿岑啊,最近上網了嗎?我知道你前陣子很煩一些蹭名氣的小咖和黑帖,我都請一些業界朋友去跟他們經紀公司做溝通了,黑帖也處理了,你就專心工作吧。」

  鄭雅岑歪頭看他,單手撐頰,好笑道:「何必這麼麻煩,多花錢就算了,老闆你欠了人情就不好。要知道人情是最貴的。所以說隨他們去吧,不必隨之起舞,那些人鬧久沒意思就不會再鬧了。」

  高寬恆臉皮抽了下,如果眼前換作不紅的藝人,他鐵定會罵:「用得著你教我?你老闆還我老闆?這行你資歷深還是我資歷深?」但現實是他還得靠這棵搖錢樹多搖點錢,所以附和道:「噯呀我們阿岑就是有巨星的架勢跟器量,而且又夠親切隨和,不過既然你都說不要隨之起舞,那就不要去回應回嗆,交給公關那邊處理就好。你想經營帳號可以讓公司弄個團隊幫你啊?」
  「不要。我不需要別人代言。沒意義啊。」鄭雅岑看出老闆強顏歡笑,心裡也知道原因,但他就是無法順著別人的意思活。「而且我不是嗆,我是講道理。他們憑什麼罵我沒腦,難道他們就很博學多聞每個都得諾貝爾獎?還有上回闖紅燈的不是我是柒姐的助理,我都道歉順便ppo網宣導叫大家遵守交通規則了,還那麼得理不饒人。休息時累了就說我臭臉耍大牌。是不是我大便多抽幾張衛生紙都要說我超級不環保?」

  高寬恒的笑臉出現裂痕,再秒速恢復,他說:「你是小天王、是男神啊,男神要有點神秘感,高冷一點。你最近就專心工作不要回應網路留言了。」
  話題繞回工作,鄭雅岑比較專心聽了,高寬恆讓他多做點公益活動把形象刷白一點,無償代言可是能提升形象,鄭雅岑認為能利用工作時間做好事求之不得,就答應了。之後高寬恆跟他說有部電影爭取到一個客串角色,導演是一對兄弟,去年得過大獎的,所以希望他也能在這部面露臉。
  鄭雅岑聽說主角之一是霍明棠,抱著期待合作的心情就答應了。公司替他在T市找了棟高級公寓讓他搬過去,生活一樣是工作、回家上網玩遊戲,有好一陣子沒看到霍哥上線,他替霍哥練等,後來還是沒遇到人,他覺得無聊就漸漸擱置不玩了。

  霍明棠在娛樂圈人緣相當好,即使不在錄影,鄭雅岑也能從其他人口中聽到他們聊霍明棠有多隨和熱心,照顧後輩沒有一點前輩的架子。夏天,學生們放暑假,他一時興起去報名某個路跑活動,沒跑完全程,中途去咖啡廳歇腳,拿了活動紀念品自拍,在網路上被揪出來取笑嘲諷。

  「沒腦就算了,造假還自爆,天生的搞笑男丑。」這類言論不少,他越紅,酸他笑他的就越多。有人開了篇新帖,標題是鄭活寶,整理各種鄭雅岑的黑歷史,連以前他當奶酪葛格的時期都有,開帖的ID叫雲木。雲木的用詞沒有粗話,不嗆不毒,還挺詼諧,讓人搞不懂這傢伙是不是黑粉,卻帶出了風向,越來越多人把鄭雅岑當諧星看待,覺得這樣蠢萌的男星也算是一股清流,畢竟那些緋聞後來都看出是有心人利用,他們認為鄭雅岑就是個傻蛋。

  鄭雅岑工作平穩,年中發現霍哥拍了支雞精的廣告,兩人沒特別聯絡,忙完演唱會跟發專輯,將手裡的主持節目預錄完,日子一下就快轉到年末。他先回G市跟家人團聚,順便收拾行李,再看看劇本,這次他只是個客串配角,沒什麼壓力。看完劇本他打電話給柒姐表示:「柒姐,我發現一個大問題。」
  戴琳翎大吐一口氣,翻白眼說:「你每次都很有問題,這次怎麼了?」
  「劇情需要,我得滑雪。」
  「哦,印象是有一個片段。怎麼了?」
  「我,不,會,滑,雪!」
  「太難的動作有替身,而且會有教練教你,不必擔心。雪衣雪褲跟雪具都有贊助,你也不用自備。人過去就行啦。」

  鄭雅岑安心了,大家都告訴他說當作是去渡假就好。他悠閒的來到高緯度國家,抵達了滑雪渡假村,負責接待他的人直接帶他去跟導演他們打招呼,做個簡單的介紹。導演是對親兄弟,姓孟,大家都稱他們大孟小孟,寒暄過後就一起吃飯。鄭雅岑的行李不多,一個袋子跟一個不算大的行李箱,隨便吃過一點東西就問了自己房間號碼。
  負責雜務的工作人員跟他說:「你跟棠哥一間房,他現在人應該在健身房。房卡也在他那裡,我再去找棠哥要。」
  鄭雅岑笑說:「沒關係,我自己去找他。」

  他往電梯方向移動,想到了什麼回頭問副導的小孟:「請問一下我的滑雪教練是?」
  小孟說:「就小霍啊。」
  鄭雅岑:「……What?」
  大孟哈哈笑:「替身是別人啦。你的房間安排跟小霍一起,放心,是兩張單人床。」其他人心想,當然是兩張單人床,不然呢?這麼強調真是多此一舉。

  鄭雅岑有點擔心滑雪的部分,無心關注睡什麼床。他拉著行李箱去找霍哥,飯店居然只給一張房卡,抵達健身房樓層時恰好看到霍明棠出現。霍明棠有點驚喜:「你親自來找我?走吧,我也正要去找你,想說你應該差不多到了。」
  兩人一同搭上十四樓,霍明棠拿出房卡刷開門跟他講:「剩下的戲都在這裡拍完,你的部分是拍完雪景再拉到市區。我負責帶你,別擔心。」

  鄭雅岑謝過他,房間暖氣開太強,他脫掉一身禦寒衣物還是熱得發昏,找到控溫裝置研究:「這個要怎麼調啊?有點熱過頭了。」
  霍明棠朝他一笑,悠然踱到窗邊拉簾子開窗。窗外零下幾度的寒風吹入室內,緩解他的窘況。霍明棠神態惑人,鄭雅岑的臉皮還在發燙,覺得自己有點糗。

  「霍哥,我睡哪張床?」轉移話題吧,不然糗死了。
  霍明棠指著離門口近的床,然後介紹一下房間設備:「冰箱有礦泉水,每天都會給兩瓶新的。浴室每天會換新的浴巾,四張小毛巾,兩張大浴巾。附的洗髮精跟沐浴乳不好洗,你可以用我的,桌上這邊的乳液和保養品也可以隨意用。我煮了水,你有帶保溫瓶的話記得裝一點,別全裝熱水,到時喝會燙到嘴。」
  他講得不快不慢,字句清楚,鄭雅岑連連點頭,他最後笑問:「要先洗澡嗎?還是想先去樓下超商逛逛?」
  鄭雅岑下飛機趕過來覺得有點累,想先洗澡,拿了換洗衣物就不客氣的進浴室盥洗了。霍明棠在架上陳列的瓶罐都是高級進口貨,是他自己下不了手買的,趁著機會試用看看,果然連香氣都跟平價用品不同,是比較自然的綠茶冷香。
  想到自己沐浴完後的味道跟外面那男人是一樣的,鄭雅岑不禁紅了耳根,暗罵自己亂想什麼,粗暴的拽出腦子裡浮現的詭異念頭,換上爽朗的笑容出浴室。

  霍明棠坐靠在床頭,一雙筆直長腿隨意交疊,額前黑亮的碎髮掩著半邊眉眼,愜意而慵懶,明明是俊雅溫和的模樣,隱然流露出一種威嚴,衣料下的身軀也裹著充滿力量的肌肉。
  鄭雅岑貪看了幾眼,覺得自己是游在大白鯊附近的小魚一樣經過電視前面,走到鏡台前說:「我洗完啦。該你了。」
  霍明棠挪眼打量青年,同樣在審視對方。青年的雙眼笑起來像半月,左頰有個明顯的酒窩,鎖骨白皙漂亮,身材練得不錯,肌肉線條不會過分剛硬誇張,而且露出來的手腳幾乎看不出什麼汗毛,單看皮膚和毛髮狀態會以為是女子,就連膝蓋跟腳趾也圓潤得漂亮可愛。可惜這些即將在明天變得不一樣,這人不會滑雪,不曉得會不會添幾處瘀傷。

  鄭雅岑察覺霍哥的視線,少根筋的笑了,撩起衣擺摸摸自己胸肌、腹肌說:「怎樣?我也練得不錯吧?」
  「看起來不錯,不知道手感怎樣。」霍明棠說完,沒想到青年就跑來他他的手放到自己腰腹:「摸看看,軟硬適中。」
  「嗯。」霍明棠目光微暗,胸口有股說不清的悸動,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了,只是他掩飾得好,半分不顯。青年也伸手摸他的胸肌,讚賞道:「好硬。」
  「好軟。」霍明棠輕掐了鄭雅岑的臉頰,試圖略過身材的話題。視線不經意掠過青年胸前,忍不住展開手指貼上去,青年嚇一跳退開,因為他胸口激突了。

  即使穿著上衣也能清楚看到那兩點突起的形狀,鄭雅岑一臉尷尬,只要霍哥再稍微併起兩指就能夾住它們,他覺得這人在戲弄自己,伸手拍打霍哥的手臂笑罵:「你變態啊。哈哈。」
  「我去洗澡。」霍明棠沒正面回應,意味不明笑了下,逕自起身去浴室。
  鄭雅岑無心看電視節目,只是拿遙控器胡亂切換頻道,半晌低頭摸了摸還突起的兩點,羞恥感爆增。以前健身完跟郭渢英互摸較勁也沒怎樣,可是剛才氣氛太煽情曖昧,而且他竟然覺得好害羞,差點叫出聲。

  為了確定是錯覺,他捏了捏自己乳頭,然後抬頭死魚眼:「我有病啊。玩什麼自摸。」

  這裡電視頻道不少,清一色外文,沒一台聽得懂,他只好單純欣賞畫面。霍明棠出浴室時僅著一件三角褲,悠然自若繞過螢幕到鏡台前擦乳液,那一身精實體魄沒有多餘贅肉,每一寸皆蘊含力量及美感,肌骨勻實、比例完美,連膚色都漂亮一致。深藍色為底的三角褲緊貼皮膚,包裹著重點部位,光看線條起伏就知道它不容小覷。如此性感的男體,也不怪鄭雅岑看得出神,他胡亂想著:「褲子那一包也太浮誇了點。這麼斯文的人,應該是全部的不斯文都集中在那個點了。」

  霍明棠拿著一瓶乳液問:「擦了嗎?這裡氣候乾燥,要抹一點乳液防乾裂。」
  鄭雅岑搖搖頭,一臉呆傻,霍明棠勸道:「乖,擦乳液。」瓶子扔給鄭雅岑,接著才拿吹風機吹乾頭髮。

  鄭雅岑收回視線不敢亂瞄,看了眼乳液瓶子,認命的把衣服褲子脫了,同樣剩條內褲,擠出乳液東擦西抹。不知不覺間吹風機的聲音停止,他專心抹乳液沒留意,身後傳來略微低沉的男音:「我幫你擦背後。」
  「那謝啦。」鄭雅岑沒多想,把乳液瓶遞回去,自己抹了抹胸腹、大腿,單腳抬到床上邊塗邊按摩。背上覆上兩個相當火熱的掌心,順著肩胛骨慢慢往胸側、脊骨搓抹下來,手法細膩到有點情色,他自己忘了動作,茫然意識著那雙手挪的位置,似乎手指伸進了底褲,幾乎要到臀部,最後在越界前又收回。

  「好了。」霍明棠的語調平靜沒有波動,若無其事去浴室洗手了,留下鄭雅岑一臉懵,感覺好像站著被調情了數個小時之久。

  鄭雅岑嚥著口水,長吐一口氣,失神的穿回衣物,但身上彷彿還留有那雙手的觸感及溫度,就像那雙手還在他背後撫摸、推揉著。而且他竟然不討厭,甚至被撩起了一點欲望。他抹臉暗惱:「我覺得我病了。我比前輩變態。」
  他歸究於霍哥太性感的錯,記得之前霍明棠曾獲選為某雜誌最性感男星的第一名,連續四屆。

  霍明棠洗完手說要帶他去其他地方逛一逛,自己就換了套衣服,鄭雅岑偷瞄幾眼發現這人也是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的型,然後收回注視不敢再亂看。他們買了零食跟酒回來混著喝,其他人去唱歌或玩牌,他們沒去湊熱鬧,吃吃喝喝盯著電視聊。
  鄭雅岑指著螢幕上一個國外女星說:「她鼻子肯定有整。」
  霍明棠點頭附和:「不只鼻子,她下顎角也是整的,角度全削沒了。」
  鄭雅岑聽霍明棠分析,佩服其觀察力的同時也忍不住懷疑:「霍哥,你怎麼這麼了解?」
  霍明棠斜瞥他一眼,笑答:「有朋友就是整型醫師,身邊也不少人整過。有些名人不光是為了好看,也是迷信面相。只要不是太病態的調整,為了追求美好的人生而花錢整型,也沒什麼不好。」
  「哦……那、你?」
  「你看我像整過?」霍明棠大方招手要他摸:「摸看看像不像。」
  鄭雅岑心想這是大好機會,伸手捏了捏對方直挺的鼻樑,沒歪沒塌,再拉看看對方眼尾、揉揉臉皮,把這張俊臉折騰成扭曲,對方居然也不氣不惱,他自己先笑出來,訕訕然收手:「你是天然美。」
  霍明棠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換我摸你。」
  「霍哥!」鄭雅岑心慌大喊,然後小小聲吐實:「其實,我雙眼皮是加工的。」
  霍明棠噙笑挑眉:「喔?」
  「牙齒矯正過。」不知怎的,他覺得跟霍哥講沒關係。
  男人兩根大姆指壓開他嘴角笑語:「我就想很少有人的齒列這麼整齊漂亮的。」
  鄭雅岑撥開對方調皮的手吐嘈:「你不就是?」
  「我後天也勤勞保養。」鄭雅岑得意咧齒,趁機追問:「還有嘛?」
  「你得保密不講出去。」
  「好。我們的秘密。」
  鄭雅岑心虛摸鼻,他說了國中玩耍摔斷過鼻子的事,睜大眼強調當時的感受:「我哥比較迷信,一直嫌我鼻子有節不好,後來我真的摔斷鼻子啦,醫生順便幫我整得直挺漂亮。我在急診室等好幾個小時,全程摀鼻,我哥心疼說我一定痛得要死,但他不知道我其實是怕醜才摀的。你知道鼻骨這邊斷了,鼻頭這裡會翹得翻開,像豬鼻子一樣嗎?醜爆啦,什麼痛不痛的我都忘了,只記得豬鼻子。」

  霍明棠聽得頻頻發笑,看他生動講話忍不住想伸手摸他頭。青年愣了下,緊接著講:「你一定要保密啊。這些我連郭渢英他們都沒講。」
  「我保證不講。還有嗎?」霍明棠真心覺得這人是個活寶,太搞笑,也太有喜感了。不開口時英俊高冷,一開口就是天生蠢萌。
  鄭雅岑被追問,這才小聲把自己整過的地方講了便,他說自己還做足了功課,全都不是容易會留後遺症的部分,最後猶豫片刻坦言:「那次被你看到的畢業冊,我其實……但霸凌是真的,沒騙你。只不過不是帥到沒朋友,是醜得被霸凌。」

  霍明棠笑夠了,嘆氣說:「這些事還好你只告訴我。如果被人拿去爆料,就算沒有證據也能攪出不小的風波。」看到鄭雅岑臉色不妙,他拍拍對方肩膀安撫:「別擔心,我是守信的人。秘密就是要交換才有意思,我也跟你分享一個秘密。」
  「你也有秘密?難道是隱婚生子什麼的?」
  「沒這麼勁爆。人活得夠久,或多或少會有秘密。我一直沒跟什麼人講,我的出身,其實是……」他喝了口混酒,嘴裡是啤酒加燒酒的味道。
  「富二代?貴公子?」
  「差一點了。」
  「那是?」
  「私生子。」
  「這麼巧,我也是。」鄭雅岑講完呵呵笑兩聲。
  霍明棠挑眉:「你喝醉了?」
  「怎麼可能。嗝。」鄭雅岑瞇起眼,笑得又傻又甜:「這酒精濃度很低,我一般都──不喝酒啊。有時跟我哥喝幾杯,也沒醉過。」

  霍明棠不以為然,看那樣子就是醉了,他摸摸青年的臉說:「好,你沒醉。時間不早了,睡吧。」他動手收拾,這時門鈴響了。鄭雅岑跳起來跑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大美女,綁著一頭長馬尾,畫了淡妝燦笑:「棠哥在嗎?」
  「在啊。妳是工作人員?剛才吃飯都沒看到。」
  「你不認識我?算是吧。剛才我在滑雪,回來想找他一起吃消夜。」

  霍明棠走來門口喊了聲「丹妃」,正欲開口介紹就被她搶白:「我叫丹妃。哥,快陪我去吃東西。」
  「我吃過了。」霍明棠臉上的笑無奈而寵溺:「妳等我。雅岑,你先睡。」
  鄭雅岑喊住他說:「可是房卡只有一張。」他看霍哥對丹妃那樣笑,心裡有點不高興。這麼晚了還來打攪,霍哥脾氣也太好了,誰約都答應。
  霍明棠教他說:「這簡單,你找張紙板塞到感應的槽就好。」他親自示範一遍,在鏡臺上找了張紙卡折成房卡大小放進感應槽,拍拍鄭雅岑的肩就拿房卡和皮夾走了。

  鄭雅岑從門縫目送他們走遠,看到丹妃挽著霍明棠手臂走,突然瞪大眼,心想這可能是則大八卦!
  從來不傳緋聞的一線男星霍明棠,趁海外拍電影跟美豔女子勾搭在一起。鄭雅岑關好門,腦海跳出幾個八卦版本,但很快又莫名洩氣了,這種悵惘的心情相當不合理,不是氣郭渢英見色忘友的那種。他把剛冰起來的酒拿出來喝光,藉酒意入睡。隔天醒來他就頭痛了,霍明棠拿止痛藥給他,盯著他吃早餐、服藥,替他倒溫牛奶、烤土司,像個褓姆一樣。丹妃跑來他們這桌吃早餐,眨著桃花眼笑說:「我還沒看過棠哥這樣照顧人。」
  鄭雅岑懶懶的笑著回話:「那是妳見識少。他脾氣這麼好,很多人都被他照顧過吧。」
  「除了我,還沒有人讓他顧得這麼細膩周到。」
  「因為妳沒病啊。妳有病搞不好他也幫你張羅早餐。」
  「哼,才不是這原因。」
  「對了,妳是哪個組的?看起來不是攝影也不是收音,場記?」
  美女俏皮道:「你猜。噯,你知道嘛,你不開口真的很帥,一開口全是笑點噯。」
  「……」好失禮的女人。他對她不多的好感直線下滑。
  「不過我喜歡,蠻可愛的。」
  「……」下滑的好感有一點點回升。
  「真是單純的男人。好可愛。」
  「妳走吧,我累了。」鄭雅岑仰首嘆息,心累啊。美人果然不是眼光獨特就是腦迴路神奇,他不擅長應付。

  美女聳肩賴著不走,吃她的那盤沙拉,鄭雅岑坐正,身子往前傾壓低嗓子問:「妳跟霍哥很熟?什麼關係?」
  霍明棠這時端著自己那份早餐回來,丹妃笑睞他說:「他問我們什麼關係。」
  「喂妳。」鄭雅岑阻止不及。
  隔壁桌的大孟聽見了,笑出來:「不要再耍小孩啦。他們是兄妹,親兄妹。」
  美女伸手道:「再次介紹,我全名是霍丹妃。」
  鄭雅岑愣愣跟她握手,幸會幸會,再端視他們兩個的長相,的確都長得很好,光是五官端正就不容易,這倆兄妹又是順眼耐看的類型,乍見不搶眼,不小心多瞧一眼就很難再挪開目光。
  霍明棠摸她頭,帶著寵溺輕斥:「調皮。」
  霍丹妃吐舌,咯咯笑著。她開了間複合式精品店,趁生意上軌道才跟著哥哥出國,一邊考察一邊渡假。

  早餐時間結束,劇組移動到拍攝地點,車上鄭雅岑坐在霍明棠隔壁,想起前一晚自爆了不少料,不安得頻頻偷看霍哥,小聲說:「霍哥,那個秘密就算是你妹你爸媽你兒子女兒你家寵物都不能透露。答應我。」
  「好。」
  他們先換好雪衣、雪褲,戴好安全帽跟護目鏡,全副武裝後前往滑雪場。鄭雅岑把護目鏡拉到安全帽上納悶道:「我覺得包成這樣根本看不出是我,乾脆都用替身?」
  「練習時才全副武裝,會有露臉鏡頭,你還是得訓練。溜過直排輪嗎?原理差不多。」
  鄭雅岑遲疑回答:「在學校玩過一陣子,後來退選了。」言下之意是沒學會。
  「別緊張,我會帶你。」霍明棠耐心提醒各種注意事項,就連拿雙板的手勢也仔細示範,量好了腳的尺寸後租雪鞋,拿滑雪板往初級滑雪場移動。
  穿雪靴不好走,走姿像企鵝,鄭雅岑朝霍哥抗議:「為什麼你裝備不一樣?」
  霍明棠說:「我是教練,還不到親自下場滑,穿這樣方便教你。今天教完今天拍,之後離開滑雪場的戲就輕鬆了。走吧。」

  霍明棠讓人原地暖身,教他怎樣穿滑雪板,練習幾次之後往外走。由於是單純的教授課程,大部分工作人員沒來,只來了幾個負責宣傳跟拍的,還有本來就想滑雪的,小孟和丹妃他們拿完裝備就朝他們揮手,搭覽車去更高的雪場滑雪了。
  移動時不少大人小孩擦身而過,附近摔的人也不少,霍明棠說第一個要學的是如何摔,仔細分解動作摔給他看。鄭雅岑環顧四周,相關工作人員都走光了,他問:「就你跟我啊?」
  「對。下午才開始拍。剛才教你了,先穿下坡的那腳,你試試。」霍明棠說話時始終掛著明媚隨和的笑容,整齊漂亮的牙齒在雪地裡一樣白亮白亮的。
  鄭雅岑只欣賞了眼就無暇分神,專注腳下,試了幾次滑雪板都自己滑走,不得要領,等他終於穿好兩腳的滑雪板就控制不住重心,自己往前滑出去了。

  「喂喂喂喂我還沒有要出發啊啊啊──」鄭雅岑眼看要撞上別人,怕得自己先摔了。就連利用雪杖脫滑雪板也是件費力的事,一回頭,霍明棠笑得特別開心,他揚聲罵:「笑屁,誰都有第一次。呼、呼。」
  鄭雅岑拿雪杖拉環扣著滑雪板回上坡,終於回到霍明棠那兒,後者意思意思關心:「還好嗎?」
  「不好。」惱羞成怒了。
  霍明棠覺得青年隔著護目鏡瞪人的樣子也特別有朝氣,笑了笑,反覆練習穿滑雪板跟控制速度,沒幾次就折騰得青年滿頭汗,渾然不覺得冷。他噙笑站到青年面前,替人踩住滑雪板,握住青年的手說:「來,雪杖輔助一下,先穿這腳。」
  鄭雅岑累嗆:「時間都耗在穿滑雪板、摔倒走回來這種事上了。」
  「難得的體驗。來吧。」
  鄭雅岑扁嘴照做,抬眼看到霍哥的笑顏,映著雪光很美好,幾瞬間的心暖臉熱,被對方手把手教導的感覺挺不錯,彷彿被呵護著。霍明棠說不怕摔才學得快,他翻了白眼說摔了十多遍還不夠嗎?

  中途休息,他們站著聊,滑雪場這時沒什麼風,他問霍哥說:「你幾時學的滑雪?」
  霍明棠瞥他一眼,表情看不出情緒:「小時候在國外住過一陣子,冬天下雪沒什麼運動能玩的,只能滑雪。純屬消遣。」
  鄭雅岑接不上話,霍明棠接著讓他練,他穿好滑雪板又開始往前滑動,無助望向一旁霍明棠:「霍哥、霍哥!」
  霍明棠雙手抓他腰穩住,聲音沉穩有力,給人一種安定心神的力量:「別慌。慢慢來。」
  霍明棠拿腳將滑雪板調整成一個大A字型,教他如何控制速度,之後再交他控制方向,他不怎麼摔了,就是滑得特別龜速,順利滑到下坡後回首興奮喊:「你看!」

  霍明棠也對他微笑,他仰望著有點靦腆害羞,心跳加速,霍哥對他說「我看著你」,他就飄飄然了。技術越練越熟,初級區這種淺坡已經能自在移動,但是肚子有點餓了。他回霍明棠那兒提議:「差不多練三小時了吧。先去吃點東西,等下我們搭覽車上去再練?初級區的坡度沒有變化。」

  霍明棠揚起一抹優雅神秘的笑弧,搖頭否決:「不建議。你還是在這區練吧,你的拍攝也只在這區而已。」
  鄭雅岑轉頭看向從高處優雅滑下的人們,羨慕道:「怎麼不行?中級區也不行?我看那邊的坡還好,不陡。」而且他剛才被丹妃、小孟他們輪流刺激,不想老待在新手區跟一群小孩子混。
  「不行。」霍明棠笑容依舊,語氣格外認真和堅定,他說:「跟你說說我小時候的糗事。那時我也是自認稱霸初級區,不聽大人的勸,得意忘形搭纜車上去,幸好就只搭到中級區。你由下坡看會覺得沒什麼可怕,但是由上往下看鐵定就不敢滑下來。我當時就是怕了,實際上坡也陡得連滑雪板都穿不回去,只好一路滾,從中級區滾回初級區。」
  鄭雅岑笑出來:「哈哈哈,真呆。你可以搭纜車下來啊。」
  霍明棠歛眸失笑:「纜車只有搭上去,沒有搭下來的。」他看鄭雅岑愣住,接著問:「你猜我那時滾了多久?」
  「……」
  「一個小時多。」
  「……」青年錯愕。
  霍明棠拍拍他肩膀,燦笑:「安份在這裡混吧。我陪你。」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zenfox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