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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豫奇帶著筆電出門,他跟李嗣說想出去找個地方喝一杯,匆匆離開的模樣看在李嗣眼中就跟落荒而逃沒兩樣。而他確時也是被嚇著了,李嗣說徐鈞磊是千年墓室的主人,雖然李嗣後來又解釋這可能的意思,比如墓主投胎後變成了徐鈞磊,但近來實在發生太多玄之又玄、光怪陸離的事,不能怪他這麼敏感。

  所以他選擇先離開租屋處去喝一杯平靜一下心情,順便逃避一下自己混亂的心緒。腦海中還殘留著稍早的片段,他說要出門喝一杯,獨自靜一下,回頭時他覺得李嗣的眼神好像有點受傷和無奈。
  雖然李嗣私底下不太有情緒起伏,也總是那麼淡定自若,分開時什麼話都沒說,可是他卻感覺李嗣的目光裡包含許多東西,因為只是一瞬間的事,快到幾乎以為是他的錯覺。開車的時候他也心不在焉的想著李嗣,他一直告訴李嗣「你生來就是人,就算有點特別也不是怪物,而是特別的人」可是現在他卻逃走了,只因為李嗣總能擾亂他的心思。

  他喜歡李嗣,那種在意和心情已經明顯到無法自欺的程度,但同時他也害怕李嗣跟自己,對他們之間的牽繫有許多不安。他很混亂,除了日子要過,工作要忙,三餐要吃、覺要睡,李嗣和那些神神鬼鬼的事讓他不知所措。現在他只想到要出門喝杯酒,放空一下,開著車來到過去常去的平價酒吧,現在時間還早,酒吧剛開店不久,還沒什麼客人,他習慣的繞過吧台要到樓上禁菸區,吧臺的女孩一認出是熟客就跟他說:「你跟阿虎有約啊?他們在樓上。」
  段豫奇一聽覺得巧了,問她:「阿虎還有誰?」
  女孩擦著杯子,聳肩回答:「不認識的中年先生,長得蠻英俊瀟灑,不像是會來我們這種酒吧的人。他們剛點完東西,你要點什麼,我等下幫你送。」
  段豫奇:「清酒加奶酒特調。一份炸物拼盤、算了,拼盤不要。我跟他們沒有約,我來做點工作,自己坐角落,妳不必跟他們講。」
  「好吧,隨你高興。」

  段豫奇繞著店裡的螺旋梯上樓,二樓上去就能看見一道木頭推門,那是洗手間,往反方向走是一條擺著各種工作室、設計展等名片、傳單的小通道,通道是隔間牆與柱子相連,拐個彎就是客座,一側是和室隔間,需要脫鞋,僅有垂簾沒有門,另一種就是普通桌椅。其間有較細的柱子或盆景充作隔間保留一點隱私。
  他提著筆電上樓,發現最末端的和室隔間確實有人,他並不想打攪與被打攪,默默坐到另一頭的隔間裡,二樓播的音樂輕快但並不吵鬧,樓下店小姐給阿虎他們送餐飲時也順便替他倒水。

  他開起筆電打了五分鐘的稿子,實在沒心情繼續,闔上螢幕喝著店家送來的酒放空。音樂越來越輕,他思緒飄忽,樓下好像陸續進來客人,都是喫菸的,目前還沒人上樓,然後他聽到阿虎跟孫叔的交談聲,捕捉到關鍵字而被拉走注意力。他們在談李嗣的事。

  阿虎:「你的意思是李嗣的危險不單單是他有辦法吃掉小豫的魂魄,而且他也會害小豫遇到越來越多麻煩?這怎麼講?」
  孫晟嘆了聲,再嘆一聲,然後解釋說:「其實是這樣的,當年段太太、也就是蘇小姐,她胎裡的孩子沒有魂魄,然後那棟鬼屋其實是塊靈地,地下有靈物,可是被人用邪術逼出來,很快的時間就會消失,所以我才讓李嗣把靈物送到蘇小姐的肚裡投胎。不過那樣一來也會引來別人覬覦,生出來的孩子很難順利長大,之前謀害我師弟的那伙人搞不好也會盯上靈物。為了讓靈物轉生的孩子長大,也為了讓我師弟他那個妖魔轉生的孽種盡早消失,我……做了些手腳嫁禍。我把阿奇身為靈物的能力跟氣息封住,每隔幾年就得做一次,而且將他的劫難轉嫁到李嗣身上,李嗣一個人要擔兩人的劫難。
  雖然他是我師弟的孩子,但我感覺出他太危險,尤其當年他露出的凶相和煞氣,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能鎮住太平巷尾的那塊地,普通人住不到七天,要嘛死傷要嘛瘋癲,搬走也不可能沒事,但他不僅在那裡開店做生意,還賺得風生水起。哼,實在是禍害遺千年,沒想到那樣也沒能讓他被天道淘汰。」

  孫晟的話一字不漏被段豫奇聽去,段豫奇驚愕的坐在原位,背對著彼端包廂的兩人,此刻才曉得自己雖然也屬於比較特別的那類人,卻能一路平安順遂的長大,原來全部都是因為李嗣代他承擔一切苦難?而這些都是孫叔做的,但他無法對此心懷感激,反倒毛骨悚然,失望難過,原來孫叔從來沒把李嗣當作一個「人」來看待。

  他一直認為李嗣是個堅毅強大的人,曾經他們閒聊時討論過彼此的家庭背景,他說擁有再失去會更痛苦,但李嗣卻覺得起碼曾經擁有過,那時他就覺得李嗣很堅強,卻不明白李嗣為什麼能這麼強大。現在他好像有點懂了,因為李嗣只有一個人,只能靠自己,不夠強大的話一下子就會消失在這世上了。可是李嗣說過修煉是因為想存在,所以李嗣……

  段豫奇茫然摸著微涼的臉,原來是自己的眼淚。

  那頭王騫虎也被孫晟的話嚇了跳,他疑道:「可是再怎麼說李嗣是人,這麼做不太好吧。而且他現在也還活得好好的,萬一他知道以後反撲孫叔你怎麼辦?或是遷怒到小豫身上。」
  「所以我才想盡快讓阿奇遠離李嗣。李嗣已經買了你們王家那塊地,那塊地其實還是適合修煉的,可是它太多麻煩,會被那伙人盯上,就讓他們自己去鬥好了,狗咬狗、黑吃黑。現在就是想辦法讓阿奇遠離是非地。我再找個機會和李嗣談,先禮後兵,先文後武。」
  「孫叔,一切就拜託你了。我不希望我學弟出事。至於李嗣,我不知道你要怎麼做,但你應該也不會趕盡殺絕吧。」
  「他只是個披著人皮的妖魔鬼怪。」孫晟哼笑:「世間法律規範不了的。做人不能太天真,阿奇現在就是跟一頭獅子面對面,那是獅子還沒有起心動念,等牠咬死人一切都來不及了。」

  不是的。李嗣不是野獸,不是妖魔鬼怪,也可能……不是正常人,但李嗣就是李嗣。段豫奇在內心反駁孫晟的說法,他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收好東西準備下樓結帳。他知道李嗣不簡單,但不管李嗣是什麼,他的心已經在李嗣身上,就算真的被遷怒,他也不想再這麼欠下去。

  下樓時與一組客人錯身而過,酒吧的客人越來越多,王騫虎又跟孫晟聊了會兒才各自離開。王騫虎撥手機給段豫奇,對方沒有接電話,他只好傳訊息關心,順便跟他報告自己和孫叔在外頭吃飯。段豫奇在車上瞄了眼那些訊息,沒有太多的感受。
  好像心裡有些東西隕歿,他知道無論是王騫虎或是孫晟都在為他好,只是他難以心存感激,只想逃避,躲得遠遠的。過去他一直認為沒有人有義務對另一個人好,哪怕彼此間的關係是父母兄弟親友,所以當有人對自己好,他會非常感激,哪怕有些關心或好意會有點困擾。但現在他知道很多事不是絕對的,孫叔他們為他所做的設想及付出,是種自以為是,是致命的,尤其他切身體會到他可能失去李嗣或其他重要的事物。

  「命果然還是得掌握在自己手裡。」段豫奇握著方向盤喃喃自語,苦笑了下:「就算要丟了這條命也是我親手丟。」

  回住處時換了居家T桖跟一件五分褲,李嗣不在家,打手機直接轉了語音信箱。他握著手機對二樓客廳那束花發愣,空氣中有股極淡的香,也可能是他錯覺。他在想李嗣是不是也對他有好感,不然為什麼對他好?親了他,又送他花,還兩次救他性命,三餐偶爾消夜幾乎都由李嗣包辦,雖然李嗣的態度總是淡淡的,也講過自己天生缺乏感情,可是……就算李嗣真的無心做這些事,或是之前抱著護食的目的,他都還是對李嗣動心了。

  不長不短的時間裡,他有太多機會能掐滅自己對李嗣的心思並離開,但他沒有走遠,只是賴在這裡享受被李嗣照顧,給自己找許多理由,得寸進尺。

  「李嗣,你去哪裡啊……」話音低沉沙啞,夾雜無力吁嘆。他望著花束發呆,忽然手機震動,他趕緊看了下,一看來電的人是張姍,臉上的亮光不自覺歸於平淡。這不是他頭一回喜歡人,更不是初戀,卻第一次患得患失到什麼事都不想做。

  張姍說跟朋友約看電影,結果被放鴿子,問他要不要幫她消化多的那張電影票。他問:「你朋友王侑邦呢?不約他?」
  張姍呵呵兩聲,冷然微慍:「就是他放我鴿子啦。他這鴿王!」

  於是段豫奇把完成一半的稿子寄給其他組員,然後跑去陪張美女看電影。華麗的高級電影院,他換了件襯衫長褲才出門,張姍則和平常一樣柔美的打扮,兩人早早進場吃著消夜點心。張姍抱怨王侑邦,段豫奇沒心情聽她的牢騷,反問她:「妳為什麼對他那麼好?還有我想到一件事,之前妳去參加天靈聖修會是因為于蘩介紹的,不是因為王老師,那現在發覺不妙為什麼不先退出來,王老師他也不是小孩,會有分寸吧。」
  張姍咬著飲料的吸管一臉無辜,她說:「我知道啊。但我不希望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遇到危險,萬一有事我還能陪他。」
  「陪他一起出事嗎?」段豫奇知道這麼說不太妥,可能會傷人,但他自己心裡也亂,一方面也是關心張姍,所以才口不擇言。「妳是不是喜歡他?」
  張姍沒回話,可是表情說明一切。
  「告白了嗎?」
  張姍搖頭:「我知道他不喜歡我這型。而且他喜歡艾莉。」
  「搶過來啊。他跟艾莉還沒在一起,艾莉知道嗎?」
  張姍又搖頭:「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吧。反正我就這樣看著他、守著他,直到有天我自己累了死心就好了,隨時都可以結束。如果告白的話,不但沒完沒了,也覺得麻煩,而且說穿了我雖然喜歡他,但我沒想過跟他談戀愛耶。反正他也不喜歡我,我就自嗨吧。」
  「傻瓜!」段豫奇念她,驀然覺得這一幕怎麼有點似曾相識。「算了,我不說妳了。」因為他自己也是這種人吧,太過謹慎小心,太怕受傷、怕麻煩,不願意為了自己或在意的人去冒險、承擔。他們都是普通人,別人有的反應他們也有,有相近的顧慮、相似的缺點、相同的取捨。

  那麼李嗣呢?李嗣是那麼的不尋常,那麼冷漠和置身事外,不僅從未將任何人放在心上,恐怕自己對自己都是那麼漠不關心的。想到這裡,段豫奇的胸口如針扎,針如細雨,疼痛酸軟的感受滲透著他的膚肉骨髓,他有一種預感,此生會和李嗣沒完沒了了,不管他最初抱著怎樣僥倖的心態,都不可能拍拍屁股就走。就算李嗣讓他走,他也不願意……

  電影開演二十分鐘,段豫奇已經睡著了。張姍一個人盯著大螢幕,笑點特低的她是笑到哭,又哭到笑,不管怎樣她都還是能笑,只要知道自己還笑得出來,日子就能過下去,未來也就還有希望,一場失戀算什麼?

  電影散場後,段豫奇開車送張姍回去,張姍住的公寓外牆被潑漆,有三個凶神惡煞的人圍過來,段豫奇硬著頭皮下車問清楚情況,讓張姍在車上等。那三人是來討債的,原來是張姍的房東借高利貸,房東跑路了,討債的人跑到這裡來堵人,沒堵到房東倒是堵到了房客。
  張姍不敢下車,握緊手機準備報警,段豫奇不知道跟他們講了什麼,那三人並沒有為難他們,竟然就讓他回車上。段豫奇倒車退出巷子外,張姍緊張問:「現在什麼情況?」
  段豫奇安撫她說:「我看妳暫時不要回去,明天我請假陪妳搬家,妳搬到我住的地方。那三個人,其中一個以前跑新聞的時候認識,所以比較好講話。下次可能就不是這麼好混過去。」
  「那你怎麼辦?」
  「我跟李嗣擠一下,我想他應該能通融,再不行我另外找地方租。總不能讓妳一個女孩子在外頭。」

  張姍感動的表情有點古怪,她半開玩笑說:「如果你們收留不了我的話,我本來打算去找王侑邦的。」
  「妳個大笨蛋,不要自己貼上去!」
  張姍吐舌,她其實也不是真的會那樣做,不過段豫奇這麼維護她,讓她很感動。一路上段豫奇又說了些安撫的話,夾雜著一些玩笑緩和氣氛,她對稍早的危機已經不那麼緊張,笑累了跟他說:「我想,能被你喜歡的人應該蠻幸福的吧。之前李嗣說他店裡二樓租給一個記者,我本來對記者印象很差,我有朋友就吃過記者的虧,而且現在的記者不是加工業就是製造業。可是你跟我印象裡的不一樣。」
  「嗯。因為我只是造業。」
  「哈哈哈哈你又來了,胡說八道。」
  段豫奇跟著笑,心中悵然,其實他不適合當記者,當初也是莫名其妙走上這條路,更早之前他本來是想當電台DJ,不過……做什麼都好,他只是不想孤獨寂寞,也只是好奇別人接觸的這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段豫奇載張姍去買些日用品,然後就回到「旭」,車停屋後,從旁門進屋,李嗣的機車停在屋裡,人應該也在。一樓黑黢黢的,只有牆上掛鐘的邊緣和數字亮著藍光,還有外面路燈散射,他帶張姍上二樓,李嗣恰好聽到動靜下樓,張姍就把情況交代一遍。
  李嗣聽完沒什麼特別反應,點頭同意:「那妳跟段豫奇繳一樣的租金,前三個月先付,不收押金。他如果同意,妳就先住吧。至於你,你如果不介意跟我擠三樓,合約內容把樓層跟細節稍微更動一下就好,我明天弄好再拿給你們簽。」
  段豫奇跟張姍齊聲同意:「可以。」

  李嗣下樓檢查門窗,逕自又回三樓,段豫奇帶張姍瀏覽二樓的狀況也就拿了些東西先搬上三樓,主要是筆電和一會兒沐浴用品、保養品。李嗣坐在客廳看雜誌,瞧見段豫奇挎著大包包走上樓,手裡拿著插在瓶裡的那束花,淡然收回注視。
  段豫奇把花擺在客廳桌上,一手揪著衣擺說:「你這麼晚還沒睡?」
  「嗯。」
  「我去洗澡。可能會吵到你。」
  「無所謂。」

  段豫奇想起今晚在酒吧聽到的事,心裡難受,但現在太晚了,並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他沐浴完,李嗣已回寢室,一人一張涼被,空調溫度適中,李嗣還在看雜誌,只不過是從客廳移到床上。
  段豫奇攤開被子坐在床鋪上看李嗣,湊近問:「在看什麼雜誌?」
  雜誌翻開的那頁是精品名錶跟男香的廣告頁,沒什麼特別內容,李嗣根本沒在看雜誌吧。他一抬眼就發現李嗣正看著自己,兩人近到能感覺彼此的呼吸輕吐,他嗅到李嗣那支蜂蜜生薑的牙膏味,有點甜,李嗣大概也會發現他用了那支牙膏。他自首道:「我借用了你的牙膏,不介意吧?」
  「不會。」
  段豫奇撐著床鋪的手隨著緊張的心情揪著床單,他低喚:「李嗣。」
  「嗯?」
  「我有事跟你講。」
  「我在聽。你講。」兩人不進不退,彼此近在咫尺。
  「晚上去酒吧喝酒時碰到阿虎跟孫叔他們在二樓,我沒打招呼坐去另一頭,聽見他們交談。在這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孫叔為了讓我平安長大,把我本來會遭遇的劫難都轉嫁給你。」
  「嗯。」
  「……」段豫奇一點都看不見李嗣的神色變化,彷彿這事一點都不令他訝異。他低頭深深吐了口氣,難道說──「你知道?」
  李嗣半瞇著眼回話:「知道。我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而且因為這緣故,多了不少『糧食』。所以不必放心上。」
  「我怎麼可能不放心上。為了自己好過就犧牲別人,這種事我都沒想過。」他又問:「你不會氣我?沒有一點不甘願?」
  李嗣看他比自己氣憤、不甘,心裡有點好笑,忍著摸他頭的想法改成拍拍肩:「以前會不高興,也想過將來要是遇到你,把你當補品吃了。我都想過,所以你不用替我感到不爽。」
  「那現在?」
  「還是不爽。可是我不想吃你了。」李嗣搭他肩的手慢慢往下撫摸,然後握住他的手,他在發抖,似乎無法控制。「你怕我?也是,畢竟一般人……孫叔想對付我也沒什麼錯,換作其他修煉到一個程度的人都會將我視作妖怪。其實我本來不會出生的,他們沒有透露過,可是我知道。我爸做過一些不好的勾當,本來我應該是死胎。為了度過死劫,我化了一個分身,讓分身代替我死。」
  段豫奇沒想到話題一下子扯到這麼久遠,表情有些迷惘無措。他疑問:「雙胞胎?」
  李嗣輕點頭:「對。我還沒出世就會殺人了。實際上,不光是靈物轉生,任何不尋常的東西轉世為人都會早夭,除非祂們有機緣,或有求生的一套本事。但是天道不容,也是絕對活不了的。你是靈物轉生,每次打雷的時候,你是不是會既興奮又害怕,卻不知道原因?」
  段豫奇狐疑點頭,聽李嗣跟他講:「那是種源於靈魂的本能。既想擺脫軀殼的拘束,又怕度不了雷劫。孫叔封了你的能力讓你像普通人一樣長大,對你來說也是好事。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裡,我可以在書房擺張床。」
  「不用,我在這裡就好。」段豫奇秒答,隨即抿嘴、紅了耳根。
  李嗣目光犀利看著他:「不怕我?」雖然他也希望段豫奇不要變得怕他,他生來無情,但也生而為人,是這個人挑動、牽著他的情緒,勾出了一絲絲的寂寞。

  段豫奇偏頭想了下,這才意識到李嗣一直握著他的手,他覺得渾身都熱了,別開臉試圖冷靜,思考道:「之前就算知道你是開玩笑說要吃我,也是會怕。現在就算你認真的說要吃,我也不怕。我欠你的。而且沒有你,我也不可能在這裡。聽到孫叔那些話以前,我以為是遇到你自己才開始遇上這些奇怪的事,還差點出事死掉,不過現在看來是我本來就該死,沒有你的話我搞不好死一百遍了。其實我還是想過普通人的日子,但我不想讓任何人替我承擔,而且我也……該怎麼講才好,我知道這麼講也是一種自以為是,但我希望你也跟我一起過平凡人的日子,不要跟那種玄之又玄的事扯上關係了。如果你自認不是人,也是你的自由,可是在我看來你就是個人,不管你是什麼,李嗣都是李嗣。」他深吸一口氣,胸口酸軟漲疼,無可救藥的心疼著李嗣,他澀聲低語:「我不想看到你不幸。」
  「呵。」李嗣竟是笑了。
  段豫奇錯愕望著他,不懂他笑什麼。
  「你真是傻。不像什麼靈物轉生,可能當初我送你投胎的時候,把你腦子打壞了吧。」李嗣仍是面無表情,但眼神似乎有幾分柔和。他把人扳過身面向自己,兩手握著段豫奇的肩膀說:「我根本不在意什麼幸或不幸。任何事情,只有我想與不想。你不用顧慮那麼多。如果你因此疏遠孫叔或是誰,那也是你的事,我管不著。」

  段豫奇還消化不了那番話,究竟是不希望自己愧疚難受,還是單純不想讓他攪和、覺得麻煩?是不想讓他感到壓力和負擔,還是想撇清關係?同吃同住同睡,可是要撇個乾淨?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是不是自己另外找個地方落腳會更好,但他並不想離開李嗣。他拉下李嗣的手,挪開一點距離疲憊淺笑:「我是有點自以為,不過,我覺得你是有點在意我的,不然也不會跟我攪和這麼久。我每次跟人談感情都不太平順,更常無疾而終,可能也不差這回吧。你一點都不知道我喜歡你嗎?」
  「我是男的。」
  「廢話,我不瞎也不傻好嗎?」他已經做好去外面客廳睡一晚的準備。
  李嗣問:「你想跟我在一起?」
  段豫奇已經抱著涼被準備滾了,聽李嗣這麼問還是不顧羞恥的猛點頭,卻不敢抬眼看人。
  「那就在一起。」
  「噫?」
  「事情大概都解決了。先睡吧,明天不是休假日。」李嗣關了大燈,逕自躺下就寢,留下狀況外的青年男子在幽暗中詫異瞪大眼。

  「李嗣!」段豫奇激動得撲過去,兩手撐在李嗣腦袋兩側,雙眼閃爍著水光:「你說的在一起是我想的那樣?」
  李嗣睜開眼對上這人明亮的眼眸,不笑時這人看起來還挺精明狡黠,此刻卻笑得很傻,讓他胸口淡淡的情緒變得柔暖、浮動,他昂首,唇在段豫奇的下巴輕印,淺淡應了聲。段豫奇顧不得一個晚上大悲大喜,像隻大犬似拼命舔李嗣的臉,李嗣被擾得不輕,倏地翻身把人壓回床上沉著臉命令:「乖乖睡覺。」

  段豫奇心臟狠狠跳動,在李嗣強大氣勢下乖順點頭應是。李嗣瞇眼,大概很滿意他的反應,俯首在他額頭印下輕吻。這一夜段豫奇嚴重失眠,又不敢亂翻身,閉著眼興奮到快天亮才睡著。

  翌朝,張姍見了段豫奇就發出疑問:「奇怪,你的黑眼圈好重,怎麼沒睡好嗎?」她納悶,碰上無家可歸的事,她才該是不好睡的那個人,但昨晚她睡得出奇的好。
  王侑邦一早來「旭」看到張姍坐在店裡吃早餐,同樣意外:「妳怎麼這麼早來吃早餐?」他知道張姍沒輪班的時候,通常會睡到下午的。

  李嗣交代店員看店,上午送段豫奇去上班之後自己也出門,約他的人是孫晟。
  而這天段豫奇被邀去某個節目上通告,聊的內容是生活美學及一些展覽的介紹,卻碰上隔壁棚發生意外,整棟大樓停電,不僅無法錄影,電梯、自動門也無法正常使用,原以為能從逃生口疏散,可是沒有人離開該大樓。事發一個小時後,該大樓的人只能進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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