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太肉麻羞人的情話,當著面說不來,獨處時卻能盡情在紙上發揮。
季淳給方明京的相簿最後就夾藏了這麼一頁:
「如果存在於世上的每分每秒都是世界末日進行式,那麼,每一步我都和你並肩。
人的世界,就是用自身所有方式感受到的事物所構成。我能感覺得到你無所不在,望著天空時,聞著花香時,下雨颳風時,甚至吐息之間,你看似不在,實際上卻無所不在。
記得你講過為什麼有陰間、天堂和地獄嗎?因為人心那樣希望。因為思慕,所以有陰間,因為願力而有天堂,因為怨念而有地獄。
那麼只要我一直想著你,就一定不會分開。」
具體的劫數為何,方明京心中多少是有個底的,只是他也很難用言語交代清楚,更不希望季淳擔心得無法過日子。沒想到對方彷彿心有靈犀,總能給他一點安慰。
闔上相簿,方明京的手指在封面細細撫過,神情溫柔道:「沒自覺的人。」他笑季淳老是不經意給出驚喜又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那樣直率而浪漫的青年,卻對自身的付出無所覺。
對方明京來講孤獨其實沒有什麼,因為他生來就孤獨,活一天算一天,死了也就死了而已。遇上周歌岸以後,他對這世界瞭解得更多,但僅只於此,他對萬物一視同仁,而自己也就像一草一木、一花一樹,生而赴死,成住壞空,那都是必然的。
修仙麼?也不過是多了一條路走罷了。
什麼都是無所謂的,但他還是有過希冀,結交了一個朋友,然後自以為的試探、犧牲,他還沒有積極經營過任何感情,就消極的讓它消逝。
因為他想,早晚要結束的友情,親手用自己選的方式消失比較好。
從此再無罣礙,方明京將自己與天地同化,與沉眠時的靈脈同息。直到季無雙強行逼他重返世間,硬是將稚兒交付予他。其實談不上交付給誰,但他就是好奇這預料外的事,順便消磨時光,所以暗地守護那個和自己天生體質相仿的孩子。
起初只是分了神識去關注季淳,偶爾入夢逗弄小孩,畢竟,方明京太久沒有跟人接觸了。就這麼看著、望著,那孩子把脆弱、堅強、天馬行空或最純粹的一面都展現出來,只有他瞧得見,唯有他知道,儘管對別人而言那點雞毛蒜皮事微不足道,但他仍能聽得津津有味。
比如朱叔叔給季淳新買的自動鉛筆不見了,大人覺得再買一枝就好,季淳卻認為寄人籬下怎麼能要求這樣多,而且被發現了說不定朱叔叔會覺得他不夠珍惜物品。季淳幼小心靈裝滿太多顧慮,也許因為是孩子所以不夠聰明,卻已經很能察言觀色。
方明京心裡開始有種奇怪的情緒,他放不下這孩子,任何人的生生死死、憂患安樂都於他無意義,但他看不慣這孩子無助皺眉,也不想看到季淳受半點委屈。
為了平撫這些心情,方明京淡出了季淳的世界,他遣了各種精靈去留意季淳的安危,不再親自涉入,以為就此能忘卻內心浮動的感覺。
然而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孩子使他和季淳又有了交集。一個虐殺成癮的男孩,無意間看到來班上找姐姐的季淳,雖然僅是一面之緣,男孩對季淳已有了可怕的想法,但那樣稚齡的男孩有誰會防備?
所以方明京從廢棄遊樂園救出他們之後,將即將漫延的罪惡誅滅於搖籃,放任犬妖把另一個方明京啖噬乾淨。手不染血的算計,才是最駭人的,無關善惡只關乎目的的決定,才是最冷漠無情的,哪怕有天被季淳知道,他也不認為做錯了。
他甘願背負任何的業,也不打算悔改每一個選擇,只因為他想這麼做,他想對季淳好,就算這很自以為是,很霸道,卻是當下他僅能做的。
面對季淳令他最感無能為力的,就是人心,他無法擺佈對方喜歡上自己,但起碼讓對方記得住他的存在,可是日久生情,他再度嘗到被依賴的成就感,被在乎的溫暖,繼而貪婪、渴望,然後沉溺、瘋狂。
夏至前一晚,方明京敲了季淳房門,壓抑不住內心情感,將人按在牆上如侵犯一般的佔有,季淳有些慌張掙扎著,但他語調低柔安撫,略微粗暴的褪去青年的衣著。
季淳用力推開他,急著跑去把窗簾都拉上,也把門鎖了,然後怯怯注視他,勾起了只針對情人才有的嗜虐欲。方明京的動作像在狩獵,季淳半推半就的被壓到牆壁上,僵持許久才終得其門而入,季淳的腿幾乎被壓成M字,方明京深深凝視他表情細微的變化,眼眸略帶輕愁和滿足。
「求你……」季淳環抱他的肩頸,壓抑聲量央求:「慢點。」他不得不放鬆身體接納那根滾燙猙獰的肉根,它可不比平常秀挺溫柔,充滿執念。
方明京埋首在他頸間,哀求般沙啞低語:「拜託,記住我。把我牢牢記上,喜歡的,討厭的,滿意的,失意的,記得我也有這一面。」話音顫動著,方明京的呼吸亦是充滿壓抑。
季淳彷彿從這稍嫌粗暴的性事感受到方明京的不安,他有點高興,因為方明京越來越像個人了,但也為其心憐、疼惜。所以他不再掙扎,只是緊緊回擁住對方,哪怕擺出最羞恥的姿勢,將肢體都展開接納。
某部電影裡的對白說:「活著,才能打敗你的敵人。」
季淳失神的想著:「活著,才能愛你的情人。」
「啊,這種時刻也能腦內亂造句,不愧是我。」
「我們都還活著啊。」季淳咬著方明京耳垂低吟。「活著愛我……我就活著……想你。」
他們依舊沒有去買套子,相擁纏綿直至破曉前。兩副燙熱的身軀,汗濕了床單,當然不僅僅是汗而已,也不光是單方的饑渴,也有某人不怕死的誘惑。情和欲,有時拿捏不了,乾脆放縱去享受。
情之所至,盡興而為。
「季淳。我把你記在心上,記一輩子。」方明京親吻著昏睡的青年,改口道:「如果你記不起來,就全都忘了吧。只求你平安快樂,就算你的幸福裡沒有我,自然有人補上去吧。」
方明京想起很久以前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和伽羅香的精怪相戀,他們為了愛而不愛,他現在覺得自己也能為了季淳的平安幸福捨去些什麼。
兩人縱情一夜,季淳累得爬不起來,方明京替他按摩度氣,紓緩不適,再一起休息到中午,接著回房各自洗澡梳整儀容,再一同出門搭大眾運輸去萬水會。
據方明京瞭解,以及棠初晴給的訊息,萬水會是在舊都會區一間大樓裡,聚會單位平常是個名為太極門的道場。在那裡主要是提供該社區民眾去打太極啦、練拳運動養生的場地,除了例行聚會以外,特別有事需要商議才會召集主要會員,沒事就固定繳點會費,再不然就看哪個會員閒著無聊辦了旅遊什麼的。
除了運動養生,也可以在那裡泡茶聊天,還有個別房間能借用,要唱卡拉ok也沒問題。聽完這些簡略介紹,季淳感想是:「其實就是一般老人會嘛。」
說得真不錯。方明京無奈一笑,不想回應這點,季淳隨即了然補刀:「抱歉,忘了你也屬於那一掛的。」
方明京默默擦掉滿臉血,低調反駁:「我還不是會員。」
趁此機會方明京又跟他講解一點修行者的常識:「等下你看到的人要是比我老的,他們實際年紀應當比我年輕。反而是樣子越年輕的,多半比我資歷深,道行高深。」
季淳立刻搶著接話:「因為有的人功法是越修煉會越年輕,而且越早修煉的人越不容易老,或是老得越慢,我說得沒錯吧?」
「是啊。你是看修真小說舉一反三吧?」
「嘿嘿,沒想到這邏輯模式也能套用嘛。」
「嗯。」
「還好你不是嬰兒的樣子……」
「擔心什麼。我可以改形易貌。」
「不要吧。怪怪的。還是說你真的選擇修仙?不管你怎樣選我都支持,雖然那個領域我不太理解。」
方明京笑睇他一眼,握著他的手說:「我想和你一起蒼老。」
「噢。不過,一起保養不好嗎?」
「……」方明京無語,這傢伙的思考有時跳躍得很不對勁。
半小時候兩人終於來到一棟大樓,周圍建物的高度遠不及它,這少說有三、四十層樓,鶴立雞群啊。這棟樓裡有健身中心、商店、補習班、診所、旅行社、一般住戶,簡直像個大雜燴,這裡買不到的附近還有市場,生活機能基本上很好,而且大樓四面的出入口都各自設有管理處,地下停車場也分成住戶租、買以及外來客人暫停的部分。
這一區從來都很低調,存在感薄弱,以至於季淳即使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也沒想到這地方會有這樣的大樓和環境。
所謂的太極門,萬水會,就在大樓中的某一處。方明京領著他從東面搭電梯,至二十樓再轉一次電梯向上,萬水會就在頂樓,季淳聽了有點好笑:「不過就是個大家都有異能的老人會嗎?處得這麼高啊。」
待電梯門一開,事實證明他想錯了,至少映入他眼裡的地方表面看來不像老人會,倒像是間托兒所。入眼的大人都像服務生一樣端茶送水給毛巾,伺候那些看起來都是屁孩的傢伙。
入口有個服務台,裡面坐著兩位穿制服的小姐,後面是整面未經切割過的山石作的牆壁,米白的基調加上橘黃暖色的石紋,使空間柔和許多。兩側的出入口是半開放的走廊,所以才能一窺內部情況。
站在電梯這裡就能看到有個鋪滿榻榻米的房間上擺著棋盤,兩個嬰兒表情認真的下棋,另一個房間則有兩個小學生全副武裝在練擊劍,那裝備、場地都是無可挑剔的齊全,多數空間都是透明的,遇上同好隨時可以去打聲招呼加入,想保有隱私的只要在玻璃門上碰一下觸控螢幕即可。
方明京跟他說:「今天這樣的聚會只有正式會員才能參加,大家多半就沒什麼顧忌。」講完他就到服務台填簽到表,報了引薦者棠初晴的名,季淳好奇東瞧西看,一隻貓優雅的從他腳邊經過,還抬頭瞄了眼調侃說:「噯唷,怎麼來了個凡人小伙子啦。」
服務台小姐對那橘色貓兒招呼道:「苗仙君,這兩位就是棠醫師介紹來的。」
「京京,你可來啦。」從裡頭蹦出一名正太,穿著縫有布丁狗娃娃的室內拖鞋朝方明京撲來。方明京很順手把人一臂撈起來,轉向季淳介紹道:「這是萬水會的會長。童閻。」
季淳睜大眼,驚訝全寫在臉上,但還是握住正太的小小手打招呼:「你好你好。敝姓季,單名淳,左水右享的那個字。」
「你好你好,我姓童,閻是閻王的閻。」正太咧齒笑,唇紅齒白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看來也就是個兩歲半的小娃,但言語神情儼然是個大人。不過舉止依舊有點任性幼稚?
季淳恢復平靜的態度微笑著,心想:「姓氏跟名字給人印象完全反比,就如同會長的外貌與其資歷、道行吧?」
童閻自己落地走,回頭察覺季淳猛瞅著自己打量,有趣笑道:「覺得驚奇?你不習慣吧,那我變回平常生活的模樣好了。」說完轉身一變,成了一個穿全白西裝,下巴蓄小鬍子,打了條騷包的領帶,底色是金屬粉色再加白色細圓點,鞋子是深棕紅手工鞋,袖扣是玫瑰金,鬢角修剪得略長而尖細,瀏海旁分,髮尾層次錯落。
看起來就是只在白天應酬貴客的高級牛郎。季淳莫名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童閻朝他們勾了下食指道:「好了,老子給你們介紹一下這裡。」語氣怎麼是流氓啊!
季淳餘光偷瞄方明京,看那一派淡定自若的樣子,自己也趕緊整理情緒免得見笑,方明京低聲跟他說:「這裡會員有的與我認識很久了。他們很好相處,有我在,你不必太緊張。」
「會長怎麼整個像是香檳王啊。」到底是多愛粉色少女系啊,季淳暗自吐槽。
「呵。他會當你是誇讚他吧。」
聚會集合時間還沒到,童閻帶他們熟悉完環境,讓他們自個兒找事打發,自己就跑去遊戲間跟人廝殺,方明京看他還在狀況外就先帶人到飲食部喝點東西休息。
飲食部和陽台景觀相鄰,挑高約兩樓,陽台外有許多草木掩蔽曲徑,但玻璃門上掛了一個牌子寫暫不開放。方明京說那是通往上界的其中一條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至於客席像個具大裝置藝術,遠看是個透明立方體,骨架透著冰藍色光澤,節點一清二楚,內部有許多包廂,也內建了和那些練習室一樣的觸控鍵,變得不透明的小包廂就會顯出其他顏色,如果幾乎客滿看起來就像個魔術方塊。
「覺得如何?」方明京問。他們坐在兩人的雅座裡,按了上二樓高的鈕,居高臨下望著外面陽台的庭院花草和水池造景。包廂被設定成隱蔽模式,從裏可看到外頭,由外看不見內部。
「神奇啊。你說這是高科技還是法術?」
「大概都有吧。」
「混搭風啊。」季淳了然點頭,接著懊悔擊掌,作痛心疾首狀。
「你怎麼了?忘記帶相機?」
季淳苦著臉點頭,方明京謙和微笑道:「安慰你一句吧。即使帶了都沒用,這地方拍不出你想要的。」
「這哪門子安慰。」他轉換心情,卻也故意給方明京賣關子,擺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說:「噯,我最近有件好事,不過現在還不想告訴你。時機到你就曉得了。」
「輪到你釣人胃口了。」
然後他們聽到廣播,會長找季淳季先生到辦公室一趟,季淳才曉得原來這地方還有所謂的辦公室。一出包廂就有個年輕人要給他帶路,方明京沒有同行,只是拍了他的肩說:「去吧。我在這裡等你。沒事的,童閻是個可靠的……老傢伙。」
季淳笑容抽了下,表情古怪,但也不想老是依附對方,所以很乾脆的笑著擺手:「那我先走。」
到了辦公室,童閻還是大人的模樣,一張臉光潤滑膩卻又有稜角陽剛的氣質,是個漂亮又不帶陰柔氣質的男人。童閻在大型電玩遊戲機裡舉槍進行最後一回合,遊戲告一段落後才出來招呼季淳坐一旁的沙發區。
墨綠牛皮沙發,童閻摸著沙發說:「你知道嗎?牛郎也真夠薄情啊,為了誘拐人家小女兒,把陪伴自己多年的老牛都宰了。嘖嘖。不過用完就丟也太不環保,所以我就把那牛皮拿來重製一下。」
季淳慢慢消化那番沒頭沒腦的話,汗顏道:「會長你指的是這沙發是真牛皮的,而且還是那個牛郎的牛皮?」
「是啊。」
季淳的感覺很複雜,一方面驚訝原來真實修仙界也講求環保?而且把一樁慘事描述得那麼沒血沒淚?一方面又覺得這沙發的來頭真特殊,幾個詭異獵奇的感想層層蹦出,童閻看他神色多變就興味一問:「對這沙發有何看法啊?」
「真想在上頭留個簽名。」
童閻挑眉,詫異神色一閃而逝,只覺這小孩當真滑稽又有趣,怪不得孔雀郎君一時給迷了心竅,但是否僅僅是一時迷惘,抑或從此明悟,實是局外人難以置喙。他請季淳喝了杯香檳,季淳只嘗了一口,頗不自在的笑了笑問他說:「童會長,你找我是有什麼話想講嗎?如果是要我對今天所見所聞保秘,我想我應該也不會講,因為沒人信。這裡平常大概也不是這個樣子吧。」
「不錯,平常確實跟現在不太一樣。有空可以來休閒娛樂一下,年輕人多活動才好。」童閻也喝了一口酒,接著說:「其實是好奇你的事,所以找機會跟你聊聊罷了。」
「好奇我?」季淳納悶。「你們這麼厲害,不必靠算命都能清楚我的基本資料吧?」
「對於既定的背景,我才沒興趣。你註定五歲就要死的,每一年你都有個死劫,可是每一次都被輕描淡寫的帶過,你可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童閻蹙眉道:「你想想再問,年輕人多動點腦。」
「我動腦也猜不出來,直接問比較快。」
童閻當他面翻了下白眼,掀了掀嘴皮說:「你大半數的劫難呢,都給孔雀郎君擋去了。你吞了他一半修為,所以你們禍福相依,這也沒什麼,不過另一半卻是朱琳化解掉的。那個女子可真有意思啊。」
「呃咳。」季淳清了下嗓子,代家姐提醒道:「你對她有意思,不妙吧。有李先生一個犧牲者就夠了。會長你千萬別想不開啊。」
「哈哈哈,我哪會看上你們這些嫩芽。我出生時你們還不曉得在哪兒。」
「呼,那就好。」
「可惜這次你們倆恐怕又是白跑一趟了。」
季淳立刻亮著眼問:「會長知道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童閻仰首四十五度角,盯著天花板一處說:「他的劫,除了他自己,誰都束手無策。只要他還想著要當回平凡人留在人世,必會招徠混沌。」
「意思是只要他放棄回歸平凡人,繼續修仙就能度劫?混沌又是怎麼回事?」
「這,他的劫具體是什麼我們也不清楚,總之,這是他自己才曉得的。我們幫不上忙,不過以他之前的德性,跟行屍走肉也是差不多,你看他像活人,但又可知沒死不見得就等於是活著?我們幾個相熟的聽說他最近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個關係親蜜的人,還是個令周歌岸拿他不知該怎麼辦的人,當然就好奇啦。所以老棠跟我說起孔雀要來,我們自然答應。」
季淳心知他口中的「那個人」就是自己了,但他有點疑惑。
「周歌岸他殺我也是輕而易舉吧,嫌我礙事殺掉就好,為什麼會說拿我沒輒?」
童閻看他的表情有點怪異,似笑非笑的昂首說:「說的是你的生死問題,你倒像在講他人的事。這點真像孔雀,哈哈哈,之前老棠還叫他去死呢。其實老棠就是說話直了些,嗆了點,那時是看方明京活著沒意思,看不慣,就像我剛才講的,沒死不代表活著,老棠一時看不過才脫口講的。」
「明京一直是這樣生不如死。季家人害的。」季淳苦笑。
童閻不可置否挑眉吐氣,給他添上香檳,接著聊:「因為你沒死,也因為他硬是被季無雙召返人世,事情就多了太多變數了。但是不要緊,無論如何世界不會毀滅,我們只是好奇你們罷了。」
「怎麼好像被當成動物了。」季淳無奈。
童閻舉起一根食指朝季淳眉心伸出,季淳緊張卻不躲,指尖並未直接觸碰到,隔著細微差距蕩出一波波漣漪般的微光,他收手後笑得很和善,季淳摸上額頭問:「請問剛才是怎麼了?」
「我把我的祝福送給你,一點清明,還望有用。」
「啊?」
「效用就像那個啥。」童閻思考該怎麼比喻:「像白花油嗎?」
「到底是什麼?」
「隨便啦。對了,陪我玩這個,我正缺對手呢。你玩過沒有?」童閻說著把人拉到遊戲機台前。
才玩了一回合,季淳心不在焉,一個靈感令他回頭,方明京出現在偌大的辦公室內,童閻故意說:「你怎麼沒敲門?」
「敲過了。」方明京上來就拉著季淳的手往外走,童閻連忙挽留喊著:「還有兩局,別走啊!」
方明京回睨他一眼,略帶不滿的表示:「他沒義務陪你吧。你想霸佔多久?」
童閻老派的用鼓臉頰表達心情:「京京小氣鬼小氣鬼,小氣鬼小氣鬼。」說著又變回一開始那個嬰兒,只是繞著兩人抬起肥腿又踢又打的,一點殺傷力也沒有。
這天的聚會他們和那些修煉者相處甚歡,季淳被追著灌酒,他喝個開心也不讓方明京幫忙擋酒,結果帶著微醺醉意搭車回家,一路上靠在方明京肩上睡,渾不在意旁人目光。
棠初晴這個引薦者反而沒出席。聚會裡還聽了不少關於這世界裏面的八卦,比如輪迴的陰謀啦、轉世者的真相啦、遠古神話內幕等等。
下了車還得走一小段路回家,季淳打了好幾個呵欠,莫名感到疲倦,但他主動握緊方明京的手,有時像是怕不夠牢,又施了幾分力握緊。
方明京不時報以淺笑,忽然都怯於說點什麼,最後還是方明京開口說:「不管誰跟你灌輸什麼事,你都相信我吧。」
「好。」
「心裡沒有你之前,我確實如他們所想的,生死沒有意義。」
季淳微訝看向方明京,方明京說:「我沒偷聽,只是碰巧進來時童閻又故意說了那麼一段,給你聽的,也是讓我聽的。但自從有了你,我每一刻都過得很快樂。就算哪天真的消失,我也會慶幸遇見過你。」
「混沌到底是什麼?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誰知道呢。」方明京笑著嘆息,實則模糊帶過。
回到家上樓時,朱琳似乎已經睡下了,他們本來各自回房間,季淳在三樓拉住方明京手肘逼人面對自己,他語氣無奈,苦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每次看你微笑,我就會真的以為你沒事?我忍著不問,你就當我是真的不懂也不關心?」
「季淳……」
於是方明京把人帶回房間,季淳望著他脫衣服,他說:「一起洗澡。」
季淳當然不拒絕,兩人脫了乾淨進浴室,本該興奮愉快的彼此吃豆腐,他卻在幫方明京搓身體時抱著人,站在蓮蓬頭下哭了起來。
因愛而被恐懼逼出的反應,甜蜜時有多不知所措,這時的季淳就有多無助惶恐,才交往不久而已,他實在很難想像忽然有一天對方會遇上某種麻煩而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你會消失嗎?」
「也許不是真正的消失。一旦存在的東西是不太可能歸於無的。」方明京回擁情人,撫摸他的背脊,細細親吻他耳朵、髮梢,還有臉頰,捧起季淳的臉,水珠淋下來,模糊了雙眼發澀的理由。
「方明京。」季淳也摸上他的臉龐,側首親了他的下巴、唇角,跟他說:「要是你吃了我,永遠記住我,其實我也是幸福的,但一想到你可能會因為我寂寞很久,我就不想被你吃掉。只不過要是你消失,我怎麼辦?」
「你會遺忘。徹底的遺忘。所以,就這樣順其自然吧。這樣我們誰都不會痛苦,不是很好嗎?就好像我們真的一起活到盡頭,誰都不記得誰了。記得我告訴過你嗎?絕大多數的人死了是不會變成鬼的。」
「可是你是特別的人。或許會變成高等靈繼續修煉。」
「別擔心。我不會讓它發生。我會和你一起,一直到你再也不記得。」
水不斷淋下來,季淳吻了方明京,他其實一點都不想忘記,儘管那是痛苦的,他也隱約猜到方明京會記牢自己,用折磨自己的方式將全部的事記住。
心情喜憂參半,兩人在浴室擦槍走火,季淳被放倒在浴缸裡,雙腿掛在外頭,方明京欺在身上背著光深刻的在他體內烙下熾熱的記憶,每一次的進出都狠狠牽動肉壁,顫抖癲狂的呻吟噎在嘴裡,咬著唇角將快感禁錮在某一處,最後與心愛的人一起釋放。
單單這樣並不能滿足,反而越來越像飲鴆止渴,季淳背對人趴跪在浴缸一端,臀瓣不停和方明京的下腹碰撞在一起,這時的他們只是很平凡的戀人,都不是肉膩骨香的女人。
動情的方明京神態風華不凡,清極而妖,被欲望這頭妖獸掐著心臟時,他看季淳的眼眸有股近似殺意的深沉執念,但上了情潮巔峰時又換作萬般深情的溫柔。
季淳不曉得自己在這樣的人眼中是何模樣,大概只像條快溺死的動物吧。最後不曉得怎麼弄的,他趴在浴室地板上,方明京揉著他後腦的頭髮,他仍扭擺腰臀帶著陌生的哭腔索求。
「不要停。不要放過我。」
「你何苦。」方明京粗喘不已,又被撩撥出邪火,扣牢他的腰際低吟:「明知道我受不了你的誘惑……」
又是新的一輪近似折磨卻又帶來歡愉的鞭笞,這不是夢境,卻和夢境一樣荒唐。方明京怕弄傷季淳,逼自己恢復理智,季淳已經半昏睡過去,但腿間的器官還精神奕奕,他苦笑了下,將人輕放在馬桶上坐著,用嘴吞吐那肉根的欲望。
季淳最後抱回自己房間,方明京找了四角褲給他套上,蓋好被子,然後守在床邊。方明京握起他的手,低頭親吻手背、虎口,然後雙手包覆,捨不得放開。
「很久以前我有個朋友,他叫季淵。跟他相處很愉快,每次都有新鮮的趣事。但當時笑完以後都會有些空虛,因為我對他有所保留,任何美好都並不長久。現在跟你在一起,我一樣是發自內心笑著,雖然知道不長久,可是再也不覺得落寞。我知道只有你,現在的你完全屬於我。
或許無法三生相守,但起碼有過去和現在。你的未來我也想霸佔,只可惜我自身難保,天意難測。我以為我能為你做的很多,沒想到到頭來付出最多的是你,那些你以為微不足道的小事,對我來說都無比珍貴。你知道嗎?
而我真正因為心慕於你去做的事卻少得可憐,我不像你以為的那般無私,我願窮盡所有去換你的將來,一世平安快樂。季淳,我能做的就只有放手,還你一個平凡的人生。你掌心的雷是宿業,我收下了。他們都錯解了,並不是我擋去你的劫,而是反過來才是。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如此糾纏不會有好結果,這是唯一的機會,斬斷禍患相連的契機。」
方明京雙掌閃爍雷光,發出滋滋、嗡、嗡的細聲,他將季淳的體質霸道的封住,將異能接收,從今往後季淳會像平常人一樣生活,不會再遇上什麼鬼怪,遠離了鬼神,也遠離紛擾。
夜空飄來一朵紫紅霞雲,但似乎凡人無法見到,方明京放開季淳的手朝窗口走去,跳出窗子落地,街巷彼端站著一個身形頎長的長髮男人,穿著一襲白衣古裝,衣袂飛揚、衫袍宛如白浪。
來者走近方明京,語調悠然道:「以後他會忘記所有跟你相關的事物吧。你不吃他嗎?不如我幫你吃掉好了。我代你修煉成仙。」
這聲音竟與方明京相同,聲音的主人走到路燈照亮的地方,照出一個和方明京樣貌相同的男人。
方明京有點意外,但很快就釋懷,這個也不是別人,是某個時期的自己。
「呵。當真滑稽。」方明京笑了。「斷然不會讓你這麼做。今日便要收拾你。」
「收拾我?」那個方明京樣子忽變,成了季淵的模樣。「你忍心?」
方明京輕蹙眉心,卻掛著笑意低語:「混沌……能勾出內心深處所有事物,夢與現實之間的境地,不愧是千變萬化的力量,一方的主宰。這樣遠古的存在卻失了主人,所以它四處尋覓。你上一個約束者,就是棠初晴麼?」
變成季淵的人一臉茫然望著方明京,隨即邪氣一笑又變回方明京,倏地朝季淳房間窗口飛衝,兩個方明京衝撞在一起,僅出現剎那施法相殺的怪響及一片火光,夜再次沉寂下來,再沒有任何白衣人出沒。
而季淳酣睡無夢的過了一夜,再醒來時,世上已無房客蹤影,彷彿方明京不曾出現過。
朱琳大清早跑來敲門,季淳揉著眼莫名覺得腰酸背疼,某個地方還有點灼熱感,只當自己前晚吃錯東西拉肚子,開門被朱琳拍了拍臉命令道:「噯,你去登錄那個租屋網啦。空房間都放多久還沒租出去,真是效率差耶。」
「空房?前陣子不是有人要租嗎?」季淳心裡有個奇怪的感覺,好像對面房間一直有人住,他走去打開房門,裡面乾淨得不像有住過人。
朱琳也湊過去看了下說:「你昨天又掃過嗎?沒人住掃什麼。」
「沒人住還是會積灰塵啊。」說是這樣說,季淳想不起上次何時打掃空房,但他肯定昨天沒掃過,前天沒掃過,大前天更沒掃過。怎會這樣一塵不染的?怪了。他自己的房間三天不清就會積灰塵的,難道風水有差?
「好了不說了。我去上班,下班跟李公公約會,你晚飯自己吃。」
季淳垮著臉揮手:「好啦。妳不要給自己男友亂取綽號,叫什麼李公公難聽死了。」
朱琳出門上班了。整間屋子就剩季淳一個人,他本來就習慣窩在家,在家接案、在家休閒、在家發呆。可是有點奇怪,他說不上原因,就覺得忽然之間好像心裡空蕩蕩的……沒來由的很寂寞。
為了排解這種怪異的感覺,他決定去找大寶。他人生的損友、死黨、吉祥物,三個孽債一次集合的傢伙,大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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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 23 Sun 2014 22:21
萬水曦月、貳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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