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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什麼?」季淳的疑問聽得出幾分不安,引來方明京的目光,他隨即搖頭用笑容敷衍,趕緊把相機收起來並提議要離開茶館。

  這畢竟是自己想查的事,沒理由把不相關的人拖下水。季淳騎車載方明京返家,途中就有點不太舒服,回家後停好車就跑上樓休息。房門一關鞋一脫就往床上躺,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小睡片刻又讓湧上來的噁心感催促到廁所,抱著馬桶狂吐。

  這天吃的東西還沒徹底消化就被吐掉,而且還混著不明灰黑色液體,不曉得的人都以為這是哪裡出血或生病,但季淳對這些算是有點經驗,每次接觸到太負面的環境時他就會像這樣頭暈想吐。
  他把馬桶穢物沖乾淨,這時有人來敲門,朱琳不在家,所以肯定是方明京。方明京沖了一杯茶,一開門就聞到香茅的味道,季淳沒力氣思考事情,方明京說這茶是新買的,請他喝看看,接著就自顧自的將茶端進房間,離開時順手將房門帶上。
  季淳坐在柚木椅上望著飄出香氣的熱茶,深吸了一口氣再徐徐吐出,有一種獲救的感覺。這或許是巧合吧,傳聞香茅多少可以驅逐掉一些不好的東西。
  對面房間又傳出幾聲咳嗽,季淳不由得想像那個人要是長年體弱,總有機會遇到一些不太愉快又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情吧。這樣想的話又會認為這杯熱茶不一定是巧合。

  晚上朱琳回家洗澡,季淳在廚房燒菜,方明京幫忙削水果、切片,外頭有狗吠、垃圾車的音樂,還有巷口婆婆媽媽聊天的聲音。
  方明京把水果擺盤結束,轉頭咳了一聲問他說:「你好多了嗎?」
  季淳愣了下,大概是白天開房門時臉色太差,這下只能僵硬點了下頭。「好多了。」
  「偶爾喝點溫熱的東西對身體好。」
  「哦、噢,對啊。」
  「朱琳會喜歡香茅嗎?」
  「她還好。沒聽她說喜歡或討厭,香茅火鍋也會吃,應該不討厭。」
  「明天下午我有空,你要是想去找袁老闆,我可以──」
  「沒關係。我自己找時間去問就好了。」季淳嘆了口氣,腦海閃過一個想法就問他說:「萬一這件事不太妙,你不怕被拖累?明明身體這麼虛弱。」
  「因為好奇啊。」他雖然沒什麼表情,神態卻泛起高深莫測的笑意,他說:「你怎麼不奇怪我昨天在倉庫瞄到那個空缺的角落,就問了你那個地方的事?」
  「其實你感覺得到?」

  方明京挑眉微笑,沒有口頭否認,幾乎就是默認了。

  兩人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季淳把炒好的菜鏟到盤中,方明京將水果部分放冰箱保鮮,然後說:「這個沒什麼好奇怪的。真正身心健康的人是絕對不會遇到鬼怪的。」
  聽似無心之語,反而變成箭矢朝季淳的方向狠狠背刺,他忍不住嘲諷般的想著:「所以我是什麼情況?我是宇宙超級無敵大變態就對了?身心有夠不健康的人其實是我啊……」

  方明京幫忙將碗筷擺上桌,兩人就等朱琳洗澡完過來吃飯。一知道方明京大概也是常見鬼的同類,季淳就巴不得分享一下自己過去的經歷以求共鳴,只是方明京的回應意外淡然,模糊應聲或笑一下就沒了。
  「你呢?你常遇過嗎?有沒有很毛很恐怖的?講來聽聽啦。」

  方明京給自己倒開水,喝了一口淺淺吁氣,然後往前傾身壓低嗓音說:「你應該也明白鬼怪最愛聽人家講自己的事情,要是有人聊開了,到時聽眾會聚很多。」
  「噗。原來你信這個哦。」季淳點點頭笑道:「好啦,放你一馬。這樣講也沒錯。可是我剛才講很多耶。」
  「一半以上都是疑心生暗鬼啦。」方明京轉頭望向電視節目,微啟唇打了一個呵欠,像是對這話題不太感興趣。
  季淳挑眉翹唇,不想自討沒趣,跟著看起電視,朱琳這時從房間走出來恰好聽到他們片段交談,插話說:「又在講鬼故事?拜託,外星人我還比較信咧。哪來那麼多鬼鬼神神的。養隻神奇寶貝還比較實在,還能進化。」

  季淳小聲湊近方明京跟他說:「你聽她講話就有一股宅氣。我姐她可喜歡神奇寶貝了,衣櫃門打開貼滿神奇寶貝的進化海報。」

  朱琳理所當然走到飯桌旁入座,看了他們一眼哼聲,她說:「本來就是。神奇寶貝可愛多了。噯,方明京,當初你還跟我吵不是嗎?你說數碼寶貝比較酷,還嫌棄神奇寶貝的人類角色都很蠢,我就嫌你那齣卡通明明也都屁孩。」
  季淳掩嘴取笑方明京說:「哇,噯,古代人,原來你也看卡通哦。你有沒有瘋過戰鬥卡?我姐去超商買東西的時候把卡丟在櫃臺說她要結束這回合。」
  朱琳抿了下嘴角吐槽:「那是別部卡通吧。你記錯了。」
  「原來在聊什麼?」季淳拿起筷子開動,朱琳默契接話道:「妖魔鬼怪啊。哪那麼多,而且還每個人都能講上幾則經驗談,哇靠,最好鬼有這麼多啦。鬼就算了,妖咧?魔咧?那個講得出來有遇過的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說謊。」

  季淳咬著筷尖含糊說:「明明我們都遇過。」
  方明京把嘴裡飯菜嚥下,接著話題講:「這倒不全都是數量問題。」
  季淳趁勢附和:「沒錯,天上星星那麼多也摸不到。」
  方明京望了眼電視,手挾起一塊肉到碗裡,悠悠說:「就說現實的明星好了,在同一個圈子努力的人如過江之鯽,但真正大紅大紫,還能留名演藝史的卻有限。努力的人那麼多,成功的卻只有少數。這就是在本身條件之外,還要看機率、運氣的影響。這些影響的要件聽起來很虛幻縹緲,但都是能被實際運算並操作的事物。說穿了,就是一種統計分析的方法,就跟算命一樣。」
  朱琳翻白眼,嘴裡還含著嚼一半的飯菜哀喊:「啊,聽你講這些我頭好痛。不行了。」
  季淳繼續追著話題講:「簡單講跟電腦跑程式一樣啦。算命就是分析一個人是哪種規格,可以運作出什麼效果。不同的是人並非程式,可以改變自己的思想行為,所以算命結果不是絕對的。但是算命之所以準,只是因為人自己不想改。」季淳說完補充一句:「這是叔叔以前教我的。」

  朱琳恢復正常,伸手往遠處舀了一湯匙滷肉燥,輕嘆道:「我還知道他說過,瞭解人的有限,走出無限可能。意思就是做人別不自量力,也不要妄自菲薄。對我來說算命那類的東西都只是在兜一個大圈子而已。自己有多少能耐還需要靠算命?」
  「姐,很多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又不是大家都有自知之明。而且,能留存下來的事物一定有它的意義。」

  這番話像是觸到方明京心上,他挪開眼想起了什麼而又付之一笑,這情緒太淡,消逝得很快,沒有人捕捉到。

  晚上季淳帶了一些水果去拜訪朱叔叔新宅,朱琳被他拖去,姐弟兩人站在新社區住宅的樓下按門鈴,開門的人是隋孟蕾。
  隋孟蕾微愣,很快堆起笑臉招呼說:「請進。」
  朱琳昂首踩著紫色麂皮高十多公分的高跟鞋入內,故意在人家玄關轉了一圈打量道:「裝潢得不錯嘛。我、爸、的、新、家。」
  季淳把水果交給阿姨,笑著跟在姐姐身後,關門的隋孟蕾厭煩的抿著嘴,回頭又是過份緊繃的笑臉。歲月雖然努力在隋夢蕾臉上刻畫,可是現代有太多技術能消除歲月蝕痕。

  朱琳走上木地板踩了幾步,季淳急忙喊她:「姐、木地板啊。」
  「我忘了嘛。」她笑笑的回頭換室內鞋,抬頭對隋阿姨說:「反正你們剛搬來沒多久,應該還沒打掃得那麼仔細,灰塵積得多說不定有保護到地板。妳看,我踩這麼多步都沒事。」
  事實上這新屋已經搬來半年多,朱琳對隋阿姨態度一向挑釁,隋孟蕾這幾年戰力不如以往,加上他們都不是小孩子,長吐怒氣沒多講什麼。

  「桌上飯菜還有很多,你們要不要來吃飯?」隋孟蕾拼命招呼他們往飯桌去,不意外又是拿即期食材做的東西,或是中午煮過又熱過的東西,別說朱泰俊不愛吃,他們姐弟早前也都嘗到快吐。
  朱琳心道:「妳這女人還是沒變,尖酸苛薄、貪小便宜,這方面還變相得很浪費,東西屯到要過期才捨得拿出來分享。爛死了。」

  「不用啦,阿姨。」季淳心裡想的和朱琳差不多,但他還是客氣婉拒道:「我們來之前吃過。」
  「我爸呢?在樓上洗澡?」
  隋孟蕾頭抬得高高的,雙手抱胸看時鐘說:「沒有。可能上節目,快回來了。」
  自從朱泰俊退休不再當記者就轉職成無事不講的名嘴,跑遍各大談話節目,也是小有名氣,而且收入不比之前低,通告也都自己接。
  朱琳站在客廳中央,沉吟了聲說:「可是我爸說他今天通告只有白天哦。該不會去健身房還是找朋友啦?噯呀,阿姨,妳『又──』忘記我爸有五高的嗎?菜怎麼好像放了不少油鹽?」

  季淳已經放棄阻止她,任她不停開火:「阿姨啊。我站在客廳就能聞到飯菜的味道,這味道是很夠啦,滿滿的愛心,就怕我爸的身體難消受。改天來我家啊,偶爾回來吃頓飯嘛。雖然我跟我弟廚房普通啦,哈哈,也就一片孝心。對了,燕窩妳還是少吃為妙哦。」
  隋孟蕾看她表情嚴肅得恐怖,忍不住多問一句:「為什麼?黑心貨嗎?」
  朱琳對她搖食指,認真說明:「之前有個導遊跟一個燕窩產地的當地人去找專門採燕窩的山洞。妳知道嗎?山壁上滿滿燕子巢,還有很多羽毛啦、鳥屎啦,地上也有摔死的幼鳥屍體,這還不驚人,最驚人的是整個山洞密密麻麻佈滿蟑螂,都在吃燕子的產物呢。如果妳對蟑螂沒障礙倒是可以繼續享用啦,我大概就不行了。」

  一連串精神轟炸之後朱琳才和季淳走出朱泰俊的新家,季淳碎碎念:「都來了幹什麼這麼早走。都沒看到朱叔叔。還有妳也太狠了吧,隋阿姨的表情每次都被妳講得比霓虹燈精彩。」
  「那個女人根本故意要吃死我爸。真不懂我爸為什麼能跟她走那麼久。」
  「一種習慣吧。我們不懂的。」季淳仰首望了下夜空,月如貓爪,低頭吐了一口氣說:「可能沒人陪伴的寂寞比較可怕,而且人跟人的相處不是很簡單兩三句話就能帶過的,要他再找個更好的也是可遇不可求。」
  「這根本就不是愛吧。」
  「誰能定義愛?」季淳聳肩問她說:「那妳愛過嗎?」
  「我很愛我爸啊。」
  「但是,是不一樣的。就好像朱叔叔說他不想取代我爸,但又要付出一個父親能做的事,我曾經想喊他爸爸,但他叫我不要這樣,我也就沒有改口了。他說我如果改口,而他也接受,那就好像我真正的父親已經死了,就像他殺死的一樣。不過在我心裡朱叔叔就像爸爸一樣,是第二個爸爸。」

  聽季淳提起生父的事,朱琳難得安靜不插話,他說:「我小時候很怕會忘記我爸的樣子。現在對他長什麼樣已經有點模糊,但沒有以前害怕了,因為我記得我爸給過我很多溫暖的感覺。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爸就睜不開眼,我怕他撞傷,但他從來不會一頭撞上什麼。」
  「好了。你話很多噯。風好冷,快發動車子啦。」

  朱琳試著讓季淳暫時陷入回憶,有時她會有一種爸爸被搶走又要失去弟弟的不安全感。她不喜歡弟弟被回憶綁架,因為她沒有太多籌碼,雖然家裡兩個男人都很清楚她有多不會表達情感,總是很包容她,但她還是不安。

  回家時玄關亮著燈,方明京坐在客廳睡著,朱琳露出邪笑想去嚇人,季淳拉住她搖頭說:「妳忘記他體弱嗎?萬一是心臟病什麼的妳負責?」
  朱琳居然開玩笑回說:「安啦。我那個急診室超近的。好啦,瞪什麼,開不起玩笑,呿。」
  季淳把姐姐瞪回房間後搖醒方明京,方明京眨著怔忪雙眼說:「回來得很早嘛。我不小心在這裡睡著了。」
  「要睡回房間,感冒怎麼辦。」
  「去那邊聊得開心嗎?」
  季淳無奈苦笑,結果邀方明京回房間聊家事,兩人沖了熱可可捧在手裡邊講邊喝,一個坐書桌前,一個坐電腦桌前。方明京不時瀏覽這人桌上的東西和書架,但都能應上幾句,是個意外專心的聆聽者。

  「這樣聽來你姐姐她也是個不擅長處理感情,害怕有包袱的人啊。」
  「根本是啊。」季淳說得起勁,又開始挖童年的事講:「有次我們撿到一隻被車撞傷的幼犬,可是因為當年動物醫院不多,離得遠又沒交通工具,然後我們還小又不懂,眼睜睜看小狗重傷死掉。我姐她抱著小狗屍體跑去公園一個人哭得有夠慘,她就是那種為了不讓自己再傷心會一直搞感情封閉的類型。我剛來朱家也是、啊,但是受重視等級大概不如小狗。呵呵……」季淳擺了滑稽的笑臉自嘲。

  不知不覺聊到夜深,十一點多,外頭開始有狗在吹狗螺,季淳停下話匣子沉下臉跟人對看,他說:「方大哥,吹狗螺。」
  「有嗎?」
  季淳感覺肚子悶疼,頭發昏,還有一種熟悉到厭煩的感覺,他迅速把窗簾拉上,再拉出床邊櫃的抽屜將所有看起來像護身符的東西掛在窗鎖及門把上,連聖經都有,最後再走回來對看似狀況外的方明京說:「今晚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方明京揚起一抹略微俏皮的笑,問說:「你怕?」
  「我是擔心你啦!」季淳撫額大叫,接著替方明京回房間拿盥洗衣物,他堅持方明京得留在最安全的房間,方明京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

  季淳按方明京的說明打開衣櫃,隔著一條窄廊,方明京坐在他房間床上喊話:「上層左邊是襯衫,應該看得出右邊是休閒服,隨便挑一件就好了。休閒褲我正在穿的這條還不用洗,幫我挑件内褲就好。內衣褲都在中央夾層。」

  衣櫃是新買的,全白得很美,內部隔間也依方明京習慣挑過,但季淳完全沒腦力欣賞,他兩手慌亂的拉開抽屜,努力不亂了這滿櫃的秩序。這衣櫃的陳列整齊到變態的地步,衣物顏色是漸層陳列,而且褶疊出一樣的大小,布料彎折間絕對不會有浮出一個小折痕來亂,即使畫畫都未必能如此整齊。
  季淳常被朱琳說有潔癖、龜毛,他真想立刻叫朱琳來見識一下這精神病等級的龜毛跟潔癖。但更耗弱其腦力的就是拉開夾層後滿眼的內衣褲。三角褲、四角褲雖然花色低調,一想到這會輪流套在方明京的身上又覺得性感萬分。

  「很難選嗎?不然挑黑色系的。」方明京好像納悶季淳動作太慢,出聲表示一下意見。季淳默默點頭拿了件黑色布料就往自己房間衝,關好門把東西交出去才看清楚自己抓了件三角褲。

  比那吹狗螺還令季淳暈眩的是三角褲,他坐在床尾發呆,方明京借浴室洗澡,窗戶出現突兀的怪聲,不像是有鳥降落在窗口,而是像有東西在抓窗玻璃。季淳心中一凜站起來,小心翼翼走近窗邊,吸氣屏息要拉開窗簾查看,鼻尖卻嗅到自己沐浴乳的味道,緊接著整個人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的季淳落在僅穿內褲半裸的方明京懷裡,方明京一臂勾著季淳的腰身往床上帶,將人安置在床鋪上才回頭開窗子,鐵窗架上掛了一頭黑狗,看起來像土狗的短毛種,牠的犬齒特別尖利,張嘴呵氣。
  「嘿嘿嘿、嘿、嘿嘿。主人啊,我打聽到了。可是喊好久你都沒應我。」
  方明京眼神漠然的對那黑狗說:「下次換個方式別那樣吠叫了。還有,不准接近這屋子十里之內,有事讓你手下普通的狗來報信吧。暗號就……讓牠們翻滾三圈,再坐著叫一聲就好。我自會去見你。」
  「這麼麻煩啊。」黑狗往屋內瞧了眼,心喜道:「哦,當初沒能吃掉的東西。這麼大啦。」
  「少打他主意。」像是知道低級妖魔不見得那麼守規矩,方明京釋出幾分肅殺之氣聲明:「他是我的。要是他被碰了一根頭髮,你也得替那根頭髮賠掉一切。懂?」
  「汪!」黑狗用吠聲回應,繼續用前肢掛在鐵窗上說:「你吩咐我查的東西,確實是個不太好招惹的物品。那可能成魔了,加上寄宿的東西又有點年代,這會兒又窩藏到古玩店裡,魅惑那兒的東主吞了不少寶物的靈氣,我看吶,就別招惹吧。」
  「我自有打算。你可以走了。」
  「就這樣?主人,我好久沒飽餐一頓啦。」

  方明京讓黑狗掛在窗口等,走出房門前發現黑狗還盯著季淳留口水,便覺得不妥,好像誰的目光要玷辱自己的東西,乾脆把季淳抱到自己房裡關緊門窗,再去冰箱取了一袋冷凍肉丟給黑狗妖。

  方明京跟黑狗說:「本來要順便去骨的。但想到你挺愛啃骨頭,就沒有多此一舉。」
  「謝謝主人。」黑狗說完開心的邊吠邊飛往遠方,在人家招牌、屋頂飛躍,眨眼消失在夜色中。方明京才把季淳抱回原本的房間,季淳皺眉揉眼,慢慢醒過來,下意識把旁邊撐住的手給抓住,這一看不得了,方明京沒穿衣服靠得這麼近,害他差點有反應。

  「幹嘛?」
  「洗澡完看你睡得很香,本來在想要不要叫醒你,正在猶豫你就醒了。」方明京說完退開來,季淳趕緊站起來轉身拉好衣服,裝傻道:「那該輪到我洗澡了。」
  「嗯,去洗吧。水還很熱。」

  季淳逃跑似的溜進浴室,歪頭回想:「我什麼時候睡著的?」
  這下又想起有件事忘了在和朱琳獨處時問出口,朱琳都不覺得這個方明京跟記憶裡的判若兩人嗎?

* * *

  凌晨一點半,明明茶館二樓的水池旁蹲著一個赤裸身體的男人,袁綾海喝著剛才倒的水站在他身後,看著那個不是人卻又有人貌的傢伙在吞池裡的鯉魚。
  那不是普通生吃鯉魚會有的畫面,裸男張口咬下魚頭的時候,濺出了鮮紅色彩,一開始以為是血,可是又緊接著噴出了墨色、黃色及白色,那些色彩如煙霧般冉冉流動再朝裸男身上被吸收掉。
  所有顏色都被裸男吃光,當然,魚骨及血肉也一點不剩被咬碎吞吃,有時裸男會回頭朝袁綾海看一下或露出笑容。

  這個裸男出現在這兒約有半個月多,袁綾海起初只當作是夢,但一夜復一夜的和這傢伙接觸、交流,他現實意識也越發清楚,當他察覺自己家中有個怪物般的傢伙出沒,竟已經習慣了。

  這傢伙是某種不妙的東西,是妖魔鬼怪,袁綾海清楚的知道這點,以他的經驗,如果是古物被依附了某些東西就有其應對之道。比如透過自己認識的管道或人脈找個可靠的人來處理,將這個不祥之物驅逐,再將憑依物處理掉。
  然而袁綾海做不到,即使感覺自己的精神比起以往有些耗弱,健康或許會出問題,精神上卻早就對這個妖物上癮了。想到與之交媾的美妙,還有擁抱時的安樂愉悅,他就無法下決心那麼做。

  「那一尾魚可不便宜啊。」袁綾海雖然這麼講,卻放下水杯走去倒了一把飼料拋到裸男那兒,將魚都引過去供其虐殺取樂。
  赤裸的男人興奮跳進池子裡,雙手握拳並仰首張開嘴巴,做出高吭的動作,但他並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將整池的魚都用同樣的方式吸收了。

  妖怪的頭髮更加黑,皮膚倒是比較像常人的色澤,他彎下腰撈魚吃,水波在他身軀蕩漾,拍打他的恥骨和臀部、腿根,私密處若隱若現,拉開了袁綾海的注意力,好讓他轉過身殘暴的吃光這裡的活體。

  貪婪而狡詐的妖物知道真正的獵物還在背後看他,他抹完嘴巴回首看了眼,他看到袁綾海的心臟在跳動,聞得到生肝的美味,還有其他臟器的鮮美,不過還不急於一時,他熟練的爬到袁綾海面前,將其褲子脫下來用嘴巴刺激那早已脹大的器官,他知道比起女人,男人更令這個人亢奮,這是潛藏在袁綾海深處的欲望。
  袁綾海抓住妖物的頭髮讓他抬頭看自己,表情深沉可怕的說:「你怎麼對我的魚,我就怎樣對你好了。」他彎下身囁咬對方的喉結,妖物卻舒服的叫出聲,常人難以承受的激烈性事在池畔上演,妖物用四肢緊扣住那壯碩的身體,用最淫魅的姿態將對方逼瘋。

  已有多日不見袁綾海下樓,即便出門也都是深夜的事了,店員只能透過網路留言或手機跟老闆接觸,而且從聲音聽得出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所以只被員工當作是感冒處理。
  就算要幫袁綾海買感冒藥也被婉拒,最後袁綾海被發現陳屍自宅三樓,死因是多重器官衰竭,但這通常是年長者及慢性病患才有機會發生。
  發現屍體的是茶館員工,因為袁綾海失聯太久,加上樓上傳來奇怪的味道才報案。

  明明茶館及二樓古董店因此停止營業,儘管沒有任何他殺跡象,袁綾海生前亦沒任何利益糾紛,但嗜血媒體和名嘴們仍藉此穿鑿附會一番,說是古董附上邪靈引發的一連串怪象。
  因這件事失業的員工們就在這時期接了幾個通告,稍微補貼生活費。其中最受媒體歡迎的員工自然是長相甜美的女店員小曲了。
  小曲一畢業就在茶館工作,介紹她進茶館的人還是袁綾海的前女友,也是她學姐。當時袁老闆和學姐分手,但仍公私分明,在工作上一直很依賴她,發生這種事讓小曲很受打擊。

  鏡頭裡,小曲將工作時的馬尾放下來,穿著黑色系的雪紡紗,在主持人引導下回答她所知道的事。她臉上除了疑惑和難過,更多的是恐懼。她說:「一開始還沒想到有這麼嚴重,就跟其他人決定要叫消防隊來幫忙,因為袁老闆好像在樓上出事了,會計後來也說應該報警。沒想到……當時還沒封鎖現場,我跟上樓看,還沒看到什麼,就發現樓梯手扶的欄杆變成很奇怪的顏色。」

  她的瞳孔縮了一下,忽然感到暈眩,多少還能聽見主持人問了什麼,她憑剩下的意識回答道:「嗯,東西的顏色都變了。味道也很怪。很多黑色……好像墨汁灑開……噗嘔──」

  攝影棚因為來賓臨場失控的狀況而陷入混亂。小曲吐了許多深黑色,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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