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方明京說隔天有事要辦,必須早起,因此很早就睡了。季淳則窩在電腦前努力訓練自己明心止水,莫生歪念,又怕敲鍵盤的聲音會吵到方明京,乾脆戴上耳機看影片,挑的還是部兒童取向的卡通片。
  被卡通感動到想哭的季淳雖然心情完全不平靜,起碼成功轉移了注意力。而且因為事先顧慮到兩個男人在同一張床蓋同一張被子很曖昧,季淳事前還多準備一條被子,事後才覺得這根本是心裡有鬼的舉動。

  「唉唔。」季淳放棄掙扎,關掉電腦改開小燈再摸上床,他怕方明京靠牆邊會冷,特意抓了不少棉被往牆和人之間的縫隙填,確定這個人不會著涼才自己躺好。
  躺平後默默轉身背對,儘管他不看、不想,對方也沒有做任何招惹他的事,但他卻在意得無法入眠。不如試著想一點對方的缺點好了。季淳閉眼想了又想,憶起之前方明京對於古甕的事漠然一笑。

  有些時候,方明京似笑非笑的神態都會給季淳一種詭異而神秘的感覺。

  雖說這人平常相處會表現出情緒、表情,卻還是捉摸不著心思,彷彿一切表現都經過算計,或是天性就習於掩藏真心。至少,季淳是這樣感覺,而深夜寂靜時感受都被放大,令他不由得頸背發涼。

  「這種人犯罪一定很恐怖。」季淳這麼認為。但是,要是被盯上的話,他覺得自己好像會有點激動。思緒隨著意識模糊而越來越歪,季淳以為自己就這樣睡著很久,但醒來時依舊一室幽暗。

  廁所邊的小燈微亮,透過散射和淺淺的鼻息,季淳發現方明京的臉和自己貼得極近,不用戴眼鏡都能看清楚那張俊臉的輪廓。對方眼睫毛又長又翹彷彿要掃過來,他暫停呼吸撐起上身察看情況,原來是他將人逼到牆邊了。

  他有一種心酸無奈和想哭的衝動,好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方明京,否則做什麼拼命在心裡拉鋸戰。身為房東喜歡上房客,身為男人喜歡上姐姐的國小同學,而且對方是個異性戀,不管怎麼想都沒戲唱啊。

  這時方明京稍微有了動靜,但並不是被擾醒,而是在棉被裡翻身面向牆壁。基於私心,季淳再度躺下來,將額頭輕輕貼到方明京的後背,這一刻是偷來的幸福,快樂而苦澀。

  天沒亮,季淳沒辦法好好睡到天明,凌晨四點半就撈著眼鏡逃到樓下呆坐,開著無聲電視節目,心裡斷斷續續冒出那輕澀酸苦的年少記憶。
  國中玩在一塊兒的朋友對他開玩笑說:「阿蠢,你最近很常盯著我看耶。眼神好白癡,是怎樣啊?你變態喜歡男生?」
  也許氣質所致,和男生玩在一起時,有人會故意坐到季淳大腿上,也有人愛跟他勾肩搭背亂親一通,甚至跑到女孩子面前「炫耀友情」。

  曾經季淳也玩得很瘋,至今卻很少再和從前的同學們聯絡。不是因為他對誰存了什麼歪念頭,只是隱瞞性向讓他自己心裡很不自在,不管玩得再開懷,心中都會有個疑惑,要是他們知道他喜歡的是同性,還能毫無顧慮玩在一起嗎?

  撇開這些心事不論,童年仍有不少陰影,很自然的不會給自己太多美好的憧憬。

  客廳後的廚房亮了燈,一回頭看是方明京,窗外天空微微泛白,方明京很自然的坐到季淳旁邊的沙發上,稍微輕咳了一聲後斜倚椅臂,單手撐著臉頰說:「有心事?」
  季淳下意識用食指的指節推了下鏡框,無聲點頭,他感覺方明京的注視像個長輩,沉穩溫柔的落在他側顏,他斜眼覷了下,總不能直接告白,於是口齒不清的說:「我想我爸了。」這倒不是謊話。
  「你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很聰明,很溫柔,可靠。朱叔叔說我爸爸記憶力很強,過目不忘,可惜我都沒遺傳到這個優點,要不然志願當初就隨便我填啦。朱叔叔還說我爸雖然務實,可是也很懂浪漫,聽說我媽媽倒追他,但他也很會想些點子逗我媽開心。朱叔叔說當年就是被他們閃得眼睛快瞎掉,哈哈哈。」
  「你說的是別人記得的,那你呢?」
  「我記得爸爸很高很壯,就算眼睛看不到,但也沒有任何事難得倒他。不過他雖然很疼我,可是一些方面也算嚴厲,他不許我有布偶那類的東西,也沒給我買過任何布偶。玩具都是益智類的,要動腦那種。」季淳的話只說到這裡,想起後來的事,他就不肯再往下回想。
  窗外已有白光穿入室內,方明京驀地啟唇溫和平穩的說:「人的意念足夠強烈,都有機會傳達到心中所想的地方。這世上原本沒有陰間,也沒有極樂世界,更沒有幽靈鬼怪。可是慢慢的,這世界越來越豐富精彩,也越來越廣闊,宇宙也無限變化。」
  「你想講什麼?這跟意念什麼關係?」
  方明京莫測高深斜睞他一眼,淡淡笑著附和:「對啊。究竟是什麼關係?」
  季淳皺眉,眼鏡一滑,他忍不住又動手扶了下鏡框憑直覺亂猜:「你是說人心撐起宇宙?聖鬥士星矢噢?」
  「啊。意思是差不多,但被你說得很誇大。呵嗯。」方明京用鼻音笑了下,低喃:「人心是這世界不少東西最渴望和依賴的養份啊……乘著思慕而來,亦神亦鬼,這樣講有什麼不通?」
  「我沒聽清楚。你在念什麼?」
  「你的思慕不會是無意義的。」方明京說了一句自身都莫名其妙的話,飄開目光有點困惑。「有個人可以想念是好事,不是嗎?」
  季淳微笑點頭,認同道:「說得沒錯啊。我被你安慰到了,謝啦。」
  「我不是想安慰你。」

  方明京看了眼掛鐘,起身邀道:「陪我去吃早餐。」
  「噢。啊,幫我姐也買一份,等我,我拿皮夾。」
  方明京拉住他手腕說:「不必。我請你。連同朱琳的份。」

  方明京的手心不熱,但是被握住的手腕就好像要燒出痕跡來,季淳趕緊抽手假裝拉整衣服,深怕連手腕的脈搏都能透漏出他心裡的秘密。

  清晨空氣清新,兩人並肩漫步到社區巷裡的早餐店,店內電視新聞正在播一則社會怪案,案發地點正是明明茶館及其二樓古董店。
  方明京喝了一口飲料說:「看來今天你不必過去了。人都不在了。」
  季淳表情難看,但還是思考道:「沒關係,我可能找朱叔叔問看看消息,順便跟他提那件古甕的事。」
  「你還有別的事得做不是嗎?」
  「嗯,我會抽空去查。」
  方明京表情閃過一絲不悅,用略嫌淡漠的語調說:「為什麼要對跟自己不相關的事那樣熱心?」
  「那個東西如果很不妙,萬一哪天回來害朱叔叔跟朱琳,我一定會後悔。我也沒有多熱心,可是世界上無法解釋的事物太多,寧可信其有啊。我朋友沒幾個,又不擅長交際,如果沒有叔叔跟朱琳,就不會有今天這個季淳。還有,做人怎麼能只想著自己。方大哥,這樣你還覺得我是雞婆、愛多管閒事?」
  方明京抿唇輕嘆,懶得多說,就簡短回他說:「我只是……擔心你。」擔心,不過是個理由,可說出口的那份遲疑才讓方明京不解。
  「哈。」季淳笑出來,昂首挺胸說:「我看起來哪需要人家擔心。你先擔心自己啦。回去燉冰糖雪梨給你喝。」
  「我不需要。」
  「長期咳嗽的人要喝這個。你聽話啦。」

  方明京垂眸看著空盤不發一語,好像有點無奈。他知道眼前的青年對自己產生情愫,而這卻是他認為最該避免也最多餘的,偏偏又是季淵的後人,牽扯到人情的話,饒是方明京也會偶爾有點迷惘,該怎麼走下一步?

  這時方明京手機響了,一接起來就是負責接洽他電腦課程的一位小姐,雖然是未顯示來電者的號碼,聽聲音還是認得出來。季淳聽他講電話的內容好像有曖昧,一等他結束通話就問:「誰打的?女朋友?」
  「不是。」方明京微笑,誠實答道:「上電腦課的地方的小姐。她想約我喝咖啡。」
  「聽起來是要倒追你。」季淳相當理解的說。
  「是啊。」
  「怎麼看你的樣子好像很習慣啊?」
  「偶爾,也有男人這麼做。」
  「什麼?」季淳語氣微變,尾音拉得有點高,藏不住詫異。他壓下波蕩的心情,又叫住店員點了一份班尼迪克蛋,然後猛吸了一口奶茶,低吟了一聲裝作漫不經心提了句:「你都拒絕嗎?不然怎麼現在還單身。」

  「因為不感興趣。」方明京的回答很簡略,像是要掐斷誰的希望,他接著說:「我不需要那些情感來填補生活。雖然也試過,但是除了短暫的肉體快樂……應該說就連這個也無法吸引我。談情說愛,那些情趣浪漫,都應該和喜愛的人做才有意思不是嗎?」
  「對、對啊。你沒有嗎?」
  「沒有。」
  季淳壓低嗓音探問:「你各方面冷感噢?那個也不行嗎?」
  「……」方明京看他問得那麼認真嚴肅,認為這不失為一個令對方斷念的機會,不可置否的看著他並淡淡抿笑,說:「可以這麼理解。」

  豈知季淳靠回椅背坐著,點點頭有點恍惚的低語:「也是啦。你身體那麼虛,會這樣好像也不意外。唉。可是,怎麼可能都沒有喜歡的人,還有感情的事情不是用試的就能試出個東西來。」
  「我曉得。可是,只是打發生活的消遣嘛。」
  「消遣?」季淳聽了莫名有點火氣。「消遣別人的感情嗎?」
  「如果你硬要這樣解釋的話……至少當下我可是很認真的。」

  加點的早餐端上桌,季淳撇撇嘴不再跟他討論開始令人煩躁的話題,轉移注意力把餐點嗑光,盤子除了油光,最後什麼也沒剩下來。方明京跟他說了句「你慢用,我先去結帳。」付完錢又坐了一會兒才走。
  由於朱泰俊這時間不在家,季淳在家把今天該完成的工作進度做了,中午就跑去學校找大寶一塊兒吃飯。兩個人到學校附近一間開在斜坡上的餐廳找位置,點完餐開始聊起近況,古甕的事只講了幾分鐘,話題就被季淳扯到方明京身上。
  大寶對古甕謎團有興趣,只想草草了結季淳的戀愛煩惱,於是隨口講:「你哪次的暗戀有好下場?如果你覺得難受的話,馬上去告白、馬上失戀不就好了。這樣就心無罣礙囉、阿彌陀佛、阿門、哈利路亞。」
  「你白癡哦。我是房東耶,他簽一年約,我告白不就超尷尬的。」
  大寶打呵欠,一直用餘光打量漂亮女店員跟客人,心不在焉的回應:「都是男人嘛。笑一笑就過去啦,除非你偷偷在他房間裝針孔偷窺那才叫尷尬。」
  「那叫犯罪。」
  「異男忘啦,哈哈哈。不然你想像自己已經告白、已經失戀了。你的方大哥除了帥一點,其他都不行吧,講話文謅謅的,人又虛,一天到晚清喉嚨,而且那裡還不行,嘖嘖,你眼光真的很差。不過還好你眼光差,要不然你看上我的話我也很困擾,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呸啦。誰要看你。」季淳翻白眼,從桌角做了一個抓攏的動作朝大寶臉上扔,大寶慌忙抹臉卻沒摸到東西,滿臉驚疑瞪著他。
  「你丟什麼?」
  「灰塵。」季淳扔的其實是一隻小老頭,大寶身邊偶爾會出現這些奇怪的小老頭,渾身花花綠綠的,巴掌大小,大寶喝茶的時候會圍在茶杯旁邊繞圈圈,有時是直接泡在大寶的杯裡,讓大寶喝他們的洗澡水。

  其實季淳也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從小他就看得見一些古怪的傢伙,既不是幽靈也不像妖怪,更像是一股能量或氣,成形或沒成形的都有,多數就像某部漫畫裡講的那樣,是一層光或顏色籠罩在人事物周遭。

  雖然不是時時刻刻看得見,但感覺上是無害的,被扔到大寶臉上的小老頭穿著吊帶褲,撞上肉鼻後滾到大寶桌上,然後很迅速的鑽到大寶襯衫口袋。有時季淳覺得所謂的守護神也差不多是那類的東西。

  然而季淳自身卻從沒出現過這類的氣,反而是祂們藏在角落偷偷觀察他,窗外、電線竿後、樹叢底下的陰影、空中漂浮的塵埃和光芒中,祂們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注視他,睜大雙眼,絕不輕易靠近,彷彿他才是妖怪,才是不該存在的那個。

  思緒跑到這裡,季淳突然間想起方明京的情況也和自己一樣,被藏在自然與人類構築的世界間那些東西睜大眼檢視,唯一不同的是方明京異常受到歡迎,雖然祂們不碰觸方明京,卻喜歡團團簇簇的跟在後頭。

  「發什麼呆啦。你的燉飯來了。」大寶把人喊回神,又重覆一遍剛才的談話:「你不是找我陪你去查甕的事嗎?什麼時候?先去找你叔叔?」
  「我沒說要找你陪我,我只是跟你聊方明京的事。」季淳怕他抗議,就接著安撫道:「甕的事比較麻煩,處理完我再跟你報告可以了吧?」
  「這差不多像句人話。哼。」

* * *

  事情進展得比季淳想得還快,他旁聽了大寶的一堂課就騎車離開,午後三點多抄了一條山坡捷徑,以前念書時他偶爾也走這條路接產業道路回市區,今天卻不曉得為什麼路長得跟從前不太一樣。

  狹窄曲折的路有不少碎石,夾道過腰的雜草不停侵略路面,騷擾騎士的身體,天空是濃重的橙黃色,濕氣頗重,彷彿要開始下雨。季淳有點後悔走這條路,但已經在半途,不差那點時間,可是餘光卻瞄到兩旁草叢裡有東西飛快跳躍,像是在追著他。

  起初以為是草裡的飛蟲受驚嚇,但追逐他的東西越來越多,黑影變大,那些不是蟲,而是逐漸接近他的某種東西,不久果然飄起雨絲,細薄水珠畫在季淳的安全帽前罩,前方十幾公尺處猛地衝出一頭大黑狗擋路,他踩了煞車跟牠對峙。

  黑狗喉嚨深處發出警示聲,草叢裡的東西還在動,可是只發出窸窣聲,並沒有露出相貌來,黑狗兇狠朝季淳吠叫兩聲,露出尖牙並以前腳刨土,似乎在驅趕他。
  「馬的,山上野狗真他媽的兇。」季淳料想這是黑狗的地盤,撇撇嘴把機車勉強調頭,小心翼翼緊盯那隻狗,生怕牠突然衝上來咬人。車頭一調好,黑狗就往前撲跳、吠叫,季淳驚叫一聲趕緊沿原路逃。

  黑狗前腳繼續刨了幾下,挖出一段不知誰的骨頭,掘出來啃著玩兒,邊啃邊嘀咕:「虧你還有靈感,挑這條路走根本找死。」
  草叢間有不少無主孤墳,但這不是黑狗說季淳找死的原因,實際上那間學校的學校即使知道有墳墓也會抄近路,這兒的鬼有時惡作劇讓人倒楣,卻還沒真的害死過誰。反倒是追著季淳上山來的東西較為棘手,在黑狗身後現身的是個渾身赤裸的人形,但卻不是人。

  雖說來者衣不蔽體,但每寸皮膚都有斑斕色彩,紅、黃、綠、藍、紫……以扭曲的方式覆滿全身,好像被人拿顏料潑灑過,可是那些鮮豔的色彩正一點一滴沒入黑色之中。

  黑狗挪動四肢回頭看,腳底塵土誇張飛揚形成旋風,眨眼牠成了一頭兩、三樓高的巨獸,欣喜饑渴的盯住那個人形的妖物說:「許久沒吃小妖魔補補啦。主人這回真是給我派了件好差事。」
  全黑包括臉及頭髮都已經變成深黑色的男人,睜著一雙瞳仁異常小的眼睛,他對黑狗咧嘴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朝黑狗伸出雙手起步跑過去,越跑越快。

  「長……長生……」黑狗彷彿聽到那個人開心的說了什麼。「生……啊……修、呼呼……咻──」
  黑狗張嘴把撲來的妖物吞進嘴裡,直接把敵人吃掉並補了一個飽嗝,再抬前腳撓耳朵,喀喀怪笑:「白癡。」想起奉為主人的男人提醒他要咀嚼才好消化,黑狗就感到愚蠢,敵人根本禁不起牠吞噬,牠的妖氣可是連地仙都腐蝕得了啊。

  周圍幽魂都目睹妖魔相鬥的過程,但祂們明哲保身,在黑狗吞下敵人後從墳上躲回宅裡,每座墳頭只見草葉飛黃,陰風陣陣,蟲鳥雜聲全都寂靜下來。
  黑狗略感異樣,突地雙頰暴脹,牠緊咬牙關、狗面猙獰,雙眼突出並不斷甩頭、原地跳著,然後開始倒地打滾,三、四秒間牠硬是吞嚥下的邪氣竟撐破了狗皮、撐斷骨骼,從裂口傾洩出體外,濃酬的黑氣及黑色液體汩汩流淌,在地上慢慢匯出一灘人形,那妖邪又從中成形。

  黑狗只剩狗頭較為完整,身體四肢爆裂,看起來就只有曝屍荒野的份。黑色的人頭也不回發笑,用比一開始還平順的聲音說:「我在缸裡等了好久,就是在等長生藥。有了那個,我就什麼也不怕了。」

  黑色妖邪乘著風勢離去,黑狗裝死了好一會兒,那狗頭才終於動了起來,慌張失措想逃去找主人求助。

  這時季淳剛返回市區就接到朱泰俊打來的手機,他想起車裡要順便繳的單子,找了間超商就停車進去繳錢,然後坐下來跟叔叔講手機。朱泰俊是從新聞和同行那裡知道古甕的事情,他在手機彼端口氣有些焦躁,略帶責怪的說:「你怎麼能讓朱琳把它賣掉呢。小時候我就常警告你們不要動那個缸子,後果會很嚴重。」
  「你有聯絡姐了嗎?」
  「她掛我九遍電話。她說她才不管,我、嘖,噯,糟了糟了。你快去倉庫把所有紫符找出來,我今晚過去處理。那個東西害死人,吸了人的精氣血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季淳覺得太陽穴發疼,心煩意亂的拉高嗓門問:「叔叔,你說那缸子到底是什麼,那麼危險的東西你還收在家裡?」
  「那是……季無雙的業。」

  手機莫名其妙被一堆雜訊干擾,季淳沒聽到朱泰俊講了什麼,超商明亮的燈開始明滅不定,所有客人及店員都茫然抬頭,再看看外頭好像並無施工影響,季淳的手機通話強迫結束,他直覺是那個缸甕裡的東西追來了。

  店員迅速幫客人結帳,並擔心是電路或某些設備問題而請客人們先到店外避難,季淳掏出口袋裡的鑰匙走向機車,轉頭往棋樓一端看,方明京正和一個穿套裝圍著紅圍巾的女孩子一前一後走,女孩緊緊跟在方明京身後。
  零點零一秒季淳心裡發酸,但更多的是擔憂,他抽出鑰匙跑向他們,劈頭就對方明京說:「我有很急的事要你幫忙,你快跟我上車。那個、小姐,妳下次再約吧,這件事很嚴重,真的。」
  風刮得很不尋常,女孩的頭髮不停被風撥到上方,季淳沒來得及帶方明京逃跑,方明京身後的女孩子的長髮就往上方豎起並往後飛摔到地上,當場摔暈過去。

  方明京想回頭查看,季淳將鑰匙塞到他手裡口氣很重的命令道:「快騎我的車回家,我叔叔晚點就過去。」
  「那你……」
  季淳有個感覺,那個東西會優先鎖定自己,所以他丟下方明京往反方向跑,棋樓下的小攤、車輛、盆栽,全部都被怪風刮亂、吹倒。

  季淳逃到一個安靜社區的公園裡,這時間還沒人在這座公園活動,他停下腳步以單腳為軸旋身,筆直伸出雙手攤掌,像是打出一波掌風。無形間有東西觸電般引發火光,周圍還未被開啟的路燈都亮了一下再度熄滅,空中觸電的東西摔到地面,是個黑色的人形,全身好像沾滿液體,不時散發黑氣。
  出擊的同時季淳感覺手心刺痛,縮手查看,手心好像被什麼刺破再抹過墨水,墨色滲出血液,痛到他飆罵髒話。

  這東西很邪門,自從廢棄遊樂園事件後還沒遇過這樣邪門恐怖的東西,季淳不明白朱泰俊是怎麼把這種東西收藏在家中二十多年……

  「寶寶。」黑色的人一改眼神,露出悲哀的目光呼喚季淳:「我是你媽媽啊。媽媽啊。你對我完全沒印象了是不是?我好想你,好想你……可是我變成這樣,寶寶,你不相信對不對?嗚嗚……」

  黑色的人形哭號,季淳疑懼的瞪視那東西,在其周圍的生氣全被吞沒,連草都一下子就枯死了。充滿死氣跟邪煞陰氣的東西,自稱是他母親?
  「你。」季淳從唇間發出一個單音,下一刻仰首望天,翻了白眼暈倒。

  公園裡出現另一個平穩而溫和的男人聲音:「邪物能迷惑人心。回答的話,會被攝走心神,陷入迷惘吧。」
  妖物沉默,好像反而自己陷入疑惑中,半晌才問:「你,是人?是那邊的,還是,我們這邊的?」
  「都不是。我沒有所謂同類。而這也不重要。此刻重要的是──」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zenfox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