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幫你倒水,等我一下。」季淳才剛起身就被拉回來,方明京整個人靠到他身上並且環臂抱住,他感覺得到方明京全身微微顫抖,當下就打消要把人推開的念頭,這舉動只是在抱一根浮木吧。
  「抱歉,借我靠著。一下子就好。」方明京沒再咳嗽,但呼吸並不那麼順暢,好像有滿腔痛楚般短促換氣,十幾秒後方明京才放鬆肌肉退開來,一手撩開半掩臉龐的瀏海,訕訕然笑了下,他說:「偶爾會忽然急著咳起來。不過只是一下子,過了就沒事。」
  季淳擔心看著他問說:「這是什麼病?要不要再去看個醫生啊。你剛才那樣不太妙,我還是去幫你倒杯水啦。」

  方明京這回沒再阻止他,季淳倒了水給他,自己則是沖了一杯柚子茶。前者再度面有愧色的說:「剛才嚇到你了吧。不過其實不是什麼很大不了的毛病,不會休克也不會突然需要掛急診。算是……後遺症之類的狀況。」
  「噢。」
  「所以不用擔心。」
  「差點被你嚇死,突然咳得那麼厲害。」
  「抱歉。」
  季淳看他側過臉拿水杯喝水,仔細看會覺得這個人從頭到尾的比例好得沒話說,頭型、頭髮、眉眼鼻樑和下巴都很端正,轉頭時側頸的線條也很漂亮,加上動作又是那樣從容優雅的,只要多看一眼就會被吸引過去。

  「我就直接喊你季淳好嗎?」
  「噢。都好。」
  「你也可以隨意喊我。」
  「噢。」
  「季淳。」方明京喝了一口水,放鬆的吁氣並靠在椅背上,眼帶笑意看著他說:「你回應人的語氣很小孩子氣。」
  「哪有。」
  「就像這樣。」方明京抬起食指對他笑了下,又說:「還有每次你都會回一聲『噢』。」
  季淳無法反駁的抿了下嘴,這種被糾正的經驗似曾相識。他喝了口柚子茶回說:「習慣了。」
  方明京看到他耳邊短髮亂翹,伸手幫他撥順,季淳本能往後退開,可是動作不大並沒有躲掉,氣氛有些尷尬,季淳清嗓道:「你要動手都不會講一聲嗎?」
  「幫你撥一下頭髮。你很忌諱被人碰頭髮嗎?」
  季淳吸了口氣,半開玩笑擺出教訓的嘴臉說:「你不知道人跟人之間相處距離都不同嗎?這種動作可以很普通也可以很曖昧,雖然我們都是男的,萬一我們哪一方是喜歡同性的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方明京放下水杯調整坐姿,斜靠椅臂並一手撐頰。「這是個問題?」
  「你怎麼這麼理所當然。難道你其實是……」

  季淳一臉狐疑盯著對方,心裡卻有幾分激動。方明京目光往地下飄,垂眸笑了下對他說:「我不是。那你是嗎?」
  「假設我是的話你就不害怕、不噁心?」
  「季淳,你的問題都很奇怪。用假象設計過的問題,其實是想掩藏某些事不是嗎?」
  「嗯……是嗎?」季淳乾笑兩聲。因為不想否定自己的性向而想轉移焦點,結果對方連眼神都很犀利。
  「其實無所謂吧。」方明京挪開眼,端起水杯往廚房走,邊走邊說:「喜歡誰都是個人的事情。不管我們誰是怎麼樣的人,最後也只是要自己對自己負責罷了。算命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兒?瞭解人事物的性質,而不是去執迷相信,放棄可能有的契機。」
  「關算命什麼事。」季淳心底鬆了口氣而笑了下,順便吐槽對方。
  「我雖無鑽研什麼門派和技術,卻對這些事有所體悟。命是既定的,所謂知命,也不過是提醒人自己是活著的,無論一個人的運會如何,日子都得過下去。我想你朱叔叔也是想透了這點才不再碰那些東西,對一個已經有所感悟、看透世情的人來說,這些已經不再有什麼意義。」
  「方、方明京,你講話的口氣有時候很不一樣你自己知道嗎?你說我幼稚,我還覺得你特別特別老成。」
  「我沒說你幼稚。」方明京洗著水杯邊回話:「我是說你孩子氣。」
  「還不是一樣。噢、而且你想法跟談話都很跳躍。」
  「可是你聽得懂。」

  被這麼一講,季淳也不好意思佯稱聽不懂,但是理解上還是有點費力。他反過來跪立在沙發上,靠著椅背面向廚房,欣賞方明京的身影。
  「我看我叫你方大哥吧。你跟我姐同級。」
  方明京微笑不語,季淳說:「如果有一個無不良嗜好的同性喜歡你,你有什麼反應?」
  「沒反應。」
  「不拒絕嗎?」
  「只要不會構成我的困擾就隨他去吧。人心是無法可管的東西,要是真的喜歡上了,怎樣被拒絕都還是一樣不是嗎?會改變的感情,不需要特別拒絕也會自動消逝。至於其他情形,我只能說那多半是執著與不甘心罷了。」

  季淳長吟一聲:「老──人──」
  接著又問:「要是我姐喜歡你,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她是個不錯的女人啊。她要是喜歡我,也是我的榮幸。」
  這種聽來虛偽到爆炸的說詞讓季淳表情抽了下,活像含著一隻甲蟲幼蟲在嘴裡,他激動強調:「我姐她生活習慣不怎麼好,萬一你們住一起了,你得料理她的生活。她吃完飯沒在洗碗的,早上醒來還會搶我報紙看,東西找不到就會問我在哪裡,上廁所衛生紙用完也忘了補,有時她大便還要我送衛生紙過去,而且從來不買化妝品跟保養品,都是我挑過網購逼她用,別說指甲油了,唇蜜口紅都是叫我幫她選,偶爾上個髮廊還要我幫她預約,鞋子壞了我幫她拿去修補,她最厲害的就是張嘴使喚人,其他全部都不做。你說被這種女人喜歡叫榮幸?你傻啦?」

  「真像照顧寵物。」方明京有趣的笑了幾聲,拿著波浪刀切冰箱自己買的馬鈴薯,手裡準備點心,嘴角噙笑說:「你很會照顧人嘛。所以朱琳會那麼依賴你不是沒原因的,這個弟弟又可愛又有趣,而且做事心思細膩。」
  「大哥,我覺得你是笑裡藏刀在損我。你覺得很好乾脆你跟我姐在一起啊。」
  「那樣的話你會傷心吧。」
  「為什麼?」
  「我配不上……人。」方明京話語頓了下,重拾笑意問:「吃不吃烤馬鈴薯片?」
  「好!」

  「我也要一份。」樓梯口冒出朱琳的附和聲,季淳猛一回頭飆出冷汗問她說:「妳今天沒上班嗎?」
  「中午休息回來拿個東西。你剛才很大方的公開我的隱私生活嘛,要不要我也來分享一下你的啊?光是把你那些舊相本拿出來就很精彩,全部都是追星握手會跟演唱會的照片,而且那群粉絲裡放眼望去都是女孩子,就你一個男的真是稀奇啊。還有保養品什麼的不都是你說自己試用過才給我嗎?一個大男人天天敷面膜,還分白天晚上還有凍膜,愛漂亮的程度沒話講。之前還網購拔毛的機器,大男人拔什麼毛啊。就你可以說我,我不能講你?」朱琳伸直右臂推擋季淳下巴,季淳抓住她肩頭哀喊:「不要再講啦!」

  方明京倒是局外人看戲,勾了下嘴角搖搖頭,繼續弄他的點心吃。

  季淳差點被朱琳掐到下巴脫臼,邊按磨兩頰邊問她甕的事情,先是問:「妳說妳有洗它,沒事發生嗎?」
  朱琳反而古怪瞟他一眼,反嗆:「有什麼事發生?你希望發生什麼事,你說。」
  季淳拼命向她為自己失言道歉,她才回房間查了下手帳,寫了張字條給他說:「好在老娘都有在寫日記,連你哪時得罪我都一筆一筆寫清楚。吶,甕是賣給這個地址的住戶,還有電話。你問甕的事要幹什麼?不是也不喜歡那個東西嗎?」
  「我覺得那個甕有點怪怪的。」
  朱琳挑眉疑道:「什麼怪怪的?其實它是古董,我賣便宜了?」
  「不是這種怪。」季淳汗顏,小聲對她講:「妳知道我多少能感覺或看到那個、那個啦。以前就覺得那個甕不太乾淨。」

  朱琳知道歸知道,但本身從來不信邪,而且鐵齒了三十年從未有事發生,自然不採信季淳的講法,她輕拍他臉頰取笑說:「你腦袋才怪怪的。甕都賣了,也沒有回頭找我投訴什麼,你就別沒事找事了。」

  朱琳又想起某件事,伸手掐季淳臉頰瞇起眼來警告道:「還有方明京不是我的菜,你就不必白費力了。我喜歡的類型是……」
  「素?」季淳被掐得說話漏風,還變成大小眼。
  「啊。其實我沒想過這種事,一向都是別人喜歡我。」朱琳仰首大笑三聲,說這種話也完全不會不好意思。她鬆手但又改成兩手都掐住季淳雙頰肉,皮笑肉不笑的提醒:「反正你管好你的嘴巴。雖然我對老同學沒興趣,可是你老是揭我隱私,小心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大馬路上。」

  季淳雙頰快被掐鬆了,臉被姐姐欺負得紅通通,他揉著臉點頭稱是,完全不敢反嗆什麼。曾經他就不信這套跟姐姐對槓,結果醒來發現自己連同被子一塊兒被搬到客廳陽台,被子上還有鳥大便,睜開眼那瞬間看到麻雀們振翅飛走原來不是錯覺或做夢。

  朱琳要出房間,季淳連忙繞到她面前留人,朱琳單手插腰問:「幹什麼啦?有屁快放。我還得快回去工作,你擋路是怎樣?」
  「噢,那等妳回家再講好了。」
  「不重要的事情還是因為不急?」
  「有點急又不太急,剛開始覺得不重要,想一想又覺得超級重要。可是可以等妳回來再講,妳快去上班吧。晚上要吃什麼?」
  「炒木耳。」
  「吭,我最討厭木耳。」
  朱琳開門回頭壞笑:「我最愛木耳了。」

  季淳送姐姐出門,才鎖上門就覺得背後有人湊近,是方明京跟來並出聲邀約:「今天下午想逛家具店,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出門走走?」
  「啊、可以啊。想買什麼?你有想逛的店還是要我推荐?」季淳回頭報以微笑,方明京一手摸上他的臉說:「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我姐她、呃,沒有,我無聊自己掐的。」
  方明京無奈淺笑,像是都知道卻又沒說破,逕自走回樓梯那兒招手喚人:「上樓吃點心吧。嘗嘗看我做的好不好吃。」

  季淳揉了下鼻子,大口吞口水,他知道自己不受控制被方明京吸引,卻不清楚是關於哪一方面,就是很想多接觸、多涉入對方的生活和內心,也許是反過來也不一定。然而他卻覺得這個方明京跟童年相識的那個大哥哥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咳。你為什麼要站在樓下吹風?」
  「冷卻一下臉頰。」季淳耍冷說笑,裝作若無其事上樓。他試著問方明京關於那次遊樂園的事,方明京的回答都接得上雙方記憶,包括那天季淳差點下錯站、半路肚子痛、先到哪區玩,就是後來撞妖的事方明京似乎沒印象,只記得在鬼屋裡繞一大圈很無聊就出來,不知道為何頭發暈開始吐,吐完又恢復。

  後面的記憶大家都是錯亂跳躍的,可是季淳依然認為光憑這點無法確定方明京很正常,有可能方明京魂魄被吞過又吐出來,所以性情大變,後遺症搞不好也是這麼來的,畢竟不是人人都像朱琳那麼強運又慓悍。
  「為什麼問這些?」當方明京提出這樣的疑問時,季淳早想好應對回答說:「因為我覺得你給我印象和小時候很不一樣。」
  方明京聞言只是不以為意的解釋:「人都是會變的。變得多或變得少罷了。有時經歷一件大事,個性就從此大轉變的人不是也有嗎?」
  「嗯,嗯,確實是有。」季淳應得有點敷衍,心裡完全不認為這會是方明京的情況。不過他目前還是關心甕的事,所以改變主意向方明京說:「抱歉,我想先去查這個甕的去向。今天可能沒辦法陪你了。」
  「不急。要不然改天好了。我只是想逛逛,反正東西也不可能一次買齊。」結果就在方明京妥協後又主動提出要陪季淳去查大甕的事,季淳一直對那甕有顧忌,多個人總是安心一些,於是兩人約了下午兩點出門。

  中午還沒過,雖是冬末春初,但地處南方的緣故,陽光一露臉就格外晴朗溫暖,一點都沒有寒冷的氣息。
  回房間後季淳也不停追問自己為什麼要管那個甕的事,賣了就算了,他們並沒損失。就算要管也該由朱叔叔去處理,可是朱叔叔也有自己的生活,他又是獨立的大人,加上幾次幫大寶擺平靈異事件,說不定這次的事也意外的簡單好解決,真的不行還有他某時被激發的潛能可以施展。

  抱著僥倖心態,季淳就和方明京出門,他騎了輛鐵灰色機車跟人雙載,一發動引擎騎到街上就開始飄起雨絲,安全帽前罩佈下的細水珠越來越密。
  「咳、咳咳。」
  「方大哥,你還是不要跟我出來好了。我載你回去。」
  「我想去看看情況。」方明京輕拍他肩膀提醒他前方已亮起綠燈,又說:「不必顧慮我。」
  「唉。」季淳往上看,嘆了口氣,心想著:「時不時咳嗽哪可能不顧慮你啊、老兄。」

* * *

  新舊社區交界處有間位在街角的明明茶館,一樓除了供茶客品茗休憩,也提供小型展覽,二樓則是間古董店,由同一個老闆所經營。
  茶館是正業,古董店是個人興趣和交流為主要,有此背景的老闆是個四十出頭還算壯年的男人,袁綾海。

  以前的袁綾海是在別人的公司高就,後來積攢一筆錢開了這間茶館,經營幾年算是在藝文界也小有名氣,還給自己辦了期刊。他常向同好自嘲這些都是為了附庸風雅,對生意、茶、古董的事都永遠是個學習者,為人謙虛使他在遭受挫折、欺騙時總有貴人相助。

  從前的同事、朋友對他的印象就是個充滿矛盾又有意思的人,就像他所接觸的領域一樣,初時給人陳舊保守的印象,其實骨子裡熱愛嘗試新事物,也喜歡探尋新鮮刺激。
  袁綾海每天打開筆電連線後第一件事就是登入華夏博物網瀏覽各種關於古董的資訊,前些日子有個機緣,一個網友給了一則訊息,說有個女子在拍賣網賤賣一件疑似古董陶瓷的商品,賣場附的照片卻很像真品。
  賣場已有幾個人在詢價,袁綾海以前的女朋友就嫌他老愛買家具和陶瓷品堆在家佔位置,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這樣嘮叨他了,他就默默記下這件事,找了一天去看那古甕。

  賣甕的女人挺有意思,讓袁綾海想起自己去年分手的女友,約見面時也是嫌棄那個甕礙事,還是個不愛化妝打扮的人,不過儀容倒是整潔,紮了一束長馬尾在腦後,瀏海用兩個黑髮夾夾在一旁。
  「看了還喜歡嗎?」朱小姐把甕放在一樓門內,刷洗得還挺乾淨,能看到甕內畫的山水畫。
  「嗯,要是我想要,妳肯割愛嗎?」袁綾海要笑不笑的打量東西,其實這不是甕,而是缸,只是多數人不太細究詞意差別,缸甕混用。但他沒想過點破,在和人交涉時多半也順著對方的講法來說。
  朱小姐皺一邊眉毛笑得奇怪,糾正他用詞說:「割什麼愛,就是不愛才想賣啦。不過你最好自己想辦法運回去,這個甕大到可以塞一個成人,非常重,重到我都懷疑它到底是不是一般陶瓷品,簡直像鐵鑄的。」

  袁綾海詢價其實是隨口問問,去的時候壓根沒打算要買,只是恰好心上惦著又順路,就撥了賣家的手機相約,要是賣家沒空就當沒緣份。這會兒有緣見到東西,雖然還無法判定它是什麼來歷,想帶它回去的念頭卻越來越深。
  當天袁綾海就自己開小貨車把「古甕」運回茶館,繞過店外的假山水由側後方的樓梯運上樓,二樓側門口有塊小地方,索性先將它擱在門外。他知道這原先就不是用來養魚種花的用途,而是古時文人拿來放文章的卷缸,因此內部亦有作畫。
  這個卷缸的外表同樣用了淺絳彩描繪山水,內部的筆法更細膩,枝上禽鳥或林木、山坡的皴筆運用相當精巧,把景物畫得栩栩如生。就是缸底有些髒污沒清乾淨,乍看彷彿落了一塊黑布在林間深谷。

  袁綾海琢磨著這件東西入手價格低賤,這點瑣事不必太在意,就先去忙其他正事了。

  買到卷缸當晚他在三樓就寢後,隱約聽見外頭有奇怪的聲響。是輕而空靈的拍擊聲,砰、乓乓、砰……砰砰……

  睡夢中的袁綾海無意識咂嘴,聲響持續了十幾分鐘他才恍惚醒來,眼神失焦往二樓去,二樓是他收藏以及擺放展示古物的空間,收納藏品的門是隱藏鎖,展示區則將隔間幾乎打通,所以他幾乎筆直往二樓側門走去。
  與其說他沒有猶豫將門打開,倒不如說他根本沒有在思考,甚至無意識自己在做什麼,門外有個人抱膝蹲著,那個人生得異常白皙,文章裡寫的膚如白瓷指的大概就是這人的肌膚狀態,頭髮對比之下烏黑柔軟,乍看分不清是男是女,肯定的是這個人生得太美太俊。
  常人馬上就能憑直覺感受出門外的人有多怪異,但袁綾海只是側身讓開一條路,最不尋常的就是門外的人衣不蔽體。這一起身便能看到他身上有男性象徵,可是進屋的動作卻像一頭漂亮的鹿。

  袁綾海用比平日緩慢、低沉到像憨傻的語調啟齒道:「你……是那個……缸子裡出來,的……靈?」
  那個赤身裸體的不素之客昂首睥睨袁綾海並不答話,而是轉身趴到陳列玉器飾物的玻璃櫃上,他張口對玻璃哈氣,再伸舌隔著玻璃舔吻,一手握住自己腿間的性器開始磨擦,彷彿是個有戀物癖的男子。
  但這荒唐的光景卻誘惑住袁綾海,他站在男子身後低低問:「喜歡玉……對不對?」
  男子回頭朝他勾起微笑,點頭,袁綾海仍然是一副失神的樣子,從旁邊展示櫃下方的抽屜拿了一件玉戒遞過去,男子接過竟一手把臀瓣撐開,另一手將東西塞到緊縮的小穴裡。
  「啊。嗯。」男子發出幾不可聞的低哼,用手指套著那玉戒攪和,袁綾海則闔眼深深呼吸幾回,上前將男子的手拉開,把玉戒勾出體外。玉戒不知沾了什麼液體有點濕潤,袁綾海自身貼近男子後方,用沉寂已久方甦醒的陰莖在其股間磨擦。

  「那你喜……不喜歡,這個?」

* * *

  天空飄起雨絲,雖然不足以打濕衣物,季淳還是在停第三個紅綠燈時問後座的男人:「方大哥,我調頭拿雨衣好不好?你身體虛弱,再淋雨不行啦。」
  「這雨很小,你太誇張了。」方明京輕拍他手臂催促:「又綠燈了,走吧。」

  他們順利找到古甕買家開的店兼住處,只是袁老闆恰好外出,店員其中一人就趁空閒帶領他們往外頭走,繞過假山水來到側後方樓梯。店員小姐親切比了一下上樓方向說:「這樓梯直通二樓古董店,不過我們老大現在不在,所以門是鎖住的。我也不負責樓上的生意,詳情不清楚。二樓的事都是老闆自己打點,好像前一陣子確實買了一個大件陶瓷品,說不定還放在門外沒處理,要不要我先上去幫你們看看?」
  「啊、好啊。那麻煩妳。」季淳往上望了一眼,不曉得門外留多少空間,東西擺得多裡面,至於從一樓確實沒看到東西。
  女店員跑上樓又匆匆跑下來說東西已經不在了,只好請他們留下稱呼及聯絡方式,由她代為轉達。

  「兩位都來了,有沒有興趣進茶館坐坐?」店員親切招呼。
  季淳笑得有點頑皮輕浮說:「美女要請客嗎?看這裝潢,你們的東西都不平價吧。」
  站在後方的方明京聽見這話,加上幾日來的瞭解,也知道季淳不是存心搭訕,只是不習慣這種消費,於是接腔說:「我們就試試這裡的茶吧。我請客,當作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你也不用跟我客氣,往後還住一起,有機會你再做好料的請我嘗。」
  店小姐抿嘴,笑得鼓起雙顴的肉,小聲跟季淳說:「你朋友說話好像穿越來的哦。你們真搭。」
  「我們很搭?」季淳回頭看方明京,後者微微一笑解釋說:「她應該是指我們適合交朋友。」
  季淳扁嘴一臉無趣的回頭找位置坐,嘀咕道:「幹嘛解釋。真是多此一舉。」

  季淳從他的黑色相機包裡拿出兩台型號不同的相機開始調整慣用模式,依環境做準備,跟店員詢問後開始在店裡取景拍照,這一方面是他的興趣,一方面是他的工作。
  獨留方明京在靠窗的隔間喝茶,茶館大多數的位置都是半開放的隔間,座位在架高的木質平台上,桌下有空間可以垂足而坐,有些燒烤店也是這種設計。

  因此季淳的行動並沒有打攪太多人,這茶館除了外面假山竟然還有個小庭院,庭院中央鋪著石板小道通往廁所,道旁則用白石子鋪滿,上方採光是透明玻璃,綠色植物用柔美的姿態擺動,不時有斑斕的生物經過,原來是上頭養了魚。

  「哈哈。妙。這個讚。」季淳站在通往廁所的走道間,舉起鏡頭不停變換角度及拍攝模式按快門,同時在腦內架構今天要在專欄跟筆記紀錄的東西。

  消磨片刻時光,季淳回到店裡隔了段距離,透過隔間布簾的空隙望著方明京品茗的樣子。之前只是認為方明京這個男人舉止優雅,現在看卻彷彿是穿越時空在看另一個人,坐在某個朝代時興的茶館裡逕自享用茶飲。
  方明京的神情恬淡悠然,明明是那麼年輕俊秀的臉,神態跟偶爾流露出的目光都沉穩得過份,說是滄桑又不盡然。

  季淳先是悄悄偷拍了一張方明京喝茶的樣子,看得太入迷,等方明京的注意力從窗外街景移回室內跟他對上,他才回神笑了笑。方明京看他手舉鏡頭朝自己對準,舉起杯子半掩住笑容,態度大方而表現含蓄的讓他拍了張照片。

  「我去拍照,你喝幾杯茶啦?喝夠本嗎?這邊的茶可以回沖嗎?」季淳把鞋子放好走進隔間,餘光看方明京伸手替他那壺茶試溫度。
  「剛才你這壺茶的火剛滅掉,但茶湯還夠熱。反正要找的人還沒出現,你要拍的照都拍完的話,就先愜意享受這壺茶吧。」
  「噢、好,謝謝。」想起先前被糾正,季淳不想答得那麼敷衍隨便,但習慣一時難改,話講出口變得笨拙太多。
  「我以前喝的茶跟現在很不一樣。那時的茶,需要不少時間準備。連茶器跟水都特別講究的人不在少數。」
  「天啊。光論語氣的話你簡直可以當我爺爺了啦。」
  「還是太老氣橫秋嗎?」方明京反過來被季淳挑毛病,難得露出思考和困惑的表情。
  「很那個、怎麼講,文謅謅,太文謅謅,太章回?要用一點流行語,要不然網路用語什麼的。現在新聞記者講話跟下標題也都很趕流行啊,就像那樣,你不是超愛看新聞?」

  方明京似乎認真聽取季淳的建議,微微點頭後閉眼半秒再睜眼,指著外面某坐席間在桌下摸來摸去的某對中年情侶說:「剛才就覺得那桌客人超級閃的,閃到偶想戴墨鏡。」
  「噫!」季淳雖然訝異原來不遠有情侶這樣搞,但是更被方明京陡變的語氣嚇到。
  「像這樣講話行不行?」
  「行啊。很正常啊。但是……」季淳面有難色低吟:「突然顯得很沒氣質。忽然覺得你喝的不是茶是啤酒……不要連腔都改了好不好。」

  季淳把剛才拍的檔案調出來看,嘴上取笑對方,然後發出疑惑的聲音。
  「這什麼?」

  每張照片都會有個角落或壁面出現黑色煙氣,技術不差的季淳竟還把十多張以上的照片都拍糊了,拍二樓鯉魚及水草的照片則是所有鮮明顏色都扭曲著,波紋細密到不自然又使人頭皮發毛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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