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日頭正豔,孔雀在二樓憑欄吹風,聞名天下的楊都知,楊斐斐親自替他剝葡萄皮,還有個明豔動人的娘子給孔雀郎君搧涼,後方有兩名藝伎撫琴。
  孔雀見到季淵出入周家正堂,從樓上出聲招呼道:「這不是季郎麼?來找周兄談事啊。瞧你這夏天正熱你還春風滿面,上來坐坐,分享分享。」
  季淵抬頭看到孔雀就露出爽朗笑容,雖然之前有些不快,但他不愛計較過往的事情,點頭從旁側階梯上樓,甫上樓即見孔雀逍遙自在的樣子,蹙眉失笑道:「之前還當你是個文質彬彬的正經人,沒想到也這樣風流。」
  一旁楊都知輕笑道:「季驛將別誤會,我們只是在玩遊戲,順便讓他充當客人,看看我們伺候得好不好,孔雀郎君就會藉機挑剔,其實也是指教娘子們如何應對客人。」
  「斐斐,我習慣被誤會啦,不要緊。是男人見到我這樣都會妒嫉,這是人之常情。妳想想要在北里尋歡啊,光是開宴便是四百文錢,入夜掌燈即以翻倍計,首次留宿還要照價翻倍,一晚花費就得一、兩貫錢。兩京租住的支出最便宜也就一個月一貫錢,哪有閒錢撒在這處,這北里名花們可非一般百姓得探啊。不過,季家是有名的富戶,或許另當別論?」

  季淵偏頭抿嘴笑了下,無奈辯解道:「我才不需要來這裡被名花吸血。我是來找周歌岸請教一些事情,順便打聽點事。」
  「打聽什麼?我們這裡人的口風最緊,有什麼好打聽的?」
  「自然是……私事。我才不告訴你。」季淵環視在場眾美女,再定眼瞅孔雀郎君,搖頭嘆氣茶也不飲就走了。

  孔雀轉頭朝楊斐斐投以疑問眼神,楊斐斐把剛撥好的葡萄塞進嘴裡再倒入他懷裡,咯咯笑說:「他不屑我們的,季淵有心上人,是南里一個叫雪雉的小娘子。因為門不當戶不對,所以季家人幾乎都反對,可是前些日他好像打算前去雪雉娘子家下聘。季淵是個重視傳統的人,聽說周阿兄對這些細節十分瞭解,所以前來討教,還請周阿兄幫忙。」
  孔雀輕摟住楊斐斐,動作親暱卻令人感覺不到任何曖昧情愫,倒像在抱小妹。他思忖了下說:「那為何不直接跟我講一聲,我還以為他是個率直大方的人。」
  旁邊的女人紛紛掩嘴竊笑,搧扇的娘子說:「定是怕他的雪雉被你給拐跑了。」
  孔雀微屈的食指在她下巴輕撓了下,戲謔道:「要拐也是拐妳,那雪雉我又沒打過照面。不過季郎這麼不相信我的為人啊……」

  他又自斟自飲嘟噥著:「再說我對良家子沒興趣。」

  是夜,季淵就在潘家遇見孔雀。潘家代代皆白筆上頭,連三代都是七品以上的官階,比起季淵只在驛站是個僕役般小官可是顯耀得多,實際上季淵能有個小官做也是托潘家的長輩牽引。
  季淵與潘家交情一般,只是長輩們彼此來往熱絡,現在季淵當家,往來的禮數還是顧到,這回備了禮物來請求潘家大人給自己的婚事說幾句好話安撫族中長老們。他們在正堂聊得興起,案上擺了樽酒,彼此舀酒同飲,潘家大人於是讓人招來家伎表演,沒想到孔雀跟著出現。

  潘家大人見季淵有些詫異,問起兩人淵源,孔雀不待季淵出口就代答:「季驛長可是某的救命恩公。季驛長,某是來給潘公調教家伎的,沒想到這樣巧合。」
  大家客套打過招呼,孔雀在主人邀請下同席喝酒,只聽他們討論喜事並不插話,家伎們軟舞翩翩十分引人注目,潘公開心得起來跳舞。季淵斜瞄孔雀發現那男人也正斜睞自己微笑著,見到這一抹笑,之前還有點氣惱的心情頓然煙消雲散。

  「孔雀。吃酒。」季淵主動示好。
  「好。」他們喝至微醺,就在潘家客室休息,兩個男人同住一間,孔雀掛好外衫瞅向季淵說:「今晚喝得真高興,還嘗到不少潘家的好菜。」
  「是啊。」季淵喝得很高興,拍拍床緣說:「過來過來,還沒聊夠呢。沒想到你見識過那麼多達官貴人的婚宴,他們都是怎麼做的,說予我聽,好做參考。」
  孔雀熄滅燈火,悠然來到床邊,季淵大方讓開催促道:「孔雀弟弟,你躺裡面吧。」季淵是個爽直大方的男人,憑感情交朋友,之前與孔雀往來還有點矜持,現在酒過三巡就開始稱兄道弟了。
  雖然孔雀一向不吃這套,但也不反感,躺到床裡又給他講了一些別人婚嫁的趣聞,說完兩則後打呵欠,道:「好了。某要睡了。你還要籌辦自個兒的喜事,也早點歇息吧。」
  「孔雀,我大婚那天邀你的話,你肯來麼?」
  「某不適合當你的座上賓。以前也都是跟著周家的人才能去見識一下,你若邀某前往豈不是降低格調,你的好意某心領,但還是不要吧。」孔雀帶著睏意敷衍,其實他壓根沒興趣。
  季淵聽了以為孔雀心裡有計較,自己也有些尷尬,又說:「怎麼會呢。我沒看低過你,你又何苦妄自菲薄。」
  「聽說雪雉娘子是南里有名的美人,可惜某至今無緣一見。季兄能識得這樣的美人,某真是羨慕。不如找個機會邀雪雉娘子還有周家姐妹們一起到外頭踏青如何?」
  「這……」季淵推託道:「她向來身子骨弱,不好走得太遠。你不是要睡了?」
  「季兄莫不是怕某誘拐了雪雉娘子吧。」
  「哈哈哈哈,這怎麼可能。就算我不信你,也是信她的。」
  「呵呵。季兄對自己的女人真好。要是某的阿爺對阿娘也這般好就好了。」
  「咦?」季淵知道別人家的閒事莫管,但他一來好奇,二來酒喝多了,自制力下降,所以多嘴問說:「這話怎麼說?」
  「我是一個外族富商的私生子。聽說我阿娘是個奴婢,季兄也清楚我朝法律,奴婢即使放良也絕對不可能扶正,頂多娶為小妾。我對我阿娘沒印象了,有記憶以來就是個奴隸,這是買賣我的人說的,說我大娘怕我將來分了財產,趁阿爺不在家中時將我賣掉。
  我不滿十歲就賣到外地,後來那戶人家回京上任官職,我就跟著回來。」
  季淵沒想到孔雀身世坎坷,竟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只是他太幸運,不曾淪落為奴,又一時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人,只是感慨道:「真的同命不同運。我也是阿爺跟通房ㄚ頭生的,此後一直沒出別的男丁,於是就由我擔起一家之主的位置。」
  「辛苦你了。我倒自在許多,沒有家累,想怎麼過就怎麼過。」
  季淵轉頭往孔雀的方向看,皺眉念道:「那也不要輕視自己的性命啊。之前你那樣的態度真讓我覺得自己白救了你。」
  孔雀輕笑,岔開話題問:「你那學符學道法的師兄怎麼沒來?」
  「啊、他好像人不在家,沒接到信。」季淵訕笑,又說:「那後來你怎麼擺脫奴籍的?」
  「那時小郎君長大了,開始懂得人情世故,也嘗過女人的滋味,他寂寞時我便為他暖床,伺候得好便少不了甜頭,他也送過我好東西。」
  「……」季淵默默震驚,但沉默著沒有出聲。
  孔雀語氣很淡,輕描淡寫的敘述說:「幸運的是郎君生得俊俏,人也溫柔,我算是賺到,他也誇我技巧好,他不曉得我第一個女人是他小妹,技巧好是一定的。」
  季淵還是沒吭聲,他太錯愕,甚至開始懷疑在黑暗裡同床閒聊的傢伙到底是不是孔雀本人了。
  「小娘子喜歡從後面來,為了不弄疼她,我可是仔細研究過。所以能跟郎君玩得那樣酣暢淋漓也是因為經驗的累積啊。不過要論情趣豐富、技巧精妙的,恐怕還是那郎君的未過門妻子吧。因為代為交遞書信的緣故,所以有機會接觸到那位風姿綽約的美人,她的模樣就像天上仙子,清新脫俗,脫光了之後就像饑渴的小獸,招人憐愛呢。」
  「夠了。」季淵太陽穴冒汗,他已經快記不得一開始聊的話題,再這樣聽下去他覺得自己會替那個郎君氣炸。
  「噢,我這都聊到哪裡啦?哈哈,一時回想得太認真,唉,回憶雖美好,其實她們的臉我也記不清了。不過,就是因為有那些風流債,鬧得東窗事發,所以本來要被當時的主人一家打死的。但是因緣際會,讓周歌岸把我買走了。」

  季淵轉身背對人,如有切膚之痛撫額道:「我要是那家人一定把你打死才甘心。」
  「因為他們不想弄髒手,以為把我賣給北里的人更好折磨我。怎知北里的人最懂得享受這種人間極樂,嗯,季兄你不舒服嗎?」孔雀的手搭在季淵肩上,季淵想起他連男人跟睡就一陣惡寒,嚇得撥掉他的手吼道:「別摸我!」
  「是。是。」孔雀的回應柔和輕慢,音色是悠閒而戲謔的。季淵並非笨蛋,聽出他語氣裡的揶揄便回過身質疑:「這些遭遇是你胡扯的吧。」
  孔雀又打一個呵欠閉上眼,口齒模糊回應:「你說呢。好睏,季兄我先睡了。」

  季淵心緒紛亂以致失眠,五更前才小睡了一會兒,意識混沌時才想到孔雀講起自身經歷的樣子不像常人,太過平靜冷淡,甚至不認為自己有一丁半點可憐之處。

  「定是捏造的。」季淵如此狐疑猜想,不知為何心思從自己的喜事轉移到對孔雀的種種好奇和疑惑。他輾轉反側,天空似乎開始泛白,但是另有光源,他瞇著眼看到身邊的男人周身包圍淡淡的矇矓光暈,加上孔雀一身素雅月白色衣衫更顯得奇異。
  
  季淵嚇得立刻跳下床,但覺渾身輕盈宛如在雲端行走,心中不感到可怕,反而自在無思。當他再回頭拎鞋的時候床裡又恢復原樣,孔雀好端端睡在床裡,什麼異狀皆無,他納悶思量:「難道我沒睡好,眼花失神?」
  陽光初現,孔雀正好睜開眼醒來,若無其事高舉兩手伸懶腰,見到季淵若有所思打量自己就打趣的問說:「季兄這麼瞧我是不是怕我對男人感興趣?我不好男色,還是喜歡軟玉溫香,季兄大可放心。再說周家的姐姐們管得緊,我若隨意調戲了誰,只怕要被她們剝皮伺候。」

  季淵想起周家的美人們雖然貌若天仙,但確實都是精明不好惹的角色,看來孔雀表面風流得意,其實未必快活到哪裡去,心中獲得平衡,還反而有點同情了。
  「你多慮啦,就算你真好男色也不見得喜歡我這種的。」
  「嗯……」孔雀瞇眼假裝思考,看得季淵尷尬又不自在,他才笑出聲一邊下床整理儀容,又說:「我這就要回去,每旬都來,所以不必特意通報。季兄你還要再去向潘公說一聲麼?」

  季淵還沒回答,外頭就傳來一陣騷動,不知是誰給潘公贈冰的人馬,季淵冷笑一聲道:「也不知何人出手真闊綽,仲夏贈冰。潘家雖是官家,但也不到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地步,這就用冰雕厚禮來結交麼。」
  「季兄這是妒嫉還是羨慕啊?」
  季淵笑了下說道:「季家也有私用冰窖,你認為我是妒嫉還是羨慕?我是覺得無事獻殷勤多半不妙罷了,這是我的直覺。畢竟我有事找潘公幫忙,可不希望他遇上什麼麻煩。」
  孔雀抿笑,挽好頭髮對鏡中倒影說:「這年頭什麼怪事都有,之前不也發生許多令人捉摸不清的事情麼。我朝正是由盛轉衰的時候,國運已過鼎盛的巔峰,遲早──」
  話沒能接著講,季淵急忙摀住孔雀嘴巴並壓低嗓音警告道:「你瘋啦,講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萬一被聽見……」

  運冰入宅的動靜不小,季淵他們迅速整理好儀容就來外頭湊熱鬧,卻見前堂空地空蕩蕩的半個人也沒有,可是確實有尊冰雕被運到空地上,雕的似乎是艘船,船上有數人,乍看像仙人過海。然而運冰的人不見了,潘家也沒人出面,連潘家閽室亦不見門衛出來處置。

  季淵回頭和孔雀相視,疑問:「方才我確實見到、聽到有人走動,把冰運進來。你也看到聽到了不是?」
  孔雀點頭答道:「確實有。但是人不可能一溜煙兒消失,這情況似乎不對。」
  季淵的注意力越過孔雀往他後方磚牆看去,兩個戴斗笠、顏面以白布衣裹覆的人持刀從上方躍下來,刀勢直衝孔雀肩背,季淵趕忙握住腰際長劍並抓住孔雀肩頭推避,抽劍擋格。

  刀劍互擊聲在孔雀鬢頰響起,季淵顧不得孔雀摔在身後,連連擋下那兩名殺手數刀,前兩刀在他劍鋒留下缺口,氣勢霸道而恐怖令季淵膽寒,他不禁想要是自己沒能察覺並擋下來這兩者的殺擊,刀子落在孔雀身上恐怕要從肩頸斜斷至胸腹,再精壯的男兒都要當場開膛破肚。

  潘家素來為官做人都是廉明清白,季淵也曾聽家族長老讚賞,卻不知哪裡招惹了殺手。那兩個殺手的功夫絕頂,幾下就把季淵的劍劈落,季淵接下不過十招就開始感到筋骨肌肉被震得痠麻疼痛,簡直不是常人。
  「季淵,逃。」孔雀在他身後出聲。
  「不能置潘公一家不理。」
  「你沒發現麼,這兒沒有蟲鳴鳥叫,沒有車馬與人聲。」
  季淵聞言驚覺這狀態不對,彷彿不在人間,這是陰態,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橫行的狀態。他立馬往回捉了孔雀的手奔出潘家,那兩個蒙面殺手再度跳上牆壁、樹幹或屋簷追來。
  季淵側首用餘光一瞥,那兩個不僅飛簷走壁,每次起落竟有數丈之高,果然用非人的動作殺來。季淵他們跑不過,幸而他曾學習過用法術隱遁的方法,而且習慣每過一次旬假就把往後數日吉凶方位推算出來,這就往自己印象裡的吉方逃脫。

  拐了兩個坊角,季淵在一個街角頓時踟躕猶豫,孔雀不等他想好就把他往小巷裡拽,一同鑽進寺廟旁門,悄悄往後面庭院移。
  天色灰濛濛的,將亮未亮,季淵捉緊孔雀的手說:「被妖怪騙了。天其實還沒亮。」
  孔雀鎮定跟著他走,季淵思緒混亂道:「那兩個到底是什麼,送冰又做什麼殺人,到底是一伙的還是不同掛的……」
  「印象裡,潘公住的宅子是前相府的舊宅對麼?」
  他們走到柏樹下用樹影為掩蔽,季淵聽了回說:「那又怎樣?現在不是討論他家如何,你知到自己剛才差點被殺死麼?」
  「但又蒙季兄相救啦。」孔雀輕淺一笑帶過去,將話題扯回潘家說道:「送冰的恐怕不是朝廷或王族。季兄可記得過去亦有權傾一時的外戚耍盡手段結識朝士,其中一事為人所不齒就是送贈冰雕。奸佞依附權勢謂之猶如泰山,可他們惡事做盡,後人便說那外戚之堅宛如冰山,終將誤人。」
  此時的孔雀冷靜非常,季淵開始認為這許是其天性,又聽完孔雀描述的事情,季淵聯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說:「潘公所住的地方確實曾是以前高官的舊宅,雖然只佔一部份,但我記得那戶人家好像也是因結黨謀逆之案被牽連。怪不得,如今哪還有人敢光明正大幹一樣的事情,這麼說來送冰的傢伙別有用意,而且還派殺手、咦,不對,那兩個殺手……」

  孔雀見季淵是在顧慮自己,於是接腔把話給說了。「季兄以為他們不是人,而是鬼怪?」
  「每回你我相遇就得碰上這種事,多半是受我連累,實在對不住你。」
  「次次蒙你相救,就是扯平了。」孔雀付之一笑,那是真的全然不放心上計較的笑容。
  季淵從沒遇過如此性的男子,目光交錯之間微微一哂又道:「沒想到你是這麼沉著冷靜的人,能結識你這樣的朋友,真是我之大幸。」
  「朋友?」
  季淵轉頭盯住人,不覺有點緊張的問:「是啊。我們不算朋友?都共患難過了……」
  孔雀收回視線,低頭莞爾,思忖說:「其實某也不太明白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該如何界定,雖然世間有所謂人倫常綱,但人的情感始終有許多曖昧之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些用身份地位來界定,那是清楚不過的,可是朋友……朋友太多種了,有的是酒肉朋友,有的是君子之交,有的各取所須,互相利用,有的生死之交。」
  「唔。」季淵點頭,他認同人的感情多變,既能純粹,也會因為許多因素變得太複雜。他解釋說:「因為我心裡認定你值得結交才這麼說,你認為和我往來沒意思,那也不必勉強。」
  「這倒沒有,和季兄結識,說來還是某高攀了。」孔雀轉頭望向他,問說:「季兄覺得我值得結交?你對我是什麼看法,才萌生這樣的念頭?說來,你我並不相熟。」
  「感覺而已。」

  他們上空掃過奇怪的陰影,季淵本能把人拉近,坐在磚砌的樹欄並壓低身子,他低聲告訴孔雀說:「這是對應到不好的時辰,等時機過去,我們就能回陽界。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嗯。我知道。」孔雀安份的接受季淵庇護,兩人躲了半晌,他輕輕問:「季兄。你對我這麼友善,不怕我說我愛軟玉溫香是騙你的?說不定我就愛你這樣的郎君。」
  季淵猛然想起先前聽的那些事,錯愕呆滯的回瞪。
  孔雀挑眉,噙笑道:「自然是玩笑,竟然當真了。」
  季淵咬牙低罵幾句又念:「這可不是說笑的時機。」

  「為什麼偏偏在這時碰見鬼怪,季兄你想過沒有?」
  「可能是……我師兄曾與人相鬥,對方派了些妖鬼相害,而我師兄為了避禍才不在原來的住處,碰巧我捎信過去,妖鬼們就依循這條線索尋來。這是我的猜測,實情如何我是不知的。」
  「原來你和你師兄已經修煉到這種程度,要遇上這樣的鬼怪。」孔雀頓了下,忖道:「季兄相信修煉能成仙或成魔一事麼?」
  季淵昂首,笑得坦蕩瀟灑,他雙手抱胸答道:「自然是不信。有些事你越探究,越是捉摸不清,但同時也更能明白世間太多東西不能隨心所欲。仙與魔都和我們不同境界,人就是人,想變成仙魔是絕無可能。」
  「嗯……」
  「再說了。」季淵一肘撐在膝上,一手搭孔雀的肩,側過身看著人問:「修行不過是好好度日,有能耐的就替人消災解厄,沒能耐就安份度日。你覺得修仙能做什麼?人是不可能沒有七情六欲,也拋不開塵俗羈絆而去成仙成魔的。」

  孔雀凝視季淵眼眸,在那雙深黑的眸子裡有絲縷金燦光芒,倒映著曙光,妖氛解除就聽到周圍出現人聲,還有風、水、蟲鳥等屬於陽間生物的聲音。而他的目光從那雙誠懇且溫柔的瞳眸挪開,好看的唇牽起一抹淺弧,似笑非笑道:「這個嘛。若能修成,自是為所欲為,逍遙自在吧。我也沒當過仙人,並不曉得,只是隨口問問罷了。季兄,太陽真正昇起了。」

  季淵點頭,終於能鬆口氣,忽地對孔雀說:「你方才自稱我,而不是某。這正是你不自覺間跟我親近了,不是麼?」
  「哦,是麼。」孔雀與之相視而笑。
  兩人離開寺廟在大街上分別之後,孔雀一路來到川水畔,袖手一翻,掌中空氣凝結出一件東西,竟是細小如核桃的雪舟,他把這東西拋到水上,雪舟凌空航行,很快消失在水道粼粼的光影中。

  周歌岸驀然現身在孔雀身旁出聲道:「你真是沒良心,人家拿你當朋友,你怎麼把寒煞之氣往驛站送。」
  「是它自己往那裡去,不是我往那裡送。季淵不信仙魔,這點磨難影響不到他多少,再說妖鬼的本體不是讓你給吞了麼。」
  「夏天就該嘗冰涼的點心。」周歌岸舔過下唇,還陶醉在吞食那兩個妖鬼的美好滋味裡。「不過你這麼做都不會於心不安?萬一波及了驛館的人……」
  「人們不是有句話說福禍天註定麼。」孔雀轉動眼珠,斜瞄旁人,頗有意思的說:「這便能驗證一下此話。我可是什麼都沒做,順手收拾了本來會四溢的妖氣,說來我還幹了件善事不是?」
  周歌岸有點笑不出來,懵懵喃語:「你這男人真是……」

  不善不惡,言語僅憑一時心情,人真是可怕,周歌岸不禁這樣想著,並慶幸孔雀是貨真價實的凡人,絕對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但接下來孔雀的一個眼神及一句話卻教他有些不寒而慄。

  「周歌岸。難道你這樣本事通天的傢伙也會怕我?」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zenfox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