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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淡然而肯定的語氣,帶著一貫的溫柔與自信,莊天湛對吳明澈如此保證:「我不會喜歡你。」

  這話比被男人親一口還衝擊,吳明澈不是想用這詭異的男性魅力來自我肯定,只是莊天湛講得這麼肯定果斷難免打擊到他,當下他不太冷靜,脫口就問:「你都不怕那樣親完嘴後萬一我喜歡上你嗎?」

  莊天湛洗完手拿了退燒藥給他,接著就要下樓顧店,聽到這話又停在樓梯口,頭也不回的苦笑說:「這我可就困擾了。不過,那都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干涉。但你還是比較喜歡女孩子吧。」

  吳明澈盯著那人給自己煮的麵發呆,比起被否定或性向問題,更讓他困擾的是那句「不喜歡」好像一根刺扎在他心裡,這刺痛感對他這種情場闖蕩幾年的人並不陌生,而他其實明白原因。

  麵是拉麵,放了筍干、玉米、海苔,還有叉燒,撒了芝麻而且且融了奶油,賣相不輸外頭的麵店,吳明澈拿起筷子湯匙嘗了一口,嚼嚥後喃喃自語:「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啊。」
  他苦笑,這碗麵讓他感受到對方體貼,又因此心裡發澀。他一直想改變自己,事實上這陣子心境確實有所轉變,畢竟近來倒楣大小事特別多,反而讓他體悟了一些事。

  回想起來,過去的自己真的是爛到渣掉的可怕生物,在情與欲中沉淪,幸好還不算無可救藥。在遇見莊天湛之後,吳明澈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每次交集都讓他對莊天湛多瞭解一點,也多了點欣賞,而這些感覺逐漸發酵,變得深刻,何悸動的原因越發鮮明。

  這並不是吊橋理論,不是因為撞邪見鬼的害怕不安而讓他喜歡上莊天湛,事實上是他一直都在關注莊天湛的事情,以他有限的時間和心力,追逐著莊天湛,連自己都很難在一開始察覺這和交友有何不同。

  有一種類型的人很奇怪,越瞭解就越覺得神秘,吳明澈認為莊天湛就是這種人。
  莊天湛的言行表現都在常理之中,跟一開始認識時的個性也沒有太違和的地方,但就是說不出哪裡詭異。
  「啊。」吳明澈吃完麵才發現一件事,他腕上保平安的五色繩黑掉了。另外就是他的腦袋有點昏,整個人發懶,要不是聞到麵香的話,他其實還想再多睡一下。

  租書店來了通電話,過不久莊天湛走上來看到吳明澈趴在飯桌上,就走來跟他說:「周先生來過電話,說是想請你跟老闆講幾句,我已經幫你跟對方交代過了。另外,我擅自替你請假,我說你要收拾爛攤,老闆說等你歸位給你包個紅包壓驚。你會生氣嗎?」
  「啊?不會啊。謝謝。」吳明澈有點傻眼,不曉得莊天湛是怎麼跟對方講的,老闆雖然一向重用他,卻隻狡猾狸貓,多少還是擔心被老闆誤會什麼或記上一筆。
  「你很累吧。雖然是夢裡的事,但耗了你不少精力,加上我在夢裡跟你借法,你會發燒是正常的,還有這條帶子,我再做新的給你,先剪掉化了它吧。」莊天湛把黑化的五色繩剪了拿走,接著作勢要扶他回房間休息,但被拒絕了。
  「我自己可以走。」吳明澈躲開莊天湛的碰觸,抹臉深吸了口氣說:「謝謝。不過我睡一下就好。」

  吳明澈很悶,莊天湛對他還是一樣隨和友善,但他要的不是這種一視同仁的對待,所以忍不住鬧彆扭,再內心暗罵自己幼稚。

  莊天湛望著吳明澈回房,之後每隔幾小時就去看病人情況,故意讓吳明澈聽到自己悄悄開關門的聲音,然後做吳明澈喜歡的菜色端到他房裡。吳明澈好像有些困擾,但莊天湛偏偏不走,堅持陪他吃飯。
  莊天湛察覺到自身異樣,他是有意識的避免和吳明澈發展出更親近的關係,或許是因為和王生相處的經驗吧。

  終歸是人妖殊途,莊天湛又非貪歡,僅僅是和吳明澈這樣相處就已經夠了,但現在他又有點迷惘,若真的夠了,為何有時心裡會騷動不已,難不成想將此人拆吃入腹?
  畢竟,他真的很久沒有啖食生人的心肝了,何況吳明澈的前生有幾世都是修行者……

  「咳。」吳明澈被湯嗆著,莊天湛抽了衛生紙過來,溫柔而強硬的端起他的臉擦嘴,吳明澈整個不知所措,他不曉得莊天湛是故意讓他露出這種表情,只是因為這男人愛看他無助的樣子。
  「慢慢吃。」莊天湛說完坐回書桌那兒,滑著平板瀏覽網頁。
  「不去樓下沒關係嗎?」
  「有人會幫我顧。」莊天湛說的是黑虎,但吳明澈錯解成某某熟客。
  「你剛才幫我擦嘴的動作很曖昧你知道嗎?」吳先生的語氣略帶抱怨。「你都給我打槍了就不要做這麼奇怪的舉動。」
  「嗯,抱歉。」莊天湛大方道歉,但沒人知道他是否有認真反省,吳明澈更不認為他會改進,可是又沒辦法再講什麼,發燒的人腦袋運作不一定慢,但鐵定不是平日正常狀態。

  吳明澈慢慢進食,整個人病懨懨的,和莊青年那種愜意慵懶的樣子截然不同,他吐著熱氣,喝了口豆腐蛋花湯,好奇問說:「你本來就喜歡男人嗎?」
  「這個……」莊天湛陷入思考,他大可敷衍帶過,但他不想這麼對吳明澈。
  「不想回答沒關係啦。」
  「男人女人,我都交往過。但最在意的人是男人。」
  「他很特別嗎?」
  莊天湛淺笑,回憶道:「他很平凡。不過,那時在我心裡,他很特別。特別固執,特別單純,也特別認真,會讓人忍不住想對他很好,樣子不精明,但他其實挺聰明。而且,敦厚又寬大,即使是對我……」

  即使一開始就知道阿霜是妖怪,王生還是對阿霜很好,攢錢給他買衣服鞋子,做什麼都在一塊兒,雖然算不上如膠似漆,但也是形影不離的,無論阿霜再怎麼古怪,王生還是喜歡。

  這些話,阿霜從沒想過,如今被問及王生而想起來,也只像是天邊浮雲,遲早會淡了、散了。如同阿霜這個名字一樣,已成過去。

  「對你怎樣?」吳明澈語氣認真,他沒見過莊天湛講誰這麼多好話,心裡不禁羨慕好奇,也忘記早先的尷尬。
  「對我很好。可惜我們錯過了,也不適合。」
  「聽起來是很好的人。」吳明澈輕嘆。「跟我這種爛咖不是同一類啊。呵呵。」
  「他是他,你是你,沒必要比較。」莊天湛放下吳明澈借他的平板,轉頭說:「我不覺得你爛。你對我也很好。」
  「我很花心啊。」
  莊天湛神情變得溫柔,眼眸泛起淡淡笑意說:「你跟別人的事,還有過去的事,我不在意。你對我很好是事實。」

  尷尬曖昧的氣氛又重回現場,吳明澈沒辦法直視對方的臉,把碗放到床邊櫃子上說:「我吃飽了。」
  「等下吃藥吧。」莊天湛走來,伸手摸他額頭,後者失笑道:「喂,我退燒了啦。」
  「好好休息。」

  莊天湛收了餐具離開,心裡卻還在貪戀方才那樣的碰觸。
  正如黑虎所言,吳明澈是個體質誘人的傢伙,這並不是指桃花運,而是指那身累世道行及天生的魅力,對他們這樣的妖魔或異類都是種誘惑。誘惑會令人心癢難耐,可是莊天湛還覺得心裡發軟,好像有什麼東西塌陷下來,一種令他無可奈何又有點期待的感覺。

  這似乎是比起喜歡,還要更複雜一些的情緒。

  「唉。」
  「喲額!」流理台下,莊天湛腳邊,一隻黑貓聽了飼主的嘆息怪叫。
  「你不在樓下,偷偷上樓做什麼?打混?」
  黑貓無辜反駁:「沒有偷偷啊。我走路沒聲音貓嗚。外頭有神祇出巡,我上來避一避。」
  「哼嗯。」莊天湛輕哼,帶著戲謔的笑意說:「你就是隻普通的貓,心虛什麼。這鄰里的廟少說就三間,還不包括私人神壇,平常我走在路上都沒事了,哪輪得到你害怕。」
  黑貓恍然大悟,念頭一轉又問:「為什麼?你不是妖?他們怎麼都不抓你還是找你碴?就算整間廟的陰兵陰將都收賄賂,也不至於……」

  「我比較特別。」莊天湛揚起淺笑,意味深遠的掃了牠一眼,拿腳輕踹牠說:「滾下樓去。」
  黑貓尖叫著跑下樓,撲到客人那兒討拍。莊天湛嗅到一絲難察的怪味,走到陽台窗邊看,發現有許多能使人畜染病的邪氣、瘴氣升到空中,天上飛了許多靈獸在驅逐或吞吃它們。
  他見狀就走回吳明澈的房間,雖然這屋子有他守護,凡人不會沾惹穢氣,但他還是不放心吳明澈。這回他直接穿透房門,吳明澈已經睡著了,他替人拉好被子,調整了冷氣的溫度,再把窗簾拉好,走出去前又折回床邊注視這人的睡容,用指尖碰觸其唇瓣。

  「呼唔。」吳明澈的嘴巴有點乾澀,莊天湛將指尖探到他口中攪弄舌頭,它濕軟的刷著手指,想將異物頂出去,卻被手指繞過,戲弄著。
  莊天湛見到吳明澈皺眉,好像要被擾醒,於是另一手覆住他雙眼施了法術,抽出手指,俯首親了那張輕聲囈語的嘴。
  他的唇舌取代了手指,刮掃過吳明澈的口腔,越是這麼做就越感到不滿足,他放縱了幾秒就退開,免得把這人的唇都吻腫了。

  「很困擾啊。」莊天湛臉靜默不語,就這樣坐在床邊用深沉陰鬱的眼神盯著吳明澈泛紅的臉。他習慣了自己散漫不羈,習慣漂泊不定,想來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遇上高人將他封印,他都未曾有過一絲驚慌。

  被誰收伏或滅了,只怪自己沒能耐,存亡皆有命數,莊天湛素來淡然處之。唯獨這回他真覺得困惑,甚至有一點動搖,他想這感覺好像叫不安吧,只要一想到吳明澈喜歡自己,他的心就絮煩不止。

  「萬一你知道我不是人呢?」青年坐在病人床邊低喃,俯身又是一吻,但這次是淺嘗即止。

  他知道吳明澈不見得像王生那樣能接納妖異,或許還會反過來想驅邪、躲避他,每次他替吳明澈處理怪事的時候,都會不自覺觀察吳明澈的態度,吳明澈總是會關心別人,對鬼怪只是心存畏懼。
  僅是如此,莊天湛就不由得收歛自己浮動的心思。不管他給了什麼理由,都只是不想讓吳明澈疏遠自己,這都是為了自己。

  「不能只把你放在眼裡就好嗎?」莊天湛又穿門離開,心道:「放在心裡,你也會困擾吧。」
  擱進眼裡,過眼就能忘,擱在心尖上,剜掉是會痛的。

* * *

  十二月初,深夜,黑幕鑲了新月,街上無人,偶爾會閃過幾輛引擎特吵的改裝車,狗兒不安吠叫,沒多久開始吹狗螺,柏油路地升起一陣若有似無的青煙。

  憑空冒出了一大隊人馬,每個人都沒什麼表情,領頭的男人長相平凡,頂多稱得上清秀,但立姿挺拔並著一身銀甲,長髮一絲不茍梳成髻,戴著銀盔,身後是數以百計的部屬。
  說來他們都不是人,而是來自陰間的鬼,鬼有各行各業,銀甲這位能幻化為猛虎,名叫王生,本在普渡山負責巡邏,不久授命為日後的巡神做準備,要來這一帶清理遊魂雜鬼。

  王生帶了鬼眾來到陽間,看了看時辰無誤,舉起手中令牌指揮他們按預先指示的方位去工作,有的掃除或吞化瘴氣,有的則吃鬼。
  「你們幾個,隨我來。」王生手執一圈鐵環,環上鎖了幾條長鍊,鍊著十多隻倀,他們是王生所帶領的低階部下,亦吃鬼。
  所謂倀是一種惡鬼,傳聞生前被虎吞吃,或溺斃,比別的鬼魂多了心眼兒,有人說倀是自甘墮落,不過也是因為他們的習性癖好,吸收極陰之氣,故質性沉濁得很,自然墮落。

  倀亦作怨靈殭屍的前導,但此時則由王生所驅使,每個額頭都下了咒令,加上被鍊著,不能恣意作亂。王生坐鎮,放任倀四處飛竄,狗吠停止了,但他們執行公務的時間還沒結束。
  此刻的他什麼都不願多想,專心做這件差事。他暫時不打算去想蕭鴆,明知道那人的個性,在外頭胡亂講話是有可能,但那天聽到的話說不定也是發自內心吧。

  幾晚的掃蕩,效率都不錯,王生感應了會兒,心想還有點時間,於是盤算著要趕往下一區,他帶著部眾遷移,氣勢張狂,又和之前一樣將鬼部下放出去,然後自己握牢了鐵環。
  雖不願多想什麼,王生還是忍不住就浮現了蕭鴆的事。倘若真被蕭鴆戲耍,他也沒怨言,都是自找的,能怨誰?再者,他和蕭鴆相處的確不是沒享受到快樂,或許這就夠了。

  王生開始感到疲憊,精神上的倦意。他不投胎,起初是不甘,後來是不敢,生前經歷太多,死後又如此,他覺得只要能安定下來就好,所以賴在陰間不去投胎。久而久之,就忘了做人的感受,若沒有蕭鴆一直騷擾他,撩起他的喜怒哀樂,或許他連那一點點人的感受都沒了。

  偏偏是蕭鴆。王生闔眼,感覺其中一條鍊子傳來異樣的波蕩,一閃身就來到那隻倀鬼身邊斥道:「放肆!做什麼?」

  倀的亂髮飛揚,兩手各抓一隻小鬼黏在人家樓上玻璃窗呵氣,樣子猙獰兇惡。王生來時就拿手裡鐵環搧他一拳,倀立刻乖順跪下,王生一腳踩在倀背上,立在陽台往窗口瞧,看是什麼東西讓這小鬼騷動。
  陽台窗子裡站了一個男人,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掌心還放著藥丸,穿了套深藍直條紋居家服,短髮亂翹幾搓,正錯愕瞪著他們。

  是凡人,王生心疑,這凡人什麼靈通也沒有,就是沾了些病氣,怎麼好像能看清楚倀與他這個鬼?
  正在納悶之際,屋裡冒出一隻黑貓,黑貓倏地穿越男人胯下衝到玻璃前,朝王生和惡鬼張牙舞爪的撓抓,男人連忙把貓抱起來,緊張的回覷窗外的鬼。
  王生看這惡貓有古怪,立刻沉下臉,表情嚴肅的回瞪,從鼻腔重重哼氣。黑貓呆掉,似乎是嚇呆的,男人不知道黑貓是震懾鬼將威嚴,以為外頭的鬼欺負小貓,竟反射性捶打窗玻璃罵:「幹什麼幹什麼!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幹什麼嚇牠!」

  王生微愣,這人居然不怕他,仔細想想貓本就有靈性,有點古怪也不一定就出大事,而且被凡人吼罵抗議,王生便由著前生老實的個性,開口賠了句「對不起」,這回窗裡的男人傻了。

  「啊啊,原來鬼也講道理嘛。」窗裡的男人用不可思議的表情說話,這人就是吳明澈。窗外的鬼瞄到書桌上的東西,提醒道:「藥記得吃,打攪你用藥了,對不住。我這便走。」
  「噫噫、等一下啦。」吳明澈抱著貓,好奇趴到窗玻璃上喊住鬼。
  王生疑惑回首,問:「這位兄台有事麼?」
  「你腳下那隻鬼好恐怖,你是好鬼,來抓壞鬼的?」
  「我們都是陰間兵將,在辦事。兄台請速速回屋避開,以免讓陰煞之氣衝到,門窗緊閉,最好簾子也別開。如此,尋常妖邪就進不到民戶之中。」

  吳明澈聽他講話文謅謅的,和莊天湛的間歇性古人症很像,心裡有點好笑和親切,抓起貓掌朝王生揮別:「工作辛苦啦。晚安。」

  黑貓無奈的被擺佈,心想這男人腦子有病是不是,早知道吳明澈跟鬼怪相談甚歡,牠就不衝進來保護飼主的備用糧食了。啐!
  天一亮,牠立即跑去向莊天湛抱怨,還說有鬼覬覦他的備用糧食。莊天湛洗完臉用拖鞋鞋尖戳牠,提醒道:「知道了。你下樓,他要醒了。」
  「喵,喵喵嗚!貓嗚!」
  「再吵讓阿瑛給你補課。」
  黑虎用牠那張貓臉表現出悲壯的神情,夾著尾巴跑了。

  吳明澈抓著壓亂的頭髮走向浴室,莊天湛神清氣爽的關心道:「昨晚睡得好不好?感冒好點沒有?」
  「咦,現在是五點對吧?」
  「是啊。」
  「你怎麼那麼早?」
  「偶爾想早起。昨天晚上……」
  「我跟你說,昨天晚上我看到奇怪的事,然後,小黑好聰明,牠居然跑來好像要保護我的樣子。啊,忘了你有陰陽眼,搞不好你已經知道了。就是我看到古代人裝扮的鬼,他說他是陰間的兵將。」
  「哦,你看見?」
  「真的。我沒陰陽眼,可是我看得見耶!」
  「看來是這種事經歷多了,被影響了。等下我幫你把這能力封住就好。」

  吳明澈說他可靠,也沒多聊就去做早點,這陣子吳明澈把行程排滿滿,通常回租書店都差不多要洗澡睡覺了,三餐還是由他準備,卻很少一起吃飯。這是莊天湛不喜歡的轉變,他知道吳明澈在躲自己,今天送吳明澈出門前他特地喊住人,說:「明澈,你最近好忙啊。」
  吳明澈目光游移,微笑回答:「對啊,是好事啦。你知道我們這行的情況吧。而且,我做得很開心,原來私生活檢點一些,沒有女朋友專心工作,可以多幫客戶找好房子。我買賣的不光是房子,更多是別人理想的家,或是夢想的工作環境。趁年輕拼一點,將來就輕鬆一點。」

  說得越多,越像是在掩飾什麼,莊天湛不戳破他,關上門之後走到店裡揪起黑貓,開始詢問前一晚的事情。
  「哦,銀甲鬼將?」莊天湛挑眉。
  「是啊喵。老大,你要還以顏色嗎?」
  「我不喜歡惹事。不過,明澈畢竟是容易招惹一些東西,無論好壞,說不定那鬼還會再來。」
  「你是說,鬼也想吃吳先生?」
  莊天湛摸了摸貓咪頭頂,輕吟:「你呀,成天只知道吃跟睡。」
  「喵嘿嘿。」
  「別笑了。聽著噁心。」

  當天吳明澈提前回租書店,黑貓出現迎接,他笑著抱起黑貓摸頭,到櫃子拿寵物零食賞牠吃,這才是黑貓的目的,他把黑貓放到櫃台後的椅子上說:「小黑,你好像變胖了。」
  黑虎真想回他說:「什麼胖,我一生都在發育好嘛!」
  「你家主人呢?又摸魚?搬書?」

  黑貓突然慌張,撲到吳明澈身上像要挽留他,吳明澈把牠貓腳撥開,好笑的說:「不可以,不能再吃了。一天頂多吃一次零食。」
  他撇下黑貓要上樓,好像又聽到成人書區有莊天湛的聲音,轉身繞了過去,看到一個穿風衣的漂亮女人在和莊天湛接吻,莊天湛表情木然也沒什麼動作,只有女人很陶醉的湊上嘴唇並抱住。

  莊天湛餘光看到吳明澈也不慌張,冷靜把女人從身上撐開距離說:「請別這樣。」
  那女人和吳明澈有見過幾面,沒談話沒交集,是最近才來店裡,每次都不租書回去,而是在店裡看書,吳明澈之前就覺得她有點特別,今天才知道原來她是因為看上了莊天湛。

  吳明澈忽然能想像被劈腿的感覺,而且可笑的是他跟莊天湛的關係撇開朋友,就只是房東和房客,他卻短時間裡嘗到告白失敗跟現在這種複雜的心情。

  「你們……」吳明澈本來想大方說「你們繼續別理我,嘿嘿。」但他還算是個性情中人,當下就講:「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光天化日親親抱抱還被我看到,丟不丟臉。妳啊妳,沒看人家連手都不抱妳,他像木頭一樣杵著連勃起都沒有,分明就不喜歡妳,妳識相點就快走吧,不然我剛才可是拍照錄影了,妳再亂來我要報警了,說妳騷擾租書店老闆。」

  那女人當下惱羞成怒,哼聲踱腳,狠狠瞪吳明澈一眼就跑掉了。

  莊天湛看他氣忽呼的說一串話都沒喘,微笑問:「要不要喝果汁?我今天在菜市場買──」
  「夠了。」吳明澈冷下臉睨人,他心情惡劣,再多講只會想揍這傢伙。
  「為什麼要生氣?」
  吳明澈攏拳,一語不發站在那兒,他想走,但腳就是不肯動。莊天湛走來,一手靠在他身後的書櫃逼近,壓低嗓音柔和詢問:「氣什麼?」
  「你為什麼跟她接吻?」語氣是冷的,心是熱的,吳明澈氣壞了,但表情淡然。
  「一時沒躲開。」莊天湛回答完發現吳明澈不接受,兩手握得很緊,又改口回說:「我確實來不及躲,但是覺得她吻夠就會走,所以由她去,沒想到你會看到。」

  「這什麼話?你開什麼玩笑,那我吻你的話你不就也讓我吻到爽?人家要是撲上來把你剝光睡了你是不是……」吳明澈發現自己講得過火,慌張住口。
  「是我不好。」莊天湛看出他的心思轉變,握住他的手說:「鬆開。我下次一定會躲開,會反抗,你不要生氣。我不會變成男公關的。」
  「什麼跟什麼啦。」
  「手伸出來。」莊天湛拉起他的手,從褲子口袋取出一條新的五色繩,串著一個迷你的冰種玉觀音,旁邊用透明水晶珠子裝飾,仔細的綁在他手腕,然後兩手包覆住吳明澈的手垂眸說:「這個是我特別做的,會保護你。不會那麼容易再染邪氣了。」
  吳明澈有點感動,想起以前閒聊說要在上頭弄個小塊玉什麼的,這傢伙竟然記在心裡,他高興又害羞的抽手細看這份禮物說:「這個花多少錢?工本費跟我講一下。」
  「我想給你的。不用錢。」
  吳明澈不好意思又尷尬的笑了兩聲,開玩笑說:「不用錢的最貴,你沒聽過這句話嗎?」
  「那你最貴重的是什麼?」

  吳明澈發現他們這樣窩在店裡小聲和解、送禮,本來很普通的互動變得很曖昧,抬頭跟他說:「我們去前面再講好了。」
  同時,莊天湛也開口說:「最貴的是心吧。」
  「啊?剛才你說什麼?」
  「沒有啊。喝不喝果汁?」
  「噢。什麼果汁?」
  「在冰箱,買了兩種你喜歡的。明澈,我餓了。」
  「好啦好啦,給你煮飯啦。你根本跟小黑一樣貪吃嘛。」
  「……不一樣。」

  莊天湛認為有必要觀察吳明澈的房間動靜一陣子,確定沒有鬼怪覬覦。那晚,他沒有睡覺,聽到巷外街道上有鐵鍊聲和一些別的騷動,悄然來到吳明澈房間外,凌空懸在陽台外頭。
  「雖說不想惹事……」莊天湛心想,就當是跟對方打個照面,交代幾句應酬過去就算了。

  另一頭,王生今天又領了群鬼出現,他躲著蕭鴆,刻意不往下個地域去,今晚變得比前一晚冷,連動物都不太在外面走動,氣氛肅殺,可王生心情卻有點愉快和期待。
  「不知有多久沒跟人交談了。」這不是王生第一次到陽間出差,但是就連一般陰陽眼都不見得能看清楚他或感應到他存在,遑論與人交談。想起前一晚的事,王生覺得那人挺有意思,他並不奢望能再遇到,只是這件事讓他心情稍稍好了一點。

  若在陰間情路不順,又無牽掛,何不再投胎?那個抱黑貓的男人令王生起了這樣的念頭,投胎當人的盼望。

  這晚王生不再固定在一處坐鎮,而是四方巡視,不知不覺來到與那人邂逅的巷子裡,然而,他見到的不是有趣的男子,是數百年前的一段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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