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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民、拾參

  由於尚是金瀾國境內,湖和溪河仍比他國來得多,關洛瑛等人在溪畔買了涼羹,坐在商人架起的木平台上,把腳泡在水裡一面吃著手裡的點心,食案上還有免費供的茶水。

  煌發現關洛瑛喝了口茶,認真觀察起手裡的茶琖,就連茶托也能摸上好一會兒,露出傻笑。穆夙被煌安排坐在離關洛瑛最遠的位置,但他也留意到關洛瑛的異樣,忍不住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問:「雲姑娘,妳為什麼一直對這杯子笑啊?」
  「啊?沒有啦。我只是在觀察這裡用的東西,跟我家鄉差別在哪裡,原以為鄉下地方比較落後,沒想到用的東西意外很不錯。你看這只杯子,白茶黑釉,但我這只碗是兔毫釉,朱錦的碗應該是黑釉燒成的烏金釉,而且上釉的情況不同,你看我這杯子圈足能看見原本的胎土,是蘸釉。所以說,這地方少說有兩個燒窯,而且互相競爭。」
  「所以呢?」
  「所以我好奇啊。好奇才觀察嘛,像是這裡的人拿什麼樣的練土做東西,用什麼釉,怎麼上釉,窯長得什麼模樣,用什麼火去燒製。」
  「然後?」
  關洛瑛歪頭回答:「然後寫在我的筆記簿裡,變成觀察紀錄。」
  「就這樣?」
  「不然你覺得我有本錢去搞一個陶瓷展覽啊?別傻了。這個純粹個人興趣。」

  煌看那兩人聊開來,有些不是滋味,朱錦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好像也很想參與的樣子。穆夙慫恿關洛瑛說:「開展覽能賺錢麼?那我出本錢,妳把細節整理出來,乾脆在白玉國弄個什麼展覽,用陶瓷藝品來養金魚妳覺得怎樣?」
  關洛瑛想到可以在這裡發揮興趣,忍不住興奮的踢起水花笑道:「哦,不錯。有的是俯視,有的魚是側視,側視比較麻煩呢。」
  「好像很有趣。」朱錦附和道。

  「我和小姐不去白玉國。」煌面帶微笑,不帶一絲慍色打斷他們閒聊,接著走到關洛瑛身後說:「妳吃飽喝足,跟我來吧。」
  「咦?」關洛瑛被拉起手站起來,煌付了錢把她往路上帶,走了幾步之後他回頭向穆夙交代:「我們傍晚會回客棧。」
  「你帶我去哪裡啊?」
  「一會兒妳就知道了。」

  煌帶她去買了把木刀,來到河邊樹林間,他讓她一路自己拿著木刀,站到定點後說:「今天起妳得鍛鍊自己,我會教妳劍道。」
  「可我是神官耶。」關洛瑛舞動十指瞎掰道:「我放出法力就能制敵啦。」
  「我是認真的。若有個萬一,妳要有能力保護自己。」
  「不可能啦!」
  「別怕。用這個練習不會死人的,妳先學怎麼握刀吧。」煌不由分說的把沉重的刀身扶起,拉過關洛瑛的手說:「兩手虎口一致,這手的掌心托住柄端,另一手扶握好刀柄。今天就教妳怎麼拿,怎麼跨步揮刀。」
  「我不認為我學得會。」話是這麼講,但她很認真的握刀練習,木刀並不輕,加上她平常運動量不足……不對,跟這票古代人比怎樣都不足,總之揮了幾十下她已經汗如雨下,直想一刀打到煌身上。
  可是煌一臉嚴肅,她也跟著認真起來,不敢造次,此時的煌沒什麼笑容,就是個嚴格的老師,雖無打罵,而且不厭其煩的耐心說明和示範,但就是這種氣氛讓關洛瑛感到一點壓力,無法再拿玩笑敷衍。

  只是刀沒揮幾下,煌就喊停,讓她維持雙手朝頂,握刀將刀身貼在背後的姿勢,煌來到她身旁一手壓她肚皮說:「縮腹,剛才說過,背臀盡量與刀身貼合,妳屁股太翹了。」
  如果是之前關洛瑛一定會厚顏說:「多謝誇獎。」但她現在一心符合老師的要求,把背打直,開始單調漫長的練習。她不經意的想起第一次看到煌的景象,到底要練到什麼程度,才能那麼飄逸輕鬆的舞刀弄劍啊?

  浮雲染上霞光,太陽逐漸西落,關洛瑛坐在石頭上休息,對站在水邊背對自己的男人抱怨:「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啊?」
  「如果是呢?」
  關洛瑛呆滯無言,聽到煌說:「妳,不也是戲弄我麼。」
  「什麼,我不明白你指什麼。」關洛瑛說完,會意到他話中有話,心虛的沉默下來。

  煌回眸睇她,發現她努力掩飾不安,沒來由的心軟,反正沒必要現在就揭穿她是冒牌神官,於是改口說:「神官大人一直被外物迷惑,總是忘記真正的目的。妳必須和我趕到萬燁國,不是嗎?」
  「我沒忘啊。我沒有被迷惑啦。」
  煌走到她面前,面無表情的替她將凌亂的髮絲撩順,微微躬身朝相對不高的她提醒道:「現在的妳只能依賴我,只能相信我,哪怕妳再厭惡都不能離開我,否則很危險。所以朱錦或穆夙,還有其他任何人,請妳保留態度。」
  「你……」關洛瑛坐的石頭後方就是樹幹,她無處可退,煌一再欺近講話,也不知道是太久沒跟男孩子這麼近說話,還是這距離近得太過份,她覺得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

  像那一夜,看到煌拿梅枝退敵時一樣,胸口被撞了下,有點騷動。

  「知道了嗎?」
  「知、可以不要這麼近講話嗎?我沒有耳背,萬一你口水噴到我怎麼辦?」
  煌聞言再度露出燦爛的微笑退開了些,伸手要牽她起身,她遲疑了下才握住他的手,以為只是這樣,但他並沒有鬆手的打算,就這樣握住並在林間漫步。
  關洛瑛一臉尷尬,皺著眉心告訴自己鎮定,幾次施力後聽到煌開口說:「請讓下官這樣守護神官大人,一路回到街上。」
  「不要啦!」
  煌噙笑看向她,說:「果然是討厭我。」
  「吭?」
  「我講過吧。太常看我的臉,會覺得我噁心。剛才連穆夙都是,看也不想看我一眼,覓得機會就逃到妳身邊去了。朱錦也一樣,她幾乎不正眼瞧我的。」
  關洛瑛沒想到他有這些想法,開始思考理由,忖道:「我想他們是因為你太好看,所以害羞避開目光啦。哪有人討厭美好的東西,眨眼都捨不得,要是我就拼命看。」
  「妳不覺得我噁心?甚至看久覺得不像人?」

  煌停下腳步望向關洛瑛,後者抬頭回覷,他察覺自己竟祈禱她不要移開視線,就這樣望著自己。

  關洛瑛望著煌的表情,無瑕單純的就像孩童在觀察什麼一樣,她彷彿看見煌埋藏深處的寂寞和悲傷。「為什麼會有這種表情?」
  「嗯?」
  「感覺好像很寂寞。」明明有朋友和伙伴不是嗎?煌不是和閔定風從小一起長大,除此之外應該有朋友的,為什麼她覺得他寂寞呢?「而且悲傷,是因為有心事嗎?」

  「悲傷?」煌戲謔的笑了。「何以見得。」
  「寂寞往往伴隨悲傷,我認為會這樣。」
  「妳認為……」

  關洛瑛還想講些什麼,忽來一陣大風,把她的視線吹開,她揚袖掩面,再度抬頭,煌已經別開臉了。

  「那種事我不清楚。大概是因為,我跟妳想的並不一樣吧。」
  關洛瑛瞅著他側顏,恢復了平日那種雲淡風輕的笑容,虛假中藏了真實,真實中又鑲了虛假。

  「明天找船離境,離境前,或是情況允許,我會再督促妳練習。」
  關洛瑛垮下臉,不顧形象大叫:「練根毛啊,都說我不行啦!會以為你懂寂寞的我是白癡啦,你沒血沒淚啊!」
  「現在妳才知道麼,呵呵呵。」

* * *

  迢迢遠行,侯坤化與盛涼雨一路打罵不休,終是抵達萬燁國境。聞武行館在萬燁邊境一個叫大炎的地方,像這類招攬人才的行館許多地方都有,而這是他們和神官一行人相約的會合場所。

  拿了之前在客棧想法子到手的一般庶民通行文件,進到萬燁後兩人各方言行都收歛許多,一來是有些倦了,二來是不想太引人注意。然而在他們踏入行館後,眾人目光還是朝這兩人打量,他們體格健壯精實,肩寬腰細,筋肉特別發達卻又勻稱,束起棕紅馬尾纏了黑藍色頭巾的侯坤化入城後買了把合手的大刀,將白髮紮成及腰馬尾的盛涼雨則是換了一對雙劍負於肩背上。

  他們光是站著怎樣都搶眼,卻都給對方拋出一記「都是你高調惹的」的嫌棄目光,接著各自別開臉,卻一致朝同一方向走,來到角落架高的位置落座。以他們的位置,可以將行館該層樓的事物一覽無疑,幾乎沒有死角。
  那些人收回注視,其中有桌人打了起來,附近人散開,任兩方打個你死我活,刀來劍往實力懸殊,沒多久勝負分曉,贏的一幫人立刻被相中,有人上前邀那些人到別處談事,大概是想雇請武藝強者辦事。
  在這兒憑爭鬥獲得權勢者的賞識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盛涼雨僅瞅了眼就逕自喝起自備的茶水乾糧,侯坤化則連看都不看,一雙眼直視盛涼雨。

  「又是這目光,你想找架打是不?」
  侯坤化抿笑揶揄:「要不是你先看我,我又怎會看你。你沒看我,又怎知我看你?」
  「別以為繞口令我會輸。小雞唧唧齊聲啼,饑極雞急擠一起,雞──」
  「噗!」侯坤化把甫入嘴的茶水全噴到盛涼雨臉上,呵出笑聲又硬生生吞下。
  「你……」
  「冷靜點。我沒想到你會忽然學知了叫聲。」
  「才不是知了!」

  盛涼雨惱羞成怒,又不想在這兒發作,行館入口就跑進一名手無寸鐵的女子連聲討饒,兩、三名穿土色衣衫的戴黑巾的男子追來要把她架出去,好幾名劍客和刀客都暗中握了身邊的兵器,似乎打算出手。
  盛涼雨觀望著,拿袖子抹臉,失笑說:「哼,剛才兩邊人火拼都不見有誰出手,一個小女子落難就大大不同,你說這是為何?莫非是想讓人家用報恩的名義以身相許?我看她姿色還好,只是年輕而……已……」

  盛涼雨話音弱下,因為他看到侯坤化也握住長刀一副隨時衝出去逞英雄的樣子,而侯坤化留意到他的注視便解釋道:「我沒有要她以身相許,只是路見不平。」
  「在這之前分明平得很。」盛涼雨沉下臉不屑的念了句,又握住侯坤化擱在桌上的手腕說:「你別妄動,這兒不是陵天國。」
  「我自有分寸。先讓那些人打頭陣,興許一會兒就解決了。」

  熟料那幾個拿刀拿劍撲上的客人武功遜得很,後來出現幾個身法不凡的,沒想到那幾個土色衣的男人搖身變成黃鼠狼的模樣,發揮野性將人鬥敗,並把少女甩到半空架起四肢要將她抬走。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賣身,救我、救我,各位大俠嗚、救命!我寧可咬舌自盡!」

  侯坤化看向盛涼雨,說:「那ㄚ頭說要咬舌。」
  「真麻煩。」盛涼雨罵了句,搶在侯坤化之前衝過去,抽了雙劍把那幾名男子的手瞬間斬斷,殘肢落地,黃鼠狼發出野獸的驚叫後連忙逃逸,他則迅雷不及掩耳將劍入鞘,空出兩手接著人。
  他回首看向侯坤化,果然把嘴緊緊抿成一線,不能英雄救美的悔恨看在他眼裡,說有多好笑就多好笑,他就是不想讓侯坤化出手。
  盛涼雨悶著哼笑兩聲才把目光落到懷裡的少女,這一瞧讓他有些納悶。

  這少女一臉惶恐覷著他,少女樣貌不差,生得白淨秀氣,俏鼻粉唇,眼睛不是太大卻無辜得像小貓小狗,而且身子單薄,抱起來輕如羽絮,只不過肩骨比一般少女來得寬了些,盛涼雨不覺往鎖骨以下瞄,少女胸前一片平坦,莫非還沒發育?

  「大俠,謝救命之恩,可這樣子……」
  盛涼雨把人放下,說:「你是帶把的?」
  那本該是少女的孩子點頭,原來是少年啊!這下悔青腸的便是被黃鼠狼撂倒的人們。不過盛涼雨還是把少年帶回座,跟侯坤化說:「行館往來人雜,可是為了方便等神官,先跟館裡的人登記上房間。這孩子是男的,你怎麼處置?」
  少年立刻跪下抱住盛涼雨的大腿,壓抑嗓音哭求:「求求大俠別把我趕走,那些人會把我抓回去妓院的,我願意當奴才伺候兩位大俠,拜託別趕我走。」

  盛涼雨看到男孩子落淚就一臉厭煩,侯坤化則是抱胸閉目表現無奈,後者說:「把他送走,免得節外生枝。」
  「難得我倆也有意見相同的時候。」
  男孩一聽憋住哭聲,只是抱緊盛涼雨的腳拼命搖頭,盛涼雨瞇起眼彎腰,食指勾起少年下巴,一臉淫邪對他說:「你就不怕我們兩個比那些黃鼠狼更壞,輪著上你?」
  「嗚唔。」男孩縮著肩,侯坤化把他拉開低斥白狼:「他已經夠害怕你還嚇人,有沒有點良心啊。」
  「我的心是狼心。」盛涼雨冷冷回應,看侯坤化不經意的呵護那少年,心底莫名不是滋味,於是拉住少年另一手把人拽到身邊說:「好吧。哥哥我會罩著你,你就當我的小弟。」
  「不是都說別節外生枝!」侯坤化的臉好像吞了很多球羊糞似的,表情複雜。

  少年於是和他們住進聞武行館的一間廂房,房外就是樓道,一出來便可看見樓下出入環境,房裡睡覺的地方是個通鋪,就是用塊木板架高的空間,底下可以放置雜物鞋襪等物品,中央的桌席與樓下無異,一張矮几和幾個座墊而已,沒有其他擺設。

  盛涼雨問了少年姓名背景,少年原是金瀾國人,叫作燕輕。他被牙商抓了賣到這兒,在黑市競標時被一間妓館買下,給有錢人狎玩。這天他被迫穿上姑娘們的衣裳,要被帶到別苑調教,途中找到機會逃了出來。

  盛涼雨坐在墊上擦拭劍身,一面和少年閒聊,侯坤化則坐在通鋪上打坐,實則偷聽他們講話。盛涼雨聽了抬眼打量燕輕,接著露出興味笑容說:「你生得這模樣,怪不得引人想入非非。」
  燕輕咬了下唇,嚥下口水答道:「燕輕願意伺候兩位大俠,若要以身相許,燕輕也是、也可以。」
  盛涼雨有些訝異,回頭瞄了眼侯坤化,那男人居然閉目養神裝沒聽見,他回頭把瀏海撥往一邊,若無其事的講:「我方才不是想暗示你什麼,你別會錯意。再怎樣漂亮,你都是個男子,怎能輕易拋下氣概講這話。那我不是和妓院的人一個德性了!」
  「對不起。燕輕不是故意惹大俠生氣,只是,在金瀾國,男人與男人,女人與女人,行夫妻之實也沒什麼不行,燕輕以為、以為別國也是如此。」

  侯坤化聞言默默出了一身汗,暗自慶幸他們很快擺脫金瀾國那個妖孽橫生的地方。他想,自己會不會是在金瀾國被影響,才對盛涼雨有了綺念?如此是這樣,就能說明他前陣子不太正常的原因了!

  還有方才他一見燕輕以為是姑娘,有意出手搭救,那時他還有點高興自己對女子的反應與他人無異,而且知道燕輕是少年之後,他也立刻消了那些出風頭的念頭。這就足夠說明,他對盛涼雨萌生的奇怪感受,八成是受到金瀾國氣氛的影響,嗯,一定是的。

  「噯,得幫這孩子買合身的衣服。」盛涼雨揚聲表示,要侯坤化代為照料燕輕,接著就自行跑出門了。

  燕輕不時回頭看侯坤化,然後起身走到侯坤化身旁的空位坐上去,安靜乖順的待著。侯坤化覺得安靜過頭,睜眼與少年互看,少年討好的沖著他微笑,他用平常和弟兄們講話時的粗獷嗓音問:「你笑什麼?」
  大概是長相、聲音和語調,對金瀾國少年而言太過嚴厲兇惡,燕輕很快抿唇蹙眉,一臉委屈害怕的模樣。侯坤化覺醒尷尬,試著放輕語氣對他說:「我不是兇你。你那個、要不要先把女裝換下,我衣服先借你穿,等白毛男回來。」
  燕輕點頭,倚著侯坤化開始脫掉身上薄如蟬翼的衣裳,不知怎的,少年兩手探到身後努力要解開兜衣時還會發出古怪的軟膩呻吟,若是嗜好這類的人大概已經把少年撲倒生吞活剝了。
  然而,侯坤化怎麼聽都覺得雞皮疙瘩勤猛出操,他努力放空意識,忍住一拳揍飛這少年的衝動。一個男子漢脫衣就脫衣,脫得哼哼唧唧是中了什麼邪不是?

  但轉念一想,也許少年之前被人調教過,有些反應和陰影太深,需要時間去改,所以侯坤化也沒多想。但鬧劇並沒結束,燕輕紅著臉問侯坤化拿衣服,侯坤化把自己最合身的那套借出,心想這回總不會穿個褲子又發出那種詭異的呻吟吧?

  侯坤化低估這孩子了。

  「大俠,能否替我繫這兜襠?我太久沒穿男人衣飾,不熟練。」
  侯坤化耐著性子讓他站到面前背對自己,把布在少年腰際纏了圈,然後繫了一個結再將另一端拉緊,燕輕發出輕軟的低哼,他佯裝沒聽到,再將布穿過燕輕跨下,燕輕忽然身子一軟往他身上倒,眼色迷濛的望著他小聲說:「好用力,大俠這手勁能把人折斷呢。」
  「呃咳,你給我站好。骨頭這麼軟,吃什麼長大的!」

  燕輕這回不怕他語氣重,反而賴在他身上表白道:「小人對您一見傾心,大俠您真的不喜歡我?大俠要是顧忌方才的白髮俠客,我會保密的,請您好好憐愛小人吧。」
  「……我說……」
  燕輕主動親著侯坤化的臉頰,侯坤化一掌把人推開,冷漠注視他,眼色沒有溫度,燕輕有點不知所措的揪著凌亂衣服,聽到侯坤化忽地開口說:「剛才我拿衣服的時候,你一直在看包袱。是不是想看有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燕輕表情依然可憐,怯懦道:「原來您將小人當作竊賊了。」
  「不。」侯坤化倏地握住長刀,一刀揮去,眨眼就不見燕輕待在原本的位置,少年已經閃身來到窗邊,兩手把侯坤化的衣襟一攏,神色陰險的勾起嘴角。

  「果然是細作,想必你是知道我是何人,才刻意安排一齣戲碼靠近,而且還知道我和白毛一向不輕易接近女色,所以派了你這樣一個男子。」侯坤化握著刀走下床,淡定地說:「可惜就算我喜歡男人,也不是你這樣柔軟無骨,沒三兩肉的身板。交代來歷和目的,要不然……」

  侯坤化將長刀一端握柄朝地面敲下,地面生出蜘蛛網般的碎紋,連人帶刀釋出雄厚的壓迫力。燕輕將腰帶繫緊,拍開窗戶往後仰倒,急墜而下,侯坤化「呀!」吼了聲砍出一道凌厲刀風,窗子像紙一樣破裂開出。燕輕胸口躲不過而出現細長血痕,他雙手變化作羽翼欲繞過行館飛逃,沒有想到飛來兩把劍將他雙翅釘到樓牆上。

  燕輕低頭望去,盛涼雨從街上雙手插腰昂首踱來,這兩把便是他射來的劍。原來,這兩人早就發現他有問題!

  燕輕被追來的侯坤化拔劍揪進樓裡,盛涼雨啥也沒買,只拿了捲草蓆把他當死人似的裹起來帶回行館房間。
  盛涼雨握著染血雙劍走在前頭,渾身煞氣,行館的人不敢正眼看他們,因而也沒什麼留意草蓆裹了什麼,一回房間就把蓆子攤開,燕輕滾落到地上,雙翅恢復成受傷的兩手並血濺一地,癱軟在他們眼前。

  侯坤化倒了杯茶,坐回剛剛的位置,盛涼雨一腳踩到燕輕頰上提問:「哪一國派來的細作,想幹什麼?」
  「先給他止血吧,要不死了就沒戲唱。」侯坤化如此提醒,盛涼雨才化出狼爪將燕輕衣衫扯下撕成布條,將其雙手紮實並綑在身前。

  「好了,回答剛才的問題。」盛涼雨又把腳踩在燕輕臉上,燕輕臉色發白狂冒汗,聽到盛涼雨威脅道:「你要不講,我有的是辦法把你變成剛才半獸變的模樣,然後將你的羽毛一根一根拔下來,疼也疼死你。」

  少年如盛涼雨所料開始發抖,話也不講就哭了起來。侯坤化想到什麼似的,對盛涼雨說:「剝光他衣服。」
  盛涼雨瞠目道:「你想做什麼?該不會是……」
  侯坤化冷眼瞟回去,說:「檢查他身上有沒有任何記號,興許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聞言少年繃緊身軀面色更加難看,盛涼雨看到他的反應揚起一抹冷笑,少年身上的衣物逃不過他狼爪肆虐,被撕成碎布,須臾將人剝得像出生嬰孩般乾淨赤裸。
  少年被盛涼雨拖到矮几旁,把手腕布條栓著几腳,接著把人翻身,揶揄道:「唷,倒是真和小姑娘一樣生得冰肌玉骨,背和屁股很漂亮,一點痕跡也沒有。」
  盛涼雨歛起笑容把燕輕兩腳拉開,在少年大腿內側根部有道兩指大小的青印,是根羽毛的刺青。

  「青色的文身,這孩子是五色堂的人,是個買賣情報的工具。」盛涼雨哼了口氣,說:「大陸上的野兔和飛鳥都適合傳遞情報。聽說十年前赤色內鬨,連帶分化青色,兩色又找了黃白黑三色聯手,從此赤青兩色元氣大傷,赤色僅存一人,青色聽說潰不成軍,如此看來是假消息,想讓人對你們五色堂掉以輕心是吧?」
  燕輕不肯應話,肚子遭盛涼雨重重踹了兩下,吐了一些酸水出來,看來並沒吃什麼東西,加上這少年身子骨輕瘦柔弱,見者易心生憐憫。不過盛涼雨並非太平盛世的武將,對敵人稍有一絲不慎便會害自己萬劫不復,哪怕是少年這可憐楚楚的模樣,說不定還是有辦法反將他們。

  「講話。」盛涼雨揮了一拳在燕輕臉上,清秀的臉龐很快泛紅,大概等會兒就會紅腫起來。他又朝同一側的臉揮了幾拳,手勁不大,卻足以讓少年這般不禁打的人腫得像豬頭。
  燕輕滿嘴是血,眼淚不聽使喚流下來,盛涼雨狼爪握住他手腕念了段咒,他的手並沒有完全變成羽翼,而是處於變化過程中的形態,肌膚表面浮現異於血管的東西,並生出細絨的毛,盛涼雨用變回人手的指尖捏住羽絨將它抽出,像血管的東西原來是羽桿。
  「嚇呃、啊啊啊啊──」僅是抽出一根羽毛,燕輕就痛得哀叫起來,盛涼雨附在他耳邊輕聲威脅著:「我很有耐心,等我把你兩手羽毛全拔光你再考慮要不要回答我,那也不遲。」

  侯坤化撐著單頰觀望他們,心想:「狼心果然可怕,真夠惡狠的。」

  「呃嗯、哈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嗯──」
  侯坤化忍不住出聲問:「要我幫手麼?」
  盛涼雨蹲在燕輕身邊,歪頭睞向侯坤化,臉上好像寫著「不要打攪我處理獵物」似的,侯坤化改口說:「你慢問,我到外頭繞一繞,看有無線索。」
  「你是不是捨不得這孩子啦?」
  「嗤,講什麼渾話。」
  「我以為你是不忍睹卒。」
  侯坤化懶洋洋的應道:「我是怕掃了你的興。」

  待紅馬尾的男人離開房間,盛涼雨回頭冷眼瞅向一臉慘樣的燕輕,燕輕痛得發抖,牙關輕顫並喘道:「那個男人……他說,不愛我這種,沒、沒幾兩肉的,我看他,八成是……看上你呵、呵呵呵。」

  盛涼雨聞言沒什麼表情,僅是盯著燕輕呆了會兒,接著一記重拳把人揍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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