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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民、拾貳

  船身搖得厲害,關洛瑛看到沒關好的門擺來擺去,外頭水流沖過,跟著幾尾紅紅白白的魚拍著尾巴滑走,她心想這麼下去不行,萬一船沉了她來不及跑出去,直接溺斃怎麼辦?這樣連屍體都撈不起來啊!

  再怎樣也得出去,關洛瑛把大件行李丟床上綁好,拿了小背包背著衝出房間,隔壁朱錦同時跑出來,而且一臉慌張害怕的模樣,一見到她就撲到她身上哭:「公子我好怕啊!」
  「呃咦?」關洛瑛傻眼,這才想起自己的打扮還是個男人,為了不讓人覺得她吃豆腐,反射性高舉兩手往後退,說:「朱姑娘,妳冷靜一下,我正要出去看是發生什麼事。」
  「不要丟下我一個。」朱錦抬頭淚眼汪汪的央求,看得關洛瑛心底發軟,不由得羨慕起來,這是她夢想的巴掌臉啊。
  「不哭不哭,那一起走。」
  「好。」朱錦很主動的握住關洛瑛的手,關洛瑛撫額走在前頭,心想:「我不是來這裡當假人妖,更不是來這裡搞GL啦!」

  「朱姑娘,一會兒有什麼危險,妳得把自己藏好知道麼。」
  「知道。」
  走道上有許多新鮮魚蝦蟹,朱錦看了可憐就哭了起來,關洛瑛倒是流了滿地口水,要不是聽到朱錦啜泣聲有些倒胃口,她真覺得「該吃宵夜」了。

  甫到外頭,關洛瑛就被淋成落湯雞,她最討厭古代的一件事就是洗澡很麻煩,這下便氣得大罵:「這雨也下得太急了吧!整人啊?」

  話雖如此,她還是把比自己嬌小的朱錦用袖子護住,發現雨勢是一波波的,她掀袖在彼此間透出光亮問:「有沒有怎樣?」
  朱錦兩手合握一臉崇拜的看著她,搖頭說:「沒有。啊、雲公子你濕了。」
  「呃,無所謂。」她瞬間覺得古代人講話都好色,原來是自己太糟糕,自嘲一笑轉頭嚇呆,好大的一隻怪魚,好像是鯉魚,但頭上有角,通體銀白,頰肉略帶玉色,角則是淡青色閃爍銀輝,圓突的眼睛大得嚇人。

  有個紅影翩然落到她們面前,是著紅衣的煌,他微微攏眉不悅的問:「不是讓妳待在房裡?」說完就朝朱錦冷眼瞟去,質疑:「又是妳,是妳帶她出來的?」
  關洛瑛還在震驚當下,沒聽仔細煌的話,誤以為煌怪罪她把朱姑娘帶出來,回嘴說:「誰知道你會不會回來,萬一船翻了我們不就連屍體都浮不上水面。」
  煌的臉色更加冷凝,看向關洛瑛說:「妳是不信我?」
  關洛瑛好像是頭一回看到他這樣不高興,莫名氣弱的接了句:「也不是,你就當作是我膽小。幹什麼一臉凶巴巴的……」
  煌並沒意識到自己是什麼神情,聞言微愣,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這兒危險,到一旁躲好。」

  關洛瑛還牽著朱錦的手,心想他指的「一旁」是旁到哪裡?這船雖然大艘,但也就船頭船尾和兩側,還沒理清頭緒,龍魚吐了一串水泡,不僅撲滅江面火勢,船上的人也被沖倒。

  煌回頭一瞪,飛來的水氣全都凝結成冰珠墜落,無形的氣波蕩向龍魚。撒野的龍魚正恣意吐水泡,忽地感受到一股惡寒,牠看到船上有個小小的紅影,有人在瞪牠,牠怎麼能讓一個人類看扁,揮動胸鰭準備衝撞船隻,念頭方興,卻覺得頭上一陣痛楚。

  不知何時,龍魚頭上被插進冰椎,痛得牠往後翻跳,在江水裡痛苦掙扎,船非但無法前進,還有支離破碎的危機,不少人因此摔進水裡,關洛瑛抱著朱錦抓住附近欄杆,這會兒連內衣褲都濕了,頭上還掛了幾根水草。

  煌找了把刀跑到船頭一躍而上,將龍魚頭上的角砍了下來,飛濺的不是血,而是散溢的靈光,他踢了牠頭臉幾腳,借力翻回船上,龍魚沒了龐大靈力支撐,化作一團青光消失在夜空。

  江面逐漸恢復平靜,船工和船客開始叫喚失蹤者的名字,煌經過穆夙身邊,看穆夙臉色蒼白望著夜空,拍他肩說:「結束了。」
  「是,是結束了。我完了,完蛋了,答應幫綺芳跑這趟的,結果全完了。」穆夙掩面哀叫,用家鄉話開始自言自語。

  煌沒再理會那奇怪商人,來到蹲在欄杆旁的關洛瑛面前伸手要拉她,哪知有隻怪魚從天而降,啪湯一聲掉到他們旁邊,煌冷笑道:「居然還沒死。」

  關洛瑛也看見一尾銀亮的大魚掉下,先是嚇一跳,接著看到煌用力朝牠身上踩,那怪魚扭動身軀彈走,並發出扁扁的嗓音用人話叫喊:「救命救命,不要殺我啊!」
  魚扭到關洛瑛那兒並鑽到她身後,露出一截尾巴,煌面色一冷拿刀要砍牠,卻被關洛瑛伸手擋下,她有些為難的說:「牠好可憐,你想殺牠?」
  「妳看不出牠就是剛才搗亂的魚精麼,斬草除根,免留後患,誰知道黃術士還會召出什麼來,殺一個是一個,來兩個就殺一雙。」煌講這番話的神態悠然,氣定神閒到令人有些發寒。
  那隻被拔去龍角而縮小的魚精連忙辨解:「我跟他們不是一伙的,我是因為上面騷動打攪了清修才出來作亂,想把你們全轟走而已!」

  朱錦探頭看了眼躲在雲公子身後的魚精,睜大眼愣了下,大叫:「噯呀,流好多血,啊、我不行了。」她被鮮血嚇得軟倒在關洛瑛身上,暈了過去。

  關洛瑛煩亂的翻白眼,彈了下煌的刀面說:「放下屠刀,沒看到我不能動啊?還不幫忙。」
  煌往旁瞟開目光,失笑想道:「這種時候妳倒會擺出神官大人的架子。」他幫忙將朱錦拉開,拿刀提防魚精。
  「你還活著沒有?」關洛瑛轉身看魚精果然滿頭是血,皺眉瞇起眼,有點害怕。魚精呢,剛才光是煌那種身手就夠令她不可思議的,好像在看太陽馬戲團,還有這隻魚精忽然縮小,彷彿在拍什麼有趣的特攝片。噢,不對,是驚人的XX檔案。

  魚精嘴巴一開一合,說:「公子行行好,把我的龍角還我,再將我扔回水裡就成了。」
  「龍角?」關洛瑛歪著頭,回頭仰望煌,煌一手撈著朱錦的後腰,一手拿著像裹了銀雪樹枝的東西轉了轉,搖頭否決,告訴她:「不成。這是牠力量的來源,還給牠之後,牠又像剛才那樣亂來,我就不只是砍牠龍角。」
  「哇啊啊啊──」龍魚聽出煌的意思,被他的殺意嚇哭,雖然散去了不少靈氣,但光是龍角就存有牠四、五百年道行,拿不回來的心情可想而知。

  關洛瑛看牠流血流淚好不可憐,但也認同煌的顧慮,只好勸魚精:「不如你先回江裡養傷,不久之後我們還會經過這兒,到時再把龍角還你?」
  魚精收聲,用扁扁乾乾的聲音問:「真的?不久是多久啊?」
  煌接著說:「你要是沒死總有一天拿得回來。」他講完就一腳把魚精踢飛,肥碩的鯉魚伴隨他扁扁滑稽的慘叫噗嗵落水。

  關洛瑛嗅了嗅身上有無怪味,既然事件告一段落,她也想趕緊想辦法清理一下自己,卻發現四周安靜得很。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和煌,還有朱錦。

  穆夙和幾個船客,以及他手下們慢慢圍上來,其中一個船客開口質問:「是你們招來麻煩的吧?」
  「竟然還把妖怪放走。」
  「就是,差點就沒了命。」
  「跟我一塊兒上船的狗不見,你們賠來啊!」
  穆夙一臉沉痛的上前問:「這趟血本無歸啊,真是你們招來黃術士麼?」

  關洛瑛把濕到歪斜的布帽拉好,一臉無辜的說:「怎麼會,我們是普通人,哪會招惹什麼黃術士?」
  大家一致瞪著煌,關洛瑛忽然覺得自己剛剛有點睜眼說瞎話,和他互瞅,連忙補了句:「我娘子天賦異稟,幫忙解除危機,你們不感恩還怪罪,未免、未免太吃人夠夠啦!」
  她越想越有氣,中氣十足的吼了起來。「不要欺人太甚,隨便亂扣帽子行不行,英雄都該死就是啦?你們有啥憑證說黃術士是我們招來的,穆老闆,說不定黃術士是搶你魚來的呢,還有,你的狗落水是我們害的麼?自己的狗不顧好怪誰!」

  她壓低嗓音一一指責圍上來的人,和剛開始文弱氣質的落差過甚,趁還沒有人接得出話,她把腳邊雜物踢開,朝煌招手喊:「娘子,回房啦。」
  「是,相公英明。」煌很配合得裝腔作勢,但那聲音怎麼聽都彆扭,有點粗啞。

  被撇下的一伙人你看我、我看你,乘客之一問:「吃人垢垢是哪國話?聽起來有些髒。」
  「還有扣帽子是指?」
  他們一致看向理應見多識廣的商人穆夙,他聳肩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唉,得收拾殘局囉。」講完便開溜了。

  關洛瑛一回房就拋開帽子,脫掉外袍、單衣,剩最裡面那層T桖和短褲,露出還能看的一雙腿,赤腳在房裡走動,指揮煌把朱錦抱到床上,用手背探她額溫。
  「應該沒發燒什麼的,可能是嚇暈而已。」關洛瑛無奈吁了口氣,拿出自備的手帕給朱錦抹臉,脫下她濕掉的披帛和半袖,再蓋上被子,回頭說:「讓她睡這間,我跟你到隔壁吧。」
  她拿過大背包,發現煌抱胸歪頭打量自己,有點彆扭的嗆:「看什麼啦!」
  「我只是有點意外,神官大人如此關心一個素昧平生的姑娘。」
  「這叫惻隱之心。」說出這種話,關洛瑛都覺得自己有點噁爛。
  「我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煌慢慢走來,替她拿了最重的行囊,一派輕鬆的挎到肩上,淡淡補了句:「唯獨我,妳並不需要防備。」
  「是麼。」關洛瑛撇開臉,笑得不以為然,心道:「最要防的就是你啦。被你握住我不是正牌神官的把柄,誰知道你想幹什麼,搞不好是趁機利用我,等沒價值了就扔掉。我才不可能當你的免洗工具,哼。」

  交換了房間之後,關洛瑛和煌的相處模式有些微不同,她不認為天生妖孽的煌會對自己產生什麼「性」趣,所以跑到屏風後頭換衣服的時候相對自在,倒是煌盤坐在床鋪上,木著一張臉直視前方,兩手搭在膝上,乍看頗有武者風範和威儀,如果不是他穿了一身輕飄飄女裝的話……

  而且還是紅的,彷彿隨時都能出嫁那樣。關洛瑛想到這兒,掩嘴憋笑,把換下的衣物用不織布束口袋包好,放進行李袋中。

  「等他睡著我再穿回家裡洗澡好了。」關洛瑛打著如意算盤,拿起金屬香囊仔細扣上銀鍊,將它當作項鍊掛在胸口。

  她走出屏風,兩手交握在身後,偏著頭問:「那個,先生,你不睡覺啊?」
  煌看她一眼就下床,拎著鞋襪坐到旁邊椅子,說:「我不睡也無所謂。妳累了就躺一會兒,也沒多少時間就天亮,我看他們可能會臨時找地方靠岸。」
  「喔……我出去走走好了。」她無法在這人面前穿越,只好想法子避開耳目。
  「去哪裡,我陪妳。」
  「不用。」
  「妳要是掉進江裡,我無法對定風交代。」

  關洛瑛忽地想起什麼,莫非閔定風和煌暗中達成什麼約定,連成一線利用她?雖說她也沒啥好利用的,畢竟沒有神官那些傳聞中的能力,可在陵天國還是有不小影響力。

  她不太想接受這個猜測,但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想到這裡除了宮春和之外,好像沒人對她是真心相待的,多少感到寂寞,不過她之所以想到這世界冒險,不正是為了見識一下各方美人還有隨機衍生出的男男戀情嗎?

  別氣餒啊!關洛瑛內心喊話,一會兒垂頭喪氣一會兒亮著眼睛振作,看得煌有點好笑的喊她:「妳是想走走呢,還是躺著睡一覺?」
  「我想洗澡。」
  「在這船上恐怕不便。上岸我再帶妳去洗。」
  關洛瑛沒有多想,反射性應了聲好,接著問:「你覺得那個穆公子帥不帥?」
  煌面無表情的眨眼,反問:「他?妳覺得他有我好看麼。妳喜歡他那樣子的?」
  關洛瑛好像被潑了冷水,連忙擺手解釋:「他當然是沒你這麼、我是說,各有特色啦。又不是要你比較什麼,只是單純好奇你的感想。」
  「沒感覺。」煌一臉愉快的說:「可妳剛才說我好看是不?」
  「有嗎?這不用我講,有眼睛都看得出來啊。」她一臉莫名,難道煌只因為她隨口誇了一句就覺得滿足?這男人未免太不可思議,她還以為有多高傲囂張呢。

  「普通人不怎麼敢看我的。」
  「為什麼?」
  「覺得噁心吧。」
  「怎麼會?」她訝道。
  「乍看或許和妳一樣覺得好看。可多瞅幾眼,呵呵……」

  關洛瑛抿起嘴巴蹙眉思忖,決定不追問這事,她覺得他的未竟之語好像是令人傷感的事,於是大方走到床邊脫鞋躺下,並吩咐道:「靠岸了叫我一聲。」
  「會的。」

  煌拿起宛如迷你雪樹的龍角把玩,心想:「怎麼可能還你,死魚精滿口謊話,不再她面前揭穿你只是不想她給我留了壞印象。還有那幫黃術士,分明只為了一人而來──朱錦。」

* * *

  商船靠岸,停在臨江的一個小鎮,尚在金瀾國境內,不過陰盛陽衰之象遠不及金瀾國國都明顯,在這兒偶爾可見異邦人往來,也有看起來陽剛氣盛的男子,每個人的樣貌也溫和許多,不像璠漣的人雖然美豔卻多氣勢凌人。

  煌和關洛瑛帶齊東西上岸,不打算再回船,因此也將衣著換回和性別相符的打扮,趁其他人還沒出船艙搶先離開。朱錦聽見動靜馬上追了出來,在碼頭連聲呼喚:「雲公子,我還欠你船錢吶。雲公子!」

  煌拉著關洛瑛的手往鎮上跑,朱錦不依不撓追來,前方有個市集擋了他們去路,朱錦奮力撲抓著女裝的關洛瑛,大喊:「夫人,別扔下我一個呀!」
  關洛瑛大窘,和她對上眼,朱錦錯愕喊道:「咦、夫人……長得和雲公子一模一樣呢……啊?雲、雲公子長得和夫人……」

  關洛瑛看她錯亂起來,乾笑解釋:「是這樣的,之前我女扮男裝,而他呢,是男扮女裝,為的是在璠漣能掩人耳目。」雖然她一點都不覺得有多低調,煌的長相哪怕罩住半臉同樣是高調,不,僅僅是露出下巴也足以令人垂涎了。
  朱錦揪著關洛瑛的袖擺站直,不停打量他們倆,點頭道:「怪不得有時覺得,好像哪裡和別的夫婦不太一樣呢。」
  關洛瑛急忙撇清:「實際上我跟他沒什麼的。」
  「夫人、呃公子,也不對,雲姑娘,我能不能跟著你們呀?我可以伺候人的,妳讓我做什麼打雜都行,我會還妳錢的,求求妳啦。要不然我一個人,舉目無親的,嗚嗚嗚嗚。」

  關洛瑛為難的回頭看煌,哪知瞄到煌一臉沉冷的盯著朱錦,似乎相當不悅,她扯了扯煌的袖子說:「怎麼辦?她這樣好可憐哦。或許,不差她一個?」
  「不要。魚精妳也說可憐,這來路不明的可疑女子妳也覺得可憐,妳怎麼不可憐我?」
  關洛瑛訝異睜大眼瞅著他,反射性問:「你可憐?」
  朱錦的啜泣聲令煌感到心煩厭惡,煌也不忙著回應關洛瑛,而是轉頭用冷峻漠然的態度,話音清冷平穩的對朱錦說:「妳要跟,可以。別讓我覺得妳有威脅,否則的話……」

  朱錦害怕的縮到關洛瑛身後,關洛瑛歪頭擋在他們之間,和煌對上眼,並且睜大眼睛迎視煌,反應道:「你明知她膽小還這麼嚇她。這麼一個弱女子能威脅什麼,她比我嬌小柔弱,先別急著針對她。」
  「隨妳。」煌把東西挎到肩上問:「銀子還夠麼?」
  「夠呀。」
  他帶她們來到一間店面有繁複雕飾的澡堂,指著右側說:「女子往那兒。噯,女人,伺候我家小姐。」
  朱錦訥訥應了聲:「好。」
  煌被關洛瑛睨了眼,他卻不慍不火報以笑容,悠哉晃到左邊的男澡堂。

  關洛瑛望著男澡堂的入口,朱錦正在奇怪她怎麼沒動作,就發現關洛瑛一臉羨慕的望著左邊入口。
  「雲姑娘?」
  「唉。我要是孫悟空會七十二變,就可以變成小蜜蜂飛去見識一下。」
  「孫悟空?七十二變?」
  關洛瑛笑笑告訴她:「是一個出家人和三名弟子到西方取經,共患難然後發展出基情的故事。有空講給妳聽,很精彩的。」
  朱錦開心得拍手叫好,接著帶關洛瑛進到這世界的公共澡堂,雖然她聽不是很懂基情是什麼,大概是什麼難得的感情羈絆吧。

  進到澡堂內部,關洛瑛發現它其實比入口看起來的規模還大,四方都有樓梯和樓層,中央天井是打通的,兩旁好像有機關能將天井闔上,竹籬笆將浴池隔開,聽朱錦說越樓上的浴池索價越高,服務也越好。

  關洛瑛對這世界的金錢概念還有些模糊,怕不夠花,所以只要了間一樓普通浴池,和朱錦兩人在隔間裡脫下衣物,隔間中央有座磨石的浴池,入池口砌成兩、三層階梯狀,靠隔間出入的兩側各有張長凳,還有一個竹製的衣架,架上還掛了兩個細網袋,袋裡是藥皂,一些擺設倒是意外貼心。

  「這兒的澡堂真不錯。」
  朱錦將脫下的衣裙折疊好,歪頭回應:「有嗎?不是到哪兒都這樣?」
  「妳去過很多地方?」
  朱錦赧顏笑答:「也沒有,我喜歡看一些關於風土民情的書,也愛聽別人講旅遊的經驗,其實澡堂我也是頭一次來呢。」
  「咦,是嗎?」
  朱錦害羞低頭,聽到關洛瑛驚呼:「哇,可惡。」
  「怎麼啦?」朱錦抬頭發現關洛瑛瞪著自己胸脯,害臊的雙手掩住傲人的雙峰,怯怯道:「怎麼了?」
  「妳這是童顏巨乳啊,居然,嘖嘖嘖。」關洛瑛看朱錦好像手足無措得快掉淚,連忙解釋:「呃啊,我是在誇獎妳啦。就是說妳長得稚嫩,但身材很好,跟魔鬼一樣。」
  「魔鬼?嗚嗚──」
  「厚、魔鬼是我家鄉的比喻,妳別急著掉淚啦。煩不煩啦,不要再哭啦!」

  這種鄉野澡堂的樓層不高,最多就到二樓,但地坪空間遠比大城鎮來得寬敞,區隔開的浴池被叫作池堂,講究些的會取上風雅的名字,又管那些穿梭池堂為客人服務、遞送物品的少年少女作琉金。
  只要把池裡木雕的小船放到旁邊曲流,琉金們就會撿起來,按船上刻的池堂名字過來詢問或是收錢,她們倆只洗了最便宜的澡,將身子用藥皂搓出泡沫後舀清水沖洗,接著讓琉金把洗澡水注滿。
  負責她們的少女收到他們的船之後,拉了一條長長的綠色水管進來,關洛瑛好奇打量,發現那好像是某種植物的莖。

  她們進了浴池,關洛瑛問:「這水聞起來香香的。」
  「因為是玉露的味道。你家鄉的澡堂不是這樣洗的麼?」
  「玉露是啥?」她怎麼記得某種厚肉植物也叫玉露,但跟這兒的應該是不同東西。
  「就是一種花草啊。」朱錦講得很輕鬆,又解釋起來。原來玉露是一種能在短時間吸收空氣中所有水氣的植物,凝聚的水會在花和葉子間泌出來,帶了它獨有的香氣,並吸引其他生物過來汲取,它的種子細如粉,無毒害。
  不過為了避免洗過澡的客人被一些蟲獸追逐,澡堂都會特地加上自製的藥水,如果有客人要求昂貴的藥浴才會再額外添加藥材,因此開設澡堂,也需要一定的知識和技術。

  「好像比看什麼探索頻道還驚奇。」這是關洛瑛的結論。
  「嘆索貧道是很厲害的出家人?」
  面對朱錦的疑問,關洛瑛愣了下才會意過來,但她懶得解釋,乾脆敷衍點頭:「嗯。超厲害的,但他不屬於這世界。」
  「噯,圓寂了啊。好可惜。」
  「啊哈哈……」

  沐浴完之後,琉金把剛才收去熨燙的衣服送來給她們,帶她們到澡堂後方的花園納涼,順便等頭髮乾。所謂的花園正是植滿玉露的園子,放眼望去都是幾層樓高的巨大花卉,多半葉子肥厚,花形千奇百怪,有的像拖鞋蘭,有的則是穗狀,小花如鐘倒掛,盛滿了水。
  神奇的是並不會倒出水來,遠處有間小屋不停冒煙,是在煮玉露水的灶房,花葉底下不時拂來涼風,相當舒服,一些低矮的葉子上被客人當做椅子或床榻,坐臥休息。

  關洛瑛一臉感動的看著這幕景象,開心抱住朱錦說:「我覺得我好像變成藍色小精靈哦,好棒哦!」
  「咦?雲、雲姑娘?」朱錦心想這八成又是她的家鄉話,雖然聽不明白,但洗個澡能讓她高興也很好,跟著傻笑起來。

  關洛瑛興奮得靜不下來,晃到較少人煙的地方參觀,朱錦悠閒跟在她後頭,看她跑跳然後在葉子上打滾什麼的,心想:「雲姑娘和一般女子真不同,毫無女子應有的矜持和常規,不過,很率真可愛。」
  「朱錦,妳快過來啊。我聞到好香的味道哦。該不會有花的味道像麵線羹吧?」
  「啊。」朱錦正想和她解釋那味道的來源,就看到關洛瑛穿著女孩子的單衣和褲裝,放縱的翻了一圈筋斗。

  關洛瑛很久沒翻筋斗了,只是臨時興起,反正沒人留意,但很不幸的是,她這麼一翻,大字站定後,看到煌和穆夙兩人坐在吊椅上各端著一碗麵線羹享用的畫面,她和他們之間僅隔了不及膝的一排矮矮灌木叢。

  煌愣了下,舔掉下唇沾上的湯汁,噙笑說:「妳精神真好,怎麼都不像暈船。」
  穆夙則是被忽然蹦出來的關洛瑛嚇到,有點被麵羹嗆著,邊咳邊捶胸。
  「幹。」關洛瑛又輕又細的偷罵了個髒字,忽然瞪向朱錦,指著他們問:「為什麼?」
  朱錦慌忙跑來,拉著她小聲解釋:「花園盡頭是互通的,外頭有賣小吃,那味道不是澡堂裡的,妳太開心差點就跑過頭了。」

  關洛瑛撫額,實在丟臉啊。

  「煌兄弟,你家小姐太活潑了。」穆夙擦了擦額上的汗,尷尬說著。「雲姑娘,妳還是加件短衫較為妥當。」
  這種程度的衣著對關洛瑛而言不是太露,她已經羞恥到對衣著沒啥感覺,滿臉通紅的喊:「這樣子涼爽,要你管啊!」
  「呵。」煌低笑起身,不著痕跡的擋住穆夙對她們的視線,說:「你說有生意和我談,我有點興趣,你再講更詳細些吧。」

  穆夙轉頭想再多瞧一眼,卻被煌一手扳過,順勢勾肩閒聊,徐徐走遠。這動作讓關洛瑛害羞摀嘴,開心道:「不會吧!」
  「怎麼了?」
  「朱錦,妳不覺得那兩個男人站在一塊兒,其實還挺賞心悅目的?」
  朱錦隨她視線看去,半晌露出共鳴的微笑,點頭低喃:「好像是。看起來感情很好。」

  關洛瑛還不曉得那兩個看來感情頗有進展的男人,會給她帶來多少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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