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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民、玖




  說到金瀾這國家,其古代先祖曾和水族訂下契約,令獸魂憑宿於血脈傳承力量,在驅逐神魔離世後繼續藉此力量護國。

  為了表達對水族聖靈的崇敬,金瀾國人不得食海鮮魚貝類,但可以飼育或捕撈,並販售漁獲。除此之外,金瀾國有許多特殊品種的水族,專門飼養供皇親貴族觀賞,以龍鯉、金魚為大宗,但並不刻意飼養海中生物,怕誤捉遠古聖靈的後代,嚴禁的兩大項是海馬及海龜,據傳龍族後裔常幻化此二種水族上岸,捕撈而不放生的話就會遭朝廷處以極刑。

  傳說,金瀾國皇族血統所擁有的獸魂,是能夠翻江倒海的海龍。而陵天國的,則是統馭星海的天龍。至於萬燁國皇族獸魂,是象徵重生的火鳳。

  煌和關洛瑛換掉馬車,改走水路,他們坐在碼頭等船開的時候,關洛瑛正假借復生後部分記憶錯亂,和煌聊起這些傳說。船家看時辰差不多,也沒別人要上船,便朝坐在碼頭石椅的兩人招呼道:「兩位,船這就要開,上船啦。」

  這船來自白玉國,往來大陸主要水道的蒼龍江做生意,這次由白玉國的商人包下主要船艙,準備將珍貴魚種銷往國外,其餘小間空房則由其他船客租下。
  煌和關洛瑛偽裝成年輕夫婦上船,煌是裝成妻子的那位,關洛瑛則理所當然的扮成男性,船家每次看到這兩人手挽著手就不禁好笑,雖說金瀾國的女人比男人更有地位,但是那位公子所娶的女人未免也太高了。

  「就來了。」關洛瑛故意把嗓音壓低學男人講話,然後掙開煌的手說:「你站得遠一點好不好。」
  「何故?」
  「哪有妻子比丈夫高這麼多的啦!」關洛瑛惱羞成怒,用力踱步把人甩在後頭,抱怨道:「剛才那個船家的表情明顯是在笑話我們,啊啊,為什麼我要被笑啊,你這樣搞是存心惡整我是不是,嘖。」
  她實在不喜歡被當矮子,以女孩子的情況來說,她的身材雖然不是很高挑,但也不矮,扮成男人也不會矮到哪兒去,偏偏煌扮她妻子,還高她足足一個頭,害她尷尬羞恥。

  「有什麼關係,這點距離不礙事呀。」煌笑得曖昧,跟上前再度挽住關洛瑛的手肘,他倆準備上船,就聽到後方有女子叫喊。

  「船家,慢著,等我啊!等、等我!」喊住船家的是一名少女,她穿著暈染成桃粉色衣裳,上身衣料繪有金魚,裙上有荷花圖樣,頭梳雙髻反綰兩側,鞋是圓頭裹有漂亮雲形花樣的錦鞋,跑步間隱約可見踝上套著的羅襪。

  煌和關洛瑛的反應各不相同,前者道是「禍水」,後者卻說「正咩耶」。煌擋住關洛瑛視線,若無其事說道:「上船啦。」
  「可是她也想上船不是嗎?」
  煌輕推她肩背催促,低道:「妳瞧她的打扮,不是一般百姓,貿然讓她上船,只怕惹來麻煩。」煌和關洛瑛一站上甲板,船家就下令船工把船撐離岸,沒有停留的打算。

  少女加緊腳步跑來,哭窘著臉喊:「幫幫忙讓我上船,行行好啊。有壞人追我,求求你啦船家!」
  關洛瑛看她跑到摔跤,撿起鞋繼續跟著,忍不住要多管閒事衝去找船家,掏出錢囊喊:「讓她上船,要多少錢我給!」
  船家無奈笑說:「不是俺不讓她上來,只是就算上來了也沒地方給她,這船除了補給物品的兩、三個地點,不到白玉國是不靠岸滴。」
  「那──我們房間,我是說,我們兩間房,空出一間給她就好。」
  「哦。」船家瞅他一眼,點頭笑道:「我還當公子有隱疾呢,原來還是能和夫人同房嘛。」
  關洛瑛暗罵古代人講話也有這麼露骨白目的,冷冷瞟他,付了船錢請船家讓少女上來,少女氣喘吁吁跑上來,看到是名清秀公子付錢讓她上岸,不停彎腰道謝。

  「多謝公子相助,多謝公子,錢我一定會還的,要是不夠的話,我就給您為奴為婢,伺候您好了。啊、還有伺候您的夫人。」

  煌穿著女裝,表情冷漠的盯著少女,默默把男裝的關洛瑛拉到身邊勾牢手肘,明顯在防備。不知情的都當煌怕老公偷腥,吃醋了。

  關洛瑛古怪的瞄煌一眼,回頭對少女說:「沒那麼誇張啦。出外靠父母在家靠朋友嘛。啊、我講反了,是在外靠朋友,哈哈哈。錢的話,反正還有段旅程,之後再談。妳剛才說壞人在追妳,是怎麼回事?」
  「怎樣都不關我們的事。」煌插話道:「讓出一間房已經仁至義盡,請姑娘莫再與我們糾纏。」
  「煌,你也太失禮了。怎麼能對女孩子這麼講話呢?」
  煌皮笑肉不笑的捉牢關洛瑛的肘,敷衍道:「相公教訓的是。妾身一時失言了。不過人心難測,予人方便是點到即止就好。」

  關洛瑛臭臉對著煌,又轉頭對少女掬起笑顏,客氣的說:「我內人不懂事,姑娘別見笑。」
  少女含蓄點頭,報上姓名:「我姓朱名錦,其他事,在這兒不便多言。」
  關洛瑛指自己說:「行啦,妳就叫我雲大哥,我內人呢,他、他姓黃,黃氏。我帶妳去歇息的地方,妳再慢慢講給我聽啦。」

  煌一把將關洛瑛拉回來,逕自上前揚起笑容,眼底波瀾不興的說:「還是我帶朱姑娘過去吧。相公就在這甲板走走,吹吹風。」

  比自己相公還高大的妻子往船艙踱了幾步,回眸嫣然一笑,不帶任何威脅言辭,卻頗有威嚴的輕喚:「朱姑娘,過來呀。」

  關洛瑛想跟上前查看,但煌瞄她一眼,她忽地遲疑,莫名心生怯意。只是一眼而已,她就明瞭煌不願她跟去,好像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雖然不懂煌為何如此提防朱錦,但他應該不至於做什麼事刁難人家,也就由他們去。

  一旁的船工們剛得空,幾乎包下船隻要回國的商人見到關洛瑛,滿臉笑容朝她踱來,兩手合掌向她打招呼說:「雲公子安好。」

  這個叫穆夙的男人是白玉國商人,關洛瑛印象中記得白玉國的皇族聖獸是白象,而她眼前的男人如同他國家給人的感覺,膚若凝脂,髮色淺棕,眼珠是淺而透亮的藍,儼然是個阿逗仔(台:外國人)嘛!
  然而令關洛瑛納悶的是穆夙的打扮有點招搖,米白的長袍和布帽款式簡單,卻都縫綴了許多精緻的玉石珠寶或金屬,搞得好像敦煌佛像實體化。

  「呃呵呵,安好、安好。」關洛瑛尷尬回應,慌亂忖思:「你過來幹什麼,又沒話題聊。」
  「聽船家說雲公子偕同夫人遠遊,如此恩愛,真是羨煞旁人啊。」
  「還好啦。就當度蜜月嘛。」
  「度蜜月?」
  她暗叫糟糕,脫口講出這個,只好解釋道:「就是新婚的人,趁情深意濃時到外地旅遊,免得將來生了孩子就不方便享受兩人相處的時光啦。」這解釋差強人意,但隨便啦,這些人又不懂!
  「原來如此,這就叫度蜜月啊。雲公子的見解實在是有新意。」
  「不是我的見解,我家鄉的人都這樣啊。」她聳肩攤手,笑得有點機車欠揍。
  「哦,請問雲公子家鄉是?」
  關洛瑛一本正經的回答:「很遙遠的地方。有飛機都不見得能到。」
  「飛雞?」
  「這個很難解釋的。」
  穆夙見多識廣,對「雲公子」只覺得很有個性,不覺得古怪討厭,反而很感興趣的聊了起來,最後邀請道:「倘若他日雲公子有機會來到白玉國,請務必來找穆某,到時一定招待雲公子伉儷四處參觀。」
  「一定一定,啊哈哈哈。」關洛瑛努力把嗓子壓低,學電視劇那樣拱手大笑,一方面吐嘈自己沒事跑來這裡當什麼假人妖啊。

  他們閒聊沒一會兒,關洛瑛開始有點暈,暗叫不妙,上船前她明明吃過暈車藥,怎麼還是覺得有些暈,她匆匆結束閒談,想回船艙休息,一回頭就看到煌穿著女裝拿絲扇半掩臉睇她。

  「原來雲公子的夫人在那兒啊。恕在下冒犯,但令夫人的容貌,著實是天姿絕色,氣質脫塵。」關洛瑛乾笑幾聲,穆夙笑著向她揮別,似乎羨慕他們相當恩愛。關洛瑛笑笑轉身,一背對人就不住翻白眼,也不跟煌打招呼就急切跑進船裡。

  「你帶朱姑娘進哪間房?我們待哪間房?這間?」關洛瑛昏沉沉的靠在門上,對踱來的煌發問。
  煌把扇子疊起插在腰間,一把將關洛瑛橫抱起來,踢開右側的房門入內,把人放倒在床上後回頭關門,倒茶水遞給她說:「暈船了就睡吧。我守著。」
  「謝謝。」關洛瑛不舒服的蹙眉,喝了口水之後躺好,驀地睜眼問:「那你?」
  「男女授受不親,我要是上了床會毀妳名節。」
  「哦……意思是你再接近我的話,就得負起責任娶我?」
  煌點頭,關洛瑛暗自好笑,沒有料到這個凡事囂張,就連長相都特別唱秋(囂張)的男子,居然會嚴守傳統觀念。但也可能是他並不喜歡她,故意找理由疏遠,搞不好煌喜歡的是男人!

  關洛瑛都不曉得自己腦筋是怎樣轉的,竟能想到這一點,雖然有點暈船,腐魂卻熊熊燃燒,精神振作了些。她一手掩著眼睛低笑,說:「我無所謂啊,又沒真的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就算共睡一床,我也不會讓你負責的,安心好啦。」
  「就算妳這麼講……」
  關洛瑛立即拍胸膛掛保證:「安心啦,我真的不會要求你負責任。應該說,你想負責我還不要咧。」

  說完,關洛瑛逕自滾到床裡邊,背對煌閉目養神。不久她覺得身後床鋪落下一個重量,是煌坐了上來,好像在脫鞋襪,然後室裡恢復安靜。

  「人家朱姑娘遇上壞人很可憐,你就別那麼對她啦。」
  煌望著頂上,平靜說道:「誰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就連那個姓穆的商人,我勸妳也保持距離。」
  「平時看你對我哥和小春他們那般嘻鬧,沒想到防備心這麼重啊。」
  「妳才是,就不怕著了歹人的道麼。哪怕是現在,萬一我對妳意圖不軌,妳也都是沒輒的。」
  「嘻嘻嘻嘻。」關洛瑛背對著人怪笑。「你又曉得我不是故意拐你上床,叫你娶我了?」
  「……」
  「怕了吧。」關洛瑛根本不擔心煌講的事,自信說道:「一來你我根本絕緣,你對我沒意思,我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會有任何妄念。」滿滿腐意是例外啦。
  「漪雲。」
  「剛才我是跟你開玩笑,不用緊張。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提防每個人,連吃東西都要用兩、三種方式試毒,實在太累了。人生嘛,何必這麼辛苦?」

  小小房間隨船行而晃蕩,關洛瑛越來越暈,她打算少講話多休息,室內一陣沉默,良久煌才淡淡低喃:「若非我凡事謹慎小心,怕也不會在這兒和妳說話。」

  關洛瑛也有她敏銳的一面,雖然煌沒多講什麼,但她聽出煌似乎有什麼不太美好的過往,一個人的個性、習慣,部分源自於成長環境,她不忍再深談,話題一轉聊道:「朱姑娘到底遇上什麼麻煩?」
  「她說自己是逃跑的宮女,因為撞見後宮的人與侍衛有染,怕被滅口,才想盡辦法買通領路太監將她偷偷送出宮。」
  「咦,聽起來真是麻煩大了。原來她是宮女啊,怪不得打扮和氣質和街上的女子不太相同。」
  「呵嗯。」煌笑聲清冷,不以為然的說:「妳這麼簡單相信她片面之詞,難道死而復生之後的閔漪雲徹底轉性了?」

  關洛瑛這才心頭一凜,壓抑呼吸,閔定風雖然說過煌八成察覺她是冒牌,可是當面聽到這種話,難免不安緊張,又覺得難堪。

  「妳很不舒服麼?怎不應話了。」煌撐起身想察看關洛瑛的情況,他輕輕扳過她肩臂,看到她眉心蹙起,心裡浮起一絲歉疚和不捨,明知她暈船,還硬是跟她爭論這些。
  「唔。暈到有點頭痛。」
  「有我在,沒事的。」煌撩開她瀏海,攤開掌心貼到她額面。
  關洛瑛感到額頭涼涼的,是煌的手溫,並非真的冰涼,而是相對她的體溫來得低,神奇的是她逐漸覺得壓迫感消失,胸口不再悶,暈船的症狀很快減緩下來,直到她的額溫和他的手溫相同,煌才收手。

  「真不可思議,為什麼……」她忽地想起一事,閔氏兄妹和煌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哪怕有些事她能用死而復生後記不清楚瞞混,但有些事卻無法用這種理由過關。言多必失,她選擇閉嘴不再講下去。
  「什麼為什麼?」煌仍撐著單頰睇她睡顏。
  「沒什麼啦。」她硬掰,說:「為什麼你會這樣,好像巴不得讓所有人都沒辦法親近我,要不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都要懷疑你想孤立我、排擠我了。」
  煌無聲勾起唇角回應她說:「怎麼是孤立。我只是想保護妳罷了。畢竟,妳哥把妳託付給我,哪怕今天不是出使到萬燁結盟,我也會顧妳周全,不讓人動妳分毫。」
  「哦哦,原來是因為那個妹控啊。我真感動啊哈哈哈。」
  「呵、妹控?」
  「你是不是……」關洛瑛抿了下嘴,趁這機會問個明白。「你該不會喜歡我哥吧?」

  煌頓了下,坦然應道:「當然喜歡。」
  關洛瑛睜大眼睛,一臉窘困的覷他,隨即又聽他接著講:「除此之外,也喜歡小春員外郎。」
  聞言她暗譙:「馬的我都說無法接受3P啦!」
  「還有侯將軍,盛將軍。」
  她內心繼續核爆:「窩的天天天吶,這守備範圍會不會太廣啦。老娘窩的心臟受不住,還有NP什麼的,嘖嘖。」
  「還有妳。」
  「……我懂了。」她豁然開朗的表示:「你講的喜歡完全是慈悲心來著吧。我問的又不是這個,吼唷!」

  煌微微啟唇,好像打了一個相當優雅的呵欠,接著右臥睡下。關洛瑛不好意思繼續打攪他,只能悶悶的背過身翹嘴扮鬼臉。

  船在蒼龍江上,一路暢行無阻,鮮少有嚴重晃蕩,然夜半一個傾向,關洛瑛整個人從床上彈起,離床面幾公分,煌反應神速的起身把人撈到懷裡,輕壓在身下,食指豎在她唇間低道:「當心,有東西想攻擊這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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