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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民、捌




  「不忍耐會被殺。」那雙深黑空洞的眼睛盯著他,每次這個人提醒他都面帶微笑,彷彿世間沒有什麼事能真正折磨這個人。

  這個人和他年紀應該相仿,都是年幼男童,他不知道這人為什麼能露出那種笑,好像儼然成為人偶。但他沒辦法,他還記得被父母賣掉時,娘親摸他的頭,那感覺很舒服溫暖,是他不想忘卻的美好,也是僅有的。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被當作物品買賣,為了不遭到侵犯,他試圖將自己弄髒,做些惹人厭的事,可是沒有多大成效,那些人拿一些奇怪的東西塞到他身體裡,或是用身上的器官磨擦他的身體,所幸那些人喜新厭舊,他很快被轉讓出去,接著被賣到一個神秘組織,有人訓練他當探子竊取各種情報,餵他吃毒藥,企圖控制他的行動和想法。

  那個眼神墨黑空洞的人,被他當作伙伴,其實只是恰好都是不重要的棋子,弱小無能,很好擺弄,他的伙伴總是這麼提醒他:「等你無法忍耐的那天,他們就不要你了。到那時你會被拋棄,然後殺死。」

  那個人每次提醒完他,總是抱著他入睡,由於過去經歷,他一直對肢體碰觸感到噁心排斥,但唯獨那人的碰觸他並不討厭,因為他會想起離開母親時的溫暖。
  那人抱著他,他也試著回應擁抱,他們互相撫摸對方的面容,他充滿好奇的模仿那人對自己做的事情,也會互舔傷口。

  「雖然很痛,但是忍耐吧。」那人會邊舔他的傷口,一面這麼講,把他當成蜜糖一樣,最後不僅傷口,就連完好的肌膚也沾上對方的唾液。
  然後那人會吃他的嘴巴,當然不是裹腹那樣的咀嚼,而是小力啃他嘴唇,甚至是身體其他部分,好幾次他都被弄得身體燥熱,便溺的器官在那樣的刺激下不聽使喚的硬了。

  那人舔完之後就會退開來,興味的欣賞手足無措的他,然後掏出褲裡相同的器官褻玩,有時發出太多聲音,外招來組織裡的其他人,那人會慌忙拿東西將他藏好,接著他會聽見那男孩被帶走的聲音,男孩在別人的笑聲間吟浪叫著,他不安的躲在黑暗裡傾聽。

  他不是很明白那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更不能理解那人為何總是樂在其中的樣子,有點害怕,又有點羨慕,好像那人是自由的,像斷線的風箏,任何東西都無法困住那男孩,只有男孩可以化成真正的束縛。

  「小春,我要放你走。」那男孩有天忽然對他這麼講。他一臉不解,男孩又告訴他:「我讓你自由,所以你不能被任何人奪走,知道嗎?總有一天我會去接你,你等我。」

  自由?
  比夢還虛幻的字眼,他不由得露出戲謔的笑,然後眼神空洞的男孩將兩手握成拳,夾住他太陽穴,他挺起胸膛呻吟,腦袋無法思考,等他回過神來,只知道有個像烏鴉一樣渾身黑羽的男人拉著他逃跑。
  他們不停奔逃,黑羽男將他推下山坡,他摔得傷痕累累,並沒死掉,可是身上有骨頭斷了,無法動彈,隨時都會再遇上野獸攻擊。

  然後有個男人正隨駕田獵,把他撿了回去。

* * *

  客棧外的茶攤上,關洛瑛和煌坐著飲茶,桌上擺了兩盤點心,一盤是燒雞翅,關洛瑛兩手拿著雞翅吃得津津有味,煌則拿起竹箸在戳小湯包。

  「你不吃的話能不能不要玩弄它?」關洛瑛吃得滿嘴油膩,對著女裝的煌念了句。雖說煌已經扮作女裝,但仍不時招惹目光,煌本身並不介意,可是關洛瑛感到不太自在,所以早先讓煌坐到別桌,可是一旦支開煌,他就會去黏著閔定風。

  無論如何她都要拖住煌,只好忍耐下來。女裝的煌把竹箸交叉在翹起的上唇,抱怨道:「我也想去看小春的傷勢如何呀。」
  「有我哥照顧他就夠了。你不要去那邊搶著吸空氣好不好,又幫不上忙。而且你根本是想逼我哥穿女裝吧。」
  煌擱下筷子,撐著右頰對她微笑,關洛瑛近來已經逼自己習慣他這張妖美的表相,惡狠狠瞪回去,兩人互看。半晌煌沒趣的問她:「妳這麼愛吃翅膀啊?」
  「好吃嘛。」她真沒想到金瀾國也賣燒雞翅,而且滋味和她的世界差不多,撒上她帶來的胡椒鹽就更完美了。

  說到她原本的世界,在把煌帶出客棧前她稍微試驗過,原來想穿回她的房間就要戴上金屬香囊,至於穿越回來則是要將繪卷攤開,而且和穿回去的地點相差不遠。
  通常穿越的地點會一致,十次約有兩次會有落差跑到附近,所以回原來世界有時是在閣樓房間,有時是在一樓或後巷,穿過來亦然。而這亦是為何她最後莫名其妙出現在閔定風照顧宮春和的房間裡,最後解釋不了,尷尬的把煌拉出來喝茶吃東西。

  「妳真的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呢。」
  關洛瑛張口咬雞翅的動作停頓,不太高興的瞟他,心裡吐嘈:「哼,分明知道我不是閔漪雲,還講這種話,存心找我麻煩。好,我也不理你,看你何時要揭穿。」
  「漪雲,其實我是有事想找定風商討。」
  「跟我講也差不多呀。你跟我講。」
  「我想帶妳走。」
  「噗、吭?」關洛瑛不小心把肉渣噴出來,煌立即拿起空盤擋下。
  「因為不知道小春要暈多久,傷要治多久,帶著也是累贅,不如留下他慢慢治,我想定風不會留他一個人在這兒,所以只剩我跟妳。」煌扯開大大的微笑,像個貌美如花的姑娘一樣翹起尾指,對扮成男子的關洛瑛說:「妾身會好好保護您的,公子。」

  關洛瑛整個人石化,還好她沒有嚼雞軟骨什麼的,不然可能會噎住。讓她和煌獨自上路,說什麼都難以令人接受,她想閔定風也不會答應,雖然離約定之期有點緊迫,可是小春又不是重傷,不至於那麼拖沓吧。

  「吶,不然等下我們去問我哥,要是他說好,我才跟你走,要不還是四個人一塊兒上路才好有照應不是嗎?」
  煌點頭應好,兩個人草草吃完東西,喝光茶,來到閔定風房外敲門,房裡傳來閔定風平穩如昔的回應:「何事?」

  煌得意對關洛瑛說:「他聽腳步聲就知道是我了。」
  關洛瑛不屑冷哼,煌推開門,把剛才在茶攤的提議講了一遍,閔定風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便說好,關洛瑛吃驚不已,這傢伙居然答應了!

  煌勾住關洛瑛手肘把人往外帶,畫面就是個妖美女人在拉扯清秀男子,在金瀾國也不是很令人吃驚的事,他們把門帶上之前,房裡飄出閔定風一句關心的話。
  「漪雲,妳要自己保重。」
  煌回頭輕拍關洛瑛頭頂,說:「妳哥跟妳講話呢。」
  原是滿心埋怨,這下關洛瑛又有點莫名不捨,彆扭應了聲:「知道啦。你也是。」

  她想念關瑾了。那個世界,和她有著血緣的兄長,不知道過得究竟好不好。收到怪異繪卷的氣已經消了,怨念牢騷全都化作對親人的思念,即使是聲音也沒關係,為什麼關瑾都不打電話給她呢?

  煌送關洛瑛回房間,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稍微彎低身子笑睇她,問:「捨不得定風是麼?」
  「你不懂啦。」
  「捨不得兄長是自然的。」煌淺淺一笑,說:「只要不是別的心思便可。」
  「你什麼意思?」
  「對不起,我本來想安慰妳。」他垂眸微笑,表情有點無奈。「可我這人最不懂安慰人,對不起。」

  這種講法意外的讓關洛瑛能夠接受,她嘆了口氣,趁他沒站直身子前拍他肩說:「不要緊,我懂。我也不會安慰人,每次都怕講錯話。你早點睡,明早就上路。對了,你說跟我哥拿信物,信物到底是什麼?」

  煌故意翹尾指給她看,裝作嬌羞的模樣說:「這個嘛,公子到時就會知曉囉,何必心急呢。」
  「給我滾回去睡覺!」關洛瑛大罵完關門。她氣呼呼的走去倒茶喝,撫額道:「馬的,明明不是娘娘腔卻一直耍娘的男人,超欠揍。」

  她自我分析了一下,為何對煌那種玩笑反感,後來列了幾個原因。一,煌的外貌和個性落差太大,令人幻滅。二,距離太近,磨擦太多,加上煌時不時針對她,害她沒心情多想。三,煌好難配對啊。

  此時,閔定風還在房間裡留意宮春和的情況,宮春和身上的傷口只傷及皮肉,已經換過傷藥,人有些發熱,雖然退了,就怕夜裡惡化,所以閔定風一直守在床邊。

  時辰越晚,走動的人少,客棧變得安靜許多,只會隱約聽到遠處花街的喧囂聲。閔定風坐在枕邊靠著床架打盹兒,瞇了瞇眼,瞥見宮春和醒來,他們四目相視,宮春和忽然往床裡面蜷縮身軀,一雙眼睛驚恐的看他。

  「春和?」閔定風覺得宮春和這種反應似曾相識,令他想起他們初識的情況,那時宮春和滿身都是傷,像是野獸抓咬的痕跡,而且非常怕人。

  「我是閔定風。」他的話音堅定柔和的蕩開,傳到宮春和耳裡,並再度重聲。「我是閔定風,你記得不?」
  宮春和抱住屈起的雙膝,發抖的狀況緩和下來,接著露出相當疲倦的模樣,囁囁低喚:「閔……閔大人。」
  「春和,我去廚房端藥過來,你乖乖等我。」
  「閔大人。」宮春和忽地撲上去抓住閔定風手臂。
  閔定風感覺得到宮春和還在發抖,不知在怕些什麼,他聽他央求道:「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不要殺我,不要走。大人,我會聽話,我什麼都、都會做,不要殺我。」

  閔定風眉心微攏,心想他可能把心裡恐懼的事物和現況搞混,精神有些錯亂,於是耐著性子轉身哄道:「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但你受傷,還染了些風邪,我得去拿藥給你喝。你必須喝藥知道麼?」
  「閔大人!」
  「你若不聽話,我可要不高興了。」
  「我、我自己拿藥……」
  「你不知道廚房在哪兒。」閔定風苦笑,輕輕摟住宮春和把人帶回床上,用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輕柔語調安撫道:「我答應你,在你數到一百前我就回來。」
  宮春和仍將人的衣料揪緊,閔定風不再說話,他怕閔定風真的生氣,才強迫自己鬆手,然後眼巴巴的望著閔定風走出去、闔上門,自己抓起枕頭,又抓起棉被,腦袋昏沉沉的,好像忘了什麼。

  「是什麼……」宮春和腦海閃過一副深黑的身影倒下,在墜落地面前化作烏鴉飛散。「烏聞祈。對,我親手殺了他的。」

  他將長久以來潛藏在內心的鋼線斬斷,擺脫束縛,但為什麼心裡有點難過,不過更多的是不安,他實在害怕,哪怕烏聞祈已死,他也不希望自己的過去被現在認識的任何人知道。

  宮春和咬了咬下唇,想起剛才閔定風講的,趕緊數數:「一、二、三、四……十、二十、三十,唔,一百。」

  因為之前花太多時間發呆,就算他這麼數對閔定風而言時間仍綽綽有餘,喊道一百時閔定風剛好回來,把藥湯放下再關門回來,盯著他喝藥。

  「噁呃。」宮春和捧著藥碗,若閔定風不在他鐵定會把它摔到地上,這藥味太討厭了。
  「喝完就給你吃甘草。還有一、兩口,喝乾了吧。」閔定風軟硬兼施,像哄孩子似的對待宮春和。
  「閔大人,你不曉得這藥有多苦啊。我、我不行了。」
  閔定風伸食指沾藥湯嘗,他面無表情說:「還好而已。」
  宮春和驚訝睜大眼,脫口說:「你舌頭死了麼?」
  「漪雲亂教你什麼話。」
  「我是照樣造句。」宮春和吐舌挑眉,對碗裡黑綠色的藥皺眉,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仰首喝乾它。

  「噁啊啊啊。」宮春和被藥苦得臉皺起來,閔定風把甘草貼到他嘴上,他悄悄伸舌去舔,對方的指尖還按著,好像隔著甘草在舔閔大人的手,氣氛不知怎的有些曖昧。
  「味道如何?」
  「嗯。甘甘的。」宮春和自己拈住甘草,含入嘴巴,閔定風又取了一片甘草,這回他張口想撒嬌,以往閔定風會淡定回應,或稍微調侃回來,這次卻順他的意,餵他甘草含著。

  「明日我將信物交給煌,由他帶漪雲先上路。」
  宮春和疑道:「那我們呢?」
  「我等你好了再跟上他們。」
  「我沒事了。」
  閔定風戳了下宮春和側胸,後者痛叫了聲,他冷笑:「這叫沒事?」
  「只是皮肉傷。」
  「你去探將軍的情況,他們呢?」
  宮春和臉色刷白,遲疑答道:「我……我沒追上他們,不清楚。不過回城時,不見城裡騷動,將軍們應該沒落到金瀾國人手上。」
  「那你呢?這身傷,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
  「沒有。」
  閔定風坐到床邊,兩手夾住宮春和雙頰,強迫他對上自己目光,宮春和一臉為難咬緊嘴唇,把下唇咬得殷紅如血。

  「連我都不能講。」閔定風鬆手淡笑,不再逼他,但無奈放棄的樣子讓宮春和滿心愧疚。
  「真的沒有。」宮春和小聲嘟噥。
  「我並非在查你,而是關心你。」閔定風對自己做事的理由一向坦蕩。正是如此,宮春和常感到自慚形穢,他瞞閔定風的事太多了。

  「我不值得閔大人這麼關心。」
  話一出口,宮春和發現自己被按到床舖上,閔定風寬大的雙掌握緊他肩頭,神色深沉的低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擅自往外跑。」
  「閔、閔大人?」
  「這聲閔大人只怕是叫好玩,你從不把我放心上,否則怎會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的脾氣。在花街行徑荒唐也罷,又背著我把自己搞得一身傷,你信不信我把你手腳弄殘了,關在家裡?」

  宮春和完全反應不過來,這是那個溫文爾雅、客氣又有點嚴肅、凡事拘謹有分寸的光祿大夫?怎麼講話這麼像流氓?

  「閔……」宮春和鼻子發酸,別過臉委屈道:「若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肯定就不會這麼關心我了。我幫不上大人任何忙的,又沒任何價值,否則大人也不至於安排我當個芝麻小官。」
  「我不想你捲進政爭。還有,我若嫌棄你的為人,怎會天天去花街找你。」
  「要是我原來是個比在花街鬼混還要糟糕的人──」
  「夠了。」閔定風兩手用力掐宮春和臉頰,沉沉的吁了口氣,看來還有不少怨懟和怒氣得發洩。

  「沒有過去,便無法成就現在,這誰都知道。男子漢何須介懷這種事,即使過去很重要,它畢竟是過去了。」閔定風鬆手退開,搖頭打算走離,宮春和慌張跑下床問:「閔大人你去哪裡?」
  閔定風一派瀟灑解下長髮撥到肩後,回頭應道:「倒茶喝。不行麼?」
  桌上僅留一點微弱燈暈,閔定風喝完走回床邊,拿了外袍走到椅子上坐定,撐頰準備假寐,宮春和看他似乎打算整夜坐著睡,不好意思喊了聲:「大人,你要不也睡床?」
  「你睡吧。」
  「大人這樣子,我也睡不著。」

  閔定風睜眼睞去,只覺宮春和的模樣像在撒嬌,他本想和宮春和維持一點距離,有些後悔強行把人帶上路,否則就不會害宮春和遇見不開心的事,但又無法將人留在陵天國。
  他心裡有點亂,對宮春和好像做什麼都是矛盾,覺得煩惱,卻拋不掉,若是宮春和多依賴自己一點,那些絮煩一下子就輕如雲煙,變得無所謂。

  「不怕擠麼?這兒的床不是那麼寬敞。」
  宮春和看閔定風走來脫鞋襪,然後坐到身邊,開心回答:「不擠。有大人陪我睡,我覺得很安心。」
  「你還沒斷奶?」
  宮春和看他一臉正經開玩笑,忍不住回嘴道:「還沒又怎麼著,大人要找奶給我喝?」
  閔定風拍他額頭,薄責:「沒個正經。」

  宮春和面外側臥,凝視閔定風的側顏,燈油好像快燒完,眼前俊容矇矓虛幻,好像不可觸及,讓他不由得想伸手確認,但指尖停在閔定風頰邊良久又縮了回來。

  宮春和常想,何以這人對自己那麼好,表面總是看不順眼的訓斥、叨念,實際上閔定風是不厭其煩的關懷他,態度強硬剛毅,心地其實溫柔得很。
  這樣的溫柔一時無法滿足宮春和,他不敢相信有人會對自己好,所以百般試探,挑戰閔定風各種底限,隨時做好準備被罷官免職或更糟的下場。
  喝花酒、跳脫衣秀、和男男女女們廝混至天明、怠忽職守,閔定風有時氣惱得會抓著他回閔府,卻非拳打腳踢的出氣,而是罰他練字看書,然後逕自去收拾他的爛攤子。
  說來就像一個老媽子溺愛敗家子那樣可笑又莫名其妙到極點。

  凝望著閔定風的側顏,宮春和感受得到這人是真心在乎自己的,正因如此,他變得不知所措。既然恢復了記憶,一走了之也許才不會給恩人招來麻煩,但宮春和實在捨不得,何況除了將閔定風視作恩人,他的另一份心思更加深濃。

  「春和,還不睡在看什麼。」閔定風閉著眼念他,雖然看不見,但就是知道宮春和還沒睡。

  閔定風說完沒多久,嘴巴就覆上一堵柔軟,他錯愕瞠目,宮春和一臉不安卻又堅持的注視他。他抓住宮春和撐在身邊的手臂,淡淡說:「別鬧。」
  宮春和蹙眉,有些埋怨似的覷他,再度迎上想親他嘴巴,卻被閔定風掐住下巴,他不由得噘起嘴模糊喚著:「閔大人,唔,唔嗯。疼。」

  閔定風推他下巴,令宮春和往後仰倒躺回床上,然後欺在他身上回敬更激烈的親吻,宮春和的唇被舔開,牙關攏不緊,舌頭被狠狠纏捲。
  津液略微淌下,濕潤了嘴角和下頷,宮春和的眼眸盈著水光,仰首輕哼,一手揪住被單,一手則抵著閔定風的肩。
  閔定風忽地停下近似侵犯的動作,粗沉喘息道:「你就不怕玩火上身麼,我到底是個健壯男人,也有常人的欲望。可你當我是花街那伙人,開這樣玩笑?」
  宮春和伸出雙手拉著閔定風衣襟,啟唇低喃:「下官不求大人一同沉淪,只是想讓大人知道,下官從來就不是扶的上台面的人,即便如此,還是……傾慕閔大人。下官這一吻不是玩笑,大人這又算什麼?懲戒?」

  閔定風掐他臉頰低罵:「別以為我不敢真的罰你,太放肆了。」
  「我喜歡閔大人。閔大人就沒有一丁點兒意思麼?我,我是真心的,你若不信,我不當上面那個也無所謂。」宮春和慌了陣腳,兩手揮舞著想抱住閔定風,但被壓制住,他乾脆耍賴叫嚷起來。

  「閔大人我喜歡你啊──我面子都不要也沒關係,你起碼當真一回呀啊──」宮春和開始用腳踢蹬床板,隔壁傳來叫罵:「三更半夜吵什麼!讓不讓人睡啊!哪間房的吵死了。」

  「好,你再仔細講一遍。」閔定風捉起宮春和兩手把人拉起,面對面坐著,他平靜道:「你再認真講一回吧。」
  「噫。」
  「快。講完就乖乖睡,別再生事了。」

  這下宮春和撒不了野,對方反倒順他的意,他忽然害臊起來,滿腔羞恥不知該往何處傾倒。
  「講啊。」閔定風攤掌接著宮春和手心,看來並不排斥或反感,多少鼓勵了宮春和,卻也使人緊張羞澀得開始結巴。
  「閔大人,下官其實很,很喜歡你,很依賴你。」
  「嗯。」
  宮春和臉和身體都在發燙,他覺得面皮熱得快冒煙,低頭逼自己擠出聲音,又接著講:「閔大人對我而言很重要。不光是恩人,是真的很重要,不可取代。大人要是女子,我一定想辦法娶回家。啊、不是冒犯的意思,假使我是女子也一定嫁你。我、大人……我能像這樣繼續喜歡、依賴你麼?」
  「可以。」閔定風摸摸他的頭,不慍不惱,卻也看不出太多情緒的說:「你身子虛,早點歇著。」
  宮春和一臉窘困,嘟嚷著:「大人反應好冷淡。」

  閔定風傾上前,蜻蜓點水在他唇間碰了下,快得讓人察覺不到是個吻,接著嗓音微啞的威脅道:「你再不睡,我整夜都不會讓你睡。你想害我誤事,就繼續這樣好了。」
  宮春和早就暗自開心狂喜,神情陶醉得講不出話來,他躺下來傻笑問:「這樣是怎樣?」
  「誘惑。」

  誘惑?原來他這樣就算是在誘惑閔定風,更意外的是,閔定風似乎接受他的心意了。
  這教他怎麼睡得著!精神好得不得了,就連身上的傷好像都瞬間好了。

  「閔大人。」宮春和還想說些什麼,閔定風轉身過來抱住他,並在他頰邊小聲警告:「閉嘴。否則打暈你。」

  隔日一早,閔定風主動將結盟信物拿到煌手上,關洛瑛走出房間提了一個奇怪的布袋遞給閔定風,說:「這袋東西給你和小春,以備不時之需。」
  閔定風疑問道:「這袋是些什麼?」
  「有我神力加持過的物品啦。」其實是些緊急用品,手電筒、止痛藥、繃帶等物品,還有一些乾糧,她不忘補充道:「那個,乾糧不要拆的話可以放個半年十個月,除非緊要關頭,不然別拆來吃。」

  閔定風挑眉將袋子挎著,有點半信半疑的樣子,他轉頭對煌說:「春和的傷不嚴重,兩、三天時間我們就會趕上,到時行館會合。」
  「好。」煌並不怎麼關心他們,而且回頭就朝關洛瑛伸手討:「我也要一袋那個。」
  「有啦、有啦,我們有一大袋啦!囉嗦死了。」關洛瑛氣呼呼拖著大布袋下樓,裡頭包的其實是行李箱,為了不引人側目才另外拿布罩上。

  「她氣些什麼?」閔定風皺眉問煌:「你做什麼招惹她了,她好像對你的反應特別激動。」
  煌微笑攤手答道:「我沒有呀。她是生氣麼?女孩子有朝氣是好事,你不覺得她像隻小麻雀,激動起來特別可愛。」
  閔定風神色陰沉下來,低平警告道:「希望你別戲弄她,她是我妹妹,也是神官。」
  煌回以一個高深莫測的淺笑,偏頭輕哼:「是誰在戲弄誰?光祿大夫都能睜眼說瞎話,欺君之罪都不放眼裡了。」

  閔定風一言不發,隱隱透露殺意,煌不受震懾,愉快而惡劣的笑說:「開玩笑的,何必惱火,放心吧,依我們的交情來說,答應你的事就會做到,一路上我會保護她。走了。」

  閔定風站在樓上走廊目送關洛瑛和煌跟著商隊離開,他知道關洛瑛和閔漪雲不同,可是不知不覺投射了兄妹親情,他已經失去一個妹妹,不想再失去第二個。

  煌跨上商隊的馬來到關洛瑛所乘的馬車旁,朝樓上閔定風揮手道別,關洛瑛探出車窗往上看,同樣笑著朝人揮別,笑得毫無心機,開朗而單純。

  「這舉動,不是漪雲會做的。」閔定風好像在提醒自己氾濫的感情該適可而止,但人還沒走遠,他就已經開始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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