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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雀。」

  他沒有開口,可是聽的人就是知道那是他的聲音,平淡而寧靜,不染半點塵俗。他的肩上披著光澤柔潤的薄緞羽甲,細頸與手腳腕套了優雅高貴的金飾,雖裸露大半的肌膚,卻一點也沒有引人遐想的氣質,反而寶相莊嚴的靜視前方的人。

  「梵丹。」孔雀見到他,臉上盈滿欣喜的笑意,但他沒有湊上前,因為看似仙境的此處僅是虛幻的夢。
  「別喚我梵丹了,我現在還是冷偃,恢復原來的身份還得等我歸天之後。你怎麼也作弊將我引入你的夢了?」他在現世是悅的姐姐,也是住在冷氏鎮中的觀者,冷偃。
  「……難不成要你作弊?你再犯一次可是會暴斃的,當然是我找你來呀。」

  「又想玩什麼小花招了是不?那日你擅自跟在冷悅身邊,企圖幫他,但還是被發現,最後什麼都做不了。就算你找我來也沒用的,孔雀。天要滅的是有違平衡者,即使是動盪也是為了讓一切保持在崩壞的臨界點內。」
  「所以你要眼睜睜看冷氏覆滅,看你弟弟消失,看著那些可愛又可憐的眾生──」
  「對。我只能看,當初他下界時,我能做的就只是監督他而已。」

  孔雀感到無奈又可笑的哼了聲:「你弟弟下了界成了天狐,你自願跟去監督,為的只是監督?要看我也會看啊。」

  「如果由你去,孔雀,你會很難回來。」梵丹說得正是重點,因為孔雀很難眼睜睜看著喜歡的人去犧牲,即使此非恆長,抑或避不了的命中註定,孔雀也沒辦法消極接受。

  「漣空去吸收無常又起伏不斷的無主惡業,甘願背負那些墜落,或許還得犧牲所有冷氏人,雖然最後由於冷染狠下心來的緣故,延遲了些時間,但輪迴後終究又糾纏在一起,災禍仍是漫延開來,這一回就不是死一族人能解決的了。」

  「所以才挑了有靈性的對象去帶頭不是嗎?孔雀。」梵丹慈悲的微笑:「相信他們的造化吧。」
  「我擔心他們,更擔心你。」
  「我?」梵丹不解的眨了眨眼,本來穩重溫柔的臉流露一分稚兒般的純潔無瑕。
  「是啊,怕你不忍心他們受苦受難,再待又是一世,一世復一世,何時歸來?」

  「唉,孔雀,你果然是孔雀明王的一羽塵念。相信我,好嗎?」眼前的孔雀其實不是真正的孔雀明王本尊,僅是其一羽記掛跟留戀而已。但梵丹沒料中的是對方也記掛他呀,心中發軟的又揚起淺淺笑痕。

  孔雀擔心那兩人,是否也是因為梵丹而愛屋及屋了?

  「姑且信你一回。」孔雀有些不情願的抿嘴說道。「不過下界的那兩個孩子還是一天到晚鬥嘴,真沒問題?」他指的是其中之一自然是有著漣空靈性居多的冷悅,另一位則是……

  「該相信她,她從來就沒讓我失望過。」梵丹歛起柔和憐愛的目光說:「其實他們處得很不錯呢,真的很不錯。越吵感情越好,呵。」

  還記得那時,他們口中的兩個孩子老是愛鬥嘴,旁人看來是交惡的關係,其實是越鬥感情越深厚了,連承擔那些無主惡業也是一同去,嘴上硬說是想看對方狼狽求救的模樣,實則是放心不下彼此。

  如今一個成了老在收拾爛攤的除魔師,一個成了為惡念所惑的惡念之子。

  「我們私下偷偷相會也是不該,得走了。」
  「梵……」
  「嗯?」
  「如果你這次又不回來,下次我一定去把你揪回來。」
  「好。」梵丹笑得很溫柔,對他許了承諾。「不管他們如何發展,我做了該做的,就不留戀。你也不該再這樣心浮,一念三千,該靜心。走了。」

  望著消失的身影,孔雀愣了下,沒料想自己會被仍是凡人之身的傢伙訓話。算了,對方訓得一點都沒錯,可是他又不是100%的孔雀明王,僅是一羽嘛。

* * *

  西阿縱走的廢山道,因為地震等緣故造成了走山,這裡幾乎與世隔絕,隨著過往人類開發而走避深處的原始生態,也因此回歸此處蓬勃復甦起來。

  戴著深藍墨鏡的白髮男子,站在低窪區,一襲高雅的黑襯衫搭上絨白大衣,高挑的身材就好像伸展台上的俊美模特兒,卻與這裡格格不入,但他從不在乎自己與四周的關係,因為他從來都沒有被誰接受過,連生養他的至親之人也棄之如敝屣。

  「主人,他們來了。」他身邊的女子恭敬的說。她是紅蝠,五官深邃鮮明就像東西方混血兒,嬌小的個子讓她站在高挑的神鳴淵身側也僅及他的胸口。

  「嗯。接下來沒妳的事了,去留隨妳。」神鳴淵見到了年久失修的窄小山徑上,蒼與紅倆兄弟一前一後的朝他接近,他們的打扮非常休閒,單純的白T桖加深藍牛仔褲。

  兩人走到距神鳴淵約五公尺處止步,先開口的是淵:「倘若我只殺了你們其中一人,另一個人會茍活嗎?」
  「淵,你說這話太狂傲了,若沒把握,家主不會派我們來。」
  「開始吧,我這回出門並沒先跟老闆報備,他如果找不到我是會扣薪水的。」神鳴淵口中的老闆,指的是冷悅。念出悅的名,淵的語氣裡多了一絲難察的柔軟。

  深山幽靜,無人干擾,感應到不尋常殺氣的野生動物也都開始急忙走避,怕被波及,而紅蝠則是隱藏在遠方高處的樹林觀戰。

  「此時這個南方島仍是炎熱非凡,我覺得一切都在燃燒。」

  開口的是弟弟神鳴紅,他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落到眾人耳中,四周的花草樹木全都如他所言開始燒起來,火勢很快的漫延開來,連淵的大衣也沾上星火開始燃燒,但三人的表情看起來仍是無動於衷。

  「正所謂心靜自然涼,不是嗎?」淵似笑非笑的接腔,奇妙的是當他一講完,所以的火燄都消失了,仔細再瞧就發現根本沒東西燒起來,方才的火災如同幻影。

  這就是言操士的一類,在中國或日本都有言靈信仰,語言的本身若注入了意念,就會依能量強弱釋出影響。

  「你挑深海,或是高空?」
  這回開口的應該是雙生子中的哥哥,神鳴蒼。當他的聲音滑出喉間化為言語,山間已經開始被一股弔詭的氣氛所籠罩,像在蘊釀些什麼。

  「哪裡都一樣。」
  「那就深海好了。」瞬間,天邊雲浪翻捲而來,猶如起了海嘯,水氣跟壓迫感狂暴的灌入整個幽閉的山林,激流也不留情的沖刷三人,須臾間,放眼所及皆成一片鬱藍之海。

  紅蝠早先就有所預警,在弟弟開始講話時便飛遠,可是她的聽力極佳,沒想到光是聽到微弱聲紋都被影響,現在她真切的覺得自己正處在深海,水壓強得令人發狂。不愧是神鳴蒼,竟有這般能耐影響範圍廣大的地域。

  神鳴淵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看來也多少不太舒服,不過即使是換成蒼所講的高空,必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的那雙妖瞳,不知道會不會因為水壓爆出來?」站在蒼身邊的紅,開心的笑出聲:「或是……要到高空嗎?我可以幫你求蒼。」

  這種情況到高空,才會真正全身爆裂,神鳴淵也不蠢,有些吃力的回答:「不必了,到哪裡都一樣。都一樣,是深淵,黑暗得無法看到任何東西,連自我也迷失的深淵吶。難道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你……」紅頓了下,覺得有些不對勁,卻說不上原因。

  「你們也不過是別人的一顆棋,卻可悲的自命清高。其實要我站在這裡任你們宰割,也不是不行,但太快死了,就不能見到過程,殺人也是門藝術啊,利刃抹過膚肉的冰涼觸感,溫熱血液流出體外的感覺,不管殺與被殺,都得兩方配合得很好才行。」

  淵取下了墨鏡,同時刻,蒼也快速的摀住紅的眼:「不能直視。」

  蒼從前就聽說過淵的心理嚴重的病態扭曲,當時沒有什麼感覺,看過電視新聞報導過的變態也不在少數,至今他才發現,淵的恐怖在於他能不經意的撩起潛伏心中深處的黑暗源頭。

  「咯咯咯咯……」神鳴淵一手摀著嘴笑得很開心,笑彎了腰,紅拉下蒼的手不解的望著蒼。

  「抱歉、我受不了了,神鳴流的人天真得太可愛了,所以忍不住笑出來。」

  紅很聽蒼的話不看淵,所以他問蒼:「怎麼了?」
  「不明白,不過,淵似乎根本不受我們的術影響。」淵方才的不適都是裝出來的,聽說淵偷了不少寶物,或許很難應付。

  「我不會殺你們,現在還不會,所以就陪我玩一會兒吧,至少要打發時間,等我的老闆出現才行,兩位可愛的小弟弟。」他改變主意了,腦中某些想法串連在一起,方才隱然而發的殺意徹底的消散。

  「妖瞳。」神鳴淵右手指尖暴出長長一截細如針的白刺,不是指甲,是白骨。

  藏身遠處觀戰的妖精或生靈們都驚訝的看到,那截比食指還長的白針骨無預警的刺進神鳴淵的左眼,而且扭轉了下手指後,再抽出刺入右眼,發出令人發寒的聲音。

  灰眸紅瞳的妖眼沒有流血,只是紅瞳的部分愈發鮮艷,很快的紅染盡了灰色的部分,最後雙眼全是血紅,沒有眼白的部分。白針骨也隨之染紅,並在自己額間快速的劃著複雜的圖,像是十字方向漫延開來的禁咒。

  「簡直不是人類!」紅忍不住瞄了淵一眼,淵看似怵目驚心的自虐行為映入眼中,他不知道淵是在做什麼,也無法想像。
  「非滅他不可。巽非!」蒼一低喝,三人四周爆炸聲四起,泥沙都被炸得亂飛,可是半點都沒沾上他們,因為他們的氣場自動的隔絕外界。蒼暗肘眼下情況,鬥法絕對是無法斯文的來了,直接出殺招都還不見得能贏。

* * *

  男人手握駕駛座的方向盤,耳朵掛的耳機只傳來無人接通的鈴聲,最後是轉接語音信箱。

  「淵到底死去哪裡了!」悅低聲斥道,即使剛解決完那些非人之眾的傢伙們,心中都仍波瀾不起,可是卻因聯絡不上神鳴淵煩躁得很。

  「沒想到會有人能讓冷先生動脾氣?」副駕駛座的乘客是白悠然,仍是一身古裝打扮,車後坐的則是狐靈靈、仙靈靈。
  「靈靈們的打扮還算現代,可是悠然兄,你要不要換件衣服?」冷悅直接忽略了白悠然的問題,話鋒轉到他的衣著打扮上。

  「放心,我不屬此界,普通人看不見我。」
  「話不是這樣講,如果我們交談的話,別人看到會以為我對空氣講話,當我是神經病。」
  「冷先生,我是狐靈靈,她是仙靈靈,不要簡稱靈靈們啦。」
  「知道我在指誰就好了,不要拘泥。」

  冷悅覺得太陽穴隱隱發疼,唉,煩死了,本來他不習慣處理人際關係,但這三人卻很堅持要幫忙,好麻煩。

  「人界也是有很精密的訊息網,我先前就用過各種方式查了,地表沒有任何失竊秘寶的氣息。如果是異界的魔族等人代為保管,冷氏也有透過關係尋找,可是還是半點蛛絲馬跡也沒有,悠然兄,你可有什麼想法沒有?」

  「也許根本不藏在我們平常會到達的地方?」白悠然細長若青蔥的手指習慣性在講話的時候比畫,他不拿東西的時候,說話就會習慣用手隨意亂比。

  「是呀,這地球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可只要抓到訣竅,就能自由來去,就像是抓了人體脈絡跟穴位一樣,知道戳這點能影響哪裡,就能精準控制,好比是下蠱。」狐靈靈頗有心得的講:「你們冷家真神通廣大到所有的方法全都會,而且都試過?」

  「狐靈靈,不要對漣空大人沒禮貌了。」仙靈靈扯著狐靈靈的袖管低聲訓斥。
  「我不是漣空,無所謂。她說得也沒錯,冷氏再強也只是一堆人類而已,上天下地也擺脫不了臭皮囊,可對方的來歷都還不清楚……」
  「就說是個白髮的傢伙呀。」仙靈靈回想著。
  「對了,我印象裡,不只是白髮,大家好像只注意他白髮,可我當時看他偷我狐珠時,那雙眼睛比妖怪還要詭異,灰色的眸子,細細瞧卻是深紅色瞳仁,你們說天底下哪有長這麼怪的傢伙?」

  灰眸紅瞳?

  冷悅精神一繃,腦海的畫面快速翻動跳躍,印象裡似乎在哪兒有遇過這麼個人。倏地,他的胸口一窒,開在大街上的車很快的繞到了人煙較少的巷弄裡,急轉彎時還聽見輪胎磨擦的聲音,三位乘客都察覺他的異樣,不動聲色的盯著冷悅瞧。

  「冷先生,你還好嗎?」先開口關切的是白悠然。

  「難不成是他……居然是……」看冷悅的樣子似乎是想起有誰符合她們描述的條件。

  繞進小巷的車自動熄了火,氣氛不太對勁,靈靈們一致的開口:「有妖氣!」
  她們兩人話聲方落,車子前方就憑空出現了一名美豔的女人,穿著單薄的荷葉邊襯衫,服貼的牛仔褲展現出長腿的魅力,蜂腰俏臀,樣貌身材說有多誘人就多誘人,女人直勾勾的望向車裡的冷悅,嘴角甜甜的一揚。

  「冷悅,人家可想死你了。」
  「綿?」

  白悠然微微挑眉,如果他是人間男子的話,恐怕會忍不住吹口哨,而車後的靈靈們則不禁顫了下身,好騷的妖精啊,比她們狐族的還騷,真不知是什麼來路,雖然他們認識冷悅不久,但女人看起來根本不像冷悅會往來的對象呀。

  「看來冷偃講得沒錯,我還真得來看看你了。」
  「偃?」冷悅眉峰微攏。
  「嗯哼,是呀。」綿扭著性感的腰走到車頭半靠著解釋:「我是來通風報信,關於蔓蘿小姐如何得到白綾,還有你跟霜茗真正的關係,以及與你命運相絆之人的事情。」

  狐靈靈與仙靈靈們不太清楚他們的關係跟談話內容,可是兩隻小狐狸卻嗅得出八卦的味兒,相視而笑,白悠然更是人如其名,一貫悠然的等冷悅邀綿進到車內邊移動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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