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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楓映紅,他們相遇的時節,正值秋意深濃之時。

  有個迷糊的人踩到了獵戶設下的陷阱,雖然躲過要害,腳卻被飛箭給射傷,受傷的地點又處在深林之中,喊救命也怕是沒人能聽見,只能差式神捎訊給族人,而這枚迷糊蛋名叫冷染。他是冷氏一族最年輕也最有才華的當家,但,家族術業可不包括對付獵戶的陷阱……

  冷染倚著粗壯的老樹休息,等待族人前來,耳邊卻忽地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唉呀呀,這裡居然能生出這麼大的一尊人參。」

  他有些驚訝,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接近自己,若此人懷有敵意豈不危險。

  「怪了。」那人繞到冷染正面,蹲下身來恣意打量他,冷染見到對方的相貌也瞬間止住了呼吸,對方有驚為天人之貌,是山中的仙人嗎?「你身上好像沒人參味呀……」

  那人在冷染身上嗅了嗅,眉頭緊鎖,似是嗅到了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冷染見狀竟感到有些好笑跟無奈,對他說:「我不是人參,我是人類。有骨血的,瞧,我腳上那一大口子不正在流血?」

  「咦、真的耶!難怪我老聞到血腥,原來受傷的是你啊。」
  「是呀。唔,好痛。」

  秋風吹過傷口,引起傷口熱辣的刺激,令冷染吃痛的輕吟,漣空偏著頭又多瞧了冷染一眼,倒也不是沒見過人類,但長得這般好看的人還不常見,所以多瞧了他一眼。

  「嗯,既然不是人參,那我不打攪你囉。」他笑笑的起身欲離,冷染連忙喊住人。
  「慢著,你……」
  「我?」他又回過身來蹲下,不解的望著咬牙苦撐的冷染。
  「能不能幫我,我受傷了,在山野間待著恐怕有風險,是否能收留我一下子?」如果能幫忙治療是最好不過的事了,只怕眼前這人不願意。

  「好啊。」他答應得爽快,倒是讓冷染鬆了口氣,原先以為他是怕麻煩之人,沒想到開口要求還是會應允。

  「我姓冷,單名一字,染。」
  「嗯。」

  他將冷染扶起,牽動傷口實在過痛,於是起手往冷染的腳一揮,傷口竟多了纏布,止了大部分的血,見他施術僅隨意念,能耐過人,冷染卻也無暇多想,人家好意幫忙,不該私下揣測其來歷才是。

  此人貌若天仙,身姿纖瘦靈巧,竟出乎意料的將冷染橫抱,朝著上游走。見他不打算主動報上名來,冷染猜想是他個性被動,如同方才若沒開口要求,他便不打算插手干預受傷之事,所以提起信心開口問:「你既救助我,便是我的恩人,能否讓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甫抱起冷染,聽見了問題僅是目光往懷中一掃,語氣平淡的回:「漣空。」

  漣空抱著冷染往前踱了幾步,眉峰微攏,似是覺得步行太慢,便往川上突出的石面一躍,在水上疾馳而行,速度之快,讓風都吹得冷染忍不住瞇起眼來。

  楓紅因漣空快速的奔馳,於眼中成了血紅的另一道川流,讚嘆之餘,漣空已經停下腳步,來到了一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木屋。

  「到了,這裡是神仙池的附近,外圍向來都有藏民守著,尋常人不會進來打攪。」換句話講,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多謝相救。」
  「不必,我只是不習慣獸徑間有人類的氣息罷了,待你傷癒就回去,再也別來打攪了。」
  「好。」

  漣空不但替冷染敷了有神奇功效的藥草,還細心的準備了吃食,冷染的傷在他照料下好得比預料中還要快速,這期間也由於冷染再度以式神下令,要冷家人不必前來救助,所以沒半個人類出入神仙池。

  除了應允漣空不讓人前來打攪之外,另一個因素是冷染很好奇漣空的來歷。冷染的傷口已經不太痛,離開神仙池的日子也近了,這些時日,漣空時不時會問起有關於冷染的事情,好比說冷染的家族,或是冷染的興趣跟喜好是什麼,他說自己看過的人不算少,對人類興趣不大,可是卻對冷染很感興趣。

  冷染又何嘗不是對漣空感到好奇,於是也回問:「漣空,你究竟是仙人還是精怪?」
  聞言,漣空頓了下,抿起笑反問他:「你看我像仙人嗎?還是更像精怪?」
  「起初像仙人,現在嘛……比較像精怪。」
  漣空微訝,又問:「這是何解?」
  「你方才的笑,俏皮得很,若是仙人不會笑得這麼狐媚。」
  「哦,你是說我是個狐媚子囉?」
  「呃……我並不是惡意……」
  「哈哈,你好有趣,既然大家都說你是天才,為何你竟看不穿我的真實形貌,看來冷氏也不過爾爾嘛。」漣空絲毫不怕冒犯冷染,直言不諱的開起玩笑,冷染也不惱,跟著笑開來。

  「是不怎樣啊,冷氏只是在做屬於冷氏的工作,沒人會覺得自己多偉大。」
  「真沒想到也有這麼自謙的人,我以為人們多半是欺善怕惡、自以為是的種族,你們冷氏之人都如你一般嗎?這樣的話,我倒想去瞧瞧了。」
  「我很歡迎你來,畢竟你救了我,只不過……我們冷氏鎮設有重重結界,若是懷有不善意圖的人會被結界彈出來。」
  「這我多少有聽一些精怪傳聞,我想去玩應該不算惡徒啦。」漣空咧嘴笑開,忽然將冷染壓於長榻之上。

  「漣空?」
  「你們不是都說為了報恩,要以身相許嗎?」
  「……有嗎?」冷染也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狀況外,疑惑的盯著俯視自己的漣空。

  「以前我看你們唱曲、演戲跟說書都是這樣講的,你要以身相許給我呢?還是邀請我隨時去冷氏鎮玩呢?」漣空又露出狐媚的笑來,平時面無表情的漣空,與仙人無異,但勾起眉眼的時候卻眸裡魅光流轉,惑人心神。

  「你的意思是……」冷染竟還在狀況外,也看媚態橫生的漣空看失了神,腦子一片混亂。

  「還是以身相許嗎?」漣空好笑的問,手已經主動的開始為冷染脫去衣物,露出一大片精壯的胸膛,漣空好玩的摸了摸他結實的胸口,又戳了戳,好像在玩麵團,此時的漣空看起來又像極了好奇心重的孩童。

  漣空又拍了拍冷染的臉頰,然後趴在他胸前,大眼瞪小眼的亂笑。

  「你是男的吧?」冷染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所有從小到大接受過的禮教思想又喚醒他的危機意識。
  「應該吧,我活太久,記不清了。以身相許?邀我去玩?」漣空眨著燦爛的大眼凝視冷染問道。

  「我說過歡迎你來玩的,就不會反悔,也會跟冷家的人說清楚你的事,不必擔心。況且,男人不可能對另一個男人以身相許……」
  「是男是女又有何干?不然你要調過來也可以,我可以當女的呀。」漣空孩子氣的笑,不太明白冷染話中的重點。

  「我是天狐,活這麼久,我還沒遇過自己以外的天狐,因此你八成也是沒見識過天狐,怪不得一時認不清我的身份。」

  冷染聽見漣空的話更加驚訝了,天狐是難得一見的精怪,牠們生性淡薄,偏好幽靜,也是除了人之外,最有能耐修成正果的種族之一。狐狸呀……怪不得會使媚術了,而且還是不自覺的流露媚態。

  「總之,我不會食言。能請你幫我穿好衣服嗎?」冷染無奈的笑著說。
  「染,你的性子真好耶。」
  「怎麼講?」
  「你都不會兇我,一般人早就氣得破口大罵,或是口不對心的朝我撲上來了。本來我是打算殺你,如果你選的是肉體關係,現在我就能抓你去餵蠱了,嘻。」

  冷染暗自嚥了下口水,餵蠱,聽起來就很糟糕,還好他根本不會選以身相許這項目。

* * *

  漣空,稀罕的天狐。

  他本該有機會修成正果,然而,終究避不了情關。

  對於天地間的平衡,他有能耐去影響,也由於影響力過大,危及了天地平衡,所以不得不出動冷家這道防衛機制。

  他早就透過夢役術見過未來的可能性,甚至見過那名對自己跟冷染都極為特殊的孩子,冷悅。

  因此,冷染有日走出冷詠房間時,他便猜到冷詠的預言,也多少能預料冷染的反應,只是隱而不說罷了,漣空也裝作不知情。

  憶起了初遇時那個玩笑,漣空不禁失笑。

  是誰以身許了誰?也許自己太傻,但,他不後悔。

  「漣空,我必須要封印你。」
  「染,你知道我絕對不會束手就擒。」漣空笑道。他早料中,從冷氏與上天刻意用各種機會積累他的殺業,為封印他而製造理由開始,他就明白自己會走到這一步,但他就是停不下來。

  他甘願照劇本走,甘願去造業,也甘願放棄修成正果的機會,因為他想待在冷染身邊。

  冷染也明白自己難以渡漣空成仙,恐怕是讓漣空遭遇情劫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但,冷染居然也無法壓抑自己的私心,因為他捨不得漣空。有生以來他頭一回覺得自己卑劣狡猾,體認到自己的貪欲跟惡念,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如此不堪的一面,而又深怕漣空知曉,會看輕自己。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我無法對你痛下殺手。」
  「哼,我寧可死去,也不能失去自由。染,你明白我的性子,我不可能捨棄自由。」更不能捨棄你。漣空默念,既然冷染都說無法狠下心來,那自己就來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於是漣空又順著劇本走,刻意強烈的反抗冷氏追捕,也故意露出兇狠的一面,那是冷染從未見過的漣空,也是漣空為了冷染所塑造的自我。

  既然不能共存,那就一同滅亡好了。

  「為了你……死也甘願,我甘願……」消失前的漣空,眼中飽含笑意。而冷染,則是充滿不捨。

  「嘿……一起妖饒的沉淪吧。」心中有個聲音如此講道。是心魔,他是他的心魔,曾有機會成為救贖,但終是淪為心魔。

  原來早在最初,他們就已經生死相許,至死不渝了。

  未來真的會有轉變的契機嗎?

  也許,他們看到的未來還不夠長遠,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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