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殘夢

第一次踏進菉的店面，所震懾的不是她所燒的一手好咖啡，也不是她深刻而中性的面容，而是那一大片的水牆；菉的店裡以水族為牆，一進去，就會被四週的波光瀲艷所圍繞，裡面養了一大群的小魚，偏向深沉的藍色基調，搭配活潑外顯的鮮紅，就這樣一大群的在你身邊優遊。燈光照耀下，彷彿也要醉在另外一個世界中。

後來，她告訴我．這種魚叫做日光燈，在燈光照耀下，永遠都是最美的主角。

其實那次，我並不是為她而來的﹔我和我初戀男友相約在這家咖啡廳，還記得那天是七夕情人節，也許還有幾朵應景的玫瑰，幾句甜蜜的情話，所有的氛圍催化出曖昧而危險的氣息。

那天，下了一天的雨，空氣中交織著濕冷漠然的嘲弄。男友試圖越過桌面的距離，享受情侶間的親暱：試圖撫摸我的秀髮，挑動鬆懈的心情：試圖愛撫我的耳型，勾引曖昧的情緒，試圖．．．

後來，我奇異的忘記了所有的細節，只有男友最後受辱而憤恨的臉孔，和出自菉手中，溫柔而純粹的拿鐵香。

那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但是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她那中性的五官，和那雙平靜的眼眸。在吧台上，她只是靜靜的看著我的痛哭絕望，在我吸氣與啜泣的空檔，遞給我一杯特調拿鐵，我就醉在滿室水藍，和她創造的香味之中。

後來一直想不透，為什麼我會這麼容易就依賴她，為什麼我會認識她，或者說，為什麼我會走進這家店。

一切都只是個謎，而她低沉的聲音，到現在都還會伴隨著開門的鈴鐺聲，在我耳邊迴響。

菉其實並沒有刻意男性化，她騎著平常的機車，不是所謂的哈雷，沒有刻意親暱於女子，沒有模糊的暗示，沒有彩虹旗，所經營的也只是一般的咖啡廳，甚至那唯一有機會表現的單耳耳環，都是安靜的垂飾在右耳邊，而不是一般拉所強調的左邊。

我只能偷偷寄望於她那略短的頭髮，和平常習慣中性的襯衫。

只是，一切都還早的很。她的眼永遠看向遠方，看著那怡然自得，卻又自絕於她的日光燈，只要她看著那些自成一個世界的日光燈，她就會散發一股朦朧而遙遠的氣息，此時的我，彷彿已經被她隔絕在好遠好遠以外的世界。

我渴望的，開始不只是她特調拿鐵所帶來的短暫幸福，我想看著她，聽著她，學她的拿鐵，進入她的世界，而不只是看著她永遠安靜的眼神，望向不會回答我的日光燈。

她的咖啡店成了我另外一個家，第一個學會的，就是拿鐵的煮法，畢竟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拿鐵先開始。

她的微笑是我第一個獵取的對象，而第一次看她上妝，發現她的驚為天人。卻是接下來的驚喜。

我開始渴望收藏她的面容，她俐落的足音，我在她身上感受到愛情的暗示，和同類的氣息，女人嗅聞同類，往往只是需要一點直覺，而我相信我的直覺不會出錯。

我一直都是這麼以為的。

只是我不了解，為什麼她還是一直看著整面的日光燈，甚至因此而沒有辦法好好看看我。

日光燈，閃爍著紛藍，鮮豔多彩，可惜，他們沒有辦法回答我。

而菉，依舊用微笑，用咖啡散發出來的渺渺香氣把自己隱藏，隱藏在我看不到的世界中。

我不懂，我只知道在她心裡，有一扇我無法踏進的大門。但是只要我努力，我一定可以踏進菉的世界。

所以有一天，歡歡喜喜的買了一缽日光燈，卻在要踏進她的店門口時，瞬間頓住．．．

後來．．

後來到底是如何呢？

我發現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有這麼一頭長髮，閃耀在整片的藍光中，那是一個合襯於日光燈的面容，和菉的溫柔的神色。

在店中生氣蓬勃的日光燈，卻無法適應於我家。原本鮮豔的顏色逐漸變淡，由透明，最後轉為不祥的死白。

我看著空著的魚缸，卻無法哀悼些什麼，很多美麗，也許真的只能保存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錯過了這些，那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美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