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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徐鈞磊來訪後又過了幾個月,天氣漸涼,李嗣照常開店營業,徐氏集團一樣運作,至於段豫奇則是遞了辭呈被公司挽留,改成留職停薪,因為繼之前第二大樓出事之後,人手一直都很缺,不過段豫奇還是想暫時休息一陣子。還沒繳清的車款,李嗣借錢幫他繳清,所以債權人變成李老闆,段豫奇開始在早午餐店裡打工。
  該繳的房租繳,該還的錢用打工費還,偶爾寫稿子投回公司刊,倒像是自由記者了。段豫奇覺得這種日子還不錯,他是個懶人,一直以來都是單身,沒有養家的壓力,就算沒有什麼存款,一個人過日子都還行,何況現在他有李嗣照料,吃住方面完全不必發愁。

  李嗣跟徐鈞磊都說過佈局需要時機,他們推測最利於趙爺再次發難的時間是來年春節期間,在此之前就和平常一樣生活就行了。
  段豫奇開始留意各種社會案件,雖然他叫王騫虎不要再追查,但自己反倒陷進去。近幾週來上吊、溺水而死的人變多,而且情況都不太尋常。雖然古怪的案子本就不少,可是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共通點。比如死者通常是半大不小的青少年,皆是男性,透過裏網某些搜羅亡者死相的網站瀏覽照片,能看出他們長得都頗清秀,而且看不出臉上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衣服皆是紅色系,或疑似被換裝過的跡象,身上有針孔或體內埋有來路不明的針,腳心都被朱砂寫畫過不明符文,溺水的則是看不出有無被畫過,但體內外都有藏針。
  發現這些共通點的不僅王騫虎或段豫奇,有些網民也開始討論起來,說這些一定是同一個或同一群變態犯的案子,還推敲出其他案發時間、地點。段豫奇拿著歸納的資料跟李嗣討論,李嗣看著電腦螢幕不發一語,段豫奇歪頭對著人眨眼等回應,李嗣看著他的臉說:「應該都是同一群人做的。麻煩細節我就不多講,這些佈局是為了殺生引魂,目的不是煉鬼遣用,是為了煉魂延壽。」
  「取魂魄來延壽?」段豫奇把它理解成吸收別人的生機、能量,挑眉提問。
  「只引魂,不取魄。魂之欲其生,魄之欲其死,要延壽就只取魂而已。這就像做馬卡龍的時候只要蛋白不要蛋黃的意思。」
  段豫奇的表情古怪抽了下,窘道:「怎麼拿食物比喻。」
  「因為對方引魂也是煉來吃的。這有兩種可能,一個是趙爺的情況越來越不穩,大限將至,另一個可是想延壽的人變多了。」李嗣頓了下,他說:「這雖然是我自己的猜測,但跟現實應該差不遠,自古就有帝王追求長生不老,現在也一樣,沒有什麼人心不古這種事,一直以來人心、欲望都是差不多的。哪來這麼多政商大老活到八九十幾還保養得宜的,有些低調的是退居幕後,更厲害的可能直接換個軀殼繼續過,這都是有可能的。」

  段豫奇沉默聆聽李嗣的話語,經歷了不少怪事,加上他本身就看得見一些東西,所以並不是很懷疑他說的事。只是李嗣又冒出一句話讓他愣住:「其實我也差不多,為了活著,有時也得不擇手段。」
  「噫?」
  李嗣一手環住他肩膀,眼神柔和說:「我的軀殼是我設法弄的。之前也講過,本來的我應該是要胎死腹中,可是胎裡偏偏形成了雙生子。其實也是有鬼魂要來搶胎,被我吞了,胎裡的魂只剩我一個。」
  段豫奇想起以前看過一篇介紹,說到鯊魚在母體內的時候就已經會自相殘殺了。感覺就像那樣?但他認為自己對這世界、對李嗣和許多事物的認知都太膚淺,所以他選擇不說,靜靜的聽。他舒服的靠在李嗣身側,李嗣說:「不過我不是奪舍。別人的,我用不了。」

  段豫奇也環臂去報李嗣的腰身,聽李嗣接著講:「如果是趙爺自己吃,那就是他上次那個陣被破,元氣大傷吧。他想再弄一次這麼大動靜的,起碼得熬到明年了。所以這段時間我們可以養精蓄銳。」
  段豫奇想起了什麼,問他說:「那次看你背後跟了那麼多的妖魔鬼怪,你怎麼不派祂們上場打,自己上陣?耍帥啊?」
  李嗣冷不防捏了下他的鼻子回答:「沒你想得那麼無聊。我是能差遣祂們,但不是以我正常的狀態,那樣的話我會變得……更沒人的氣味。」
  「就像我前陣子那樣嗎?」
  李嗣並不否認,想著怎麼解釋,他說:「起因差不多,都是變。不過你的麻煩在於你並沒有走上修煉這條路,你修的是人這條道。我的話,靈肉契合,沒你這麼棘手。」
  段豫奇看他說得保留,卻自己腦補出一些原因,放軟聲調問:「你認為我會不喜歡?我會怕那樣的你?所以你寧可自己上陣也不跟那些妖怪為伍?」
  李嗣沒講什麼,只輕輕在他臉頰輕啄一口,目光溫和。段豫奇抿緊唇,把臉埋到他胸口,將人緊緊擁住,他無法不心疼李嗣,無法不氣李嗣,他說:「你放心吧。不管你怎麼變,都是李嗣啊。我一定能認出你,要是你迷失,我會去把你找回來。你不要怕。」
  段豫奇說完抬頭親李嗣的喉結,然後輕舔他下巴,溫柔捧著李嗣的臉細細凝視、親吻,每撫摸一處就仔細的吻著那裡,愛憐不已:「李嗣,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對一個男人這麼著迷,這不是一時情迷意亂,也不是熱戀期的甜言蜜語。從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很特別,我很想多知道你的事,想跟你相處久一點。第一次知道你吃鬼、那時候我暗地裡有點高興,總覺得離你的世界又靠近一些。」

  段豫奇垂眸低語,把過去埋在心裡的話講出來,因而害羞得無法直視李嗣的眼。他知道李嗣安靜聆聽並注視自己,李嗣永遠是這樣的人,剛開始不會知道這個人內心想什麼,但相處後慢慢會知道李嗣這人意外的簡單,對自己人的包容度極大,卻不是單純外顯於言語、臉色那種。
  「李嗣,我愛你。」
  在平淡無奇的某個日常裡,段豫奇親著自己生命裡最看重的人,慎重傾訴心意。他終於鼓起勇氣看著李嗣的眼,燙紅著臉,不穩的呼吸,有點顫的聲音,他說:「也許對你來說,情愛不是那麼重要的東西,不過,嗯,其實我本來也不覺得那是人生裡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也不會死。可是你對我來講很重要。李嗣,你要記得,不要忘記我。」

  他再次垂眼盯著李嗣的唇瓣,貪戀的湊上去親,含吮,李嗣在他的親吻裡模糊應了好,這個男人沉穩如山的任他親近,他覺得李嗣是大山,自己是山裡的風、雲、霧,是山林、溪流、湖泊,離開了這座山或許不會死,卻再也不是那個最美好的自己。
  然後他好像聽見李嗣嚥口水的聲音,接著深呼吸,他瞥了眼李嗣的褲襠,溫柔朝李嗣微笑:「你今天好像跟平常不一樣?」
  李嗣的耳朵有點紅,段豫奇欣喜問:「是不是我剛才講的話讓你不好意思?」
  李嗣望著他淡笑,替他把瀏海撩順,撈起他的手指親了親指節說:「我想像過,當你死掉或消失的時候,我大概不會哭,不會有什麼改變,日子怎麼過就怎麼過。就像我家人都離開的時候那樣……雖然是這樣,如果我有感情的話,比起其他人來說也是很淡的,可是也盡可能都給你。」
  段豫奇聽了覺得胸口悶疼,李嗣還是想努力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嚮往人嗎?偏偏他有一種近似自虐的自知之明。

  「李嗣,你也很傻你知道嗎?你不必向我證明什麼,我也感覺得到我對你來說是特別的。這樣就夠了。就算你不會因為我掉眼淚,那也不是因為你不在乎我。」不是有句話這麼說嗎?幸福有很多不同的樣子,所以表達感情的方式、感受的方式也都不同。
  李嗣拉著他的手在自己褲襠磨蹭,語氣仍平靜道:「我在想,感情豐富的你喜歡上這樣的我好像很吃虧。」
  段豫奇哭笑不得,抽了手一面褪去自己的衣服褲子一面說:「那很好,我們互補。我來愛你,你只要接受就好啦。」
  李嗣點頭:「好。只要你給的,我都想要。」這個人生氣蓬勃的出現在他的世界裡,成了他唯一的念想和欲望,他對人世間毫無留戀,但是對段豫奇特別掛念,所以他無法控制的只想給這個人看自認為最好的一面,卻不是白日開店時那種虛無的溫柔和笑容。不攙一絲雜質,寧可癱著臉用最本來的樣子去面對段豫奇,但不讓自己表現得太凶殘冷酷,他對自己挑挑揀揀,驀然回神,這樣的自己是喜歡上段豫奇吧,就算不清楚這份感情是不是和對方同等深切,但這是他第一次動心。

  這一晚他壓抑自己很久,享受段豫奇努力取悅自己的模樣,直到無法再控制自我,近似撻伐的將段豫奇惹哭,無數次佔有、貫穿,然後深深埋入其體內傾注,他喜歡看這個人因自己而露出脆弱可憐的一面,哭著求饒,又忍不住纏著自己求歡,像染上癮,解放一切後是什麼癡狂猙獰的樣態已經顧不了。

  「豫奇……」李嗣和人唇瓣相抵,段豫奇已經昏睡,他意猶未盡,難得冒出一些不安的感覺,他想當普通人,跟段豫奇過日子,有著一般人有的煩惱,也會為了日常瑣事爭吵,在這個和平的國度裡奢侈消磨一輩子。「等解決趙爺之後,我們,找些好友來吃頓飯吧。跟他們說說,我們在一起會很好,好嗎?」
  段豫奇半夢半醒間只聽見什麼吃頓飯,迷迷糊糊應好。

* * *

  大賣場裡,李嗣推著推車,段豫奇走在推車前面一手拉著車帶方向,張姍兩眼掃瞄架上的商品,一看見想吃的零食就會拿。剛開始她會興奮的拿著零食跟他們介紹:「這個超好吃的,很酥脆很香,口感很棒。只有這賣場有進口哦。」
  然後李嗣就會率先開口:「我記得妳二樓點心櫃裡還有兩包。」
  段豫奇幫腔:「妳上午才說要減肥的。」
  於是張姍裝傻、不以為意的把那包酥餅放進車裡,又被李嗣默默拿回架上,接著她又拿了包點心跟他們興奮得分享:「這我上回來有試吃,這餅乾夾餡的巧克力很濃很多,超香的,而且不是死甜的那種,現在買二送一!」她開心得像個孩子,撥了下長捲髮,迅速挑了三包放推車裡。
  李嗣再默默拿兩包擺回架上,張姍才想挽留它們,段豫奇就回頭說:「妳有買就好了。買二送一妳的脂肪也會跟著買二送一。不要貪便宜傷了健康,妳乖。」
  張姍跑去挽著李嗣手臂晃:「給我買嘛、我要買啦,給我買啊。」
  李嗣指著段豫奇,意思是得問開車載東西的人,張姍於是又跑去挽段豫奇的手臂:「給我買啦、它可以放很久啊,我的點心櫃沒有它們,只買一包好寂寞啊。」

  段豫奇板起臉:「不,行。再吵就連一包都不給妳買。」
  張姍也是沒有車的人,本來看準有段豫奇開車能買不少點心,沒想到這兩個男人管她管得比自己爸媽還嚴。她一臉哀怨,就在這時李嗣喊她:「珊,等下給妳買冰淇淋。不要再逛點心區。買完日用品我去補貨,妳再去挑冰淇淋。」
  張姍笑得露出漂亮貝齒,拍手叫道:「好耶!」

  段豫奇無奈笑哼了聲,睨了眼李嗣,其實李嗣對自己人是很好的,這麼寵張姍,不過看到她為了點心能樂成這樣,也是覺得這樣容易開心的朋友很難得。三個人先搭電扶梯下樓買日用品,三個人有各自的清單,李嗣一個人走去3C區買東西,張姍則跟著段豫奇走。
  張姍神情愉快跟他說:「我覺得李嗣跟你在一起之後變得比較有人性了。」
  「是嗎?」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會准我買冰淇淋啊。有次我硬是跟他來買東西,他看我拿零食說我是來當挑夫的不是來賽神豬的……」她憶起往事咬牙道:「好毒的嘴,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易胖體質。只是最近應酬多,稍微長點肉,而且年紀大了代謝慢啦。」
  「哈哈。」段豫奇輕捏她上臂的小蝴蝶,遭到張大美女亂拳伺候。

  三人會合之後回到樓上採買生鮮食品,張姍則跑去挑冰淇淋。又是李嗣推著推車,段豫奇在前面抓著推車帶方向,指著陳列的商品跟他討論。十一月的時候,段豫奇又遞了辭呈,真正的離開媒體業,現在成了李嗣的員工之一,兼職張姍的經紀人,他替張姍接了些節目通告,憑著她討喜的外貌、大方直爽的個性和客觀又不失幽默的分析,於演藝界逐漸有點名氣。

  繞到進口食材區的途中,李嗣跟他聊道:「真的不想再當記者嗎?」
  段豫奇歪頭想了想:「現在是不想,以後大概也不會再回去了。認清那不適合我,而且也可能我只是把對前輩的憧憬和尊敬搞混了,把別人的理想跟追求當成自己的。其實,我不適合自己跑在前面,像這樣輔佐別人就很好,幫你做事,替張姍出主意,打理案子和日常,蠻不錯的。照顧好身邊的人,我覺得會蠻有成就感。也不是要否定我自己以前,只是時空變了,心態也變了。喂你看這瓶酒是新出的吧?咖啡威士忌,不到七百可以買啊。」
  李嗣語氣輕鬆:「就買吧。」
  「前陣子徐先生跟我說第二大樓裡生還者,大部分都去過他提供的免費心理諮詢了。諮詢之外還讓他們都做了一些治療,其實是利用催眠那些幫他們減輕創傷。希望大家都能淡忘那麼恐怖的經歷……李嗣這些進口的醋感覺好好喝哦。哇哇你看這瓶,全是韓文我看不懂!」
  李嗣接過那瓶水果醋,轉過瓶身把附中文的標籤指給他,一樣縱容道:「想喝就買吧。」
  段豫奇狐疑斜瞥他一眼,又往旁邊拿了一手進口啤酒,李嗣還是那句:「想喝就買。」
  段豫奇睜著大眼看他,走回推車把手握住李嗣的前臂,李嗣不解和他相視,段豫奇揚起頑皮的笑說:「這個人我想要,可以帶嗎?」

  李嗣答:「推車都快爆了。不必你帶,我會自己跟著你走。」
  聞言,段豫奇扭頭發出「嗤嗤」怪笑,開心甜蜜得不得了。他不需要任何心理治療,推了徐鈞磊的邀請,他有李嗣就夠了。

  彷彿日子會這麼平靜的一直過下去。

  他們和徐鈞磊討論過趙爺是誰,並各自列出名單,然後逐一篩選值得懷疑的人選。最後他們發現誰都可能是趙爺,誰都不能信任。身邊無論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可以是那個人。尤其徐鈞磊對趙爺的陰影最深,他大概連守護自己墓地的村子所帶出來的人都不信,那人是他身邊的一個秘書。
  不過他們還是勉強列了自己的名單,互相交換之後彼此監督著,包括三個人自身。徐鈞磊有錢有人脈,自有一套辦法去追蹤每個人的日常有無異狀。而李嗣則是老法子,也是他過去慣用的,遣使鬼怪們去替他留意。

  只有段豫奇半開玩笑的表示:「我辭職了,朋友也多在外地很少聯絡,所以我不用特地去盯著誰,要是同事或朋友忽然跟我聯絡就當作嫌疑人。」他是真的想不出誰有可能是那個趙爺,一個修仙不擇手段的傢伙,能對付無冤無仇的他們。不過也正因為無冤無仇,才下得了手吧?因為沒什麼情感羈絆形成障礙啊。

  後來李嗣看中了近郊的一塊山坡地,他叫徐鈞磊把整座山都買下來,徐鈞磊二話不說就叫人去辦了,而且直接買到李嗣名下。李嗣說這是為了應敵做準備,段豫奇不敢相信,他對徐鈞磊說:「你是凱子嗎?」
  徐鈞磊笑應:「我之前說為了了結這些孽緣,不惜傾家蕩產,那不是空話。」
  段豫奇又跟李嗣說:「你真敢要耶。邪教教主都比不上你。」
  李嗣倒是大方當成稱讚接受,然後每週公休日都會自己去那塊山坡地去「煉氣」,據說那座山靈氣極盛,只不過被周圍地勢和建物巧妙的掩蔽,也算是藏木於林不易尋覓的極佳修煉場,所以他讓徐鈞磊整個買下來,每週都去貪婪的把那邊靈氣吸飽再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緣故,段豫奇覺得近來李嗣變得更不像人了,天氣再熱也不會滿頭汗,冷氣開得再強,手依然溫熱,需要的睡眠時間更少,總是看著段豫奇入睡,再看著人醒來。運動也總是游刃有餘,包括和段豫奇親蜜的時候,常常不知疲憊,有時段豫奇被弄得睡了,再醒來又會被拉著繼續耕耘。

  所以當段豫奇看李嗣默默把大份量的潤滑液放進推車裡時,他心情有點複雜。他想了想,比照對付張姍的作法將那件商品擺回架上:「你櫃子裡不是還有?」
  「有備無患。都快用完了,多屯一點比較好。」
  段豫奇看著它又回推車裡,頓時覺得菊花緊。那種事,他嘗過李嗣帶來的各種滋味,也是很喜歡,就算天天都要也沒意見,問題是李嗣比較異於常人,是天天都不只來一發……他開始思考這樣日夜澆灌之下他的菊花會不會先成精。

  「真是亂七八糟。」段豫奇瞪了眼推車,嘀咕了句。

  這天來賣場除了採買店裡的東西,還有家裡日常用品,主要就是準備過年的食材了,雖然有部分都已經跟店家預定了。和平常賣的飲食不同,自己人過年吃飯總是要吃得豐盛,李嗣打電話和認識的店訂了鮑魚片、干貝、高湯,從賣場回家途中就能去拿。三個人在車裡聊,李嗣去店家取貨,張姍在車裡問:「我覺得你們兩個最近好像有點不一樣。如果有事要商量,也可以找我,雖然不見得幫上忙,但也能多個人出意見。」
  段豫奇謝過她,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他們都沒讓她知道太多關於第二大樓的事,還有天靈聖修會的事,雖然她之前也試著去接觸過,但那裡的危險是無法預知的,他們都想保護她,就像她很想為他們做點什麼一樣。

  他想到李嗣和徐鈞磊說的,過這個年,趙爺隨時都可能再發難。不知為何,他想起了孫晟。好久都沒有孫晟的消息,之前王騫虎也關心過孫晟的情況,那時他忙著帶張姍上節目、幫忙李嗣處理店裡網站的事,沒特別再關心過,想來他自己也是挺沒良心的晚輩。
  李嗣回車上,段豫奇跟他談到孫叔,他說:「要過年了,我想去拜訪孫叔,跟他拜個年。」
  李嗣應了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段豫奇是顧慮李嗣的心情,但也在意長輩的情況,他說:「雖然你們關係不好,不過他到底是看著我長大的,也是最照顧我的長輩。我是不能認同他一些想法跟作為,但心裡還是敬愛他。他沒有家人,自己開中藥材行,好像也沒收徒弟,一個人過年……可能他也不會答應來一起吃飯,但還是邀他看看,你覺得呢?」
  張姍在後面附和:「就請他來呀,人多過年才有氣氛。李嗣不會介意啦。老人家嘛,脾氣是比較固執也沒什麼。我也見過他,之前在別處遇到過,蠻好的大叔。」
  李嗣又應了聲:「我也沒說不好。」這話聽在段豫奇耳裡好像有點無辜可愛,他是真的無所謂,誰嫌棄他、鄙夷他、針對他,他都無所謂的,只要那個人不是段豫奇就好。

  段豫奇把車子調頭換了方向,改繞去孫叔的中藥材行,結果看到記憶裡熟悉的店面正處在施工狀態。他把車停路邊,自己下車去問,然後悵然若失的回車上。張姍開了包餅乾吃得喀喀響,她問:「怎樣了?」

  段豫奇自己也還沒消化問到的資訊,照聽到的陳敘:「那個工頭說之前中藥材行無故起火,火勢很快就被撲滅,沒有太大損失,可是店主就找仲介來,直接把店跟倉庫都賣了。現在……」他往外瞥了眼被卸下來擱在門口還沒運走的招牌說:「沒有人知道孫叔去了哪裡。」

  車裡靜下來,李嗣打破沉默說:「先回去吧。」
  回到住處把東西卸下,整理好,段豫奇走到一樓大冰箱那裡幫忙,從袋裡遞東西給李嗣,然後注視李嗣的側臉半晌才啟齒問:「你們是不是都懷疑趙爺就是孫叔?」他說的你們自然包括徐鈞磊。
  依徐鈞磊的描述,趙爺給人的印象就是深藏不露、城府深,也把自己藏得很深,讓人感到防不勝防的人。容顏不老的修煉者,那孫晟也算是一個,雖然不是唯一的一個,可是直覺上聯想到趙爺是孫晟,氣質、印象跟某些特質都是很符合的。
  段豫奇自己也想過,只是自欺欺人不願意去提,如果不是孫叔的話,他的童年可能更悲慘、更不快樂。

  李嗣並不隱瞞,點頭回應。
  「不過沒有證據證明就是他,只是懷疑。反正,真正的趙爺,我會解決掉。趙爺可能是我們身邊的人,不一定是討厭或泛泛之交,也可能是自己很信賴、很親近的人。但想保護其他在乎的人,必須要有覺悟面對這種失去。」李嗣沒有問他是不是做好這種覺悟了,因為不管他是否有所覺悟,他都不會就此罷手。他絕對不會捨棄的就是段豫奇,其他的都再說吧。
  段豫奇還真沒想過這種覺悟,被李嗣提起,他覺得掌心冒了些冷汗。持續著遞東西的動作,讓李嗣整理食材,然後拿出夾鍊保鮮袋分裝,想了良久他說:「抱歉。我沒這種覺悟。很難想像認識的人是趙爺,但是那時候,有你在的話,我想我還撐得住。」
  「嗯。」

  隔天是小年夜,李嗣起得頗早,他把段豫奇叫起來,留了字條讓張姍看家,帶人搭上一輛小巴。車上已經坐了另一人,是徐鈞磊,他對著還犯睏的段豫奇解釋:「抱歉,這麼早把你們吵醒,我知道孫晟他師父隱居的住所,有人能帶路。」

  段豫奇呆坐著許久,慢慢抬眼看著對面徐鈞磊,再轉頭看身邊李嗣說:「這趟是、要確認孫叔的身份?要做了結了嗎?」
  李嗣道:「不一定。但以防萬一,都做好準備了。」
  徐鈞磊這天看來格外容光煥發,也特別壓抑那起伏的心情,就好像要追捕難得一遇的大獵物。

  徐鈞磊又說:「雖然之前說又設局誘敵,不過已經鎖定好目標的話,也不排除主動出擊。」
  段豫奇僵硬點頭,其實很緊張,想逃跑。這時李嗣握住他的手,淡淡的說:「不管是怎樣發展,我都會在。」

  昨天還可能一起吃飯的長輩,今天有可能就要鬥個你死我活嗎?段豫奇不知道該怎麼收拾心情面對,想起自己小時候從孫叔那裡領過獎學金,孫叔帶他去教會參加耶誕節,孫叔給他仙楂糖、把蔘片當零嘴塞到他口袋裡,比家裡的人都還關心他健康,全都可能是……把他養大作為煉魂的材料而已嗎?

他無法相信,只希望這是他沒睡醒的一場噩夢,並希望這噩夢裡沒有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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