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已停,瑞噦樓院裡的金桂老樹經風吹雨打,小花紛落如玉屑鋪地,漫香九里。這雨下的斷斷續續,有時驟雨傾盆,有時細雨綿綿,也為武林大會添了不少變數。
  樓裡留守的少年們聽霜先生吩咐在廚房備料,少年們還得忙樓裡雜務顧不得他們,只知道他們的一日三餐也由霜先生準備,雖然不能跟去九王別苑觀戰,卻能嘗到霜先生的手藝。

  「來,不燙口了。」屋裡姚琰闕舀了桂圓蓮子粥,吹幾口遞到燕琳逍面前。他們坐在屏榻上,燕琳逍本來斜倚一側扶手,看見姚琰闕回來就靠著榻上小几望人,不是他這麼懶散,實在是腰腿痠軟,直不起身。聞到香氣他才曉得姚琰闕方才不在屋裡是去煮粥。
  燕琳逍被餵了幾口,靦腆微笑,他伸手接過姚琰闕手裡那碗粥和湯匙說:「換我餵你。」
  「我煮蓮子粥時順便吃過了。你吃吧。」姚琰闕又把碗端回來,拿過湯匙再舀一口吹涼。燕琳逍狐疑問他吃了什麼,擔心他沒吃飽,他答:「我操勞一晚得吃些補精力的東西,也順便給那幾個孩子炊飯吃。藥膳排骨配著大米炊的飯,飯裡有他們剝好的栗子跟採來的花菇。你現在腸胃弱,吃這粥正好,蓮子我特地挑過的,加了糖,好不好吃?」
  燕琳逍雖不嗜肉,也想和他吃一樣的飯菜,可姚琰闕講得也對,他就算腸胃受得了平常的飲食,有一處也禁不起折騰。粥裡除了蓮子香氣和軟糯的口感,就是甜得恰到好處,吃得心裡也是濃情蜜意。他點頭應:「你煮的當然好吃。這粥好香,我喜歡。」
  姚琰闕瞅了眼他頸側和鎖骨附近的紅痕,與其細白膚色相襯,豔若紅蓼,噙著笑意欣賞,調笑曰:「可有比昨夜裡的香?」
  「昨晚?昨晚我們又沒……」相較姚先生這老狐狸,單純的青年會意過來,聽懂這腥羶的玩笑,彆扭嗔吟:「你真是太壞了!」
  姚琰闕輕笑出聲,湊近他低語:「我愛你昨晚的銀耳甜湯,清甜生津,很好。」
  「別講啦。」燕琳逍皺眉罵了句,斜眼睇人,驀地失笑。就算他們兩情相悅,姚琰闕這喜歡戲弄人的性子依舊沒變多少,過去惹他厭煩的姚先生看著尖嘴猴鰓,現在卻看著越發順眼,不管對方如何開他玩笑也氣不起來了。
  只是這粥餵著餵著,姚琰闕把人餵到坐在自己腿上,粥熬煮得那麼滑潤順口,卻還得兩人唇貼唇、舌兜著舌相互推糅,一碗粥就吃了大半個時辰才結束,彼時兩人再度衣衫不整,吃粥成了吃人,兩人交頸輕囓狠吮,好像怎麼也不夠親蜜似的。

  這兩日姚琰闕讓燕琳逍出不了門,即使如廁也由他抱著人就近解決,竭其所能寵溺情人。燕琳逍躺在榻上,姚琰闕撐著上身一手與之交握,兩人沒有言語就只是親吻、愛撫,姚琰闕的眉眼嘴角無一不是挑逗煽情,只是燕琳逍擔心自己禁不住這誘惑,不敢去撩火。
  燕琳逍深覺有幸,心中歡喜,卻也感慨道:「你告訴我的那些鬥爭權謀都凶險萬分,現在我與義兄也鬧成這樣,只怕將來我還會連累你,不如退隱江湖當普通百姓。」
  「這些我早就想過了。」姚琰闕握緊他的手,另一手輕拍其手背道:「是人都會老,我也不可能漫無目的與人相鬥一輩子。來蘭亭府之前我與皇宮裡的人已交代明白,至於海月這組織僅餘骨幹,剩下的就看那人怎麼運用,和我一樣厭倦鬥爭的人也分道揚鑣,另覓去路了。以後我們還一樣,我教琴,你還是兩間老鋪子,把日子過下去。若不成就再找別的生計,總有辦法過的。至於你義兄。」
  言及曾景函,姚琰闕鼻腔發出輕哼笑曰:「其實他也沒別的路選,我同九王和這裡各族首領暗地密談過,就是他當了武林盟主也會有其他人制衡,況且那位置並不好坐,永遠都會有人盯著那張椅子,興許兩、三年後又要再辦一場武林大會也不一定。」

  講到這裡姚琰闕微瞇起眼,笑容狡黠接著講:「若他不當武林盟主,或當不上,或許還更樂得輕鬆吧。只是我同樣不會讓他好過,萬水幫的勢力都是錢財收買來的,那樣的烏合之眾同樣也能用錢擊垮他們。」
  燕琳逍聽他陳敘心中盤算,暗訝這人果然手段厲害,那些局環環相套,曾景函無論如何鬥不過姚琰闕,而且姚琰闕也不是去借人脈,只是利用他們之間的利害關係互相驅策影響。其中一個關鍵人物是九王楊煥,燕琳逍疑問:「我只見過九王兩面,對他印象不深,但聽說他生性閒散不愛生事,這樣的人肯籌辦這次武林大會也夠讓人納悶的了。你說楊煥他有可能和萬水幫作對麼?」
  「只要皇帝不喜歡萬水幫,要楊煥腦子一熱率自己府兵去圍勦他們都可能。他辦武林大會也是皇帝在背後授意的,那些拿英雄帖的人,已經有海月的人作暗樁,所以誰能當武林盟主都是九王的意思,而九王是依他皇弟的意思。」
  燕琳逍想得通透,淺抿笑痕說:「他對自己的手足真是好。」
  「是啊。所以你再也不必想曾景函。他和萬水幫表裏不一,就算能一時欺瞞大家,但騙不了所有人,猖狂不久的。」
  「嗯。」燕琳逍自嘲一笑,被騙最久最慘的怕是他自己了。他坐起身往掩實的窗子睞去,聆聽雨聲說:「又下雨了。你讓我別想我就不想。可我還是好奇結果,不曉得孟二娘、猗蘭他們情況如何。」
  姚琰闕聽了勾起嘴角:「有他們在,你該擔心的是別人有沒有事。不過丁猗蘭還忙著繪製他的圖書,我猜是沒什麼心思去搶武林盟主的位置,他就是趁場子熱鬧時順便吃英雄好漢們的豆腐。希望他不要對道長和尚們失禮就好了……」
  燕琳逍拍他肩膀安慰道:「他老大不小又不是初入江湖,應該有分寸的。不過我倒是還想問你一事。」
  「什麼事你問吧。」

  燕琳逍目光飄開,又對上他溫情款款的眉目,訕笑問:「丁猗蘭最初也愛你……的皮囊,你是怎麼令他打消念頭的?還有你這麼多朋友,真的沒有跟他們有什麼曖昧?這話我想還是越早講清楚越好,你交代明白,從今往後我就不再問了。」

  「呵呵呵。」姚琰闕聽完發笑,一手輕掩口鼻,忍住笑意睇人。他看這人問得認真,實在可愛得令他沒輒,他也不好這麼笑個不停,端坐正色,面對那一臉不解的青年頷首交代:「曖昧是有,只是都在相識之初。人跟人一旦混熟了,摸清底,看透性子也就沒什麼遐想。丁猗蘭他倒是只想睡我,不跟我談情,那時我想與他結交朋友,所以拒絕他了。他當然不會輕易死心,因此我成天噁心他,做盡他倒胃口的事。他最怕蟲子,偏偏如願城和這裡的人都盛行吃蟲,我就每天吃蟲給他看,跟他說你看,我這嘴吃這麼多蟲子你還敢碰麼?」
  「你也真是狠得下心啊……」燕琳逍汗顏。
  「他最討厭蜘蛛、竹蟲那些,而我什麼都敢吃,炸的、生的、烤的,呵。把他嚇壞了,從事此他一見我就想到蟲。」

  「姚琰闕。」
  「怎麼忽然連名帶姓喊?」
  燕琳逍抱住他,想到丁猗蘭的窘樣忍俊不住,笑說:「幸虧我與你不是敵人。但願能平安了結這些紅塵恩怨。你也講過,有時就算自己不想,該遇上的還是會遇上。我不能原諒曾景函對我們燕家人的背叛,無法接受他的利用。如今也只求自己不要變成另一個他。」
  「你甘願麼?割捨得下?」姚琰闕捧起他的臉,兩人相望,燕琳逍眼神難掩怨懟,但更多的是疲憊和悲哀。
  「不甘願。難以割捨。但又能如何?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往來和牽扯,將來會不會釋懷不曉得,此刻我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全心依賴、曾經那麼喜愛著的人,其實是這麼虛偽的,可他也可憐,連他自己也騙,自欺欺人。我不是孫仙綾說的,人生是白紙,我有你和朋友,可他就不同,成天擔心有人算計自己,汲汲營營,人生是謊言堆砌成的。或許他比我慘。」
  姚琰闕摸他頭髮,淡淡問:「憐憫他?」
  「不。」燕琳逍搖頭,望著姚先生擔心自己的眼神,篤定回應:「我說他可憐,不代表我憐憫他。我心裡的義兄,已經死透了。外面那個叫曾景函的人,太陌生了,披著我義兄的軀殼在世間成了屍走肉。」
  「沒想到你能狠得下心了斷。」姚琰闕半開玩笑說他,臂上被輕捶了下。
  「不是我無情,是因為我有你啊。」燕琳逍講完摀嘴輕咳。

  姚琰闕看他心緒動蕩,有些後悔提這些事惹人心煩,於是抱住他親著額髮低語:「別想了。你要是狠不下心我替你狠心。你恨不了的,我替你恨。你教訓不成的人,我代你教訓。」
  「嗯。」燕琳逍被托抱起來,順勢將頭枕在人肩窩回擁,對方這口氣讓他憶起從前片段,莞爾輕語:「好像你以前也講過類似的話。在我還小的時候,景函他成天往外跑,我瞎著眼到哪裡都是麻煩,所以他也不想帶我出門。那時你來教琴,我練著手法,撥幾個音以後忽然開始掉淚,你先是念我,後來叫鍾叔拿東西哄我,我不為所動拼命掉淚,最後才跟你說哥哥不帶我一塊兒出門。我哭著發牢騷,說秋池、鐘叔他們也都不喜歡跟我出門,我就是個死瞎子。你就罵我:『傻孩子,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能帶你出門。他不讓你跟,我讓你跟。他不帶著你,我帶著你。鐘叔老了帶不上你,秋池她們是小姑娘也不方便帶你。』那會兒我好像十四、五歲,討厭你討厭得很,可沒想到你那次反而哄我。」

  姚琰闕沒想到他記得這麼清楚,一面輕撫他長髮靜靜聆聽,燕琳逍帶睏意說:「要是我那時喜歡你就好了。」
  「真傻。就算你那時變心,我當時也無心於此。」
  「那現在又是怎麼……」他頓了下,理清思緒喃喃:「世事難料,也不可思議。我也許不如哥哥那樣懂你的琴,不是知音,可我愛你啊。琰闕。」
  「這就夠了。知或不知跟愛與不愛,那是兩回事。」
  燕琳逍聞言,放心依偎在他懷裡。有這句話就夠了,他對姚琰闕有太多疑問不解,但他並不害怕,因為姚琰闕會面對他,沒有閃躲、偽裝和逃避。他們之間相處其實和以前也沒太多改變,坦蕩直率,從矛盾討厭到依戀愛慕,從不屑隱藏到樂意坦白,真是不可思議。

  外頭好像又飄起小雨,雨水無聲浸潤土地,也如他們之間的情意滲入肺腑,風涼雨冷,但屋裡人心暖。

  姚琰闕伺候人吃完蓮子粥,拿了卷書念給燕琳逍聽,是蘭亭府當地書肆出刊的書籍,等燕琳逍睡下才去收碗。他一出房門,兩個著春藍色衫子的少年郎跑來,那是在樓裡習藝時穿的衣服,是被留下的兩名護院,功夫得丁猗蘭親傳,不能小覷。
  他看他們像蘆花間跳躍的小雀鳥般躍來,那巴不得輕功能再更快的模樣,心覺好笑,未等他們開口就問:「龍膽,夏宵,跑這麼急做什麼?」
  那兩個少年互望一眼,神秘揚笑,分別拉著霜先生的左右手說:「燕二郎在休息麼?請霜先生先隨我們來。」

  姚琰闕擱了湯碗就隨他們到大堂,大堂被佈置得像要辦喜事一樣,丁猗蘭過來勾他肩,姆指蹭過鼻尖得意說:「不錯吧?為免你出去禍害世人,今兒個我與孟二娘就替你把喜事給辦了。」
  孟二娘坐著優雅品茗,補充道:「但是一切從簡喲。」
  姚琰闕知道他們這些人就是沒事愛惹事、湊熱鬧,一天沒找個樂子就渾身不對勁。但凡認識他的人都曉得他一點都不在意自己會孤老而終,甚至死後屍首如何也不在意。他就是這種人,可是這些朋友願意惦著他,知道他這般涼薄全是因為心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姚琰闕現在也覺得自己一夕之間什麼好事都佔盡了,難得不知所措,表面依然冷靜,心裡很暖,一切美好得有些恍惚。
  雪玫跟其他姐妹過來,手裡拿了些喜慶用的東西跟他說:「就是這樣啦,姚先生請去準備,到時帶著二郎過來吧。」
  孟二娘看到多年之交露出這麼無措的眼神,滿意道:「阿闕,你就快回去準備,我們還特地請算好今日吉時。別耽擱啦。」
  姚琰闕笑著吁氣:「都不是迷信的人還算什麼吉時。」
  鬼醫盛復生也在場,他催促道:「難得我都來了,你快去給我準備拜堂。雖然我是為了能免錢吃一頓才來的。」

  姚先生一走遠,龍膽就問其他人說:「你們看到沒有?他剛才表情好像是有點被我們感動了?」
  丁猗蘭撇嘴斜睇他,笑應:「我看是春心大動啦。」
  孟二娘掩嘴笑起來,她說:「不過這感覺彷彿是了了自己多年心願一樣。以前就覺得哪天聽見他死了都不意外,可是現在他能有個伴我就安心了。」
  丁猗蘭頷首附和:「他那麼瘋、那麼狂,就因為心是空的,無所畏懼也無所謂。像我們這樣的朋友就算想往他心裡裝些什麼,也遲早跟手握沙子一樣漏光。不過現在竟然有個人能讓他心是滿的,我看他以後有得受了。哈哈哈。」

  大伙聽丁猗蘭講這話像在幸災樂禍,可也看著丁猗蘭眼眶裡有水光,他是真心替姚琰闕高興。孟二娘望著他點頭,雖然相識不久,卻因為都是姚琰闕的朋友,大家有種默契,他們都把每次和這人的相遇當作最後一次,因為不知何時這傢伙就會在世間消失了。現在這個姚琰闕有血有肉,有了擱在心尖上的東西,壓得沉甸甸的,不再是以前那個不似人的霜先生了。

  傍晚時分,餘暉照入室裡,每件事物的影子都拉長,姚琰闕帶著燕二郎到臨時佈置好的大堂進行這場不倫不類但又溫馨歡樂的儀式。孟二娘這兒的人引導燕二郎拿紅紙包貼紅蛋,丁猗蘭則負責姚琰闕那頭的準備,簡單包了紅包給朋友,由瑞噦樓樓主和琉芳閣的主人念過祝詞以後,新人拜過天地就執彩球綢帶回房,龍膽和夏宵也換上月季紅的衣服拿龍鳳燭走在前頭引路。

  「送入洞房。」丁猗蘭高唱。後面少年們嘻笑叫喊:「鬧洞房囉。」
  姚琰闕他們忽然停下,他回頭噙笑,目光冷冷回顧,想鬧洞房的一伙人安靜的退回去,改口喊:「開桌啦,吃喜酒!」這些人還是沒膽去壞姚先生的好事。

  新人身後一片歡笑聲,熱鬧溫馨。吃的是從當地名樓酒館買的名廚佳餚,當然也在新房備好一桌酒菜。
  燕琳逍站在那桌豐盛的酒菜前發呆,龍膽他們將龍鳳燭擺好就退出去玩了,他斜瞅身旁的姚琰闕低喚:「先生……我、怎覺得這好像在作戲玩鬧一樣,不太像真的。兩個男人玩什麼拜堂。」他說完輕笑了聲,卻是羞赧得抬不起頭來。
  姚琰闕幫他將彩球擺到桌上,坐下後把人拉到腿上坐,一臉春風得意,他道:「誰說兩個男的就不能拜堂。我要和你過一輩子,你願不願意?」
  「當然願、願意,要不也不會和你這樣。」燕琳逍兩手交握,不安搓手。他其實是彆扭,這要傳出去有多驚世駭俗?如果他家裡人知道的話又是什麼反應?鍾叔他們接受得了麼?他是愛姚琰闕,可也還得顧及家人朋友,思慮太多,後來他默默抿笑,忽然釋懷了。
  「笑什麼?」姚琰闕輕捏他臉頰肉,倒了兩杯酒,一人一杯。
  「笑我老毛病。想得太多,最近乾脆不要想。」
  「說得對。解決不了的就改日想,想了不能解決乾脆就不要想。來,乾了這杯。」
  燕琳逍點頭認同,舉杯敬酒,姚琰闕舉杯環過他前臂,要和他喝交杯酒。他心裡好笑,一口喝乾,酒液入口是清甜如水,隨後漫開一股花香,後勁越來越強,他半闔眼傻笑了下,轉頭對姚琰闕宣示:「姚琰闕,今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姚琰闕挑眉應是:「是、是,是。」
  「應一聲就好啦。」
  「是。」
  「不能再不見了。不准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心裡不能不裝著我們。」
  姚琰闕垂眸笑應:「是。」
  燕琳逍微蹙眉,食指點他鼻尖強調:「我是指『我們』啊。我,們。」
  「是……我們。」

  燕琳逍自斟自酌,喝得愉快,滿嘴酒氣問:「這酒真好喝,怎麼這樣香?」
  「瑞噦樓的醉千日,又稱醉花酒,饒是我也不敢多喝。」姚琰闕說完把酒壺拿開,勸阻道:「你少喝,一會兒睡得不醒人事,我可無聊了。」
  燕琳逍知道自己微醺,但他遠比自己想像得還要醉,傻笑了下歪頭說:「這麼厲害的酒,我們可以跟丁兄買一些。睡不著的話就、嗝。」
  「好。不過你不能喝太多。剛才忘了先給你吃些東西,光喝粥可不夠墊胃。」姚琰闕傷腦筋睇著伴侶,對方兩手捧他臉,往嘴上蜻蜓點水親了下,他淡定眨眼,覺得那酒也在他體內起了作用,催情活血,很是暢快。

  燕琳逍把頭歪向另一邊並扭身疑道:「琰闕,把龍鳳燭擱腿間幹什麼?好燙,一直硌著我屁股。」
  「不是龍鳳燭。」
  「那是?」燕琳逍神情迷茫覷他,片刻才會意過來,輕噫一聲熱了臉,又羞又窘。
  「沒事,我等下去隔壁睡,不會吵你。你好生休息。」
  燕琳逍搶過方才酒壺直接灌一大口,藉酒壯膽,然後兩手抓姚琰闕肩膀認真說:「不必。我可以的、可以的。你弄得我很舒服,我不怕了。真的……我知道你偷偷度真氣給我,氣海檀中本該耗了的真氣反而一直平穩飽滿,做那事時、臟腑和暖,藏氣的關竅拿捏得精妙。其實我早就察覺的、嗝。唔,我知道你常做這事,從我少年時就這樣的。不對、從我更小的時候……哥哥說我體虛,你偷度真氣給我,跟我約好是秘密,不讓哥哥知道,只有你我才知道的、嗯唔,秘密。秘──密。」

  燕琳逍說著像要嘟唇親人,最後唇擦過姚琰闕微勾的嘴角,醉倒枕在人肩上,整個人掛在姚琰闕身上輕酣。姚琰闕淺笑,臉上滿是寵溺神色,將人抱上床蓋被,安置穩妥才一人去隔壁,過了一柱香之後才回來與之同床就寢。

  姚琰闕對著他的睡顏輕語:「江湖險惡,再險惡也不過是人心。可我想讓你知道這世上也有你值得相信的東西,其實,這也是我自己希望去信的。若沒有你,只怕我去到比你義兄還陰冷無盡的煉獄裡,變得比他現在這樣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握著燕琳逍的手闔眼,心中默禱:「願君此生一切安好。」

* * *

  萬水幫幫主猝逝,了塵道人負傷,曾景函由副幫主升為幫主,就在孫氏兄妹住處辦白事,宅第外佈滿幫派旗幟,掛白燈籠,孫靈鏡的死很快就傳開來,但死因只有了塵和他的徒弟知道。
  曾景函對外只說是被邪教的人殺害,藉此散播謠言煽動人心,蘭亭府這一帶本就勢力盤錯複雜,有幾個邪門外道的門派並不奇怪,但是能強大到殺死天下第一幫的幫主就值得人注意了。

  靈堂前有人負責燒紙錢,孫仙綾一身霜白喪服站在那兒,臉上淚痕乾了又濕,她痛失親人,悲慟萬分,昨晚見了師父扛回她哥哥只剩一口氣,看著孫靈鏡由一個人變成一具東西,她受不了打擊暈死過去。

  這一天曾景函親自過來伺候她飲食,陪她出面主持這喪禮,這靈堂佈置得何等氣派,她心裡就有多深的悲哀與怨氣。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若不是曾景函一直在身旁陪伴,她恐怕連站都站不住。

  「妳去歇著吧。這裡有我。」
  孫仙綾轉頭看曾景函,他們兄妹為了這男人付出不少,她蒼白的臉浮上若隱若現的笑意,心想孫靈鏡可是連命都付出了,就為了曾景函啊。她點頭,並不回房,而是坐到一旁看著元寶蓮花燒化在火燄裡,一手摸上自己腹部。

  了塵在療傷,並沒出現,曾景函只讓幾位江湖上有名聲地位的人來拈香,不想閒雜人攪擾孫仙綾。法事持續到夜裡,曾景函除了去武林大會應戰,找了霜先生的麻煩,其他時候都守在孫仙綾身邊,或吩咐人伺候天鳳堂堂主。

  夜裡曾景函聽完幾名探子回報,異常冷靜低吟:「原來鬼醫也是他們那邊的。」他只聽聞鬼醫去了瑞噦樓,還有那些人好像在辦什麼喜事,可探子說查不出是在慶賀什麼事,他也無心留意,只交代說:「那些人行事亂無章法,難以捉摸,不管什麼動靜都回報。」
  探子接完命令就無聲遁走,曾景函回首看靈堂裡孫仙綾一直盯著那盆火,走進去接手燒蓮花和元寶,這偌大的白色空間裡就剩他和她,死寂得弔詭。曾景函把東西燒完,最後從袖裡取出一件東西,孫仙綾表情微變,注視著他手裡的偶人,是燕琳逍刻給他的。

  曾景函毫不猶豫就將偶人扔到火盆裡燒了。他轉身面向孫仙綾,後者不解,他對她微微一笑說:「我會替妳報仇。我們成親吧。」
  孫仙綾恍若未聞,神色呆滯,半晌才意識到那男人開合的嘴裡講了什麼,紅了眼眶。她聽曾景函又講了一遍「我們成親吧。」這話像咒語一樣,蠱惑她的心,她輕點頭,那人過來抱她,她感覺人生又出現曙光,可是為什麼自己不禁閉緊了眼不敢去看。

  「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你知道?」她訝問。
  「我比妳想得還要在意妳。綾兒,妳信我麼?」
  「不信你信誰?」

  曾景函淺笑,心中卻道:「可我不信妳,也不再信小弟,不信師父,更不信我自己。我誰都不相信,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武林大會就剩最後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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