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鬼迷心竅。這句話能用在許多情況,比如相信詐騙集團的謊話,相信直銷公司的鬼話,拿錢買假古董,又或者是迷戀上一個直覺不妙的對象。
  季淳頭暈目眩倒在床間,枕著對方枕被喘氣,卻不是因為被方明京副精實體魄所迷住,而是被一個稱不上是吻的粗暴掠奪差點要去小命。

  「你到底,是誰?」

  獲得足夠靈氣,方明京終於恢復理智,一派從容將長髮撩撥至身後。他直起腰桿後的身材超乎季淳所想的挺拔,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比起當時不好意思看得太清楚,此刻是只讓人感到威脅。
  方明京略微垂眸睇人,側首的角度和偏長的眼型宛如佛眼凝視眾生,他泰然若定看了下季淳的狀況後啟唇道:「我本名就是方明京。」

  話語稍微頓了下又繼續:「因為和虐殺牲畜的少年同名同姓,就借了身份在世間生活。」
  方明京的語調和神態都薄涼得好像沒有感情,又好像在整理思緒般緩和說道:「這樣倒好,你總該曉得自己不該對我萌生情愫了。」
  「啊……」季淳頭皮發麻,下意識瞄著房門口,思索要不要衝出去報警。
  「安份點。你亂來的話,我只好現在就把你吃了。」一眼看穿季淳的想法,方明京跪在床間的單膝往前挪了一些,季淳驚疑不已並將視線落到他的下體,他微微蹙眉又道:「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方向。」
  「我、我小學,學過跆拳道,空手道,你最好不要亂來。」季淳開始唬爛,所謂的學過只是陪姐姐練習而已,真正學習這些的是姐姐而不是自己。

  「氣氛一下子有點僵硬。該從何說起……」方明京歪頭思忖,季淳揉著發暈的太陽穴提醒道:「你先把衣服穿好。」

  看到方明京挑眉一臉無所謂的拿衣服穿,季淳由衷認為這人就算發現自己被脫光丟到街上也不會感到羞恥,搞不好還會說「人生來就沒穿衣服」這種話。
  怪不得之前常覺得這男人思維邏輯很不一樣,原來是個有問題的傢伙。季淳趁他穿衣服的時候趕緊跳下床逃到門邊,然後出聲說:「你到底是誰?罪犯?變態?老實交代清楚。還有你剛才是搞什麼,我到現在都還覺得渾身不舒服。那個,女鬼咧?」

  「別慌。」方明京慢條斯理扣襯衫扣子,不禁好笑睞了眼門邊充滿戒備的男人,決定從他們最初的交集之一說起:「你看我的樣子,不覺得有點眼熟?」
  「啊、啊啊!你的頭髮,一下子就──正常人不會這樣。你中邪啊?」
  「不是中邪,這是我原本的樣子。再想想。」
  季淳調整站姿,把對方由頭到腳打量一番,這時方明京才套好三角褲又挑了一條褲子套上,他不好意思而將眼神飄開,盯著房門搜索記憶裡符合這類形象的傢伙。
  「嗯……東邪黃藥師?」

  為何緊要關頭總會想說冷笑話,季淳真想毆打自己幾拳,對方在他一個閃神間來到面前把他雙眼遮住,另一手捉住他手臂輕按到門板上說話:「這樣還沒認出來,那聲音呢?」
  季淳被他快得出奇的身手嚇到,險點出拳揍人。不過在聽到對方話語引導之後,不經意想起他最不願回想的童年。那是他最徬徨的時期,失去父親、適應新環境,弱小年幼的他只能接受現實的一切,唯有在夢裡才能和一個特別對象傾吐。

  「你是,是孔……雀?」
  覆在雙眼上的溫暖掌心挪開,季淳看方明京的眼眸中好像藏有笑意。
  「對,是我。」
  「孔雀。」季淳又喚了一次,就像確認,以為只是夢境的人物,這一刻卻在生活中出現。種種疑問讓他不禁又問:「是人嗎?」
  「說來話長,不過,曾經是人。」

  事發突然,情況混亂,季淳不曉得該從何理清,稍微冷靜下來時自己已經跟方明京各倒了果汁坐在客廳,氣氛很古怪,兩個人各自沉默思考。方明京看得出季淳還無法接受,也不在狀況內,於是先起了頭說:「你還沒想好怎麼問,那就我自己先說吧。雖然不可能一下子都交代清楚,但是可以先說說我的背景。」

  方明京告訴他自己本是生於千年以前的人,由於能看得見一般人所無法看到的東西,所感知的世界也比常人來得不同。由此因緣而開始修煉,但未夠精純,又遭季氏先祖的雷術所創,所以被素有交情的靈獸方置在風水秘穴長眠。
  修煉者的身心往往對應天地變化,亂世時局一片混沌,方明京就繼續沉睡,偶逢盛世才會甦醒,繼續醒著的修煉。

  「現在我應該還是在你們季氏所設的封印裡,卻被你父親硬是掘土出世。」
  季淳半信半疑發聲:「我爸?為什麼?」他對父親的另一面始終陌生,當年他才五歲,所認識的世界那麼小,雖然父親留下來的遺物不少,卻都不足以用來瞭解父親。

  「為了救你啊。我在當時主宰了京城地氣,眾多妖異或靈獸為了生存而來依附我,雖然我是人,卻被那些東西吸引過去。後來就與我唯一的朋友,也就是你的祖先有了爭執。我被他打傷之後,以為事情就能了結,但妖怪們失去依附就對季氏心生怨懟,開始作祟。
  當時季氏當家天生執令,也就是雙掌都有雷火,能驅魔除妖,而且娶了柳氏精通堪輿的女子,兩家人就以除魔降妖為己任,鬥了許久。季家後人從族譜和口傳的故事,得知有我的存在,所以想方設法把我找出來,並且封在尋好的風水穴位,利用我牽制那些東西。風水十年一轉,每隔一段時間就得遷徙,可見你們季家有人暗中在做這些事,又不曉得哪裡學了禁術,將我鎖在特定的山谷中,藉我的靈氣滋養土地和季家人的運氣。於是明朝以後我便不曾再醒來,因為我成了季家人的養分,那些人定是有人想著……要修煉成仙,或是成魔吧。」

  聽到這裡,季淳已經神情恍惚,這件事牽扯得太久遠、太多人事物,雖然好像聽懂了七、八成,但還是一時無法消化資訊,更無從提問,只是天生防護機制讓他又脫口說了冷笑話:「這是在講蜀山傳貳嗎?」

  方明京輕笑嘆息,接著又講:「你的父親可能從哪裡得知了季家村的秘密,所以帶上你回宗祠奪取太歲。太歲,又叫肉芝,傳說吃了能長生,不過……」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季淳滿臉尷尬錯愕,嚥下口水狐疑道:「朱叔叔小時候炒三杯餵我吃的東西,是太歲?肉芝?那東西是,呃嗯、照你的講法再按我的猜測,是以你為養分滋養的有機產品?」
  方明京似笑非笑的歛起目光,看著手裡杯子又喝了口果汁,然後答道:「嗯。是由我靈氣所生的一部分靈肉。」
  「你身上還長香菇啊?你外號是方吉。」其實不是季淳有心要開玩笑,而是他快要發瘋了,這種事莫名其妙、毫無邏輯,比扯鈴還扯!

  「方吉?」方明京歪頭蹙眉,認真問:「是誰?我記得……我們方家無人了。」
  「對不起。」季淳雙手抹臉悶聲道:「您繼續。」他認為到這地步,等下方明京說朱琳是王母娘娘的分靈轉世都不怎麼意外了。

  「簡單來說,季氏在漫長歲月裡都在榨取我的修為。而且,用了禁術要逼出我的元丹,我雖然在秘術中沉眠,但還是出於本能要散功自保,所以才有了太歲那種東西。季家人或許已經料想得到,但沒算準季無雙會來搶,這也是為什麼我現在元氣大耗,比從前虛弱的原因。借用他人身份生存的期間,情形一直沒能好轉,所以才想辦法親近你,因為你身上有我的修為。」
  季淳一想到自己被餵食不明物就傷腦筋,暫且拋開這個問題轉而問起父親的事:「你說我爸想救我,我又沒病。」
  「這又是另一樁事了。也是你們季家人打的主意。」
  「繼續。繼續。」季淳自暴自棄比了請的手勢,一手端起果汁喝,乏力的癱在沙發上。

  「雖然季柳兩家合力將妖魔驅逐人間,但祂們一直是存在的,只是有的遠離人間到了別處。不甘心或留戀人間的,也是不少。有一部分就以吃光季家人,凌辱他們為生存目標。」
  「為什麼柳家人沒事?」
  方明京聞言稍微歪頭,抬起食指斜置在唇間思忖道:「可能是因為柳家人沒傷過我,是季家人出手的。季氏一族將直系血脈放逐出去作為妖魔的餌料,因為目標很明確,其他就躲在有我靈力範圍的地方安生。所以季無雙,或是你,都是血緣最接近你們祖先的。」

  季淳忽然想起小時候爸爸給他講的小雞的故事,當年以為是自己亂編造的童話故事,此刻想來只有毛骨悚然。他臉上浮現驚疑的表情,一雙大眼緊盯著不遠座位上的男人,嗓音止不住的發顫道:「我爸他、他,是不是已經……」
  「不知道。我聽聞的風聲就只有季家村一夕之間消失的事。但是這消息被當地政府封鎖了。後來,就在十多年前發生百年一遇的大地震,那個地方已經沒有辦法進入。」
  「那你。」季淳越想越恐怖,連呼吸都不順暢,但仍勉強開口問:「你會吃我?」
  「我沒有這個打算。雖然可以一試,可是要是吃了,我就絕對無法修仙了不是?只能成為魔神。不過你沒必要嚇成這樣,比起我或是那些東西,季家人更可怕啊。」方明京話說得輕巧,揚起嘴角揶揄季淳。

  半晌,方明京看季淳臉色不是很好,而且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只是眼神放空望著椅面或地上,他才意識到自己玩笑開得太過火,收起略帶惡意的笑容安撫道:「目前只有你偶爾供我靈氣,讓我能安穩度日就好。我沒有加害你們的意思。」
  「話都是你在講。」
  「要怎樣你才肯信我?當初你吃了太歲還沒能吸收那股靈氣,不曉得吸引多少妖魔搶食,如果我想害你又何必特地來保護你。」
  「唔,此一時彼一時啊。」
  方明京不悅的吸了口氣,起身改坐到他旁邊,季淳睜大眼瞪他,他伸手掐著季淳臉頰說:「對我來說,你連胚胎的等級都不如。長輩講的話要聽,不懂要問,態度要好一點。為了你變成魔神,你願意我還不屑。」
  「咕嘎,鬆手啦。好啦,知道了。」

  季淳揉著方才被掐變形的臉,方明京從鼻腔發出輕笑,事態發展至此已經不容前者思考失戀的問題,他們兩者的背景相隔千年,若說他連胚胎都算不上,那「孔雀」本尊大概都能進故宮了。

  「第一次,覺得祖宗十八代都幹了什麼很重要。」季淳慢慢避開方明京,挪到廚房喘口氣。腦袋還是混亂狀態,他話音漸弱,方明京背對他靠在沙發上不曉得是什麼樣子,或許也在整理心情吧,畢竟那個人一開始只打算用假身份生活。
  「啊,還有。」季淳揉著太陽穴,硬著頭皮提問:「原本我知道的那個方明京,他現在人呢?」
  方明京徐徐回首望向廚房的男人,意味深遠淺笑說:「有些事不要知道比較好。」
  氣氛微妙,季淳看他那樣不由得背脊一涼,小心翼翼確認:「你真的不會害我跟我認識的人,確定?。」

  「不會。」方明京神情黯然低吟:「我只是在世間漫無目的存在太久。助人或是害人,對我而言都沒意思。也許,我連孤魂野鬼都不如吧。」
  面對不經意流露悵惘神情的方明京,季淳也覺得胸口發悶,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同情那個人,畢竟那種遭遇已經不是普通人的心志所能承受,但卻幾乎找不到能夠歸咎的對象。

  方明京就像是被夾在天地最黑闇的縫隙間,連最簡單的隨波逐流都未能如願。只不過季淳沒有再試著和他聊下去,因為他認為方明京這個人生性薄涼,大概是這緣故才有辦法度過漫長歲月,才有辦法經歷那種荒唐駭人的事情,而這樣的人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言語安慰,這樣的傢伙似乎還會一直孤獨下去,就好像最初那樣。

  一整晚,兩人吃過飯開著電視,相對無語。方明京表現得一如往常,反倒季淳無法控制的瘋狂思考關於房客的事情,然後一前一後上樓回房。關房門前季淳驀地喊了聲「孔雀」。
  方明京把門拉開一道縫出來回看,季淳像在斟酌用語,最後脫口卻還是最直白的疑問:「你一直這麼孤獨,都不覺得寂寞嗎?」
  方明京認真思考他這話問的意圖和意思,像是渾然不知寂寞為何物而又重覆了語尾:「寂寞?」
  「對。就是,獨處的時候忽然湧上來想念的心情。想念的地方或是人事物。」

  「沒有。」方明京神情戲謔,彷彿季淳在說笑。
  「可是那天看攝影展,你站在一張相片前發呆的表情很像。當時你的表情很寂寞。」
  「只是你的投射吧。我可沒有任何能思念的對象。這麼久的歲月,若我會寂寞又怎麼能在這裡和你閒談?」
  「家人、朋友、故鄉,呃,愛吃的料理也好,喜歡的館子,一個都沒有嗎?什麼都沒有,那不是太可憐了。修煉成仙就是要心裡都空空的嗎?」

  「季淳。」方明京以長輩看晚輩的溫和目光凝視,無奈道別:「你該睡了。光想這些沒有意義。」

  實際上是方明京被問得有些心煩。心煩了,已經有多久沒有這種心情,就連被壓榨虐待時也不曾皺眉,對方單憑幾個聽起來愚昧的問題,就讓他感到煩躁。

  連胚胎都不如的小子。方明京在心裡又一遍提醒自己季淳不過是這種程度的存在,一遍又一遍,卻又不知為何覺得這個使人心煩的傢伙有點可愛。既然害怕就該躲避,但季淳卻勉強自己面對,就為了周圍的人是否安全,還為了把「方明京」這個人的事探究清楚。

  「從來沒有人會問這種愚昧的問題。也不會有人說我孤獨寂寞。」方明京闔眸低喃:「從來沒有。」

* * *

  明明茶館出事那陣子,小曲在節目上失控,嘔出像墨汁的東西,造成攝影棚一片混亂以及媒體關注。也是這場突發事態令她忽然有點竄紅,不少人給她冠上一些俗氣又有力的外號,令她哭笑不得。
  那次以後小曲就不太敢獨自出門,反而躲在家裡,失業的她最常看影片或是在網路交流平台掃文章。因為好奇發生在自己周圍的怪事,她下意識想從各種靈異經驗文找蛛絲馬跡,因此認識了一個外號大寶的網友。

  大寶自稱會算命排盤,起初小曲只拿自己的生辰去考考他,沒想到意外的準確,後來才聊起關於袁老闆的事。她一直很想紓發這些,因為面對鏡頭或別人,一回想袁老闆的死相她就覺得喉嚨好像被掐住,無法出聲。
  除了袁老闆像是急遽衰老般衰竭而亡之外,她還深刻記得他的死相,不僅僅是猙獰而已,彷彿還承受莫大的痛楚或是快樂。

  後來小曲和大寶關係熱絡,她才對大寶坦誠自己身份,並約了見面。大寶背著一個深紫色斜背包出現在下午茶店,小曲開著白色筆電看他點飲料,不知道的人只以為他們是朋友。身形微胖的大寶給她的印象就像小熊軟糖,可愛親切,小曲笑著說:「網路上以為你很嚴肅,沒想到是個喜歡笑的人。」
  大寶回敬她說:「沒想到本人比電視正,還真的是那個靈異萌妹耶。」
  「別喊我那些怪綽號啦,俗氣死了。」她苦笑。

  難得外出這麼久,又難得在這樣明亮的小店,曬著透過玻璃落到身上的陽光,小曲心情放鬆不少,她跟大寶傾吐許多不安,聊到關於袁老闆。大寶聽她說驗屍報告除了奇怪的衰竭症狀,還有詭異的高濃度腦內啡,他反射性就問:「袁老闆是不是私下吸毒?」
  「怎麼可能,他那麼潔身自愛的人,以我對他的瞭解,袁老闆絕對不會沾毒品。」
  「每個人私下都有很多面貌是不為人知的。」大寶頗有深意的回應。「比如我其實瘦一點更帥,但是怕太帥,所以只好努力吃胖。」
  「三八。」她掩嘴笑出來,大寶總會適時逗她,說些笑話緩和氣氛。她從筆電調出幾個朋友的資料說:「這次約你還有這件事。上次跟你講的,我幾個朋友也想讓你幫忙算命,他們想問的都在附的表上。」
  大寶請她挪動筆電,瀏覽螢幕道:「好的,我看看啊。對了,妳之前上節目好像鬧得有點嚴重,後來怎麼解決?」
  「節目的工作人員陪我去找個婆婆收驚。」
  「嗯。嗯。」
  「嗯。」她點了下頭。
  大寶訝異看她,問:「就這樣?」
  「是啊。婆婆說我把髒東西都吐出來就沒事了。後來我又拉了好幾天肚子,但是不是拉得很誇張。去醫院檢查也說沒事。」她興致高昂的連續問了許多問題,大寶都半開玩笑回答,最後她一針見血的問:「你算命蠻準的耶。自學嗎?還是拜師?」
  「算一半自學吧。有個朋友那裡很多秘藏的書。」大寶說得神秘兮兮,搖著食指強調:「不能讓外人看,但是因為我跟他超熟,他才冒著被家裡大人教訓的風險借我的。」
  與其說是因為交情,不如說他替友人載了為數可觀的鈣片和動漫作為交易。大寶在網路混得小有名聲,現在又被小曲這樣的美女吹捧,整個人都飄飄然。他指著螢幕解析命盤說:「先講妳這個月吧,應該可以找到工作。可是會有個小車關,交通要注意安全,其他就沒什麼大問題。至於妳這朋友嘛,這個月會漏財哦。讓她不要亂投資、亂買東西,假如有東西剛好要修是可以順便修,就當漏點小財消災。而且妳朋友常跟兄弟姐妹吵架,她兄弟宮這裡有個巨門星──」
  「咦,你怎麼看的?教我教我。」
  「我已經在解釋啦。啊,等下,妳要多到外頭散步曬太陽,不要天黑去大賣場買東西,妳時運好轉,但還是很低,小心又遇到那個作亂。」

  聊了一下午,相談甚歡,大寶目送美女去搭車,自己春風得意的微笑轉出巷口,一輛計程車急駛而來與他擦身,他腰間那圈肉被蹭到好像要冒火般燙熱,整個人華麗麗轉了一圈撲到後頭的機車。
  那輛機車一倒就形成骨牌效應,整排應聲傾倒,大寶好像看到財神遠去窮神到,荷包之神嘔血三升,那計程車逃逸無蹤,附近的車主跟住戶跑出來看情況,還有人打手機不知道是不是在報警。
  當晚,大寶在電話裡跟弟弟吵架。為了排解煩悶,他在學校游泳池游了幾圈,又在更衣室淋浴,這時人並不多,也不是選手密集訓練的時期,外頭聊天的人三三兩兩都出去了,大寶直覺今天過得很邪門,諸事不順。

  腦袋莫名有點疼,有些事無法想個明白,大寶走出隔間換穿衣服,再背著自己的東西走到鏡子前,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摸出手機撥電話要給季淳約吃消夜。
  卡通音樂悠揚飄出來,大寶還聽見「扣、扣。」的聲響,回頭望了一圈,更衣室應該都沒人了,就剩他一個,大概是外頭游泳的人。

  踩著防滑墊到外頭游泳池,偌大的場地還亮著燈,可是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嘻嘻。」

  那不是大寶的聲音,要知道這種室內游泳池出現迴音並不奇怪,而且它還那麼寬敞,然後在他身後傳出類似敲門聲,還有水滴落的聲音,大寶認定是自己疑神疑鬼,為了證明他沒想錯,他轉身走回更衣室,盯著一直漏水的水龍頭看。

  它滴、答、滴、答、滴……然後停止漏水,大寶往上看,鏡子裡的自己笑的很親切,一如往常,但現實的他並沒有做出這樣的表情,他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發現往外走,地上很潮濕,他無法快跑,只能沿著游泳池旁的道路繼續走。
  無端濺起的水花落到他腳背、小腿,一波又一波,就好像有人朝他潑水、耍著他玩。順利走出游泳池的那一刻,他迎風奔跑並不爭氣的落下男兒淚,住宿生經過指指點點說某系助教好像在哭,他都不管了。

  大寶直奔回辦公室,拿出自己隨身帶的佛牌什麼的護身物貼在胸口念念有詞,等冷靜後又撥起手機給季淳,季淳沒接電話,他激動高昂的嗓門宛如怒吼般叫道:「兄弟,快來救我!學校有鬼,我見鬼啊!」
  這種時刻,大寶不忘打開電腦上網,跟所有能通訊聯絡的朋友實況一下他的狀態。

  大寶沒想到的是季淳這一晚特別早睡,不到十點就躺在床上發出輕鼾。季淳夢到東方古城裡的一條河道,河面上滿滿都是粉白花瓣,空中同樣落英繽紛,簡直像是拍MV的場景,他忘我的在橋中央展開雙臂轉圈,瞇起眼呼吸,好像真能聞到花香。
  橋的一端走來一個長髮男人,一襲圓領水綠的的衫袍和披風,翩然出塵的走來。季淳停下動作茫然望著來者,那人舉起手替他把髮間和肩上的花瓣搧落,他癡傻呆望那張漂亮俊逸的臉,手不自覺摸了上去。

  那個人沒有面露不悅,只是很自然捉住他的手輕輕拉開,然後說:「又做了一個天馬行空的夢來逃避現實了。」
  「孔雀。你是夢裡的孔雀,還是現實的孔雀?」
  「這是夢,自然是夢裡了。」
  季淳困惑看著他,疑心道:「可是夢裡的人怎麼知道這是夢?」
  「你真的分得清夢跟現實?」
  「哼嗯。」季淳哼聲笑了下,擺出一臉「那還用說」的臉。

  孔雀微微笑了下,眉眼裡卻似有輕愁,但那情緒稍縱即逝,快得像是季淳眼花看錯,他對季淳說:「你的夢對某些東西來說也是很好的養分,幼年的你毫無防備,所以我才入你的夢,暗中為你設下結界。這些,你就當夢話聽聽吧,其實我也曾甦醒時遇到季家人,他們往往幹練精明,思慮周密,所以內鬥時也精彩。你想想各個都是心細如髮的人,又狠得下手,他們都只是努力想扭轉命運罷了。」
  話說著,季淳覺得孔雀的笑特別扎眼,好像一根軟刺刺到他喉嚨,他沒接話,卻伸手去牽著孔雀的手,孔雀沒回頭,只是側顏對著人說:「不必同情我。你要曉得,我生來便不是好人,所有的能耐都只是禍害人間而已。這也是為什麼你的祖先能以雷術傷我。」

  「那不是你存心的吧。」
  「我也沒有阻止。」孔雀眼尾斜睇,興味一笑說:「很多時候,我就是想看看事態會如何發展而已。」
  「那你確實是個性惡劣。」
  孔雀稍微挑眉,淡淡反問:「你只覺得我個性不好?」
  「難道要我誇你個性好?你就是個S啊。」
  孔雀一抬手,所有飛花流水都靜止了。他攢住要從掌心滑走的手,把季淳拉近,直視雙眼回應道:「照你的講法,你就是M了。也是,你跟季家人不太一樣,太平凡,太愚昧,單純而又膚淺。」
  季淳不但沒反駁,還哈哈大笑,本能的退開一大步。這一步的距離他望著孔雀總覺得這人心中陰鬱變態吧,活了千年連寂寞、想念那些滋味都沒有或否認,多可憐。

  孔雀又淺淺笑了,可是掩不住悠遠時光所沉積的悵惘,那是滄桑嗎?季淳不確定,就是看到孔雀這樣笑,心裡會不好受,隱隱刺痛。

  季淳看他轉身要走下橋,出聲喊住:「方明京。」

  然後呢?說些什麼?這是夢的話,怎樣都行吧,對吧?

  「我還是喜歡你。」這感覺就像長指甲,不管怎麼修剪,只要活著它就是會長個沒完沒了,儘管有時藏污納垢,但它總會緊密貼覆在皮肉上,依附在最敏感的地方。

  「我也說過了。那是你的事,我不干涉。」
  季淳跑上前拉住他的手,再繞到他面前,如果夢裡也有心跳的話,他的心跳得不是一般快,他緊張激動握著方明京的手腕又做了一次告白。
  「那我還是會用我的方式喜歡你,我不想放棄,我,我……不會勉強你改變,就算你跟我祖先一樣古董級了……」季淳知道自己已經在語無倫次,羞恥得低著頭,話音微弱。
  「季淳。」
  「什麼?」
  方明京,或者這模樣該喚他孔雀,他溫柔剝開腕上那青年的手,平和提醒道:「你有未接來電。」
  「吭啊?」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zenfox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