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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作內容,及其角色、背景、組織團體物種等設定,大部分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必是巧合。

  ※這是個腐女穿越後YY古人的故事,所以有BG,也有BL。
   請輕鬆看待,慎防處處雷光。(大概吧)

畫外之民、楔子

  超市店內大姐拍了拍補貨上架的小妹肩膀,小聲對她說:「小瑛,這裡我來,妳去前面幫忙結帳。」
  「噢,好。」少女起身同時,反射性的將馬尾用彈性髮帶重新束好,把頰邊髮絲撩到耳後並跑向櫃台。她叫關洛瑛,很多人叫她小瑛,洛洛,但一些人會開玩笑的叫她觀落陰。
  關洛瑛是藝大生,不過在大二中輟,目前在一間連鎖超市裡工作,因為是新進菜鳥,除了不時要進修之外,事務也很繁瑣,待了半年才慢慢變成老鳥。
  超市雖非全天營業,但八點半開店一直到十點關門,關洛瑛常常忙到快十二點才回家,好不容易有休假,當然是在家睡到自然醒。

  關洛瑛瞄了眼防水不鏽鋼腕錶,離下班還有三、四個小時,撐過之後就能休到周末結束。
  她如今過的生活簡單,就待在父親留下的舊宅,一人工作度日。父親生前是個古董商,時常拜訪大戶或一些神秘的客人,業務的事她一向不感興趣,從小只喜歡和兄長窩在父親收藏古董的倉庫及閣樓,東摸西探玩遊戲。
  可惜父親死得早,在她國中時心肌梗塞走了,高中時兄長關瑾又無端失蹤,怎麼都找不到,彷彿存心離開似的。而和關洛瑛相依維命的母親在她上大學後有新對象,便搬到新居。
  舊宅是登記在關洛瑛的名下,自然由她接管,一、二樓租給老同學當工作室和住處,鄰近的倉庫拆掉後租給超商營業,但在萬萬稅的國家,賺每筆錢似乎都要被剝三層皮,為了能存更多錢安心度日,關洛瑛索性休學,一面打工一面支援朋友的工作室。

  這晚剛回家就看到朋友來簡訊,內容提到隔天要拿先前借關洛瑛的數位單眼,於是她睡前就先將相機擺在房間長桌上。
  關洛瑛的房間在閣樓,床靠牆邊,床尾對著落地窗,往左不遠處有張木製長桌,再往左是出入的門口,那兒放置雕刻精緻的折疊屏風,鏡子和梳妝的地方在屏風裡邊,從床上坐起便能一目瞭然。
  浴室則在房外,隔著走廊斜對面。關洛瑛一臉疲倦換上居家服,拈起髮尾搓了搓,偏頭想道:「算了,睡醒再洗也無所謂吧。」

  隔日清早,家中門鈴響個不停,關洛瑛閉著眼不想應門,煩躁思索是誰在按她門鈴,朋友約的時間是下午,門鈴聲彷彿跟她窗外欄杆上的麻雀在共鳴,她臭著臉衝下樓開門,原來是宅配包裹。

  女郵差坐在摩托車上親切打招呼,說:「掛號信,有印章嗎?」
  關洛瑛也不好對著滿臉笑容的郵差發火,擠出笑容道:「抱歉,再等我一下,我去拿。」
  她飛奔回房間找印章,半晌才回來蓋章簽收。那是個長型包裹,約一呎半寬,署名寄給關洛瑛。她邊拆邊掀嘴皮抱怨:「什麼東西啊,誰寄的,不會是炸彈吧。」

  卸下包裝後的內容物是個上了朱漆的木盒,盒邊雕有花葉紋,上方有羽形長葉的金屬環可拉開盒蓋,裡面放了一道捲軸。

  關洛瑛一臉茫然的端視它,發現捲軸旁有張紙,上面用撕下的報紙貼出幾句話,信息是「重要物品代為保存,勿展開,危險。瑾哥留。」
  「瑾哥!」她驚呼,瞪著那東西惱怒道:「搞什麼鬼,信也不好好寫一封,弄得跟綁架信沒兩樣,自己搞失蹤不聯絡,還想要我幫你保存東西,而且不准我看?我不看就不姓關。」

  於是她戴上許久沒見光的手套,把東西拿到長桌上展開來。那是一件很長的繪卷,整張桌子都放不下,她攤開它將一端放到椅上,驚訝發現這畫的是古代街市圖。色如枯葉的紙上繪的是臨海港市的風光,乍看真像是一件古畫,但內容卻跟一般認知的古代不同,她瞇起眼看到街上有不少令人費解的人事物。
  「這個人……頭上是,貓耳嗎?」關洛瑛傻眼了。古代人頭上怎麼會有貓耳,古代也萌獸耳?不,她斷定這東西絕對是關瑾不知哪裡搞來的惡搞物。

  知道這是關瑾寄來的東西,她其實很激動,這些年她常常想起關瑾就擔心難過,現在收到這東西,或許關瑾過得還平安,可是為什麼不回家呢?

  「討厭死你了。」關洛瑛鼻子一酸,趕緊摀住眼睛不讓淚珠落下,半晌才又將注意力放回惡搞畫上。她想關瑾或許怕她生氣,才寄這種東西逗她吧。說不定幾天後她就會看到那個臭老哥回家。心情稍微平撫後,關洛瑛拿起向友人借的相機開始拍這件古怪的繪卷,就當留個紀念。

  繪卷很長,需要分很多片段拍,關洛瑛邊拍邊笑,自言自語著:「哈哈,除了獸耳還有這什麼啊?連尾巴也有。這個地方的人怎麼長那麼怪?」

  畫裡的人多半是正常模樣,只是有些角落的人樣貌奇特,她不由得將戴手套的手指放到紙上打量,沒一會兒手套好像透出薄光,她以為自己眼花,翻掌察看,手心沒異樣,但手背確實有東西在發光。
  拿下手套後的指背竟出現許多墨色符文,它們像有意志一般纏繞她十指,相機落到畫上,她展開十指驚叫:「什、什麼啊,這什麼東西,不要!呃啊啊啊!」

  關洛瑛驚慌轉身想衝去浴室洗手,卻覺得身後有強大力量將她吸住,才朝房門跨一步便騰空,一陣天旋地轉後眼前漆黑無光。

  「噫、咦咿!」她茫然無措,兩手小心翼翼往外探索,發現自己被困在狹隘黑暗的空間裡,連手也伸不直,整個人躺倒。

  砰。她開始拍打前面障礙,放聲求救:「救命啊!噯──救命,有誰在、誰聽得見!」

  關洛瑛浮現一個恐怖的猜想,該不會是那件繪卷有什麼古怪,把她縮小困在木箱裡了。她可不想就這樣莫名其妙死掉,驚嚇得拼命掙扎,兩手抓撓四周到指尖發疼的程度。
  忽地她停頓動作,除了自己呼救聲之外好像出現其他聲音,眼前慢慢露出一絲光芒,她立即意識到那是個縫隙,想伸手去摳的當下,那片沉重的木蓋被強大的力量沖得滑開。
  她全身僵住,要是剛才伸出半截手指,或許她就會被木蓋夾斷手指也不一定,外頭的傢伙到底是來救她還是害她啊!

  「嚇、我……」關洛瑛還沒能順利組織言語,遲疑了會兒才睜開眼睛看,上面是個非常華麗的天花板,有各種雕飾和彩繪,猶如大廟繁複精細的藻井,完全不是她住的閣樓。
  空氣變得很冰冷乾燥,呼吸都有些不舒服,關洛瑛等不到外面動靜,便謹慎坐起,然後站起來,放眼所及的事物沒有一樣屬於她房間,而是宛如古裝戲佈景的地方。
  這是寬敞的一座大廳,角落有燈架掛著白色燈籠,轉頭看一旁佈置的是靈堂,而她則站在一口棺材裡,棺裡寫滿她看不懂的文字,棺材四周點了許多蓮花燭台,再多她就無暇細瞧,因為有隻蛇挺起上山殺氣騰騰的瞪著她。

  那隻蛇非常巨大,要說多巨大嘛,光是那顆頭就比關洛瑛大,長長的蛇身只進來前端,有著一雙幽綠大眼。

  關洛瑛錯愕不已,她能從蛇眼裡隱約見到自己的身影,害怕得連聲音都不敢發出,只怕一出聲牠就會撲過來一口吞掉自己。

  蛇同樣沒開口,卻從牠身上發出屬於男性的低沉嗓音,說道:「真想不到,竟真的有死而復生之法。」
  關洛瑛思緒混亂,現在是什麼情況?演戲是不可能,被惡整更扯,誰這麼大手筆就為了整她?根本她在現代接受的各種資訊和直覺推斷,最可能的情況是──她穿越了。

  而且還是穿到一口棺材中,要是現在被蛇吞吃,不知道會不會立刻又再穿回去。關洛瑛開始自暴自棄的想相信這可能性,嘴角抽了兩下,銀灰大蛇張口,似乎真的打算咬殺她。

  「哥我恨你!」關洛瑛抖著嗓咒罵,反正逃不了,閉眼被吃或許真能穿回去,卻聽到許多急切有力的腳步聲奔近,耳邊刷過颯颯風聲,那個男聲掠過耳畔冷冷放話道:「遲早要妳命。」

  「出事了。神官大人的靈堂有入侵者──嚇!」衝進靈堂的防閣衛兵們像是被關洛瑛嚇得止步,隨後而來的衛兵緩不下來,撞倒前排人,出入堵塞住,他們有的還就著仆倒的姿勢抬頭仰望她,全都瞠目結舌。

  關洛瑛睜開眼回看,無奈皺眉。

  「祭……神官大人!」一名防閣衛兵反應過來,其他人跟著重整隊伍站在外廊排開,握著兵器朝關洛瑛跪下單膝。

  「抓到人了麼?」一道清冷嗓音傳來,現身的是個穿著水藍錦衣頭戴烏紗的高挑男人,雙手負在身後不慌不忙踱來,看到關洛瑛時表情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後又揚起若有似無的笑說:「妳當真復活了。」

  「……呃。」關洛瑛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見男人把衛兵全都遣走,接著男人神色陡變,握住佩劍的劍柄。她再遲鈍也看得出對方滿滿殺意,趕緊揮手解釋:「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我是別的地方來的,不是你認識的女人!」

  抽劍聲森然而起,眨眼劍鋒已經來到關洛瑛鼻尖,男人冷笑,關洛瑛滿臉是汗,狼狽的胡言亂語:「我姓關,我不是,不是啦!」
  男人瞅了她一眼,將旁邊蠋光掃滅才收劍,平靜說道:「我知道妳不是。妳若是漪雲,方才那班衛兵早就全死了。說,妳是誰?」

  關洛瑛慢慢蹲下,窩在棺材裡氣虛的說:「我姓關,叫洛瑛,反正就不是你以為的什麼誰啦。這裡是哪裡,我都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大俠你幫個忙,指點一下,我想回家……」說到這裡,她也沒想到一向堅強的自己居然快擠出眼淚了。

  「這兒是陵天國的國都雲翰,閔府,還有我不是妳口中的江湖人士。」
  關洛瑛看他收劍鬆了口氣,聽他說:「吾乃陵天國光祿大夫,從二品的文官。至於本該躺在棺裡的女人是舍妹,也是這個國家的大神官,閔漪雲。」
  「敢、敢問……」
  不等關洛瑛問他姓名,男人似乎沒有要講的意思,揚起下巴命令道:「出來。」
  「唔嗯。」
  「妳想死?」
  關洛瑛委屈嘟噥:「什麼光溜溜大人,我腿軟,走、走不出來。」雖說如此,她還是盡量靠手撐起身軀,慢慢爬出棺材。

  天啊,這是個什麼鬼地方!

  男人往外走了幾步回頭瞄她,質疑道:「妳手上那什麼?」
  關洛瑛低頭看,尷尬回答:「我朋友的數位相機。」她感覺到對方在注視相機,似乎瞧不出什麼威脅性,任由她拿帶在身上。

  此時關洛瑛想起什麼似的查看自己手指背,發現皮膚乾淨完全沒有任何類似刺青或符文的東西,她跟在男人後頭走,不住打了一個噴涕,非常大聲的噴涕。

  「哈──啾!」
  男人回頭用相當鄙視的目光瞪她,似乎連罵人或威脅的話都懶得再多講一字。關洛瑛尷尬避開視線,七上八下的猜想,她覺得自己極有可能跑進畫裡面,不禁喪氣喃道:「原來穿越是這麼霸道沒規則的事。」
  她以為穿越不是使用電器出問題,就是車禍、火災、被炸、被電什麼的,沒想到收一件怪畫也能穿越,教人措手不及。以後的保險可以考慮弄個穿越意外險,啊哈哈哈哈……

畫外之民、壹

  關洛瑛跟著陌生男人穿越迴廊和重重樓宇、影壁來到一間獨立的小樓,樓前有一汪小池塘,結了薄冰,夜風無情吹來,四周看不清是什麼的草木沙沙響著,她冷得直打哆嗦。

  「呃唔唔,好、好冷。」
  男人推開門跨進室裡,回頭說:「進來避風。」
  關洛瑛沒留意門檻差點往前仆倒,被男人一把拉起,不知為何她覺得很神奇,這附近沒有燈光,男人卻好像能看清楚事物,沒多久他點了盞燈,走進黑暗裡不見蹤影,又過了一會兒她肩背上覆了件蓬鬆柔軟的東西。
  「這是閔漪雲喜歡穿的雪裘。一會兒就不冷了。」男人說完拉開椅子讓關洛瑛坐,自己跟著坐到她對面,兩者隔著小小燈火說話。

  關洛瑛視線飄了飄,最終落到對方臉上,她現在非常緊張,一是自己現況混亂,二是對方長得太帥讓她憂喜參半。居然有這麼帥的古代人,完全就是小說描述的劍眉星目啦、英俊挺拔,只差了點笑容就可以在她的時代當名星了。

  男人見她不講話,把人打量一遍逕自開口道:「這裡既是閔府,我自然姓閔,名字是定風。而棺材裡躺的本該是我妹妹,閔漪雲。妳把兩手伸出來我瞧。」
  關洛瑛心想這人既然沒殺她,現在也不至於做什麼危害她的事,所以順從的伸出雙手讓閔定風翻來翻去看手,閔定風瞟她一眼鬆手,她忍不住問:「你是在給我看手相?」
  「漪雲的手紋和妳相似,不過妳右手後三指的指背並沒有她童年受傷遺留的淡疤。看來,她是真的走了。」
  「走?」
  「就是屍骨無存。年末凌天國與鄰國交戰,漪雲和敵國術士相鬥,不惜以命相搏,最後想以皇帝所賜的靈藥弔命,沒想到還是回天乏術,就在七日前香銷玉殞。她在成為神官時許下誓言,此生為凌天國付出一切,即便是死也會回到這裡繼續守護國土及百姓。」閔定風輕蔑一笑,盯著關洛瑛的眼睛說:「我當是什麼妖魔侵入她肉身,但現在看來,就連身體都不是她的。妳到底是從何方來的,是什麼人,為何會出現在那兒?」

  關洛瑛有點惱火,雖能理解對方有反腹疑問,但她同樣滿腔問號和驚嘆號,怪只怪關瑾沒事寄那種鬼東西給她,她大略向閔定風描述,提到自己收到一幅繪卷,在看圖的時候被無端捲入。

  閔定風面無表情看了她好一會兒,關洛瑛快被沉默逼到罵髒話,他就啟齒道:「無妨。既然妳來都來了,乾脆就當是閔漪雲復活好了。」
  「怎麼可以,我是關洛瑛,不是你妹妹。」何況她相當懷疑對方那番話的真實性,有哪個哥哥在看到妹妹復活的瞬間不是驚喜,而是冷冷的放殺氣啊。

  「反正妳在這裡無依無靠,不如走一步算一步。」閔定風幾乎是第一眼就覺得她不是閔漪雲,凌天國的神官絕對不是這麼愚昧傻氣的姑娘。求饒那類的話,閔漪雲這輩子從沒講過半句。
  「可是你說她是神官,我什麼都不會。」
  「我會對外放話,就說神官元氣大傷需要長期靜養。有我在妳怕什麼,更何況我雖是個散官,不掌實際職權,卻是皇帝身旁近臣,誰也不敢妄動。」
  「是噢。」關洛瑛壓根不放心,然而心裡也明白對方的提議確實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今後妳就住這兒。我會派之前的庶僕過來打理,妳有什麼需要就告訴他們。」閔定風起身往外走,像是瞥見關洛瑛欲言又止的樣子,回頭望著她。

  「那個,你們閔府是不是有養蛇?」
  閔定風瞇眼,危險的質問:「什麼蛇?」
  「銀灰色,綠眼的,呃,很大。」關洛瑛兩手擱在頰邊說:「頭比我大很多,身體長到看不見。對了,牠頭上好像有小小的角。這邊三個……你相信嗎?」

  連她都不信蛇會大到那種地步,又不是動漫。出乎她意料外的,閔定風似乎相信,而且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下,扯開嘴角對她笑說:「放心吧。今晚牠沒得逞,暫時不會再來。燈油快沒了,恰好能燃到天明,妳早點睡。」
  「噫、咦,咦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閔定風跨出房間回頭關門,那張俊逸的臉在月色淡輝下揚起淺笑,眼中卻無溫度,他悠然說道:「我的好妹妹,早點歇著。」
  「噯!」關洛瑛氣得跳腳,又忽來一陣微風把燈火吹晃,她意識到這間房的主人早就死去,慢慢感到頭皮發麻,小心端起燈台尋找床的位置,將燈火擱在床頭的架子上,彆扭坐到床上逼自己睡。

  睡吧,不睡就沒精神應付接下來的事,說不定到目前為止都是場惡夢,睡一覺就會夢醒,發現是生活壓力大才發的惡夢。

  不知不覺,關洛瑛也就這麼睡著了。夢裡父親走出家門,一如以往出門要拜訪客人時她所見的背影,然後是瑾哥頭也不回的跟著走遠,接著母親和另一個男人及小孩牽手,大家都離開那間舊宅,空蕩蕩的只剩她一個人。

  然後學校的老師說她的作品相較以前沒那麼吸引人,失去了溫度和靈魂,失去了原有的細膩和個性,單純的只是在製作東西,而非創作新生命。

  她觸摸那些陳舊物品時不再有以前單純的歡喜和好奇,揉捏各種黏土時也沒有從前創作時的笑容,生活變得單調乏味,唯一能勾起她熱情的事物寥寥無幾,似乎只剩下那些跨越性別的情感羈絆了。

  嗯,沒錯,她一直都很喜歡欣賞耽美,連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無論是虛構故事或現實見聞,總是能讓她熱血又感動,癡迷陶醉到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戀愛如何,只在乎男性間的戀情順利與否。像她這樣的人,被稱作腐女,症狀嚴重時,就連物品也會被腐化。
  比如公筷母匙,到她腦海一律變成攻筷受匙。當然並非只論攻受,對她而言互攻也是件美好的事。在一般人面前關洛瑛很低調,可是一旦碰上同好就會大爆發,不斷飛撒小花。

  關洛瑛裹著雪裘窩在床裡睡一晚,被床外的動靜擾醒,因為睡姿不良導致她渾身酸痛,一臉疲倦的掀開床帷探看,發現房間來了十多名綠衣女僕在整理東西,一見她下床全都停下手邊工作跪下,兩名紅衣女子過來招呼道:「參見神官大人。我們奉家主之命前來服侍神官大人,恭喜大人復生。」
  其他人異口同聲又重覆恭喜她,她乾笑兩聲,紅衣女子們接著說:「奴婢是明月。」
  「奴婢是蓮舟。大人有事便吩咐我們。」蓮舟用白玉製的面盆盛水端來,說:「大人請洗漱。」

  關洛瑛失望的想著,這果真不是夢,還好每一件事都有人伺候,也不必開口問別人開怎麼做,勉強混過早上,就連穿衣服都交給女僕打點,該怎樣搭配衣裳、頭髮怎麼梳整都不用她煩惱。
  換下來的那套居家服和胸罩,對古人而言應該很奇怪,可是女僕們好像視若無睹,仔細疊好關洛瑛的現代衣物就收到衣箱裡,明月甚至很平靜的對關洛瑛說:「家主吩咐,大人的衣裳換下之後就收起來,往後別再穿上。」
  「吭?為什麼?」
  「這得請大人去請示家主的意思了。」

  後來關洛瑛想了想,大概是閔定風怕她真實身份曝露才這麼要求,於是不再追究。打理好儀容之後,關洛瑛發現自己無事可做,女僕都安份的待在自己的位置聽候命令,她感到不太自在,就讓她們全都退到外廳去。

  關上了門,關洛瑛開始端詳室內的擺設物,思量該帶哪些回自己的時代變賣,她找了一塊大布巾,把一些看起來精緻的胭脂盒、手鏡、玉梳簪子全打包,然後塞到床底下。
  「噢,對,還有這個。」她拿出友人的相機開始拍照,雖然這不像一般人穿越後的舉止,但既來之則安之嘛。先拍照留個紀念再講。

  「神官呢?怎不在裡頭伺候。」外頭是閔定風的聲音。
  「大人說想獨自在屋裡靜思。」回答的是蓮舟。
  關洛瑛趕忙把相機收在床枕邊,端坐在床邊閉眼假裝冥想,過了許久都沒聽到什麼聲音,一睜眼就對上閔定風不悅的表情外加一記彈額。

  「唉唷。」
  「中午皇帝要召見妳。」閔定風投了記震撼彈。
  「什麼?」
  「所以來找妳,教你基本該知道的東西。」
  「來不及啦!」
  閔定風才不管她那麼多,直接捉住她手腕就往樓外帶,再度越過重重門牆深院來到疑似書房的地方,他告訴她:「還有一點時間,給我坐好,現在我講的妳全都記牢。」
  「怎麼可能啊。」
  「妳先喊我一聲哥哥。」
  關洛瑛呆滯的看著閔定風,失聲笑出來,閔定風眉一皺,她又憋下笑意,低頭喊:「哥哥。」
  「把頭抬高。漪雲心性驕傲,哪怕是病得快死了,也不會露出垂頭喪氣的模樣。妳記住,閔漪雲是個比男人還驕傲而且自我的女子,哪怕今日面對的是皇帝,不,即使是神靈,她也不會有一點點退怯或屈就。」
  「噫……是這樣啊。」關洛瑛有點訝異閔定風這樣評論自己的妹妹,如果閔漪雲跟這男人沒有血緣關係,在古代有這樣的女子存在,那的確是挺不可思議的。「你不會是要害我被皇帝砍頭吧。」
  「我沒蠢到讓一個外人連累閔氏。漪雲確實是這樣的個性,但妳也不必扮得過於刻意。」閔定風不悅的批評道:「喂,女人,頭抬得太高,我看見妳的鼻孔了。」
  「嘖。」關洛瑛抱怨:「我不叫女人,我有名字。」
  「從今日起妳就叫閔漪雲。」
  「吭?」關洛瑛很為難,她根本不想像電視小說的主角一樣穿越到皇宮或權貴相關的地方,看的時候是精彩有趣,換成真實發生到自己身上就糗大了。哪怕是穿去種田她也覺得非常困擾,又不是念農大的,唉。

  「發什麼愣。我現在講的妳多少留些心思記。」閔定風輕拍她額頭,把一雙輕薄的白手套交給她說:「這是漪雲的東西,只是普通的手套,妳戴著它。」
  「噢。」
  閔定風讓關洛瑛坐在黃花梨木的圈椅上,湊近看她耳垂,說:「和漪雲一樣兩邊都有耳洞,這就好辦。一會兒我讓明月拿她的耳飾,妳戴好之後再讓她們給妳抹點胭脂。」
  「……再抹我的臉會跟猴子屁股一樣紅。」關洛瑛發窘,其實就她看來那些女僕沒一個比她醜,各個都有獨特的姿色,連跟在閔定風後頭的庶僕都長得很好看,更別提閔定風是多俊美的人。但是閔漪雲和她樣貌相同,卻是一張很普通的臉,無論在現代或這裡只有當路人甲的份。

  「閔漪雲跟你是親兄妹嗎?為什麼她好像長得……跟我……」
  「我們是親兄妹。妳想說為什麼她長得那麼清秀是麼?這點她自己也在意,為了不顯得格格不入,她的妝容一向就愛濃豔。」
  關洛瑛認為那不叫濃豔,是在惡整自己,但跟這人又講不通,只好假裝妥協的說:「好吧。反正我看著辦。」
  「妳懂得什麼法術麼?」
  「呵呵呵呵,哪可能懂啦。」
  閔定風疑問道:「我以為妳是煉丹或施法有誤才闖來我們世界,難道不是?」
  「都跟你說我在看一幅畫,很單純的在看一幅畫,不是我拿畫施法術,OK?」
  「歐什麼K?」
  「呃,就是指行不行得通、可不可以或明不明白的意思。」關洛瑛忍不住調皮起來,用假意順從的口吻問他:「這樣你OK不OK呀?哥、哥。」

  閔定風站在她面前雙手抱胸審視一番,這種欠揍模樣,倒有幾分像他的親妹妹閔漪雲,也不計較這小女子的冒犯語氣,應道:「嗯,妳就用這類語氣和神態講話,一面觀察旁人的反應,慢慢就會推敲出漪雲是個怎樣的人了。」
  「是這樣嗎?」
  閔定風意味不明的勾起一邊唇角,別開視線,帶著一點點看好戲的心態。他覺得這姑娘剛來時有些傻呼呼的,但反應快,或許意外的聰明。

  閔定風於是又跟關洛瑛講了一些關於陵天國神官的事,神官在這兒是個職稱,實際相當於陵天國的支柱,是皇帝最依賴的人,也是皇帝的影子,而且由帝王親自選出,與生俱來超乎常人的法力。
  因此閔漪雲最親近的人除了閔定風這個唯一親人之外,就是皇帝。但最令關洛瑛吃驚的事,是這個世界除了人類之外,還有其他種族,泛稱獸人。
  據說獸人在遠古的祖先是人,為了和惡神、妖魔對抗,搶奪人間土地,所以使用禁術讓自己和靈獸或動物交合,這兒指的交合是指靈氣和神魄共鳴共存,並擁有祂們的形體和力量。
  大戰之後,人們贏了,但曾用過禁術的人已經和另一個靈氣同化,從此有了另一種面貌,當然平常還是能用凡人的模樣生活,只是擁有力量的人不是被當作神祈,就是被嚴重歧視。

  閔定風用一種事不關己的平淡語氣敘述道:「獸人在這世界受到極端對待,聰明的選擇隱居,傻的繼續被利用,或是以各種方式爭取地位。天下七大國都有不少獸人,對各種族而言能獲得最平等對待的,就是陵天國了。」
  他朝關洛瑛看了眼,補充道:「這是指相較之下。妳只要待過一陣子就會知道怎麼回事。不過,貴族和高官若是獸人,也不屑顯露出任何獸變的象徵。閔氏的先祖也曾和修煉有成的靈獸一同合作抗敵,當然不是每一代或每個人都有特殊體質,力量和獸魂會自己選擇想依附的對象。」
  關洛瑛初來乍到,聽得一頭霧水,但是總算是稍微明白繪卷上那些怪人是怎麼回事。她點點頭,抬頭問閔定風:「噯,哥,這家裡還有誰?會獸變的還有誰?」

  「本家只剩妳和我。」閔定風移步側對她,望著窗外憶道:「其他幾乎戰死,有的不甘當敵人的俘虜,更不願被利用,已經死光了。撇開神官這身份,漪雲是個普通女子。至於我的事,妳不必管。」

  關洛瑛東問西問,後來又搞清楚一件事,陵天國現在也是春天,只不過位在東北方,相對別的地方來得寒冷,放晴沒幾日又下陰雨,這兒的春天像瘋子,難以捉摸。

  後來關洛瑛被明月接回閨閣,一路勉強記了點路,對環境仍然陌生。閔定風沒盯著,她就大著膽子拒絕把臉畫成猴屁股,將那些粉末全卸乾淨,把頭髮全部徒手往後撩,接著拿之前被女僕拿去的髮帶束頭髮,綁了長長馬尾。

  「神官大人,您打算這樣面聖麼?」蓮舟低頭怯怯詢問。
  關洛瑛看她這麼怕自己,大概這個閔漪雲真的是個氣勢凌人的女性,乾脆單手插腰揚起邪邪的笑反問蓮舟:「不可以?妳有意見?」
  明月和蓮舟一同跪下,勸道:「可是這樣有、有失體統。」
  「哦。陵天國的律法裡有哪一條規定,任何人面聖不得素顏?還得把頭髮纏得跟麻花一樣?」
  明月勉強擠出笑容解釋:「神官大人,那不是麻花,是奴婢們新學的樣式。若您不愛,要不試試靈蛇髻?」
  關洛瑛見她們不死心的緊捏金鈿玉篦,暗自苦笑,但一想起自己會被搞得像黑山姥姥,堅決否定她們的意思,別開臉冷哼:「妳們知道麼,搞那些花樣是白費工夫,做人何不正視自己原本的模樣,盲從流行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反倒讓人笑話。這就叫醜人多作怪,妳們要是再囉嗦,就代表妳們覺得我醜。」
  女僕們紛紛惶恐伏首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沒想到自己會讓那麼多漂亮美眉嚇得花容失色,雖然過意不去,但也不是關洛瑛本意,她吞了下口水鎮定道:「算了,知錯就好。妳們都退出去,有事再叫我。」

  僕人們魚貫退出,關洛瑛大大鬆了口氣,把繡鞋脫掉,抽掉沒啥彈性的襪袋,兩腳翹在另一張椅子上發呆。別人穿越是穿去普通人的世界,為什麼自己偏偏跑來這種古怪的地方?
  就因為太過離奇,以至於關洛瑛還沒有什麼真實感,不過豐盛的早點倒是讓她很滿意,吃了兩大碗白米飯,配菜有七樣,還有溫而不燙的鮮魚湯。

  仔細一想,除了那隻大蛇很恐怖之外,這種貴族般的生活也挺不賴,但她還是覺得原來的世界自在,雖然也沒特別留戀的人事物,或許只是一種習慣而已。

  會不會有天,她習慣這世界和閔漪雲的身份,忘了自己是關洛瑛?

  巳時剛過,關洛瑛跟著閔定風手下來到閔府大門口上馬車,這是她第一次見識這種貴族乘坐的華麗馬車,前面有四匹黑色駿馬,由後方上車,前方下車。兩旁站了僕人揭開簾幕,閔定風先上車,關洛瑛隨後跟上。
  馬車裡的擺設又令她暗暗驚訝,座椅鋪了軟絨的毛皮,椅下好像有炕,空間寬敞得可以塞六到八個人,只坐四人搞不好能打麻將。腳下踩的地方鋪了毯子,倒是讓她覺得多此一舉,難道不怕踩髒?

  馬車裡只坐閔氏兄妹,僕人則乘另一輛普通馬車,衛兵分成幾批,有的開路有的在旁護衛,因為不是急事,走的並非官道,而是可以騎馬的通化大街。入宮途中閔定風閉目養神,關洛瑛沒什麼跟他好聊,可沉默令人難受,她因而想找點事做,就把旁邊窗口的布簾掀起一角觀看街景。

  說起來是和古裝劇的氣氛差不多,但她也不是很用心看影片,何況此刻自己身歷其境,感受特別新鮮。各行各業的商店和招牌,還有為了招攬生意在行頭大作文章的販夫走卒,不遠的地方有人在賣藝,偶爾會經過幾條幽靜的巷弄,穿越熱鬧的街市之後,出現在眼前的都是大橋、河川、樹林、偌大的廣場。

  遠遠有道深紅城牆,幾道拱門像山洞那樣深邃的嵌在牆上,隨著馬車逼近,關洛瑛才發現那些看起來如鼻孔大小的門,實際上有好幾層樓高。而且門與門的距離相當遠,其間會隔一座望樓,貌似有官兵駐守在上頭。

  「過了這面牆,裡頭就是皇城外廓。妳我身份特殊,可以直穿內部,平時官員要面見皇帝必須經過重重關卡,還得先在特地的地方沐浴淨身,卸下所有防備。」
  關洛瑛狐疑提問:「那你們上朝怎麼辦?還有,如果有緊急的事非跟皇帝講呢?」
  「不是所有官員都需要上殿,殿上的人與皇帝的距離也不近,隔著水道,如有急事必須讓人通報,而不是自己決定要不要面聖。」閔定風用一種揶揄的口氣告訴她:「是皇帝決定見誰,沒人能左右皇帝的決定。」
  「噢。」為免禍從口出,關洛瑛認為自己還是少開口好了。因為她差點出口抱怨,隨便一個念頭在這裡都是大逆不道吧。

  不過有件事,關洛瑛認為要弄清楚,又怕被外面的人聽見,於是神秘兮兮的湊近「大哥」,小聲問:「哥,我問你,你送我去見皇帝,這樣不是欺君之罪?」
  閔定風睜眼厲來,看得關洛瑛噤聲縮肩退回座位,他很快歛起那股壓迫感,表情不以為然的低哼:「我只是告訴他棺材裡的是活人,他自己要見,大概是想確認妳是不是真的神官。」
  關洛瑛不安的說:「萬一他覺得我不是,你不是送我去死?」
  「不一定會那麼快死。如果發現妳是敵國細作,會先嚴刑拷打一番。」閔定風一臉正經的表示:「如果妳真的不是細作,也不用太擔心,走一步算一步。但如果妳是細作,呵呵呵。」
  「笑、笑什麼,我不是啊!」
  「我想妳也不像。哪有細作這麼蠢的,連陵天國閔氏都沒聽過。先不談這個,妳這妝髮怎麼回事?」
  關洛瑛摸了摸乾淨的臉皮,眨動眼睫,一臉無辜反問:「什麼怎麼回事?」
  「不是讓明月她們替妳打扮,為什麼弄成這樣?」
  「我不喜歡。」關洛瑛厭惡的說:「醜人多做怪,我是生得普通,但又不醜,幹什麼把自己搞得像妖怪。」
  閔定風一愣,看她抱怨的嘴臉,一度和閔漪雲任性的樣子相疊,釋然而笑。「隨妳吧。」

  雖說進了皇城,但馬車又跑了一段路才讓他們下車,兩個人跟隨領路的宮人走,關洛瑛聽閔定風說一般朝官進城上殿的程序,光聽就覺得麻煩,但自己的身份似乎非常特殊,居然能省略那些事,直接走到皇帝所在的地方。

  聽說,皇帝正在聆雨樓等神官。不知道是不是關洛瑛的錯覺,她看閔定風好像抱著看戲的心態才陪自己入宮,他們走過連接水榭的無欄走道,看到一座架高於水面的樓台,透過鏤刻的窗門隱約看到有個人正坐在水邊,附近伺候的宮人都隔了段距離靜靜候著。
  關洛瑛走近他們,發現坐著的人戴著一張立體面罩,霧金色的面罩順著人的五官起伏,眼睛鑿有孔洞,但面罩本身反射陽光,讓人看不清皇帝的眼色。

  皇帝穿的衣袍不是關洛瑛以為的金色,而是白地如雪,上頭鑲繡各種精細繁複的寶石跟金銀絲線,挺立的領襟繡有雲紋,衣上繡著金龍,此外寬肩窄袖,加上緊密束腰,讓人覺得皇帝看來挺拔高大,威儀不凡。

  關洛瑛走近樓台,連忙收歛目光不敢多看,心想:「只是看起來高大,實際上有這種身高的人穿了應該都不差吧。」她盯著皇帝的鞋,暗地可惜不能帶相機拍一下皇宮,就聽見面罩下傳來皇帝的聲音。
  「漪雲。」隔著面罩的聲音依舊乾淨清朗,沒有關洛瑛原來設想的印象,不是低沉厚重,也不是聲如洪鐘,卻恰恰好能清楚傳到耳裡,相當舒服的話音。
  閔定風餘光見關洛瑛聽得出神的蠢樣,忍不住低聲喚她:「在叫妳。」
  關洛瑛收起心思,應道:「臣、臣在。」
  「不愧是寡人所選的人,死了都能再復生。如此一來,各國畏懼妳的神力,暫時不敢打什麼主意才是。」
  關洛瑛聽不習慣這種講話模式,就算聽得懂也不曉得該回什麼,只好想像自己是電視劇裡的佞臣,雖然耀武揚威又不忘狗腿巴結上司的模樣,揣摩道:「這一切都是託皇上的福,臣才得以續命還陽,重返人間。」

  場面一片寂靜,只聽得到游魚濺水的聲音。關洛瑛背後兩手互折手指,暗地慌張思忖:「為什麼大家不出聲?我講錯什麼了嗎?」

  「為了不讓有心者質疑神官的身份和能力,謠傳妳是邪靈附身,就在三月三日午時,請神官在太廟前親自獻上舞樂,向百官及國人證明妳的身份不假。」
  關洛瑛愣了下,是要她跳舞的意思麼?那有什麼難,她國中參加啦啦隊的時候還得過第二名呢。於是乎,她點頭應允。「是,臣謹遵皇命。」是這麼回答沒錯吧?為什麼她好像瞄到閔定風嘴角的笑意……

  只講了這麼幾句,關洛瑛以閔漪雲的身份接下聖旨,皇帝就讓她退下,只留閔定風留著議事。關洛瑛心想事情沒自己想得那麼嚴重複雜,轉身退開時連腳步都輕盈不少,背著那兩個男人扯開嘴角,但不知為何旁人看她笑都一臉驚恐,甚至止不住的發抖。

  關洛瑛摸了摸面皮,納悶想道:「只是沒搽粉,長相普通對你們而言就像見鬼是不是?老娘沒醜到嚇人的程度吧!」

  她不信邪,在上馬車時對旁人露出一個自認燦爛的微笑並開口道:「多謝。」
  「呀啊啊啊!」替她放木階的人嚇得驚叫了聲,立刻跪下求饒:「神官大人息怒。」
  「啊?」關洛瑛笑容都僵了。「我看起來像生氣?」
  「嗚嗚嗚求神官大人放過小的一馬,小的再也不敢了。」那人誇張的哭了。
  「等等,你做了什麼惹我生氣,非讓我饒你?」
  「小的一定做了讓神官大人不高興的事,求大人饒命!嗚嗚。」他連哭的聲音都憋住不敢發出,深怕惹來大人不快。
  關洛瑛收起笑容茫然看著那人,問:「噯,我問你。你憑哪一點認為我生氣?」

  那人不敢回答,當下暈過去,不知是裝暈還是真的嚇暈。關洛瑛這才開始體會到閔漪雲是個多不可思議的女人,除了閔定風之外,每個人待她無不小心翼翼到戒慎恐懼的程度,她微笑可以把人嚇暈,可見真正的閔漪雲應該是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而且相當潑辣的女子。

  會選出這種女人當神官,作為一國支柱,可見那皇帝也是個不怎樣的傢伙。關洛瑛想起皇帝那雙雪白的鞋,心裡冷笑道:「看起來腳也沒比我大多少,要不是身材比例好,穿著龍袍都不像太子,八成是個小受君。但身高優勢還是有的,大概就可攻可受吧。」

  她上了馬車,沿途胡思亂想,現況她得扮一個惡女,心裡不太好受啊。還不曉得這惡女有沒有四處跟人結仇,有不是就連累她了?

  話說回皇宮這頭,皇帝仍坐得端正,閔漪雲離開後他仍望著水面漣漪,不知想些什麼,良久才開口直呼光祿大夫的名,問:「定風,你認為那人真是漪雲?」
  「臣以為,神官剛還陽,是有些虛弱,容易走神,但日常習慣和言行與從前無異,雖無法立即證明,但也沒理由否認其身份。不如就等三月三日,神官跳過酬神舞再論。」
  「戰事平定不久,得知神官一死,外患都蠢蠢欲動,現在她復活,這風聲會壓抑他們。哪怕她不是本尊,也得好好利用一番。」
  閔定風兩手往前一拱,掩去一絲冷凝不善的表情應道:「臣遵命。」

  「今日是你的荀假,陪神官入宮就耗了半天。」
  「能替皇上分憂是臣的份內事。」
  「那,你來替寡人挑揀三月三日時穿什麼好。」

  後來閔定風回府,把關洛瑛找到書房談,將這些瑣事當閒聊講給關洛瑛聽,不知怎的他看她別開臉,或是低著頭,不時露出少女般嬌羞開心的笑容,頓然感到一陣噁心及頭皮發麻,冷冷說她:「女人,別笑得這麼噁心。我晚上沒吃什麼,中午吃的料想都會吐出來。」
  關洛瑛撇嘴說:「我哪有笑得噁心,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我笑?」
  「誰教妳生得和漪雲一模一樣。」閔定風平淡指出事實。「漪雲笑得越溫柔好看,代表她越不開心。」
  「這人也活得太彆扭苦逼了吧。」
  「苦逼?」
  「呃,就是悲情啦。為什麼笑不是開心的笑?」
  「因為她有苦難言,有淚不掉,越高位的人越得藏起情緒和心思,讓人看懂,就好像弱點被掐在敵人手心,是危險的事。」

  關洛瑛以前陪媽媽看的宮廷劇不在少數,扁嘴附和:「這我懂啦。可是,她也太壓抑自己了。」
  「話說三月三日,妳得跳酬神舞。這是舞譜。」閔定風找出一本書籍,將它塞給她。
  「什麼舞譜?」關洛瑛翻開書看,裡面圖文並茂,但她有看沒有懂,文字是草體,相當的藝術,而圖畫和字不是她專科,只能苦笑。
  「怎麼?」
  「我看不懂。字太草了。」還有圖畫得跟武功秘笈似的,有點難揣摩。她忽地想起什麼,假設這世界的日子跟現實一樣,那麼有件事是她該關切的。「哥,三月三日是什麼時候?」她喊這聲哥已經很順,雖然心裡頗彆扭。

  閔定風神秘微笑,告訴她:「就是後天。」
  「什麼?」真的跟現實一樣,但她不認為自己應付得來之後的場面,連忙拿著書問:「這舞難嗎?」
  「不難。幾個訣竅而已,連小孩子都會。晚點妳可以叫明月教。」
  「這樣她不就知道我是冒牌貨了嘛!」
  閔定風瞟她一眼,拿起自己辦公的簿子和毛筆坐到書案前,調侃道:「誰讓妳這麼誠實?漪雲可不是個容易捉摸的人。妳的心思太好懂了。」

  關洛瑛先是氣惱這人在取笑自己,而後會意過來,展笑說:「啊,我曉得了。」
  「曉得就回去吧。我還得批閱文章。」
  「哥,你不是沒職權,還有什麼公文好批的?」
  閔定風沒抬頭,只是冷冷睨她一眼,頗有官威和架勢的聲明:「沒職權是沒特定公務,真要忙起來,連覺都沒得睡。」
  關洛瑛忽然浮現幸災樂禍兼曖昧的表情,假意安慰道:「真可憐,皇帝都不讓哥哥睡覺。」

  閔定風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厭惡,關洛瑛怕被他眼神殺死,連忙拿著舞譜逃出他辦公的書房。回頭找明月將書塞給她,自己則坐在椅子上喝茶,對一臉茫然的明月挑眉指示:「這是後天皇上要我跳的舞,哼,連小孩子都會。」
  「大人的意思是……」
  「考考妳會不會囉。妳應該比小孩子好很多不是?吶,跳一遍我瞧瞧。」
  明月不疑有他,將書擱好之後找來兩把扇子當道具,在關洛瑛面前跳了起來。當然,只跳一遍,任關洛瑛記性再好也無法記清楚細節,於是她假裝刁難,讓明月跳了三、四遍,接著讓蓮舟也過來跳幾遍。

  夜漸深,關洛瑛看得眼睛疲勞,撫額道:「好吧,我再想想該怎麼指點妳們的舞姿。先退下休息,明日再繼續。」

  僕人們繃緊神經退下,關洛瑛看他們緊張不安,對自己莫名其妙的要求倒是沒有半點懷疑。她開始覺得這身份可悲,雖然不是獸人,但因為神官的力量,依舊會受人敬畏,孤獨活著。
  或許死亡對真正的閔漪雲來說是種解脫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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