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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嶺雪山上,霍霍響著風聲,是自然的風聲,也有非自然的風聲。一道人影正在大地上舞著,手上揮動著看不見的氣流,卻刷刷聲響。片刻後,那道人影落地,山上的風吹拂著髮絲,竟有種說不出的瀟灑寫意。

   儘管已舞動許久,卻不見此人臉上有些微的紅潤與喘息。這人將已亂的長髮紮束整齊,再理理衣服,便回身走向身後的小屋。

  幾個可愛的精怪見他回來,紛紛起身,拿毛巾的拿毛巾、遞水的遞水,倒不像服侍主人的僕人,比較像是追星的粉絲。

  一個遞水的小精怪拉著這人的衣袖道:「飛羽殿下、飛羽殿下,剛剛有地精找你喔!」服靜揚接過精怪的水喝下後,半是抱怨地道:「總算回來啦?等他多久了!」他細算來,從那天叫地精去喚蔓蘿來之後,又過了好幾十天,久到他的行李又散了滿地了。

  服靜揚將水杯交還給小精怪後,溫柔地摸著小精怪的腦門笑言:「多謝你了,叫他來吧。」那個小精怪被服靜揚這麼一摸,立即暈陶陶、笑呵呵地衝到外頭去叫人了。

  一旁的精怪們見狀,紛紛嚷嚷著,也要服靜揚秉照辦理,服靜揚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過去自己一向是精怪們懼怕的風精,何時成為萬人迷了?

  不久,一道頎長身影立在門前。

  靜揚看著眼前身影,內心不由自主地暗暗忖道:依憑地精的能力,照理不應該找不到蔓蘿,這一次怎麼行動這麼緩慢?發生何事了?

  況且,氣味不對。

  那身影一進門,見著服靜揚,禮貌性地朝他打聲招呼道:「飛羽皇子,好久不見。」待光線將地精的面貌嶄露眼前時,服靜揚才吃驚地道:「坎?怎麼會是你?」

  那地精微微一笑道:「你會驚訝也是理所當然的。」那笑容苦澀得緊。服靜揚不需多問便知有事發生了,於是喚來一個精怪要他端杯水給坎。

  坎見狀倒是笑開了,他揶揄道:「我以為全天下的精怪見著你風精皇子,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沒想到這麼受歡迎啊!」服靜揚臉色稍紅,無奈道:「我也不知道啊!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聞言,坎的臉色又暗了下去。

  坎默默喝了些水,潤過喉嚨後才道:「你派去的那孩子……已經遇害了。我只能勉強替他傳訊過去……幸好,你的訊沒被奪取。」

  「遇害!為什麼?」服靜揚大驚,忙問著。

  他驚訝是有原因的。即便他派去的地精不算高階的精靈,但「地」本就不是泛泛之輩,要將其殺害是不太可能的。雖然這個世界已經因為人類的關係而造成破壞,有許多精靈因此間接或直接受到影響而消逝,可是無論如何,精靈要「遇害身亡」這件事本身就不大可能發生。除非是精靈的互相殘害,或者有更高於精靈的力量,但這二者的機率卻是微乎其微。

  服靜揚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一瞬間,一抹影像閃入腦海。

  服靜揚吶吶道:「這……不可能吧!」

  坎望著他,了然地道:「我也很難相信,那孩子跟了我很久,好不容易有所成才出來闖蕩一翻,沒想到竟會遇到這樣的事情。況且,能殺害『地精』的,我想像不出來。」

  半晌,服靜揚才緩緩啟口道:「坎……對不起。」坎苦澀地笑了一下道:「你不用跟我道歉,靜揚。這不是你的錯,是他的命。」

  服靜揚看了坎一會,輕輕搖首,卻不再發話了。

  坎只瞭解了一半,另一半,只有自己懂。難道,會是「那個人」嗎?若是「那個人」,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可是,為什麼?

  若只有他,也許還能猜出一二;但現在,卻是個不相關的小地精!

  突然,他笑了出來。笑自己的笨。

  就連自身遭遇,都還不明白啊!要怎麼理解現在地精遇劫呢?

  服靜揚站了起來,對坎道:「辛苦你了,這屋還有空房,我帶你去休息吧。」話是這麼說的,但是他明白,是自己累了。

  儘管,心中有一道聲音這麼說的:不會的,就算他與自己為敵,也絕不會這麼做的!

  次日,坎將過程緩緩道出。

  原來,那一日,當那地精出發不久後,便遇害的。臨死前,緊急稍了訊連帶服靜揚的訊息一起給了坎。坎是地精皇族的第一護衛,得訊後,便立即著手調查此事,卻一直找不到相關的線索。更甚者,當他抵達那孩子死亡的地點時,屍首連同氣味一併消失殆盡,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他訝然,卻知事情不能一直拖下去,尤其他的好友飛羽皇子此時更是能快一刻是一刻。本想親自將訊息帶給蔓蘿,卻哪曉得,連蔓蘿的氣息也混雜了。雖然他本人從未見過蔓蘿,但託訊者是會將收訊人的氣味仿製在訊息上,好讓未曾謀面的地精也可順利找到蔓蘿。

  可是,蔓蘿的氣味卻混濁了。隱約間,是她也不是她。

  坎很清楚,這訊息只有蔓蘿本人才能讀取,事關靜揚的安危,半分大意不得。但眼下,再不清楚蔓蘿氣味,貿然將訊息傳給一個不相識的人所冒的風險,太大了。

  於是,他決定迂迴點,將訊息傳給蔓蘿熟識的木精。好歹,木精於地精,也算是舊識,足以信賴。而木精與蔓蘿又有著不小的關係,應當是可以託付的。因此,他花了點時間,前去找木精值得信賴的長老,希望藉此將靜揚的訊息順利傳達出去。

  一天之前,總算得到消息,木精的榕長老告訴他,已經傳訊成功了。為了不讓靜揚久候,一方便也得告知這件天大的事件,於是,他來到了西嶺雪山。

  服靜揚聽聞後,眉頭皺起,這事的確不尋常。尤其蔓蘿的氣味竟然變了,難道山腳下發生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嗎?

  他養傷太久了,也為了自身安危,一直沒招風來,此時,竟有種過分與世隔絕的不安感。

  不行,無論蔓蘿來不來,他都得下山了!

  至少,他得想到辦法,跟冷悅聯絡上才行。也許,連冷悅,也已經得知蔓蘿出事了。

  她,發生什麼事情了?

  服靜揚抬頭向坎道:「我不知道你現在有何要務在身,但我非常需要你的協助,你肯助我嗎?坎。」

  坎點點頭道:「我很樂意。我的部屬們有足以代替我守護地精皇族的人,況且,那孩子的事情,我非得查個清楚不可。也許與你合作,可以解開這道謎。」

  靜揚起身步出小屋外道:「那很好。這件事,也絕非我二族的事件,怕,影響的是全部的精靈們啊!」

  隱約,山坡上有了動靜,一股既熟悉也不熟悉的氣味傳來。

  靜揚斂起雙眼,平靜無波地道:「至少,現在,有一個答案可以見分曉了。」


  蔓蘿披了件皮製的短大衣上山,大衣下是近來她喜歡的打扮:小可愛與迷你短褲,還搭配了一雙流行樣式的短靴。上西嶺雪山,到底冷了些,儘管性格大變,她還是沒有想讓自己冷到的興趣。

  說來,這身打扮才符合她最近的轉變:解開身上一切的束縛,還給自己一個最真實的她。少了千薔的囉嗦,喚來了過去不曾享有的自由,這才是她要的,也才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嗎?

  從榕長老那裡得知風精皇子在找她,也得知季迴在人間找風精皇子。那時刻她是猶豫了。

  畢竟,今不如昔。

  她跟千薔的決裂是一個關鍵,會不會造成自己四面楚歌的境地她不知道,但也不想就這樣跟命運低頭。服靜揚會不會因此也跟她反目,或者是冷悅,或者是其他人,現在這些她全不想知道。

  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這是現在的信念。

  反正不能一直躲避下去,那麼就去面對吧!

  見著服靜揚才知道他會怎麼看待自己,那時,再說吧!就算風精再強,她不認為此時相鬥,她會落於下風。至少,對方身上是有殘疾的。

  況且,事情的發展,會不會如此也是未知數。

  自己現在的遭遇,在某方面上,服靜揚一定懂得吧!

  畢竟,他也是這樣子際遇的犧牲者啊!

  想著想著,一陣熟悉的風化了過來,蔓蘿抬頭,一個身影已現身於前。這道身影,蔓蘿現在下意識地也想逃避。這個人會令她聯想到千薔。

  ──季迴。

  蔓蘿倒是不意外季迴現身於此,畢竟服靜揚的訊息裡已經說明了一切。但是蔓蘿不明白,季迴來找她的目的為何?是因為過去她曾佈陣阻擋了季迴搜索服靜揚的事嗎?

  季迴靜靜地端詳著蔓蘿不語,俊秀的眉間微微皺起,那神色就好像那日秀姨看著自己的表情。良久後,季迴才開口道:「妳變了,蔓蘿。」

  彷彿刺蝟張起防衛一般,蔓蘿冷冷地回道:「是人都會變。」藏在皮製大衣下的蛇,此時正悄悄地吐著蛇信。

  季迴搖頭道:「不是的,就連那日我追斷風而來時,妳的氣息都與現在不同。」緩了會,才道:「怎麼了?」那語氣,竟是柔情輩出。

  一時間,蔓蘿愣住了,然才頃刻又立即回復原先的表情,她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關心。倒是你追來此,是發現了什麼嗎?」

  見蔓蘿如此,季迴這才收了神情,笑了開來道:「西嶺雪山上風景雖美,一個女孩家獨自上山,要為了什麼?說實話吧,那日我追斷風至冷悅、至你的住所,我都明白斷風人在何處,只是不道破而已。現在妳想往何處去,為了什麼,我清楚得很。」

  「哼!」蔓蘿回以一冷笑道:「原來你還真會作戲。認識了這麼久,我倒從沒發現過。既然你也知曉了,那麼你想怎樣?」

  季迴沉默了會,狀似思考,又像回憶。隔了些許,又透出那抹什麼都不在意的表情,微笑道:「妳知道為什麼嗎?原本我是可以直闖而入,那時要破妳的陣不是難事,要殺斷風更不費吹灰之力。知道為什麼嗎?」

  蔓蘿依然冷然地道:「別跟我打迷糊仗了,要說便快,否則我還有要事處理,沒空陪公子你聊天。」

  「果然變了。」季迴悄聲說給自己聽,那聲調有絲嘆息。他揚起墨綠色的眸子,直視上蔓蘿深邃的黑眸,這次笑得深不可測:

  「好。我便告訴妳吧。過去,我從不曾贏過斷風,那時,也只是僥倖。我希望以妳之力,就協助他、盡情協助斷風‧飛羽,能讓他恢復多少就多少,最好能追得上我。因為,我要親自,打敗一個跟過去一樣強的他!」

  「呵呵呵!」蔓蘿失聲笑了出來,她笑得猖狂道:「這是你的理由?呵呵呵呵,在某種程度上,你和他真的很像呢!你就像是追逐光的影子。」

  「影子遲早有一天要取代光,不會永遠躲在光的身影下。」季迴回道。要發光就得靠自己,那個引領他的光,不是他可望的。季迴道:

  「就作個交易吧?蔓蘿。」

  「交易?」蔓蘿挑眉,笑得親切:「那麼,你要拿什麼換什麼呢?」


  服靜揚站在小屋前等著那人的到來。坎已經先行隱沒了蹤跡。風颯颯的,小精怪們在服靜揚的要求下,離開得一隻都不剩了。

  一個高束著長馬尾,穿著性感的皮製大衣、式樣流行的短靴,有著明顯氣勢的女子緩步上來。這個人,服靜揚明明認識,此時,卻彷彿未曾謀面般得陌生。

  「蔓蘿?」服靜揚試探性地問著。

  女子朝他走來,一臉笑意,笑得有些令服靜揚不怎麼舒服。女子道:「怎麼?幾天不見便不認得我了?飛羽皇子?」

  服靜揚微皺眉,仔細打量著蔓蘿。那原先最顯眼的深紫色長髮與深紫色瞳眸,已然消失了,就像是過去的蔓蘿─他所熟識的蔓蘿─已經不存在一樣。隱微,還感到一股強烈帶著侵略性的靈氣,纏繞在蔓蘿身上。但他說不出是什麼。

  服靜揚道:「妳變了,蔓蘿,就連氣息也不一樣。」這難道就是坎所說的:蔓蘿的氣息已經混濁了嗎?

  蔓蘿蹙起柳眉微慍道:「這話,已經有上百人對我說過了,你不需要提醒我。是人就會變,我只是變得更像『一個人』,何錯之有?」

  聞言,服靜揚愣在原地,愕然不語。

  見狀,蔓蘿收起怒氣,只是冷冷地道:「算了,我並沒有義務對你解釋一切。但既然你派了精靈來找我,想必已經有所覺悟要下山了吧?」

  「嗯。」服靜揚點點頭。面對氣勢凌人的蔓蘿,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面對才好。

  蔓蘿忍不住「噗哧」一笑道:「算了算了,反正事情也與你無關,你不用承受我的事情。我還是會像從前那樣協助你的,不用擔心。」

  「嗯。」服靜揚再度點點頭,一樣不知該如何回話。過去他就很不會面對蔓蘿,現在更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能需要蔓蘿的能力,卻是無庸置疑的事情。

  細看現在的蔓蘿,與過去有著截然的對比。他說不上哪一個較好。尤其,眼前這想怒便怒、想笑便笑,更有情感的蔓蘿,笑起來,竟是宛如一朵盛開的花般嬌艷。

  服靜揚不禁道:「不過,妳這樣很好。像個人。」蔓蘿不等他話說畢,便大笑出聲,朗笑道:「我本來就是人啊,你才不人呢!」

  是不一樣了。雖然服靜揚厭惡著蔓蘿身上那股強烈的靈氣,但對於這個連同個性也變得蔓蘿本人,卻說不上討厭。

  蔓蘿斜睨著他,取笑般地道:「皇子殿下,你閱畢了嗎?若研究完,那麼不妨起程吧?要去哪?」

  服靜揚想也不想地直接道:「冷悅那,我有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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