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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市大樓林立,卻少了應有的各種紛擾的聲音,黃昏夕陽有一半窩在地平線,在這裡卻只見得到琥珀色的天空。在形似日本都廳的建築物大門,高級的黑頭轎車停在那兒,有位老者自車上下來,神情呆然的凝視著側方斜坡。

  有個枯瘦的女人穿著一身黑衣,就站在那兒,她的精神看起來十分緊繃,慎重的走到老者面前,老者忽地化作一團光,被女人含在口中。她感受到一股極陰寒的殺氣,倏然轉過身來,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穿著白色西裝的高瘦男人,戴著一副灰白漸層的墨鏡,頭髮是極為亮潔的白,感覺應該是個長相俊朗的傢伙。對比他給人舒服印象的外貌,其氣息卻猶如黏滑難以擺脫的墨污,深黑中藏有無數針刺般陰沉危險。
  女人的直覺很強,畢竟她也不是泛泛之輩,見識過許多深藏不露的傢伙,因此男人的出現令女人極為不安,反射性的想跑。

  如果她在被他殺氣的震攝下,還有餘力逃跑的話。

  「其實我很少破壞返魂師的工作,難得來這世界一趟,還是麻煩妳把那人的靈魂交出來。」
  「……」女人額上早就覆上一層薄汗,她知道如果不交出靈魂,自己恐怕不能活。但,交了的話,委託人也不是省油的燈。通常能付出足夠代價委託返魂師讓自己多活一些時日的人,身份地位絕對不容小覷,她並不想招惹。

  「我曉得妳不能說話,交出靈魂我保證不會傷害妳,如何?」男人說話的聲量不大不小,不過於強硬,也不會太微弱,乍聽並沒有特別的感覺,但聽多了就好像會上癮,算是很有魅力的嗓音。

  女人雖然知道交出靈魂能有機會活命,可是她不認為這男人會絕對守信用讓她活命,她直覺的判斷這男人只會依自己喜好做事。她不想死的,可是卻挑了最危險的選擇,她轉身拼命的跑,企圖跑回陽間,只要將靈魂注入保存好的屍體,她就算完成工作,其他事就與己無關了,只要逃得過──

  「啊啊啊啊──」她回到陽間,身體卻被一陣強烈的痛楚佔據,彷彿全身細胞都在嘶吼。方才見到的男人,竟也出現在現實裡,原來他早就等在老者的屍首旁,但老者的屍首應該有難以突破的軍隊跟守衛戒備才對啊。

  「跑得真快,我沒打散妳,就讓妳溜回了陽間。看來我在那裡太看輕妳了,唔嗯。」男人好像自言自語的低喃,隨即一手現匕,迅捷俐落的插在老者屍體的喉嚨上,還惡劣的在上頭扭轉了幾圈,刀面磨擦血肉發出噁心詭異的聲音。
  他用一種看似夾雜笑意的語調對她說:「還是交出來吧,妳已經無法將靈魂吹進屍體了,返魂之處被我一刀戳爛,這可是我在日本的最後一宗買賣,接下來我就要去找新的樂子了。我不喜歡被人擔誤我太多時間。」

  那夜,枯瘦的返魂師慘死在日本政要人物的屍身旁,守著屍體的其他人也完全沒留下活口,能窺探內情的只有攝影機,有名白西裝男人無視攝影機存在,殺死了守屍的所有保全與女返魂師。老者原本被封鎖的死訊也隨之傳開來,但其餘的消息則是及時的壓了下來,只有少數掌握機密的人士知情。那名男子出身自日本陰陽師家族神鳴流,是當家最年幼的兒子,神鳴淵。
  神鳴淵自幼資質優異,但後來爆發多起由他所引起的咒殺事件,被神鳴流逐出,斷絕往來跟任何關係。此後更沒有人能掌握他的行蹤與動向,神鳴淵像是沒入了最深邃的黑暗中,勾勒著人性各種黑暗面,並以之為樂的魔鬼,其存在令知情者聞之色變,是神鳴家最大的污點與秘密。

* * *

  「唉,為什麼我要帶著一票小孩來遊樂園。」冷悅十分納悶,他應該要將所有時間都拿去賺錢,連睡覺都是賺錢才對,可是一回本家,他就很難擺脫那些可愛的小鬼們,可愛對他而言真的是非常恐怖的字眼,因為在可愛的人事物面前,他完全沒抵抗力,連一個「不」都哼不出來。

  這就是為何霜茗聽了冷家的小孩提起遊樂園,雀躍的叫冷悅帶她去遊樂園玩時,他會乖乖聽從的緣故。而且不只帶霜茗,還帶了親友們的小孩。幸虧有幾個比較大的少男少女,會自己懂事的各領著幾個小孩,他只負責開車載他們出門到遊樂園,約個時間在門口集合,接著各自解散玩樂去。

  他只要負責霜茗就好了,是幸或不幸?霜茗雖然跟那些小孩也玩得熱絡,但她最黏冷悅。只要冷悅一在場,她眼裡好像就只有冷悅,所以其他小孩也很自然的將霜茗扔給冷悅照顧。

  今天的霜茗穿著一件純白的無袖洋裝,還有一雙冷悅替她買的白色涼鞋,上頭有朵可愛的蕾絲花,鞋款簡單卻很耐看,烏黑長髮仍是習慣的綁成兩束馬尾,就跟頭一回見到她一樣,他還親手幫她繫上水藍色珠花的髮飾,再用果凍色髮夾幫她將瀏海夾到一邊去。
  天氣熱,這樣看起來的確很清涼,不是老王賣瓜,冷悅覺得放眼所及沒有一個小孩比霜茗可愛,而且還是他精心幫她打扮過的霜茗。可是他不認為這樣可以練習當老爸,他只是忍不住會想對可愛的霜茗好罷了,就好像是替寵物裝扮……沒錯,他寧可將她當寵物,他根本不打算現在就養小孩。

  「悅,你發呆。」霜茗拉拉冷悅的衣角說。今天的冷悅沒穿西裝,而是穿了件淺藍色的襯衫跟藍色牛仔褲,還穿了球鞋,較為輕便。
  「抱歉。」他淡笑。「茗想玩什麼?」
  「那個大太陽。」她指著遠方的摩天輪燦笑。
  「摩天輪?沒問題,我還沒在白天搭過摩天輪。」實際上他也沒搭過晚上的摩天輪,因為他根本沒坐過。

  「晚上也要再搭一遍。」因為冷悅提及晝夜之分,所以霜茗還強調晚上也要搭一遍。
  「好。」

  摩天輪之後又逛了鬼屋、旋轉木馬……等遊樂器材,接著行程就鬼擋牆似的在雲霄飛車瘋狂跳針。霜茗玩到太高興的時候,還會要求同樣遊戲一玩再玩,尤其是雲霄飛車,冷悅覺得他都坐到快吐了,霜茗仍樂此不疲。她是龍,不是會飛嗎?居然還會對這種遊戲那麼熱衷,實在很難理解。

  「悅,再一遍。」
  霜茗笑得甜甜的,拉起冷悅的手又要排一次雲霄飛車的隊伍,冷悅的臉已經綠了大半,無奈的告訴她:「茗,雖然我想陪妳玩,可是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休息一下?」她還小,太小的孩子需要大人陪同才能玩啊。霜茗有點失落,但還是很關心冷悅,所以很主動的拉著他的衣角往附近的長椅走。

  「悅,坐坐,休息一下。茗茗等悅舒服。」
  「謝謝。」他為她的體貼感到很窩心,年紀還那麼小就知道要照顧人,但也為她的精力旺盛感到退卻,或許龍的小孩不是普通人帶得起,好會玩吶!

  「唔。」霜茗一雙大大的眼瞅著冷悅的臉,瞧得他怪不自在。莫非她是在等他身體好起來,繼續玩下去,而且還是玩那個飆到快讓他吐的雲霄飛車?搭一遍沒問題,第二遍也還好,第三遍已經覺得膩了,第四遍就有些太過火,第五遍根本是……他們到底剛才玩了幾遍啊?

  「茗,妳可以到附近的小花圃逛一逛,我暫時沒那麼快好,我很虛弱的。」冷悅使出苦肉技,因為他不忍心見可愛的小臉露出失望,無法無視她臉上對自己的期待,但他真的不想再搭雲霄飛車了啦!只好想辦法讓她忘了有雲霄飛車這種東西存在。

  「茗茗等你好起來,悅會快快好。」她很擔心的伸小手,想學秀姨摸她頭一樣,也摸摸冷悅的頭,但她太矮,乾脆站到長椅上摸,天啊,她能不能不要連舉動都這麼可愛,冷悅覺得自己要融化了。
  「我們先去買冰吃?我吃冰就會比較舒服。」他打算先用冰來引走她的注意力,接著再找其他的東西,總之不要再接觸到雲霄飛車就好了,以後打死他都不帶霜茗到有雲霄飛車的遊樂園。

  霜茗希望冷悅快點好起來,很用力的點點頭。「吃冰吃冰,悅就會舒服了!」她笑得好燦爛,好可愛啊!

  兩人才剛起身要往園裡賣冰的雪味屋走,眼前就出現一個拿著粉紅色與黑色兔形氣球的男人,他穿著白色西裝,戴著灰黑漸層的墨鏡。那人的身形與氣質有些像冷悅,又有些不像。那人似乎比冷悅高一些,而且頭髮全是雪紡似的白透,雖然部分容顏被遮掩在墨鏡下,但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冷俊的男人。

  冷悅反射性的頓住腳步,霜茗也跟著停下來,茫然的望著那人。

  「你身上的味道,十分的可口。」男人吐露著耐人尋味的句子,興味揚起笑,他的口音不是四川人,甚至不是這國家的人,雖然講著一口流俐標準的官方話,卻仍有些微外國口音。
  「先生,我不認識你吧。」
  「你對認識的定義,是怎樣的呢?」對方微微偏頭,像在打量霜茗,霜茗也偏著頭打量回去。冷悅並不喜歡那人的態度跟舉止,更不喜歡他注意到霜茗。即使對方真是個普通人,他也不欣賞來者的唐突。

  「即使現在不認識,將來也會認識。即使現在認識,將來也可能陌生。這些都無關乎我對你的興趣,我只是想送個小禮物給你們罷了。」男人朝他們走,冷悅下意識擋在霜茗面前,男人將氣球遞給了他們:「只是想送你們小禮物。」
  「你到底是誰?」冷悅不打算接過氣球,皺眉嚴厲的問。

  「好重的防備心,我只是一名道化師而已。」道化師,小丑的日文漢字。「我叫淵,日文念起來,跟緣一樣,我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哦。小妹妹喜歡小兔子嗎?這是小兔子的氣球,黑的給大哥哥,粉紅的給妳,請收下我的小禮物吧。」男人十分有誠意的對霜茗講話。
  「謝謝。」天真無邪的霜茗雖然讓冷悅擋在身後,可是她很喜歡氣球,也不明白冷悅為什麼要擋在她面前,見淵遞出氣球,便很快樂的伸手接過,冷悅沒想到她那麼沒防備心,她不是應該要很敏銳,她是龍族不是嗎?

  「她知道我沒有惡意,瞧,她很喜歡氣球呢。」淵笑得很溫柔,冷悅卻沒有因此卸下心防,他直覺不妥。
  「霜茗,我們走吧。」冷悅完全不想再跟對方接觸,牽起霜茗沒拿氣球的手急著走離,霜茗開口無聲的朝淵說了謝謝,淵也笑笑的揮手送他們離開。

  「悅不喜歡淵?」
  「那男人很奇怪。」冷悅找不到理由,但他就是不想看到那個人。
  「淵給的氣球好可愛哦,悅要嗎?黑兔兔是給悅的哦。」她將黑氣球遞給冷悅,冷悅反射性的揮掉霜茗的手,兩個有著兔耳的氣球同時被打掉,一起飛上天空。霜茗錯愕的仰望反常的冷悅,不久無辜的大眼盈滿淚水。

  冷悅慌了,連忙道歉:「我再買給妳,妳別哭好嗎?我不是故意的,因為……身體不舒服,抱歉。」
  霜茗相信了他的話,不再怪他,反正他也答應了要再買一樣的氣球給她,雪味屋也出現在眼前,很快的便忘了方才冷悅失常的事。

  她只是疑惑的又問了他一句:「什麼是道化師啊?」
  「我也沒聽過,回家再問其他人好了,或許他們知道。來,妳想吃哪種冰?我打手機叫其他人也過來吃冰好了,一起吃才熱鬧。」氣氛又恢復為原來的溫馨和樂,但方才自稱淵的男人卻好像已經在冷悅心中種下了某種不祥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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