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殘夢

　　數日後，那批劫來的糧食也漸漸見底，但來自朝廷的支援卻遲遲未來，營內士氣已悄悄有了改變，很微小、很微小的改變，但確確實實的存在。每天發糧時，逐漸有了小小的抱怨，慢慢累積起來。

　　凱皺眉問道：「還沒有消息嗎？」他深知每過一天，勝算就少一成，他不希望過去的努力是白費的，不喜歡曾犧牲的同伴們死亡是不值得的。部下們臉色全暗了下來，凱不再發問，也沒人敢再多說一句。

　　漸漸的，士兵們操練愈漸懶散，甚至開始有謠言說有了逃兵。凱在無計可施之下，既不能懲罰沒有活力的兵士，但也不能讓士氣持續低沉下去。凱的表情也越隨時間越漸陰沉，再不想辦法解決是不行了，但也沒有任何辦法。

　　一日，凱親自操練完，回營帳休息，忽然一陣騷動，引起大家注意。那名回京城求助的陳參將揮汗如雨地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一臉惶恐。

　　凱遞了一杯熱水，待他休息好一陣子，那陳參將勉強發話，語帶抖聲地道：「大……大將軍……京城……京城……皇上他……皇上……朝廷拒絕……拒絕給糧！」彷彿一記悶雷，轟過全主帥營，凱的神情瞬間冰冷了不少：「你說……什麼？」語氣已如寒冰一般了無感情。陳參將紅了眼眶，哭道：「皇上說……若您不與金兵求和班師回朝，就是……就是……戰死沙場……朝廷內……主戰的大人們不敵……因此……拒絕給糧……」凱一憤怒，忍不住失了理智大喊：「可惡！」

　　外面下起陣陣大雨，積了幾天的雲終於爆發，開始哭泣。天在下雨，雨聲嘈雜要全世界知道他有多悲泣；凱的心也在下雨，可是不能流出來，除了他自已，不能哭泣讓人知道。哭泣，只有他知道。
雨過會天青，可是他呢？流乾了淚水，流出了血，也只能只有他一人知道，他是大將軍啊！怎能在弟兄面前哭泣，他是帶領軍隊的領袖啊！怎能在敵軍面前示弱？

　　可是，他好想哭，好想哭，為什麼他得封閉自己的情感？為什麼他辛勤奮戰，卻無人知曉？朝廷不給予幫助，要他孤軍奮戰；隊上人人不諒解，他試著充耳不聞。凱不渴望有人了解，但至少有人還願意配合他，可是這人會是誰？

　　凱靜靜的站在雨中，讓雨狂打在身上，聽雷鳴，那是他的狂吼，臉上盡是水珠，已分不清是雨水或是淚水。天上沒有星光，孤寂地在哭泣，地上僅他一人，寂寞地看著黑暗的天地。沒有光明，一如他的未來，暗黑地尋不到路，雨下得很大，朦朧了所有的一切，凱的眼前起了薄霧，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算了，看不見也好，他，累了。

　　「將軍？」凱回頭，是年老的李將軍。李將軍道：「將軍，您全身都溼了，換件衣服吧。小心著涼了。」凱淺笑一下，轉過頭背對著李老將軍，道：「今天，沒有星星。」李老將軍心疼道：「回來吧，將軍。」凱不再說話，只一直在雨中。

　　為什麼這雨帶著鹹味？這雨竟是如此苦澀？

　　那一天，也下著雷雨，沒有人說故事給他聽，也沒有人再聽他說故事了。下著雷雨的那一天，他嚎啕大哭；今天下著雷雨，他哭給自己聽。

　　自此以後，只有他獨自一人看著星星說著故事給自己聽。

　　雨一直下個不停，低沉的烏雲籠罩在陣營的上方，久久不散，逃兵也逐漸增加，凱已不管逃兵了，只要那份情操還熱忱，他就沒有理由逃開。方接獲旨令，他一日不回朝，罪行一日就加大。算了，這他也不理會了，軍人是要戰死沙場的，既然前進與後退下場都一致，那不如選個光榮的死法。只要還有人願意為他效力，他就願意帶領著衝鋒陷陣；就算最後只剩他一人，他還是情願血灑戰場。
雨下了好幾天後，終於肯收斂了。大地被雨水洗滌後，煥然一新，褪去了塵埃，染上了充滿生機的顏色。只是軍營內依舊仍在陰雨中，這烏雲不會散去了。

　　凱正和幾個將領在營帳內討論著，其實也沒什麼可討論了。金兵一直在耗時間，遲遲不開戰，若早些點打仗，或許還可以有一絲生機，但金兵深知消耗戰是對他們最不利的，因此就一直耗著耗著，現在他們連主動的權利也被剝奪，彷彿成了掌中物，任人玩弄。原本的四十萬大軍已剩寥寥無幾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