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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里無雲的晴空,近午時分忽然佈滿七彩雲霞,有幾道熾白流光冉冉畫過天際。

  那是一駕綴滿玉石珠寶的馬車,車頂、車窗都是奢華的螺鈿細工,車簾是兩面織繡,外面有各種細膩暗紋,內裡是繽紛百花,車輪上金漆寫滿咒文;拉車的並非馬,而是十多頭白鹿妖獸,前後及兩側有數十名隨行侍從和衛軍,皆著一身薄軟強韌的銀甲,隊伍飛過天空,所經之處的殘影也同樣絢爛如幻。

  萬瓊宗山門,崔寶生衣冠楚楚領著數百名弟子出來迎接大師兄歸來,他們驚嘆、欣賞天上奇象,白鹿拉著精緻華麗的車翩然降下,車輪凌空飄浮,並未觸地,兩隻用絲縧紮著花俏辮子的少年妖怪湊近車簾,聽裡面的人下令後再揭開簾幕。
  一個陌生的高大男人先探出頭下了車,他英俊挺拔,相貌萬裡無一,不過穿戴略有不同,一頭青絲不僅長得拖地又十分濃密烏亮,無法挽成單髻,因此紮了數條細辮綑成馬尾,戴了鑲寶石的金抹額,穿了合身窄袖的玄色勁裝、毛絨絨的紫灰色獸皮靴。
  這男人就是白龍君,練塵。他下車就伸手牽引穆殊珩,穆殊珩穿著一身淡雅簡單的淡黃蘗色衣裳,淺緋的嘴像塗了口脂似的,皮膚比從前都還滑潤有光澤,看起來過得非常滋潤。

  崔寶生看得一愣,怎麼覺得大師兄顧盼間有點……媚?不過又更英氣瀟灑了。他帶著眾師弟們恭迎大師兄,大師兄走來拍拍他的肩膀問:「幾日不見可好?」
  崔寶生笑得勉強:「還好、不錯啊。大師兄呢?」
  「還行。師父呢?」
  「噯、前些日他出關去找到一項煉丹材料,又閉關去了。」
  穆殊珩皺眉:「又閉關?」肯定是對他要回來覺得頭疼,逃避現實。但他也不是想給師父他老人家找事,所以暫不計較。

  崔寶生有點緊張瞥了眼他們身後那些妖魔鬼怪,陣仗浩大就跟那天擄走大師兄一樣,只不過沒有那隻比這靈山還高大的白色巨龍。他小聲問大師兄說:「大師兄你那天被白龍咬走,沒事吧?師父說白龍跟你有淵源,你們會一塊兒修煉,是真的?」
  穆殊珩聞言大笑,更用力拍他肩膀說:「沒事、沒事。我是誰?我可是穆殊珩啊。」他把練塵拉到身旁,向眾師弟們介紹道:「這位就是那日忽然降臨的白龍君,練塵。也就是我的道侶。過去我跟他曾有過約定,要助他一臂之力,統理魔海,現在就是履約的時候。之前走得倉促,今天又挑好了日子回來告知。」
  崔寶生他們不禁睜大眼端視練塵,穆殊珩看出他們疑惑,得意說:「如今白龍君已經和我成了道侶,一同修煉,不會胡亂釋出龍威。」

  一些小師弟們驚奇不已,小聲聊:「真的是那巨龍?」
  「大師兄說是就是,你沒見他們能帶那麼多妖怪來麼?還能驅使那麼多漂亮的白鹿。」
  「魔海聽起來好可怕啊。大師兄怎麼有辦法收服白龍的?」
  「果然穆氏後人就是不簡單。」

  練塵餘光瞥見穆殊珩的嘴角隱約抽動,應該是滿足了虛榮心吧,他倒不介意被這些人誤會,看到穆殊珩暗自竊喜的小模樣也覺好笑,目光寵溺。崔寶生倒是擔心師弟們不夠收歛的議論聲會惹惱白龍或大師兄,不自然的清嗓說話:「啊,大師兄有此奇遇跟機緣真是太厲害了。我們早在接到師兄隔界傳音之前就準備好待客的居所了,諸位小仙也請隨我們來。」
  崔寶生讓其他訓練有素的師弟們去幫忙接待賓客們,牽好了白鹿,等大師兄和白龍君參觀過這幾天住處後再去另一處花廳閒聊。他們三個進廳裡落座,其他人安靜迅速的奉茶。穆殊珩問崔寶生說:「怎麼其他師弟都不在?我是指三師弟他們。」
  崔寶生窘了臉說:「大師兄你不在的這幾天,唉,師弟他們各自帶了些小師弟們出去歷練,三師弟、四師弟他們兩個力圖表現,希望趁大師兄你不在的時候讓師父對他們兩個另眼相看,你曉得他們就是以您為榜樣在暗地競爭的。五師弟跟六師弟一向不喜歡被他們兩個影響,一塊兒帶了幾個人去其他村鎮歷練,幫百姓解決一些疑難雜症,看病袪邪什麼的。」

  說到這裡,崔寶生看到白龍把熱茶水稍微吹涼,把不燙口的那杯換給大師兄,大師兄很自然的接過茶抿了一口,抬頭問:「然後?」
  崔寶生沒多想,只覺得大師兄怎麼有辦法跟那頭巨龍處得這樣好,又有默契?他趕緊接著講:「然後三師弟跟四師弟都在追擊妖魔,發現是源於同一個山區,為了搶生意就吵起來啦。其他弟子們都很為難,就在那時別的門派來找碴,搗蛋把抓到的妖魔都放了,他們兩個難得合作,但失手被對方抓了。五師弟跟六師弟聽聞風聲趕過去救,也被逮了。」
  穆殊珩一聽就垮下臉,有些擔心的走向崔寶生摸摸臉抓抓手臂,關心道:「那你還好好的坐這兒?你沒事吧?是不是一個人打不贏他們那麼多人,所以才想等我回來商討對策?」
  崔寶生汗顏,他說:「我沒事,師弟他們各有所長,卻都中了對方的計被擒,我又怎麼會傻到一個人去救,其他弟子也都還不濟事,所以不是等師父出關就是等您回來啦。」

  穆殊珩態度冷卻,崔寶生老樣子的懦弱不可靠,有事頭一個跑,師父生氣他就立刻把其他師兄弟捅出來,牆頭草兩面倒,不過也鬧不出大事,算了。他責難的睨著二師弟說:「這種事該優先講知道不?方才還那麼慢悠悠帶我們參觀……我真服了你啊。」
  崔寶生搓著兩手訕笑:「不敢、不敢,大師兄您太過獎。」
  穆殊珩快被二師弟氣壞,與直接問了幾個師弟被逮走的細節,調來他們帶出門的那些師弟們問明白。門派裡所有弟子都是由幾名掌門親傳的弟子帶出去歷練,一方面跟附近凡人拉攏關係,也能趁機會巡邏地盤,二來也能有機會磨練,若是在外頭碰上同道,有交情的就互相幫忙,沒交情也不至於相鬥。
  只不過這些年來有不少新興宗派,都是一些大的門派衍生的分支,其下又有許多外室弟子,以擴展勢力和地盤為優先,加上有的仗著法寶多、座騎高等、功法厲害,所以就張揚跋扈。萬瓊宗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門派,替一些中小門派調解過不少糾紛矛盾,這從前都是穆殊珩所負責的事務,最讓他傷腦筋,也最能讓他有成就感,可是新興門派仗著有靠山,不時會針對萬瓊宗惹事、搶地盤。

  穆殊珩起初是以和為貴,大家約出來談,吃吃喝喝,有說有笑的聊,就當沒事了,可有些人是給點顏色開染坊,甚至惹出人命,或招來禍事,連累了凡人。祁霖知情後勃然大怒,就要他這個大弟子替天行道,於是穆殊珩樂得有師父撐腰,率領一干弟子去抄了那些歪邪的小門派。卻沒想到那幾個門派後來另起爐灶,集結成新的幫派,佛修的叫屠黎寺,都是些妖僧,至於妖道則是創了個神霄派。
  本來鬥得也不是太厲害,暗地裡較勁或讓外室弟子去爭搶,上位者並不出面,但附近還有個天水閣,是個女修門派,於是就常為了這門派的女修們爭風吃醋了。

  穆殊珩自己也不是那麼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只是剛好姓穆,剛好是大弟子,剛好資歷深,學的功法多,所以不是不能理解師弟們那樣招惹麻煩。自己人,罰一罰、念一念就算過去,何時輪得到外人欺負?這口氣他可忍不下,他和師父一樣都相當護短,聽完事情經過就要去把其他師弟救回來。
  崔寶生勸道:「大師兄你冷靜啊。神霄派越來越凶殘了,唉,師弟們也不知還活著沒有。」
  「死了也得還來。哼,你不必多說了,我這就去找他們。」穆殊珩上下掃視二師弟說:「我看你還是在這兒坐著吧,去了也幫不上忙。」
  「怎麼這樣講我。」崔寶生窘了,拉著大師兄的手說:「帶我去吧,大師兄。那六隻巨鯨也能幫上忙的。」
  「六隻都在?」
  「呃,都在的,他們都沒帶上。」
  「怪不得打輸。」穆殊珩睨他。

  崔寶生訕訕然乾笑了聲,猛地意識到某個方向投來充滿壓迫威脅的視線,驚得瞥回去,發現白龍君正優雅品啜香茗,沒半點凶惡的樣子,心疑:「莫非是多心?」他猜想是不是跟大師兄太親近,冷落了客人,默默鬆開大師兄的手。

  練塵擱下茶杯起身說:「我也一起去吧。」
  穆殊珩擺手:「不必,殺雞焉用牛刀。我一個就行。」
  練塵走來笑望他,神情溫和,話音沉穩溫柔:「牛刀也想小試啊。」
  穆殊珩是怕這傢伙有什麼太過曖昧的言行,不過至今都還挺安份,思量半晌他點頭:「好吧。」

  練塵帶著來時那一大串人馬,再度牽穆殊珩的手上車,崔寶生則坐在簾外,也不必駕車,因為白鹿得了主人下的令就會自己飛跑。第二次看到那隊伍騰空飛遠,化出雲霞美景,萬瓊宗的人還是感到驚豔有趣,對大師兄能和那麼有來頭的白龍當道侶都感到相當崇敬佩服。

  只不過另一方面,神霄派可就沒這麼淡定,看到天有異象都緊張起來,立刻衝出幾百人,練塵拉開車上格子小窗看,說:「他們弟子眾多啊,似乎比萬瓊宗還多。」
  穆殊珩冷哼:「還不是烏合之眾。」
  練塵微笑,心說:「可就是這些烏合之眾抓走了你的師弟們呢。」
  穆殊珩對上練塵的一雙笑眼,不知是不是因為成了一雙道侶,又藉著做那事雙修,竟彷彿能感覺到一點練塵的心情,曉得那笑意裡的戲謔跟喜愛,他咬了下唇裡肉,瞇起眼冷冷問:「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練塵才不可能說出來,他執起穆殊珩的手,往手背輕吻,然後輕啄到虎口。
  穆殊珩並不抽手,還好奇的觀察這傢伙,他就真是納悶了,男人的手有什麼好啃的?沒想到他又不小心講出心聲:「你當是在啃雞翅還是雞腳?」
  「唔?」練塵抬眼瞅人。這一眼單純而無辜,卻有著濃濃的信賴跟愛戀,穆殊珩體會到這傢伙是真的醉心於自己,冷不防胸口像是被那眼光抽了下,又疼又麻,有點酥癢愉悅。

  穆殊珩慌得閉緊眼搖頭,這是錯覺吧?這個長大的白龍和小時候他以為的漂亮孩子,長得都不一樣啦,雖然不討厭,卻也不至於……有什麼情愫的,是吧?陌生的悸動讓他不安,他決定不想了。

  「大師兄,什麼雞腳、雞翅?」
  穆殊珩深吸一口氣,面色鎮定的嫁禍:「練塵說他想吃雞腳跟雞翅。」
  坐外頭的崔寶生用恍然大悟的語氣反應:「原來白龍想吃的東西也這麼平常啊?對了,大師兄,他們就在下面,神霄派到了。」

  白龍他們就這麼停在高空,穆殊珩撩起簾幕站出來喊:「現在就將萬瓊宗弟子交出來,再挑三人出來與我一戰,贏了我,之前的事一筆勾消。輸了,哼,我就把神霄派都掀了。」
  神霄派掌門在其大殿內傳音笑斥:「好你個黃口小兒,敢大放厥詞。我們沒去萬瓊宗討教,只逮了幾個撈過邊界的小混帳,你就敢明目張膽過來挑釁,怎不乾脆讓祁霖那老兒來!」
  穆殊珩昂首睥睨他們,大笑一聲:「哈,你們不配。妖道,我親自來已是你們之幸,快快交出我師弟們來!」

  神霄派的首席弟子在底下叫陣,喊說:「想討回你師弟們,試試看他們跟不跟你回去!」喊完就將旁邊四個拿黑布蒙頭的怪人摘下頭套推出去,正是穆殊珩的三師弟他們幾個。
  穆殊珩飛下去給他們四個摑了巴掌,四人目光無神開始出招攻擊,動作迅速流暢,他惱道:「平常練功都沒這等能耐。」他心忖這是被施了蓋魂術,順手勒了五師弟的脖子過來,看看頭頂有沒有被扎了針或竹籤等尖刺物,被神霄派搞死了煉成法體。四個師弟被他逐一抓來檢查,都還沒死,只是神魂被蒙了,身軀能力都不受控制,還好他們萬瓊宗有個護體的功法,別的煉不好不要緊,唯有這功法是自幼在師父嚴格督促下鍛鍊的,能抵禦大多妖法邪術侵體,不會輕易散了元神。
  他掐著法訣一個個打通他們的上中下三個八卦,度入真氣,四個師弟都被他打暈過去,再朝崔寶生喊:「喂,還不下來收拾。」
  崔寶生傻愣愣點頭:「噢、喔!」

  穆殊珩看向神霄派為數眾多的弟子們,優雅揚起一抹笑痕,卻是眼神霜冷,他說:「到你們了。」他兩手像要撩順鬢髮似的輕撫兩耳,順著掛在耳朵上的一雙耳飾往下撩撥,一甩手變出了兩柄連環刀,雪白長劍穗,紫青色的刀刃有許多銀環,刀尖鋒利,是很光鮮華麗的連環雙刀。
  神霄派的人蔑笑:「這就是萬瓊宗大弟子,生得倒不錯,不過跟他的刀一樣華而不實吧。」

  崔寶生這時已經和其他妖怪隨從將師弟們扛回白鹿背上,回頭看練塵一派淡定的觀望,試問:「呃、大師兄的道侶、白龍君啊,你都不擔心?」
  練塵目光定在那抹淺黃蘗色的身影上,沉穩道:「不擔心,他很厲害。你不信他?」
  「呃、信啊。每回我們有麻煩,都是大師兄來救我們的。師父倒是很少出面。大師兄雖然脾氣怪了些,可是和師父一樣很護短。可是這回我們是跑到人家地盤上,神霄派的人多,大師兄怎麼會想以寡敵眾呢……」
  「你擔心你不去幫?」
  崔寶生語塞,摸摸鼻子說:「因、因為我也相信大師兄。」

  穆殊珩已經跟神霄派的人鬥起來,敵方沒想到他那修長兩臂能將兩把大刀耍得這樣煞氣騰騰、狠辣俐落,刀上的銀環啷啷響,卻比不過刀子破空抽刺劈砍的各種聲響,以及接連不斷的痛呼慘叫。
  神霄派數百人原是不停湊上前圍攻,後來被穆殊珩殺得連忙倒退,穆殊珩也殺得累了,停下來喘口氣,瞪著那些妖道們大喊:「大牛刀,快下來小試吧,我累了。」
  練塵勾起嘴角往下躍,清凜超卓的風姿儀範猶如天人下凡,就等著隨時到他心上人那兒。他忍著心裡軟陷發疼的念想沒做什麼過份親暱的舉止,也收歛了灼熱的注視,僅以餘光瞥了下,對穆殊珩說:「你去車上看著吧。我立刻讓這門派散了。」
  穆殊珩壓低聲音提醒他說:「差不多就好,不必無謂的殺生。我也只是打傷他們而已。」
  「這就是你沒有讓那六隻座騎出來的緣故?」練塵看他不可置否的表情就曉得,只要把六隻巨鯨放出來,由著牠們撒潑玩樂,牠們召來的魔海之水和波蕩足以令這門派傾滅,但同時也會殃及無辜,亂了這裡的地氣。

  「殊珩真是溫柔,要是也這麼替我設想就好了。」
  「我才沒有。」穆殊珩簡短反駁他,轉身飛回天上,坐在車廂上看。妖怪們拿了小小的兩朵灰白菇蕈,長得像草菇,妖怪說:「穆郎君,崔公子,請你們用嗚咽菇塞好耳朵,主人他要發威了。」

  穆殊珩警覺立刻拿了那什麼嗚咽菇塞耳朵,看崔寶生愣著,趕緊拿了兩朵也往他耳裡塞,其他暈迷的師弟們則由妖怪們處置好了。練塵在底下等他們準備好,期間攻過來的妖道都被他一巴掌一個給搧飛十幾丈外,壓根打不贏他。
  練塵看他們塞好耳朵,啟唇張口,發出一聲龍嘯,立即就飛來許多劫雲,帶著滾不停的雷電而來。那一日以後,再也沒有神霄派。

* * *

  萬瓊宗,穆殊珩回到他原來的居處,二師弟和五師弟、六師弟一起將他這裡重新打理過,不僅外頭的庭院維持得和他走之前一樣,屋裡還多出一些花器、靈石原礦等陳設,每天換上鮮花。
  穆殊珩坐在桌邊喝完一口茶就開始發呆,練塵在他屋裡走動,手捧著一朵牡丹花說:「你那些師弟們可真是懂你的喜好。」
  「這是當然的,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我知道他們什麼樣子,他們自然也懂我了。」穆殊珩沒察覺出練塵是在吃醋,還對稍早練塵把神霄派吼散了的場面心有餘悸。他修煉這麼久,不是沒度劫被雷劈過,都是吃了藥拿了法寶頂著,第一次有些不安,但劈著劈著也習慣了,覺得不過如此。可是當漫天劫雲密佈,而且還是由一頭巨龍召來的,儘管塞了嗚呼菇什麼都聽不見,但俯首那些妖道如螻蟻般逃竄、護陣跟建物慢慢傾頹廢掉,場面還是很震撼,更別提神霄派的掌門整個人被雷焦之後破開焦掉的外皮逃走,途中再被雷炸得再焦一層皮,然後褪皮再溜,連脫了幾層皮從一個老妖道變成一個屁孩模樣跪地求饒的慘樣。

  「真是幸好我沒有頑強抵抗,跟他反目成仇變成敵人啊。」穆殊珩這麼暗自慶幸,一轉眼發現練塵把他屋裡的所有鮮花都揉爛了。他古怪皺眉,疑問:「你喜歡辣手摧花?」
  練塵輕輕拍了拍手踱來,若無其事說:「沒有,我喜歡我親自給你摘的花。別的人給你摘的花我不喜歡。」
  穆殊珩瞅著他,眨了眨眼,慢慢勾起一抹笑,不經意的拿手勾了勾練塵下巴取笑:「你這是吃醋?」餘光看了自己輕薄對方的手,立刻縮手,心慌想著他才沒有要跟練塵打情罵俏,只是覺得這傢伙吃醋挺有趣。

  「你是不是被我嚇著?」練塵知道他剛才恍恍惚惚的,在車上也沒太打攪他,現在看他會笑了才試著關心。
  「也不是嚇著。就是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你也很厲害,本以為你這麼清冷孤傲的模樣,兵器肯定是長劍,沒想到是那樣霸氣的雙刀。耍起來卻瀟灑好看,我很喜歡。」
  穆殊珩一向被誇慣了,這話換成其他人講他定然是表面謙虛一下,心裡不以為然,他厲害是事實還需要他人錦上添花麼?可是被練塵這麼一誇,他有些忍不住笑容跟得意,謙虛也變得不好意思,他抿笑將鬢髮撩到耳後說:「跟你一比我也不過雕蟲小技,不過跟那些烏合之眾比是綽綽有餘。」

  練塵看他害臊的模樣心頭暖熱、燥動,抿嘴舔唇,握住他一手說:「你師弟們都沒事,神霄派也散了,天色暗下來,不如我們……」
  穆殊珩端坐著被練塵握住一手,他盯著練塵眼裡流動的情欲,心口也怦怦然,不知所措,隱然有點期待。卻在這時,已經恢復精神的五師弟跟六師弟在外頭大喊:「大師兄!大師兄,一塊兒去泡溫泉吧!今兒個是月圓夜,坤瀾池的靈氣倍增。請白龍君也一起來吧?」

  穆殊珩被師弟們的叫喚驚醒,眼神游移了下說:「那我們去泡溫泉吧。」
  「我們魔海──」
  「試看看萬瓊宗的吧。」
  練塵看他堅持,只好壓著一腔欲火,微笑應道:「好。一起走。」

  兩個師弟在前面提燈照路,前往溫泉途中練塵小聲問:「你師弟知道我跟你是道侶,也沒有另眼看待?」
  穆殊珩斜睨他一眼,沒好氣道:「早就跟你說我們這兒的道侶跟你說的那種才不一樣了。大家都很守禮法的,有時也不是兩個人,而是好幾個人,只要道心堅定,同道即合,也不會做那什麼多餘的……唔、那回事兒。」
  「果然還是我們那種道侶好啊。」練塵輕撞他手肘,曖昧低笑。
  穆殊珩本來想反駁,但自己也不是沒得好處,他也不想得了便宜還賣乖,小小聲念了句:「不正經。」

  兩位師弟領路越過迴廊、穿過庭園,走過白鵑梅盛開的花樹林,底下開著繁茂嬌俏的縷絲花,抵達了泉池入口,是一座供人更衣、沖澡的屋舍。他們進去後有許多小隔間,師弟們把燈籠取下來掛在其他角落的燈柱上,室裡又更亮了,穆殊珩打發他們去更衣,自個兒招呼白龍君,轉頭對練塵說:「隨便挑一間換吧。」
  練塵被塞了件素白單衣,不解瞅著人。穆殊珩說:「你想裸著泡也行啊。不過我們這兒習慣穿件單衣。」他絕對不會承認這是因為他練不出那種大塊肌肉、又妒嫉師弟的身材,所以才這麼要求的。
  「是個好習慣。」練塵不反對,各自進小隔間換上單衣,再從另一道門去泡溫泉。
  溫泉池子很大,石塊堆疊區隔出幾塊區域,高低也不盡相同,池子周圍開了很多花樹,多是方才所見的白鵑梅。穆殊珩一出現,師弟們都熱情呼喊,他也抬手示意,儼然就是這兒的老大,穆殊珩聽夠了師弟們的寒暄問候就說:「好啦,你們自己泡著吧。我跟練塵要去陰陽池那裡修煉,沒事別來打攪。」
  師弟們說知道了,穆殊珩拉著練塵的手就往後頭飛掠過去,若非這裡水氣氤氳,能看到水面掠出一道道漣漪。穆殊珩帶練塵往後方的區域飛,落在一塊平坦的黑色石台上,他說:「左邊這裡是溫泉,右邊是冷泉,這裡也是有玄機的,不同池子功效也不同。多住幾天,有空逐一講你給聽。」
  「好啊。」練塵偏頭往男人臉頰香了一口,被瞪了一眼,他看出男人嗔怒是因為嬌羞,愉快低笑,拉男人一起泡到溫熱泉水裡。空氣不僅有溫泉水的獨特氣味,也混著花樹香氣,兩人泡了會兒,好像有些薰醉。

  穆殊珩趴靠在石岸邊,閉目養神,練塵的一雙大掌貼到他背後按摩,他很享受,忍不住勾起嘴角使喚道:「用力點,就那兒,嗯,很好,哈呃。」
  練塵一面給他推拿筋骨,活絡活絡,問說:「平常你都跟他們一塊兒泡的吧?今晚怎麼肯跟我單獨在這裡?」
  穆殊珩也說不出原因,含糊嘟噥:「有些顧忌吧。雖然他們所知的道侶跟你說的那種不同,可你已經是我的人啦,難道還讓他們看個夠不成?」
  練塵聽了好笑,點頭附和:「說得對。」他隔著衣料揉捏穆殊珩的背脊、後頸,指力拿捏得恰到好處,特地刺激腰椎和幾個令對方敏感的穴位,試圖讓穆殊珩憶起歡好時那絕妙的滋味。

  穆殊珩本來凝神調息,愜意吸收著月魄精華,以及泉池裡的靈氣,但意識被牽擾著,感受到花香濃郁、泉水溫熱,但練塵渾身散發的氣息更甚花香,練塵的掌溫比泉水燙熱,餘波淺浪拍打著皮膚,勾起他在情潮裡最美好的記憶。
  「唔、呼嗯,好了。」穆殊珩勉強維持幾分清醒,輕輕推開練塵:「你也好好兒泡著吧。」
  練塵知道他有些動情了,深深盯著他沉吟:「殊珩,我想要你了。」
  穆殊珩呼吸微亂,搖頭細聲說:「不好,師弟們都在。」
  「那些石牆石塊擋著,我們在這角落,瞧不見。」
  穆殊珩順他的話往外掃視,池子高高低低的確實有些遮掩,而且霧氣繚繞,師弟們談笑聲聽起來也頗遠。不過這跟他在魔海的感覺不同,他去魔海什麼都陌生,出了糗反正沒人認識,也沒什麼真實感,這裡卻是他自幼生長的地方,師弟們雖然有的心眼歪了些、頑劣了些,但對他都有基本的敬愛尊崇,要是讓他們發現大師兄被白龍壓這做那事……

  「我不想、萬一被發現,他們雖然看著在一些正經事情上不可靠,可是一個個賊得很,精得似鬼,而且有的還愛跟師父告狀,萬一、不好,你等我們回房裡去。」
  練塵輕嘆,食指的指尖觸到穆殊珩背後,描畫著蝴蝶骨,語調曖昧沉啞:「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忍,但你真的不要麼?我不能忍的是你自欺欺人、你在逞強。」
  穆殊珩被他碰得不禁顫慄,揮掉他那手瞪他。也不知怎的他想起從前收藏的小黃書,有一則是說男的誘女的去泡溫泉,一言不合就茍合了,圖文並茂,他那會兒看完樂得在一旁加註:「粗長黃暴,下流污穢,新鮮刺激爽。」

  越垃圾的消遣就越難拒絕,所以他有枚儲物戒裡收的都是這種垃圾雜書,加上層層咒封,非本人是很難解密開封的,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上古秘寶,畢竟他不僅加密封印成那樣,而且定期改那些咒封。

  如今他也是興趣不改,在溫泉池茍合什麼的,對飽覽垃圾黃書的他也不算新鮮,可是他從沒跟誰這麼玩過,刺激啊!

  練塵看出穆殊珩內心動搖,不著痕跡的往前湊近,話音低柔誘哄:「真的不想試試?我會很溫柔的,我們只要別弄出什麼動靜就好。」
  穆殊珩低頭猶豫,練塵端起他的臉相視,他看著比自己高一顆腦袋的男人發愣,心口微熱,越來越酥癢了。練塵對他柔情微笑,央求道:「就當是我幫你解決神霄派的慰勞,陪陪我?」
  穆殊珩說不出拒絕的話來,練塵的臉接近,親了他的嘴,柔軟的唇互相輾壓,練塵溫柔親他嘴角、唇珠,連他的唇瓣都如此細密的品嘗著,他也清楚感受練塵對自己的喜歡和憐愛,心中浮現一個念頭──

  我好像陷進去了,練塵,跟戀的這道秘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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