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殘夢

月熙、楔子

　　「眉間毫相，白若珂雪。」

　　這說的是佛經中認為佛有卅二種美好形象之一，其眉間的白毫發出的光。在以前某個朝代曾流習過像這類的白毫相造像，但該類俑卻不僅僅限於佛像，此相亦出現在官吏俑、侍俑、樂俑等階層的人俑，是該時代常有的藝品。

　　它們一度隨朝代更迭而消失，也不知道是誰默默的收集它們，將其供在一座山裡的風水穴眼，還建了座小廟，開始有入山的樵夫或旅人經過供了香火、吃食，甚至只是合掌膜拜，經年累月令它們有了一股力量，吸引周圍精怪攀附、依賴，最後混合成一個半仙半妖的東西。
　　這種情況實為罕有，但並非僅此一例，起初確實能庇蔭生靈，可是一旦原先的條件改變，比如風水變動、或遭破壞，或是有人刻意利用，這樣的東西就可能開始作祟。

　　一個名為空月的雲遊僧，就是專門收拾這類反常之物。沒有人知道這個喚作空月的和尚是誰，來自何方，也不曉得他為何要做這些事。

　　時值春霆發響，驚蟄飛競。天色還濛濛亮的時候，丹川縣境內的山嶺間有怪異白光散射，迂迴曲折的山路繞著一個大石窟，其中最險峻的一段路被那白光照亮，恰好就在山間聽見雷聲，石窟裡有許多人影晃動，只見一個光頭和尚泰然若定的站在懸崖邊低聲念咒，岩壁上的藤蔓開始撲向那些人影和輕煙，像觸手一樣從虛影中揪出實體，全都是模樣奇特的人形，有的如貓狗大小，有的僅巴掌大，共通點就是眉間皆刻繪了白毫相。

　　它們的叫聲像風號，一連捲出數道小龍捲，塵埃颳得看不清周遭景象，但那個和尚只是垂眸念咒，不受影響，沒多久那些小人都互撞會被藤蔓逮住往山壁上摔碎。
　　那些正是某個時代所流行過的白毫相造像，因受了供奉而生出意識來，但近來開始在這山裡作祟，而這個念咒的和尚就是空月。破碎的俑裡有渺小的東西微微發亮，像是玉或某種礦石，空月撿拾收集，共有十多顆這樣的小石子，打算拿來煉製成別的東西，這時他一側的山壁開始震動，從堅硬的岩壁不停落下細碎沙石，最後走出一個比空月還高一倍的巨大石人。

　　空月將充滿靈氣的小石子收好，優雅轉首睇了眼石人，忖道：「此境靈氣貧脊到連山裡修煉的石怪也想搶這點修為麼？」
　　他覺得石人低等又不自量力，冷淡輕蔑的看了眼，這段山路轉角卻傳來另一道吶喊聲：「快──逃啊──」

　　有個青年突然半路殺出，抓住空月和尚的手腕就拽了人往前奔跑，那石人踏出厚重沉響的步伐追逐，青年一個甩袖祭出了數道飛符，臉色發白罵道：「他娘的真見鬼了，居然撞妖啊！」

　　他們跑了好一段路才在一棵開滿春櫻的樹下停留休息。逃跑途中有幾次還差點兩人一起摔倒，空月及時扯住那青年才沒跌得渾身傷，空月一身白僧袍，只輕輕的拂袖，一點塵埃也沒沾上，反觀那青年忽頭土臉的，還臉色相當難看，卻朝空月咧嘴笑說：「我救了你一命，不然你就被那石妖踩死了。不過你不必謝我，我就是順便路過，驚見妖怪，順手救了你而已。雖然損失了一些符，不過要是你有什麼東西能補償我的，我也會大方收下。」

　　空月本來有些不高興，分明是這人不由分說拉著他跑走，雖說也沒令他有損失，但也是瞎攪和，但看這青年生得眉清目秀，英氣瀟灑，若不說話倒像個清修道士，說了話卻如地痞流氓，這反差讓空月感到好笑，也不那麼討厭了。

　　「若小道士不嫌棄，這袋裡的東西可分你一半。」空月把剛收集來的細石拿來分享，這些匯聚了俑的修為和靈氣，對修煉頗有助益，亦能拿來做別的事。只可惜青年似乎不識貨，瞅了眼就擺手謝絕道：「哦，不必了。我不懂這個。這是玉吧？好小啊，又不透潤，恐怕不值什麼錢。」
　　空月收起袋子，改口道：「貧僧身無分文，不如小道士隨我下山，我找間相熟的寺廟，請你一頓齋菜。那寺廟有座泉水極為甘美，做的齋菜十分好吃。」

　　青年顧著拍掉身上沙土，一聽齋菜就皺眉說：「那不必麻煩你了。對了，你一個和尚什麼防身的東西也沒有還敢在深山裡走，小心給妖怪吃了。我這張符送你吧，這平常我得賣人一張十文錢的。」
　　「多謝小道士。阿彌陀佛。」
　　「別喊我小道士，我姓劉，名生生。你呢？」劉生生一抬頭就傻住，他方才沒留意這和尚，只覺得穿白袍的僧人少見，也不曉得是哪兒冒出來的笨蛋，一個人在山中遊蕩。現在一看實在驚為天人，若剛才有看清這和尚的模樣，他恐怕會以為這傢伙也是個妖……或神仙什麼的。

　　這和尚生得唇紅齒白，眉目秀朗，身姿英氣挺拔，若非那一身厚實健壯的胸膛、緊窄的腰和長腿，那過份端麗的五官乍見還真有點雌雄莫辨。劉生生看呆了，一張嘴開開的，愣了半晌問：「你真是和尚？」
　　空月微笑說：「難不成和尚還有假的？」
　　「當然有假的，我就見過好幾個假和尚招搖撞騙的。不過，像你這種的我真沒見過。」
　　「我？哪種？」
　　「太好看了。你出家做什麼？」
　　空月無奈蹙眉苦笑，回話說：「一言難盡，只好遁入空門求一個寧靜。」
　　「哦……」劉生生有聽沒有懂，敷衍虛應一聲。兩人同行了一段路就各自分開，後來在白水縣相遇，又一同經歷了明真教引起的騷亂。

　　這個叫作空月的和尚充滿謎團，神出鬼沒，相當神秘。早在明真教入白水縣作亂之前，空月就在找尋一個人，那人的前生與他或許有淵源，觀星占卜後已找尋數年，遲遲未有所獲。他對劉生生頗有好感，幾次交集開始懷疑這劉生生就是他想找的人。
　　然事態趨於明朗，還是在他開始涉入這件案子之後……
　　那明真教的教主妄想成神，不知從哪兒學到逆天的法術，勾結妖邪弄了幾張紙人作為催動法術的引子，空月發現劉生生捲入此局，從而發現劉生生雖然不是他想尋的對象，可紙人之中出現線索。

　　一個在心口寫畫符咒的紙人，上頭的生辰八字推算下來，極可能是空月的目標，於是空月就向劉生生聲稱要代為找出此人解咒，拿了該紙人暫離白水縣。

　　這故事就是從這兒開始的。